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星空（九首）

倨傲者說

思想游蕩，和落日

經過凌亂的荒野

連日高溫，精致的酒花

亦不如一杯崖前的雪

砭骨的清醒，正好看見所有

正在消散的事物，愛一樣短暫

看見畢生的謹慎懸垂于慈悲的花葉

涼風驟起，影子倚著無名的花萼

四月的黃昏，大河動蕩

天空有最好的月亮，是直覺的鍛造

當倨傲者說出：向落日再見

均勻無邊的宇宙看上去那么簡單

瑪麗安

我的瑪麗安

憂傷的露水和紫色的葡萄

嘴唇之間，生命歡悅

像山脊對著天穹

那青青的山巒，正甜蜜地

映著星河。暮晚的風輕輕呼吸

瑪麗安在我耳邊絮語

落日羞紅，瑪麗安高傲而美麗

我堅韌的肋骨終將化為磷火

照臨春天的每一座雪山

讀《現實不似你所見》

徹底的虛空是不存在的

卡洛·羅韋利還說

世界是物體永不停歇的涌動

過去一小時，我原諒了

所有無知與失敗，在落日余暉中

預知明日的天氣，遼闊開朗

如群山之神，揭開夜幕的微風

已完成了自我，它更像詩人正在排列

金色的月暈和潮水退卻的絮語

記 夢

深淵里靜止的太陽

正在讓位給金黃的圓月

大雪覆蓋的種子

被無限的純凈統治

外面的萬物正在陸續死去

這些種子是信仰的神跡

于我，亦是克服虛無的希望

每到春天，便生出根來

成為未知的真理。冰雪消融

世界只剩下謙遜一種美德

相較于萬物

相較于蓬勃之萬物

我仍沉睡在夢中

柏樹在說話，艾草在說話

破碎如童年的石頭也在說話

以致我無法描述紛紛大雪

雖是盛夏，我想提前為群山命名

以銜接我內心的空曠與蕪雜

出 發

該出發了

我這軟弱的人

美麗的云天下

遠方的道路像帶刺的枝杈

那枝杈拽拉著流云

黃昏的燈下，我漫步酒中的江湖

蒙蒙細雨，無名的石橋如鰻魚

散落在流水中，還有自我的幻影

我旋渦似的心在夜色里敬畏天空

像偉大詩人用跳動的詞語立論

此刻滿天星斗，我突然想掩面而泣

軟弱的人，總是禁不住為美好事物落淚

山 行

不見麋鹿、鷓鴣、小花豹

也不見彩石、流泉、初霜

近處無限事：只有嶄新的

石碑、陵墓和塑神的寺廟

意義上的貓

昨日的貓，在泉水中聆聽月亮

石頭與哲學皆是真實之物

它死了，張開的嘴，人類似的

無葉的藤蔓積著雪，這兩種肉體

是否討論了靈魂。光確定一半的事物

黑暗確定另外一半，這意義上的貓

像語言中死掉的那一部分吶喊

望星空

漂浮在水上的女人

來自獵戶星座，剛學會落淚

秋天慢慢褪下僧侶的袈衣

生命孕育于燈火之甕

我成為父親。我們挽手歌唱

虛空之勺澆灌著滿天星辰

落雪了，我在巖石上敲擊語言

的影子取火，朝向兒女彎曲的身姿

等來春天，去漫游，誕生我的

無名之丘閃耀著光，消失于積雪

我們與群山同行，天空使生命充盈

獵戶星座的女人又學會了歡笑

花卉般的嘴唇吻我以永生的晨曦

作者簡介：羅鋮，1980年生于四川蒼溪，現居成都。中國作家協會會員，巴金文學院簽約作家。作品發表于《光明日報》《人民文學》《詩刊》《星星》等，入選《21世紀中國文學大系（詩歌卷）》《中國<星星>五十年詩選》《四川百年新詩選》等選本；有作品被翻譯成英文、法文、韓文等。出版詩集《黑夜與雪》《橘黃色的生日》。曾參加《詩刊》第29屆青春詩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