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王

葉星

趙企坤站在庭院臺階上，把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攏塞進嘴里，發出響亮的哨響。頃刻間從村里四面八方躥出數十條剽悍的野狼，齊刷刷地站在趙企坤面前的庭院中，個個昂首挺胸，豎起耳朵，睜著粼粼大眼，等待趙企坤訓示。

趙企坤雙手背在身后，巡視著狼群，干咳了一聲，慢慢說道：“狼崽子們，你們近來表現得很不錯，幫著村民們看家護院恪盡職守，保護了村寨的安全，值得表揚。希望你們繼續保持警惕，為維護村寨的治安作出更大的貢獻！”聽了趙企坤一陣表揚，狼群發出“嚎嗷……”的歡呼聲。趙企坤頓了頓，喊著：“今天的訓話到此，解散！”狼群又“嚎嗷”一聲四散開去。

這群野狼為啥這么聽從趙企坤的指令？原來，趙企坤是它們的首領，是狼王。

話說一年前的三月三傍晚，趙企坤到城里過完廟會，邀同村伙伴李祥一起回家。李祥說：“回家必經之路的貢萊山一帶有狼群出沒，已有多人被攻擊傷亡，不可掉以輕心??！”趙企坤急于回家，想著家里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哪管什么狼不狼的，拉著李祥喝了幾杯散酒，仗著酒興，提著白天買的搟面杖，向著家的方向走去。

走到貢萊山腳，已是月黑風高的夜晚，腳下是蜿蜒的塘石路，路兩旁是灌木叢林，趙企坤和李祥一路神侃亂吼，不知不覺翻越山頭來到了山坳處。趙企坤說：“我解個小手，咱們休息一會吧?！壁w企坤走向路邊，用胳肢窩夾著搟面杖，拉開褲子拉鏈。突然，趙企坤發現灌木叢中隱隱露出像螢火蟲般的綠光閃爍，他腦袋一個激靈，知道這是狼群的眼睛正閃著兇惡的光芒。趙企坤顧不上拉回拉鏈，雙手立馬握緊搟面杖，兩眼盯著草叢，邊后退邊對李祥說：“有狼！快靠攏來?！闭f時遲那時快，趙企坤和李祥剛背靠背立定，兩側灌木叢中倏地躥出二十多只狼來，將二人團團圍在了路中間。一眨眼的工夫，二十多只狼猙獰著兇光畢露的眼睛盯著二人，后腿微屈，前腿向前稍伸，擺出一副隨時進攻的架勢。其中有只狼齜牙咧嘴位列最前端，猛然嚎叫一聲，其余的狼一起引頸長嚎，聲震四野，聽了令人毛骨悚然。

趙企坤和李祥頓時沒了酒勁，同時嘀咕道：“這下完了，我們兩個今天走背時運了，這么大一群狼，打不贏也逃不過了！”李祥早已腿腳哆嗦，幾乎就要癱軟在地上。趙企坤說：“聽說狼怕燈火，你趕快打開手機電筒照射，再拿出打火機一直打著，它們一進攻，我就用搟面杖干它們……”李祥趕忙打開手機電筒，正正地照向前面那只頭狼，左手不停地劃著打火機，火光一閃一閃的，使蓄勢待發的狼群不敢貿然出擊。這樣僵持了兩分多鐘，接連地劃動打火機使李祥的左手又酸又痛又燙，頭狼向前挪動了一步，四周的狼也跟著向前挪動了一小步，頭狼與趙企坤之間的距離只有兩米左右。趙企坤把搟面杖捏得更緊了。

又過了兩分鐘，打火機的火光明顯弱了許多，馬上就要油盡火滅了。而接連幾分鐘的手機燈光直射頭狼，頭狼兇惡犀利的眼睛也被照得眩暈起來，它顯然不喜歡光亮，心想：反正今晚你倆死定了，待一會兒再收拾你們也不遲！于是，頭狼瞇起了眼睛，瞇著瞇著就索性閉目小憩一會兒。趙企坤想著今晚反正是個死了，不如先發制人，打死一個算一個，打死兩個賺一個。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趙企坤使出洪荒之力，向頭狼腦袋上重重一擊。正在假寐中的頭狼受這狠狠一擊，腦袋幾乎迸裂。不過頭狼到底是頭狼，它忍著疼痛掙扎起來猛地撲向趙企坤，趙企坤向右側閃躲了過去。頭狼撲空后摔倒在地，顫巍巍地爬了起來，怒吼著示意狼群不準亂動，看它自己怎樣把眼前這頓美餐活噬生食。只見頭狼張著血盆大口凌空而起，再次反撲了過來。這次，趙企坤沒有躲閃，把搟面杖迎面向頭狼的眼睛戳了過去。不過，頭狼的眼睛沒有戳著，卻意外地戳進了頭狼的血盆大嘴里，因為頭狼使盡全力俯沖，搟面杖一下子捅進喉嚨插進內腹搗碎心臟，瞬間口中噴出血柱，“轟隆”落地，身體抽搐了幾下，死了。趙企坤也被巨大的沖擊力震到跪撲于地，雙手還死死捏著搟面杖，想抽也抽不出來?？茨且幻讈黹L的搟面杖，大半截插入了頭狼體內。

頭狼頃刻間斃命，趙企坤和李祥也意想不到，嚇得癱軟在地。這時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狼群見頭狼斃命后，不但沒有進攻為頭狼報仇，反而一起后退，后腳直起，前腳跪地，整齊地向著趙企坤發出“嚎嗷”的叫聲。趙企坤和李祥見此情景，簡直是魂飛魄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而狼群也一直跪地不起。就這樣相持了十幾分鐘后，趙企坤不敢再在原地坐以待斃，就和李祥商量著趕快逃走。趙企坤提著搟面杖，慢慢向路口移去，可是路口的幾只狼見狀不但沒有阻攔或攻擊，反而連忙讓開了道，然后又跪在路邊等趙企坤、李祥過去，正眼都不敢抬起過。趙企坤和李祥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狼群忽然集中在身后路中央，與趙企坤和李祥隔著十來步的樣子，一個個地跟了上去。

趙企坤心里發怵，不知道狼群這是怎么了，回頭看向狼群，狼群立馬停立不動。他大喊一聲，狼群也回應一聲。幾次過后，他實在忍耐不住，舉起搟面杖就向狼群打去，可是任憑他怎么吼、怎么打，狼群竟然沒有一只躲讓，任由他破口大罵，任憑他往死里打，有幾只狼甚至被他打倒在地奄奄一息，也沒有掙扎起來反抗。趙企坤納悶了，今天沒有被狼群吃掉，反而是它們主動臣服，這是哪門子的天理？

趙企坤就這樣一波三折地回到家，可是狼群竟然亦步亦趨地跟隨到村子。經過李祥家門口時，李祥趕緊閃進屋關牢門。趙企坤回到家后也關緊大門，狼群跟到趙企坤門口被拒入內，就一直蹲守在門口不離開。

第二天清早，趙企坤打開大門，狼群還在門口蹲守著。趙企坤害怕極了，打電話向鄉派出所報警。警察也不敢輕易前來，一則狼是國家保護動物，不可獵殺，再則狼是肉食動物，弄不好會傷及村民無辜，只得將案情反映給上級部門。上級部門指示使用麻醉槍把狼群麻醉后送回山里。誰知，藥性過后狼群再次回到趙企坤的家門口蹲守。這樣三番兩次，也不見狼群再傷害人畜，只是任憑人類怎樣折騰，它們依舊苦苦守候，死活不愿離開趙企坤，跟定了趙企坤。

后來，政府部門請專家來協助處理此案。專家說：那天晚上趙企坤殺死的那只頭狼是狼王，狼王都身經百戰，是某一領地最兇狠的狼，只有戰勝了所有的競爭對手才可封王，封王后在狼群里享有至高無上的威望，可以任意噬殺屬下，而屬下對它忠心耿耿，誓死效忠，終身臣服。狼類有一個族群世襲制度，就是誰戰勝殺死了老狼王，誰就可以成為新的狼王……顯然，那天趙企坤意外殺死了狼王，狼群沒有因為他是人類就更改世襲制度，立刻認他為王，對他不離不棄、百依百順。專家建議：既然這群狼認定趙企坤為王，而且已經不再傷害人類了，為何不讓趙企坤就此馴化它們？這樣既保護了它們，又可為人類所用，增加對狼類的研究價值。

于是，趙企坤在當地有關部門的支持下，正式宣布當上了狼王。說來還真是神奇，這群兇神惡煞般的野狼頗通人性，領悟力很強，似乎聽得懂趙企坤的所有話語，趙企坤每每發號施令，狼群執行起來沒有半刻的遲疑，它們很快就被趙企坤訓練成一支不亂捕牲畜、與人類為伍的戰狼隊伍，連村子里喜歡“汪汪”叫的狗崽們見了也乖乖夾著尾巴，再也不敢瞎吼亂吠了。

后來，趙企坤把狼隊派遣出去，讓它們擔任村子里的治安保衛工作。從此后，壞人聞風喪膽，小偷繞道而行，一兩百戶人家的村子里夜不閉戶，路不拾遺，人們安居樂業，治安狀況比全國任何地方都好。

狼王趙企坤對他的“臣民們”說：“你們要時刻記住，你們不但披著狼皮，還長著狼心狼肺，你們不但是萬千動物中的一種，更是人類的好朋友……”

狼王趙企坤每天訓狼后都要問一句：“你們告訴我，你們現在是狼還是狗？”

狼群齊聲嚎道：“嚎嗷……”

（選自《后小說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