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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復初書法研究

2024-02-28 01:37劉志超
文史雜志 2024年2期

劉志超

摘 要:顧復初先生為四川近代書法史上的重要人物。只是當前缺乏對顧復初書法的系統研究,諸多珍貴作品散見于博物館而不曾公開,甚至連顧復初的生卒年月也存在爭議。這些與其在書法史上應有的地位嚴重不符。這里首次面向大眾公開成都博物館館藏顧復初書法《重建大慈寺記》?!吨亟ù蟠人掠洝窌鴮懹?880年,顧復初本人生卒年應為1812年至1894年,其楷書以虞世南、趙孟頫為本,又博取諸家;其隸書師法《夏承碑》風格,繼承多于創新;行草書碑帖兼容,別具一格。

關鍵詞:顧復初;《重建大慈寺記》;四川書法史;雪堂和尚

一、顧復初《重建大慈寺記》書法研究的意義

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四川書壇,顧復初、張之洞、包弼臣、顏楷、趙熙、吳之英、余燮陽、公孫長子、林思進、余中英等,構成了當時四川文壇與書壇重鎮,繁花似錦,爭奇斗艷。這種文脈延續至今,深刻影響著四川書法史的發展。當時四川學界,值得一提的是流寓成都的江南名士顧復初先生。他是嘉慶進士、廣東學政顧元熙之子,先后做過成都將軍完顏崇實,四川總督吳棠、丁寶楨、劉秉璋等人的幕僚。他精詩詞、繪畫、書法、文章。何紹基任四川學政時,慕其才學,邀其入蜀,協助閱校試卷。[1]四川各地名勝景點,可見顧復初先生的楹聯、匾額、題詠等墨跡,基本體現出顧復初的文化藝術成就。他書法藝術水平雖然很高,但學界對其的研究大多停留于詩文、楹聯、匾額上,如《記顧復初在四川的一些楹聯、題詠》[2]、《清代文人顧復初及其詩歌研究》[3]??梢哉f,目前尚未形成顧復初書法藝術的真正有意義的研究成果。對于這樣一位曾流寓蜀中四十余年、在四川書法史上頗有影響的一代江南名士,這實為憾事。

鑒于此,筆者以顧復初書法研究文獻史料為線索,以新見顧復初書法《重建大慈寺記》[4](圖一)為視角,對其書法風格予以探討并給予定位,以期引起學界討論。

成都博物館所藏顧復初《重建大慈寺記》,迄今未見正式公布?;谒拇〞胰貉芯恳暯?,筆者對其的研究,當具有兩方面價值:一是首次公布顧復初書法作品《重建大慈寺記》,挖掘了四川書法研究新材料;二是首次公布文本內容《重建大慈寺記》,增加了巴蜀文化尤其是巴蜀佛教文化研究新內容。

顧復初《重建大慈寺記》書法作品的首次公開,開啟了對顧復初書法的全面深入研究。其意義,一是在重寫文明史與重塑文明觀視域下,以地域書法史研究推進中國書法史研究,《重建大慈寺記》由此成為書寫四川書法史的新內容與新材料;二是以此為契機,將19世紀末20世紀初四川書法名家系列研究引向縱深,為巴蜀文化的傳承發展開出新路子。

二、顧復初生卒年考辨

顧復初生卒年月,學界眾說紛紜,主要如下:

張帆編《顧復初》記載,顧復初出生于清嘉慶五年(1800年),卒于清光緒十九年(1893年)。成都畫院刊登《顧復初書法三則》,記載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5]重慶工商大學碩士畢業論文《清代文人顧復初及其詩歌研究》附《顧復初年譜簡編》記載:“顧復初,生于公元1813年(嘉慶十八年),卒于1894年(光緒二十年)?!蓖踝訅选队涱檹统踉谒拇ǖ囊恍╅郝?、題詠》記載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6]蔣維明在《明清巴蜀人物述評》中記載:“顧復初卒于光緒二十年(1894年),終年82歲?!盵7]馮修齊《龍藏寺雪堂和尚與文人士大夫的交游》一文中涉及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8]馮修齊在相關研究中多次說明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9]《成都市志》:“顧復初(1812—1894),字子遠,又字樂馀,號幼耕,一作幼庚、道穆、聽雷居士,又號羅曼山人,晚號潛叟,亦作靜廉居,寓居自署小墨池山館,江蘇長洲縣人?!饩w二十年(1894),顧復初在成都逝世,終年82歲,葬新繁鎮龍藏寺附近”。[10]

由是觀之,顧復初生卒年尚未在學界成為共識。搞清楚顧復初生卒年,對審視顧復初在巴蜀文化史上的地位以及為顧復初研究提供詳細文獻,具有現實意義。比較上述觀點,筆者以為,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要相對可靠些。這是因為:

(一)關于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的記載有成都畫院院刊、王子壯關于顧復初研究的記載、蔣維明關于明清時期巴蜀人物述評研究、顧復初玄孫張帆關于高外祖父生卒年更正。[11]這反映出認可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在學界呈普遍趨勢。

(二)目前,在贊成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的學者中,蔣維明主要致力于巴蜀歷史人物和文學研究?!睹髑灏褪袢宋锸鲈u》扉頁顯示,該著作系巴蜀文化研究中心項目資助成果。王子壯生前為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館員。四川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歷任館員和現任館員都是文史領域卓有成就者,在文史學界具有重要影響力。比如歷任館員中的謝無量、馮灌父、劉東父、劉孟伉等,現任館員中的侯開嘉、馮修齊、黃宗賢、蘇園、田旭中等,皆是享譽全國的書畫名家或文史大家。

(三)顧復初玄孫張帆也為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提供了力證。根據張帆口述準確信息,顧復初系張帆高外祖父,張帆系顧復初玄孫;張帆外婆為孫玉慈,孫玉慈外公為顧復初。此家族譜系說明張帆為顧復初直系親屬,同時也證明張帆對顧復初生卒年證實的可靠性。

(四)《成都市志》作為成都地方志官方文獻,對歷史文化名人考證具有一定權威性。

所以,基于當下顧復初研究成果、顧復初研究學者身份、顧復初在成都親屬譜系、《成都市志》對其生卒年記載四個方面綜合判斷,顧復初生卒年應為1812—1894年。

三、《重建大慈寺記》書寫年代考辨

筆者目前收集到兩種《重建大慈寺記》圖片資料。一是成都博物館藏顧復初墨跡《重建大慈寺記》圖片資料,二是成都大慈寺藏顧復初《重建大慈寺記》拓片(圖二)圖片資料。

這兩個版本的《重建大慈寺記》,筆者都對內容進行了句讀。通過比較,這兩件作品內容大同小異。為了研究顧復初書法和《重建大慈寺記》書寫年代,這里特將成都博物館藏《重建大慈寺記》全文句讀錄下,并與大慈寺所藏《重建大慈寺記》內容進行異同比較:

重建大慈寺記。吳郡顧復初撰并書。大慈寺者,唐朝遺剎也。海眼在焉,銅像接引,佛背有“永鎮蜀眼李冰鑄”七字篆文。及石牛埋地中者,皆古跡也。舊志載:“寺基凡千畝,院九十六區,屋八千五百間。其中街衢交午,列肆盈千,百貨隱賑,四民接踵,向題震旦弟一禪林。遭明季張獻忠之亂,毀于兵燹,百不存一,佛像皆陷土中,大者露處巍然。國朝康熙間,或覆以屋,卑陋湫隘,其他或夷為路徑,或廢為農圃,其有屋者,或割為編戶,或改為他廟宇?!庇栉魢L制其處,則委巷短術,湢灶溷廁,齷齪汙穢,交錯其間,幾無置足處。詢之故老,云“嘗有宰官居士,欲謀恢復,卒以難而止”,為拊心浩嘆者久矣。

一日重過其處,則殿宇崔巍,郎廡周整,四圍墻垣頗樹,雖在草創,規模具備,異而詢之,則新都寶光寺真印禪師糞出修建之力也。禪師予故識之,及是肅然進禮,咨其始末。蓋禪師昔立宏愿,誓興此寺,錙銖積累,聚數十年之蓄,有白鏹二萬金,已盡糜于是焉。既以收贖,接引殿價逾三倍,而居主猶婪索不已,屢爽厥約,諸無賴助之,遂致搆訟葉州牧慶榮。李大令希鄴、葉觀察毓榮與予商,乞完顏文勤公平其事,且蠲訾焉,事于今日。已而明日寺鄰不戒于火,延燒百余家,火及寺垣,輒反風?煽,寸椽片瓦無傷者。

先是,奸民悍夫多方龁,蜚語狎至,逯睹斯異,翕然悚惕。咸息厥喙,且以焦土盡歸之。寺禪師于是鳩工庀材,先成接引殿,閱年成臧經樓,又閱年成列肆三百廛。賦于人,取其息,供興造之用,又閱年,成山門客堂。其徒真誠主之,蓋所費又不啻三萬金焉。夫此寺之廢歷二百余年而得禪師。禪師又積數十年之力而成今日之舉,及其事之垂成,復迭出其險阻,經幾委曲而后就此可知,志為氣率,而神亦相之也。

予復憶囊有僧悟成,欲建此寺,介陸通守?就予謀,予以僧非其人拒之。乃禪師近在只赤,初未相聞,而終乃相成,殆有因緣存其間者,故為之記,以詒之至真誠,欲尸祝予輩于功德林,則非予之所敢知也。

右記作于同治庚午,越十年光緒庚辰,含澈師請勒之石,爰更沾綴數語書之。時禪師已入涅盤,受衣缽者為圓光方丈,能繼其志,而真誠復輔之。謂予師所修寺:彭縣隆興,華陽河池,郫縣義林、東林,新都白馬、王家樓等。然精力寔萃于是,當為中興大慈寺弟一代祖。予亦以師堅定誠篤,深入佛智,復能茹苦任勞,建是功德,生平所見諸大德,以師為最。故勉從其請,而補述其性行如右云,復初又記。

行文內容不同之處如下:

成都博物館藏本:“乃禪師近在只赤”,大慈寺藏本稍有不同,即“然禪師近在只赤”;另外一處在于全文最后一句不同,成都博物館藏本:“故勉從其請,而補述其性行如右云,復初又記”,大慈寺藏本:“故勉從其請,而補述其性行云,復初跋?!备鶕@兩個文本內容有不同之處而推斷,顧復初曾兩次書寫《重建大慈寺記》。

馮修齊《大慈寺年表》:“1870年(清同治九年),顧復初撰書《重建大慈寺記》?!盵12]又:“1880年(清光緒六年),四月初八,黃云鵠題‘古大圣慈寺’匾。新繁龍藏寺方丈雪堂和尚為山門題聯:‘出入那邊,莫把門頭走錯;往來這里,須將道路認真?!檹统鯇⑹昵八吨亟ù蟠人掠洝芳由习险Z,一并書出刻石于大慈寺?!盵13]綜合兩件文本不同之處以及馮修齊《大慈寺年表》記載,可以推斷:

(一)《重建大慈寺記》撰稿于1870年;書寫于1880年,有兩次,一次是用于刊石立碑,見今大慈寺所藏《重建大慈寺記》拓片,原碑已不復存在,無實物可考;一次也許是用作紀念此立碑事,即今天成都博物館藏《重建大慈寺記》冊頁。馮修齊《大慈寺年表》說:“顧復初將十年前所撰《重建大慈寺記》加上跋語,一并書出刻石于大慈寺?!盵14]此可證明1880年大慈寺刊石立碑《重建大慈寺記》之事。該碑文拓片為今大慈寺所藏,不是成都博物館所藏《重建大慈寺記》冊頁。

(二)之所以判斷顧復初在一年內書寫了兩件《重建大慈寺記》,是因為對比這兩件書法作品的手法,不同之處甚少;換言之,即兩件作品的藝術風格極其相似,其書寫時間當相距不遠。

(三)《重建大慈寺記》的兩件文本內容可互補互證。成都博物館藏本有兩字殘缺(圖三);經過與大慈寺藏本比對,所缺損兩字應為“師”和“庀”。

四、顧復初書法分析

截至目前,尚未公開出版一本顧復初書法作品集,這說明了學界對顧復初書法關注度不高,從而為全面了解顧復初書法藝術面貌以及顧復初書法研究帶來局限。筆者通過走訪成都地區博物館和顧復初親屬,以及收集網上公開刊登過的顧復初書法作品,基本了解到顧復初書法藝術的發展脈絡。

(一)成都博物館藏《重建大慈寺記》藝術分析

該作品以趙孟頫楷書風貌筑基,尤其在結構與體勢上向《膽巴碑》吸收了不少營養。作品整體藝術氣質源于趙孟頫楷書,但又不完全被“趙體”楷書風格所束。這主要體現在整體氣象源于“趙體”,但在筆畫與結字上又加入了自己理解。顧復初經過對“趙體”書法帖學的美學理解后,在自己的書寫中融入進北碑氣象,筆畫上既有“趙體”的蘊藉典雅,但又不失碑刻書法的風清骨峻。他所處時代正值碑學大興,碑刻書法藝術及審美觀對他有影響屬于情理之中。因此,成都博物館藏《重建大慈寺記》作品既有帖的韻致,又有碑的風骨。該作品屬于顧復初楷書代表作之一。

《重建大慈寺記》凸顯了顧復初在楷書方面的審美水平和藝術貢獻,反映出他在“趙體”楷書方面的造詣。目前能夠見到的顧復初楷書,也說明他取法多元,既有“趙體”的筆墨功夫,也對其他唐楷或墓志有所涉獵。顧復初玄孫張帆所藏《顧子遠先生臨虞帖》(圖四),就體現了顧復初對虞世南楷書的學習和理解。

顧復初所臨虞世南《孔子廟堂碑》(圖五),格調中正沖和,蘊藉閑雅。正如他在臨本跋文上說:“永興書法,結體尤為神妙,其疏密長短之間,真乃不可方物,率更可及,永興不可及也”;“何子貞每訾議永興,謂其欹側取勢,試觀此刻,有一筆欹側否,予甚不解其所云”;“余于唐賢書,獨心醉永興,蓋其閑雅沖和,古今無兩矣”。這幾則跋文反映了顧復初對楷書藝術的見解。顧復初認為虞世南書法結體神妙,相比歐陽詢楷書,境界更高。他遂于唐賢楷書諸家中,對虞世南學得更多,其結構、體勢與用筆中正沖和,非欹側取勢。虞世南楷書古質閑雅的藝術境界,令之神往。

顧復初楷書取法,當然不限于趙孟頫、虞世南。他對晉唐諸家都不遺余力地學習,以晉唐古法為師。顧復初入蜀四十余年,與新都龍藏寺有著不解之緣。龍藏寺住持雪堂和尚與他有著深厚情誼。他們彼此詩文相和,筆墨相贈。[15]顧復初為雪堂和尚書《朱伯廬先生家訓》[16],雪堂和尚命其徒勾勒上石,傳之后世。(圖六)該碑刻現藏成都市新都區桂湖碑林。其書法端莊謹嚴又不失落落大方,文之美,書之韻,相得益彰。其書在取法唐楷諸家基礎上,特別顯出顏書意蘊。

(二)顧復初隸書藝術分析

顧復初在成都留下的隸書作品主要有三類,即文博系統收藏墨跡、私人收藏墨跡、還有碑刻。(關于顧復初書法收集與整理,另辟專文研究。)收藏于成都畫院的《隸書七發選段》《臨郙閣頌碑》《隸書榕柳聯》,基本可以看出顧復初隸書的藝術風貌。[17]總體而言,他隸書取法多家,既有漢隸的古拙蒼茫與渾厚樸實,又有清隸的境隨心造和墨由情出,將漢隸高古氣質與清隸筆墨情趣,融合無間?!峨`書七發選段》主要取法漢隸《夏承碑》,無論結構還是用筆,都忠實于《夏承碑》的藝術語言;尤其是筆畫蠶頭燕尾,起收筆凸顯的夸張形態,完全源于《夏承碑》。其整體藝術格調是繼承多于創新?!杜R郙閣頌碑》凸顯了顧復初在繼承漢隸古法上的藝術理路,筆墨活脫,線條渾厚又不失凝練。睹其跡,可以感受到他書寫時力聚豪端,筆鋒與紙摩擦過程中所產生的強烈澀勢。這源于書寫者對漢隸筆墨的深度理解,其臨池功夫亦可見一斑。

不過,在成都畫院所藏顧氏三幅隸書作品中,《隸書榕柳聯》與《隸書七發選段》的藝術格調有些不同。如果說《隸書七發選段》是顧復初繼承漢隸經典的再現,那么《隸書榕柳聯》則是顧復初基于漢隸進行創新的表達?!峨`書榕柳聯》單個字在筆畫與體勢上很難看出具體源于漢隸與清隸哪家,但是作者以其輕松自由的書寫狀態,駕輕就熟的控筆能力,彰顯了盎然古意,表現出文氣濃郁的藝術氣質。這是書寫者對隸書古法融會貫通的表現。

值得一提的是,顧復初所書《贈雪堂序碑》[18](圖七),可謂顧復初文書雙璧代表。其無論文章還是書法,堪稱顧復初卓爾不凡手筆。當代學界整理顧復初碑刻書法時說:“顧復初《贈雪堂序》撰于光緒九年(1883年)冬,為雪堂和尚六十壽辰而作。四年后,顧復初以古樸的隸體書寫,雪堂和尚刻于龍藏寺。顧復初時年七十五歲,無論文采或書法,此文均可稱為其代表作?!盵19]該碑刻書法總體還是漢隸遺風,主要吸收《夏承碑》藝術語言,在強調筆畫起收時,注意字形空間收緊,筆畫綿厚,氣象樸茂,端莊精謹亦不失靈動之趣。

(三)顧復初行草書藝術分析

我們從成都市青羊區文物管理所藏《顧復初草書四條屏》和成都市什邡博物館藏《顧復初草書軸》(圖八),可一窺顧復初行草書藝術風格。

目前能夠見到的顧復初行草書墨跡和碑刻,少見像張旭、懷素、徐渭、王鐸、傅山那種跌宕起伏、滿紙煙云、長槍大戟之勢的大草和狂草。顧復初草書作品無論是筆墨語言還是藝術格調,都以“二王帖學”一系為根基,雖也涉及明清草書諸家,但不太強調明清書家的書寫之勢與筆墨之韻,突出特點是不太注重筆畫連帶、字字組合;尤其是漲墨運用,在其行草書作品中很少見。他的行草書作品沒有過分強調視覺畫面感,看似字字獨立,卻又能夠以自身對藝術語言的駕馭力與對筆墨精髓的把控力,做到筆斷意連,氣脈通暢,清新自然,形散而神不散。

顧復初行草書作品還具有碑的意蘊,這是一大突出特點。

這一方面是時代原因。顧復初見證了中國書法史上碑學的發生發展過程。碑學作為獨立于“二王”帖學之外的又一審美經典,令那個時代的書家無一不為之震撼從而受到感染。身處其中的顧復初,受時代審美影響自在情理之中。

另一方面,顧復初對歷朝隸書經典及其碑版刻石的學習有著很深領悟。我們從其隸書成就,便可看出他在漢隸、清隸及碑版鏡銘領域的非凡成就。書體發展有著前后相續關系是客觀現實,書法家們創作的藝術語言互為滲透和影響,更是藝術邏輯。顧復初碑學審美觀對行草書線條質量的影響是實實在在的,毋須多言。

再則,顧復初先生流寓蜀中四十余年,在成都結交了大量文人墨客,如何紹基、黃云鵠、鄧質、王懿榮、雪堂和尚、林山腴等。這些文人和書家是當時蜀中文化的一道靚麗風景,他們為當時四川書法的發展作出了突出貢獻,深刻地影響著19世紀乃至20世紀四川書法史的發展。顧復初的文人交際圈,基本都是蜀中當時的著名碑學書家以及擅長金石收藏的文人。這之中,何紹基是典型代表。顧復初是何紹基工作上的好搭檔,好助手,與其是亦師亦友的關系。何紹基作為享譽清代的一代碑學書法大家,其書法藝術對顧復初形成“潤物細無聲”之勢,當是順理成章的。

結 語

一代江南名士顧復初先生,在以成都為中心的四川地區留下了眾多楹聯題詠,文思澎湃,氣象宏大。顧復初屬于四川文學史。顧復初的書法亦是蜀中翹楚,成都地區各文物部門目前尚能見到的其楷、隸、行、草俱佳,書風碑帖兼容,沉厚樸實又古雅清新,集金石氣與文人氣于一體,形成了獨具特色的“顧氏書風”。顧復初無疑又屬于四川書法史。

顧復初的書法成就,本應在四川書法史乃至四川文化史擁有一席重要地位,但審視顧復初書法研究現狀,又并非如此。于是就有了拙文的這番探討。成都博物館藏顧復初書法《重建大慈寺記》書寫于1880年;而它的首次公開,則在筆者這篇文章。相信這不僅有益于四川佛教文化史研究,更為四川書法史研究發掘了新材料,增添了新內容。

“異代不同時,問如此江山龍蜷虎臥幾詩客;先生亦流寓,有長留天地月白風清一草堂”。成都杜甫草堂顧復初吟頌詩圣杜甫的這副門聯,一直熠熠生輝,可稱千古佳詠;而它同時也在述說著作者流寓成都四十余年的心路歷程與文化情懷。

注釋:

[1]《益州書畫錄》記載顧復初:“咸豐末,道州何紹基督蜀學,邀復初襄校試卷”(《益州書畫錄》,巴蜀書社2018年版,第111頁)?!冻啥际兄尽酚涊d顧復初:“拔貢生,清咸豐末以州判入蜀,寓居成都梓橦橋街”(成都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成都市志》第36冊《人物志》,方志出版社2017年版,第192頁)。

[2][6]王子壯:《記顧復初在四川的一些楹聯、題詠》,載《文史雜志》1988年第6期。

[3]蔣雪威:《清代文人顧復初及其詩歌研究》,重慶工商大學碩士畢業論文,2020年6月。

[4]《重建大慈寺記》現藏成都博物館,為冊頁形式,共28頁。

[5][17]曹箏琪娜:《顧復初書法三則》,載《成都畫院》院刊(春季號),2019年6月。

[7]蔣維明:《明清巴蜀人物述評》,巴蜀書社2005年版,第199頁。

[8]馮修齊:《龍藏寺雪堂和尚與文人士大夫的交游》,載《蜀學》(第六輯),2011年版。

[9]馮修齊:《雪堂和尚年譜》:“是年(公元1892年光緒十八年壬辰),顧復初八旬大壽,雪公賦詩祝之:‘矍鑠春秋八十霜,壽眉高比壽星光。從容談笑諸侯座,杖履優游冠蓋場。蓮社山林勞大筆,磻溪風月仰長康。期頤我約同稱祝,更近葡萄酒百觴?!保T修齊:《龍藏古寺》,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52頁)。根據年譜記載的時間和事情,可推出顧復初出生于1812年。又:“是年(公元1894年光緒二十年甲午),顧復初病逝于成都。雪公遵照遺愿,將其安葬于原建生壙,與菱波女史同穴。雪公致挽聯曰:‘識君時閱三朝,說法人間,宛如摩詰居士;長我年多十歲,論詩方外,渾似東坡先生?!贝颂幰环矫婷鞔_了顧復初在1894年去世,另一方面說明顧復初出生于1812年可能性較大;因據《雪堂和尚年譜》記載,雪堂和尚出生于1824年。(參見馮修齊:《龍藏古寺》,四川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209頁)關于挽聯內容中“十歲”不一定是確指,可以理解為顧復初長雪堂和尚十歲左右。結合當前文獻資料和后文《成都市志》記載綜合推斷,顧復初應出生于1812年。

[10]成都市地方志編纂委員會:《成都市志》第36冊《人物志》,方志出版社2017年版,第192頁、193頁。

[11]顧復初玄孫張帆,現為四川國際標榜職業學院藝術設計學院退休教師。他為了紀念高外祖父誕辰217年,經過走訪調查研究,編寫了《顧復初》一書,旨在說明顧復初對巴蜀文化史上的重要影響。張帆先生在該書序言落款為2017年8月,即是說其編寫《顧復初》是在2017年。遺憾的是,該書沒有公開出版。張帆在《顧復初》一書序言中說,2017年是顧復初誕生217周年,但筆者認為,此處有誤。筆者走訪張帆,他特作了口頭更正,稱顧復初生卒年為1812—1894年。他說是基于之前《顧復初》一書生卒年月的更正。此也是對張帆2017年所編《顧復初》序言的糾正。當時應是紀念顧復初誕生205周年,不是217周年。

[12][13][14]馮修齊:《成都大慈寺年表》,載《地方文化研究輯刊》(第三輯),2010年2月,第259頁,第260頁,第260頁。

[15]馮修齊《新都春秋·桂湖碑林》記載:“顧復初作《壽山福海釋文》后,又作《壽山福海歌》贈雪堂和尚”,又“顧復初《贈雪堂序》撰于光緒九年(1883年)冬,為雪堂和尚六十壽辰而作。四年后,顧復初以古樸的隸體書寫,雪堂和尚刻于龍藏寺?!薄肮饩w十二年(1886年)孟春,潛西精舍落成,雪堂和尚即從綠天蘭若遷到潛西精舍養老。顧復初特作五言古風《潛西精舍落成辭》以賀?!保ǚ忠婑T修齊:《新都春秋·桂湖碑林》,四川辭書出版社2018年版,第115頁、118頁、119頁。

[16]馮修齊《新都春秋·桂湖碑林》在說明顧復初書《朱伯廬先生家訓》碑刻時說:“清光緒七年(1881年)三月十五日,顧復初以工整寸楷精心書寫了《朱伯廬先生家訓》。其書法高古,超出凡流,文字緊要,補益身心,實為警世誡人之寶。雪堂和尚命徒弟融天、徒曾孫界厚勾勒上石,立碑傳世?!保ㄒ婑T修齊:《新都春秋·桂湖碑林》第112頁)

[18][19]馮修齊:《新都春秋·桂湖碑林》,四川辭書出版社2018年版,第116頁,第118頁。

作者單位:四川大學藝術學院四川大學書法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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