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家張平均 不知有我更無人

◆ 張平均（ 鄭州 ）

書法，打小就喜歡。但喜歡歸喜歡，卻總是工作太忙或心有旁騖，沒用心思在上邊，只是偶爾興起，任筆為體，胡寫一氣。

8年前，我所在的企業停產，使我有了大塊兒的時間來學習書法。然從何下手呢？蘇軾《東坡集》有云：“書法當自小楷出，豈有未有正書而以行草稱也？”自那時起到現在，我在小楷上用功尤勤，也受益良多。

我是摸著石頭過河的，偶遇云平老師指點迷津與鼓勵，才有幸一直走到今天。其中的甘苦，蠻值得回味。李國勝老師告誡說：自學書法等于自殺。誠然，能投師當然最好，可以少走許多彎路，但因此也會錯過了這一路上彎彎曲曲的許多景致。

我這個人有點犟，說得雅一點叫“獨持己見”。不隨眾鳥高飛，偏愛孤云獨去，故取齋號曰“孤云齋”。我談的學書體會，很可能有悖法則，有失偏頗。我姑妄言之，你姑妄看之，而已。

起碼我認準一點，字帖是最好的“老師”，有了“老師”，接下來就靠你自己練了。最初我也沒有什么計劃，先臨啥后臨啥的，只是覺著“二王”的字對自己的口味，書風流便妍美，與己性之相近，臨起來會更上手，便拿過來臨。我喜歡讀帖，揣摩字的特征、結體、筆畫的形態，分析字的氣韻、章法、風格等。這些都了然于胸之后，再動手去臨，臨起來頗省力。正所謂“察之者尚精，擬之者貴似”也。先臨數字，次臨數行，然后通臨。

開始要追求形似，用筆、結字、章法都應與原帖幾無二致，進而再追求神似。形乃神之載體，神是形之統帥，有形似才有神似，抓住了神似，形似也就不是什么問題了。

在王羲之的《樂毅論》和《黃庭經》上我浸淫的時間比較長，有了一定的基本功。接下來又臨王獻之的《洛神賦碧玉版十三行》，臨上了癮，其體勢之秀逸、筆致之灑脫，一如清楊賓《鐵函齋書號》所認為的那樣“行世小楷無出其右”。其后又《張玄墓志》《董美人墓志》《穆纂墓志》，歐陽詢《心經》、趙孟頫《道德經》一路臨過來。選帖全依自己嗜好，這段時間興之所至，喜歡這個帖，就臨這個帖，過一段時間，新鮮感過去了，再換那個帖，沒考慮過哪家先哪家后。不知在哪本書上看到的，說習楷要先寫篆隸，這叫有根本，有淵源。乖乖，如此一來，豈不是要“返祖成猴”？學哪種字體都得從甲骨文開始不可了。字體都有相通相承之處，但更多，更重要的是其具有自己獨有的本質特征。

我雖說沒有刻意去選臨，但在總體審美上我還是傾向于唯美流便一路的。其他風格的帖我也臨過，終因不合胃口，堅持不下來，就又回到原來的風格上。臨帖既久，你自覺不自覺地會從中汲取一定的營養，這應該就是日后自己風格的雛形。

從前對文徵明的小楷不甚留意，只覺其尖細筆畫較多，且多是左輕右重，甚少變化。及至看到其88歲時寫的《真賞齋銘》以及60歲后寫的《前后赤壁賦》等，嘆其人書俱老、仙姿玉質，得王字之精髓矣。尖刻的筆畫少了，風格上漸趨寬展舒如，溫和雅遒，遂奉為圭臬，臨習不輟。

當臨帖有一定基礎之后，人便會有嘗試著去寫一些習作的沖動和欲望。當然，也有一些人窮其一生都在認認真真地臨帖，不敢出帖或不知道該如何出帖。我的做法是依舊臨寫以前臨過的碑帖，但在臨的過程中，要在忠實原貌的基礎上，或多或少地融入自己的筆意，這是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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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步是集字與補字創作?？梢赃x一首詩或對聯，最好是原帖中都有這些字，那些沒有的字，可依原帖的用筆和結字特征及原帖中字之偏旁補寫出來。我參加全國第二屆青年展的作品，是曹植的《洛神賦》，九百余字，而王獻之《洛神賦》，只有十三行，三百余字。我便按其筆意和風格，并融入自己的審美、時代的審美，創作出一幅完整的《洛神賦》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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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步是獨立書寫。臨帖是手段，出帖才是目的?！肚ё治摹贰对狸枠怯洝贰杜眯小返裙糯娢亩伎梢阅脕韺?，也可以寫現代詩文、自作詩文。這里面要體現自己臨過碑帖的結字用筆的規律和風格，還須根據實際需要，經過自己的重新構思和安排，表現個性，寫出新的風格、新的面貌，亦即自己的東西。齊白石云：“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太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贝苏Z雖評的是繪事，于書亦然。

歐陽修《跋茶錄》說：“善為書者，以真楷為難，而真楷又以小字為難?！背Ｒ娪行┤艘源罂P法寫小楷，或以小楷筆法寫大楷，不倫不類。大楷與小楷在結字、用筆、筆勢、章法、節奏上的處理均有不同。寫小楷的一定要練練大楷，力戒局促，增強筆力和動感，寫大楷的也一定要臨習小楷，以求點畫精準、鋒勢備全，無刻意做作，富有情趣。我喜在小楷創作上，糅以行意，再參以北魏墓志之疏朗俊利，古人手札的自然率意，節奏上控制在每小時三百字左右，太慢易將字寫死寫呆，太快又易流滑。

書寫工具的選擇上，我不是太講究。小楷筆我用過“周鵬程”“周億良”的，也用過“王加洪”的。墨的選擇要因紙而異。若在熟宣上寫，一得閣、中華墨汁、玄宗都可以。半生半熟宣，比如粉彩，我用一得閣摻紅星或玄宗淡墨液，有些紙用摻紅星的墨液書寫，干后會發灰，殊乏神采，這一點要注意。在生宣上寫，用一得閣摻少許紅星墨液即可。

誠然，字外功也是必不可少的，除了法中求精外，還要在書外觀物、法外取意方面下功夫，文學素養也得跟上，若不然，終不免淪為“字匠”矣。

最重要的一點，寫小楷要入靜，入不了靜不要強為之，那樣是進入不了書寫狀態的，更寫不出有品位有情趣的作品。有時候急著寫東西，心又太浮躁，我便在創作前先臨會兒帖或先抄一遍《心經》。再就是手感要好，手上若沒感覺，還是不要創作為好。

我喜歡在一個記不住日子的飄著細雨的上午抑或黃昏，沒客來訪，也沒有電話，一個人待在工作室里，伏案靜靜地寫字。隨著窗外的雨聲，隨著筆尖的跳躍，我漸漸地進入一種忘我之境?！叭缭谷缒?，如泣如訴”。這是一種小寫意似的宣泄，淡淡的，不經意的，氤氳開來，直抵靈魂深處，忘了一切楷則，忘了身處何地，縱意所如，不知有我，不知有人?！安恢獣疄槲?，我之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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