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退卻（六首）

秘密玫瑰

從內心而言

我對花的喜愛是有限度的

甚至有種隱秘的拒絕

那綻放與凋謝，只在須臾

那叮當響的落英

日夜擊打著我寂靜的河床

而我又是多么地愛花??！

那用滴血的雙手捧出的啞語

響亮的玫瑰，喑啞的玫瑰

那用刺準確探入你穴位的針灸大師——

盛放的玫瑰，枯萎的玫瑰，露水的玫瑰，塵土的玫瑰

唯一的玫瑰

教你發聲，賦予你秘密的

詩歌玫瑰

櫻桃燈籠

暮晚的時候，你們到了

帶回一座山的托付與饋贈

在它的照耀和引領下

兩個故鄉自如地切換

橘紅色，圓潤，鉆石的法則

在手的傳遞中亮度與甜度恰到好處

我曾被希尼的山楂燈籠照耀

那詞語的小徑，幽深，崎嶇，胼手砥足

現在，你來到這里，夜晚

回聲縈繞的山峰與溝壑

簇擁的燈籠

把我們的手和眼睛引到更亮的地方

在小區公園

春日，晴朗，金箔飛動

祂欲釋放出更多的善意

從日常里抽身而出

我們拐進了這幽僻的所在

環形樹木，草坪，天藍跑道，健身器材

我們出現在這里，一個意外

意外的接納獲得一種新的平衡

江濱大道，車輛穿梭

轟鳴制造著更大的寂靜

鳥鳴節制，顯出某種修養

屬地的諳熟安置得下闖入的驚慌與張望

一個被幽禁已久的人

驀然來到敞開與空曠

眩暈，感激，讓他忘記了簡單的言詞

天藍色的跑道，間隔以黃、白的柵欄

橢圓形的木凳，議會的新形式

聆聽在進行

那個努力接近跑道的人

在陽光與陰影里移動

這嶄新的跑道，天藍色顆粒

一端通往新修的機場

另一端，通往江濱墓園

天才的退卻

你們來到了這里

止步，聲音停止，抽身離去

像卸下了某種負擔和榮耀

“47歲是一種刻度

有三位拉丁語系詩人都在這個年齡告別

說出他們是為了遺忘和記住他們

波德萊爾，佩索阿，巴列霍

還有漢語的胡續冬

也許

這是延長的青春

與未來的暮年之間的

黃金分割”

47根琴弦銹蝕，繃斷，而閃閃發光

高度，陰影，和回聲

早晨的啟示

早晨你在這里，我確切知道

不是看見，不是觸摸，而是聽見

一片發光的聲音停在那里

它涌動，它佇立，它等待

黑膠木旋出白光

白天太漫長，我們是渙散的

你被各種聲音與事物帶走

徒留下形骸，空洞而艱難的自我修復

我時時看到你卻聽不到聲音

這聲音降臨，一片光，向內的旋轉

它凝聚你，修復你，煥發你

那聲音與光的聚合體

早晨的啟示

來自于光與音的合金

它加固并拓展了這個早晨顫動的金色邊界

江 南

四月，勁風吹拂——

吹亂了丘陵的冊頁

吹散了落英的長短句

吹落了烏云滾過眉頭的雷聲

沙子的飛蛾撲打著水晶吊燈

亂云飛渡

溝壑幽深

當然，也吹亂了

你珍藏的教堂的隱秘的格柵

“啪嗒”，一滴泥雨落下

恰好落在你剛吟就的四月的鏡片上

那微顫的黃暈啊

洇開你重構的山河

作者簡介：蘇波，生于上世紀60年代，90年代初期開始寫作。在國內報刊上發表詩歌、散文作品數十萬字。著有詩集《一個詞，另一個詞》《夜航班機：蘇波詩六十六首》《遺址與回聲》。曾獲首屆原則詩歌獎?，F居杭州富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