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線思維與海洋污染應對

2023年8月24日，日本悍然將福島核污染水向海洋排放，而且排放時間長達數十年，在全球開啟惡劣先例?；疽幝墒?，輻射物質必然隨洋流進入全球各個海域，只是時間上有一定差異?！案鶕?986年結束的調查，中國海岸帶總面積28.52萬平方千米，其中陸域10.7萬平方千米，海涂2.08萬平方千米，海域15.74萬平方千米?！盵1]786如果加上與漁業相關的全部海域，整個受害將難以估算。海洋經濟在國家的地位與日俱增，直接和間接關系到每個人的生活質量和身體健康?！抖Y記·中庸》說：“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薄秾O子兵法》說：“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贬槍宋鬯藕栴}，中國已經斷然作出暫停進口日本水產品決定，并通過外交斥責日本行徑。由于該事件成因復雜、遏制困難，所以不能按模型所算時間臨渴掘井，必須用“底線思維”對待，盡早獲取主動。

“底線思維（BOTTOM-LINE THINKING）”也叫“紅線思維”。事物發展總是曲折的，用“螺旋式上升”或“波浪式前進”來表述都有道理。筆者認為，前者主要體現否定之否定的辯證復歸，后者主要體現高峰與低谷的運動轉化。在此處，后者比較合適。底線思維是一種積極應對事態變化的思想方法，內涵是對可能出現的最難局面進行充分預見和辯證把握，事先做好精神準備并找出逆轉措施，以利于隊伍提升危機意識并保持足夠穩態。中國共產黨領導人從毛澤東到習近平，一直對全黨強調底線思維，無論在革命戰爭時期還是在經濟建設時期，這都是極其重要的思想方法。在環境污染中，陸地污染屬于相對容易控制的污染，大氣污染屬于相對可以控制的污染，而海洋污染則屬于相當不易控制的污染。因為海洋不僅面積廣闊、結構復雜、流變強勁，而且污染行為多樣，有意與無意交織。

西方國家是隨海洋活動崛起的，特別是工業革命以來，西方國家把海洋作為掠奪世界的主場，把農業文明和工業文明稱為“黃色文明”和“藍色文明”，海洋開發程度事實上也成為先進與落后的一大分野。第二次世界大戰以后，新材料技術、新能源技術、信息技術、空間技術、生物技術和海洋開發技術，成為新技術革命的六大領域，新材料技術、新能源技術和生物技術也與海洋開發技術密不可分。頻繁的海洋活動創造了巨量價值，同時也制造了巨量污染。海洋污染擴散隨機并追責困難，受到各種利益牽制，特別是霸權集團的雙重標準作用，有關國際法規往往形同虛設。海洋一旦遭遇污染，污染標準和污染責任都很難認定，同時清理很難到位。尤其是輻射物質污染，還有特殊性質，即使停止排放，其積淀仍會產生危害，要在自然條件下降解，需要漫長的歷史時期。

海洋食品安全問題，屬于健康問題，在現代世界，健康問題多有經濟意志支配，再深究下去還有政治意志支配。污染海鮮食與不食，選擇權本在公眾，但消費行為往往不取決于個人判斷而受潮流引導。馬爾庫塞（MARCUSE，H.）把發達工業社會的人稱為“單向度的人”，他說：“歸根到底，什么是真實的需要和虛假的需要這一問題必須由一切個人自己來回答，但只是歸根到底才是這樣；也就是說，如果并當他們確能給自己提供答案的話。只要他們仍處于不能自治的狀態，只要他們接受灌輸和操縱（直到成為他們的本能），他們對這一問題的回答就不能認為是他們自己的?！盵2]托夫勒（TOFFLER，A.）說：發達工業社會通過標準化等“六個相互聯系的原則，統籌安排了千百萬人的行動?！薄斑@些原則影響到人類生活的各個方面，從兩性的活動到體育運動，從勞動到戰爭?！盵3]。

一個社會的主流價值取向，歸根結底取決于統治階級的價值取向。日本排污動作經過十多年策劃，首先獲得了美國的支持?；蛴腥藛枺喝绱诵袕教貏e是日本政客當眾食用福島海產，難道就不怕核污染傷害自身？這個問題可以從三方面看：第一，污染海鮮能否堅持常態食用，還有待深入觀察。第二，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引用過一段話：“資本害怕沒有利潤或利潤太少，就像自然界害怕真空一樣。一旦有適當的利潤，資本就膽大起來。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首的危險?！盵4]第三，能否被科學界實際認可。西方國家政府是強勢資本集團的代表，頭面人物必須按強勢資本意志行事，不能用正常邏輯進行理解。

在日本，弱勢行業即使利益嚴重被損也無力回天，消費者在抗爭無效后只能被動接受，更何況價值觀念還千差萬別。國際上，美國作為強勢資本集團的總代表，冷戰結束后，通過科索沃戰爭等系列軍事打擊以及美元體系的經濟壓迫，建立了一個獨霸天下的陣營，不同聲音和行動受到抹黑和絞殺。在“美豬”“美?！焙汀稗D基因食品”問題上，已經有過類似經歷，但輻射污染的危害性和持久性還非可比。西方的歪曲和冷漠不可能完全不影響國內，國家決策的基礎在民眾，民眾支持的基礎在認識。2015年筆者在《轉基因技術社會批判研究》文中，關于高技術成果社會風險的預見性提出三個判據：可預測、可控制、可逆轉，對于轉基因食品的認識發揮了積極作用。污染海鮮與轉基因食品等危害不同，但蠱惑方式基本無異，所以可參照三個判據，澄清西方不斷釋放的迷霧。

海洋污染是一個日益嚴重的劫難，我們努力爭取通過國際道義和法規解決問題，但事態的發展并不完全取決于良好愿望。福島污水排放是禍害也是機遇，它促使我們決心立即徹底構筑防線。中國主要在西北西南有相當部分咸水湖，在含鹽近似海洋的湖泊開展咸水養殖和捕撈，為海洋漁業面臨的困境找到一條出路，也為內陸咸水資源的利用開啟了一個思路，圍繞咸水漁業開發可以催生一批新興產業。但內陸湖水的流動遠不如海洋，一旦污染治理代價極高。只能采取完全敞開方式進行放養，而且密度必須嚴格控制，可以考慮組建有相當序化程度的企業進行生產，以保證可持續發展。中國有鹽漬化土地3 000多萬公頃，[1]351沿海地區有相當部分。近年通過種質改造及土地改良，成功實現了咸水種植。在海洋漁業面臨危機的形勢下，積極進行咸水稻魚共生試驗，可以大面突破。

海洋生產與國家經濟和漁民生計緊密相關，海洋污染既有絕對性也有相對性，對領海和專屬海洋經濟區可以分層次尋找對策。聯合國糧農組織（FAO）2009年提供的紅樹林研究報告結論指出：“重要的是要記住，紅樹林為漁業生產提供了大量附帶的生態系統服務，特別是對未來沿海環境很重要，如為未來一些水產養殖模式提供種子庫，提供非漁業服務如控制侵蝕、緩解污染、紅樹林地和緩解風暴或海嘯災害?！苯Y論部分，專門指出了紅樹林和海草生境生物膜和細菌等的作用。[5]據此報告，可以深究紅樹林及海草生境對核污染水的隔離作用，在包括海島在內的近海盡可能大范圍內，密集營造紅樹林帶，構筑相對封閉的種植養殖基地，形成海上“綠色長城”。在此以外海域，開展能源和物料采集生產，既可以充分開發利用海洋資源，又可以為漁業溢出勞力開辟創業門路。

收稿日期：2023-09-20

作者簡介：歐陽志遠（1947-），男，四川雅安人，中國人民大學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