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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設販賣、情感越界:全景敞視下“低齡媽媽粉”的媒介角色展演

2024-03-17 23:06姜偉東
傳媒論壇 2024年3期
關鍵詞:追星偶像媒介

姜偉東

正如喬爾·莫克爾所言,任何進化系統都有鏈接過去和現在的某些動態特性,過去以某種方式約束或者影響著現在。[1]中國的飯圈文化研究一般可以追溯至改革開放后期,隨著20世紀八九十年代的“港劇”“港星”“臺星”的浸入,中國的粉絲追星現象已經初現端倪。娛樂產業的發力和媒介的全面展示,客觀上刺激了粉絲對于偶像的全方位追尋,粉絲在全景媒介展示和消費時代的背景之下,成為大眾娛樂生活最具爭議和話題性的群體,中國娛樂文化的發展見證了粉絲族群從“消費主義的犧牲者”漸進演化為具有文本的“抵抗與生產能力”的小歷史。[2]女性更容易成為粉絲,女性構成了粉絲文化的主體,其原因主要有社會原因和心理原因,偶像崇拜是人的正常心理,但是女性可能比男性更容易從眾,并更容易具有補償心態和愛戀心態。[3]本文的研究對象是以“Z世代”女生為主要成員的粉絲群體,主要是指男性明星的女性粉絲群體中一個比較特殊的存在。她們在社交媒體平臺中,將偶像稱為自己的孩子,希望偶像能夠一直保持積極向上、陽光正面的形象,將自己比作是家庭中“操心的老母親”形象,明確地規范了粉絲和偶像的關系是:媽媽-孩子?!皨寢尫邸彪[匿于粉絲群體的總體昵稱之下,她們從行為上把一個群體分成自我和他者,一方面擁有他者的群體歸屬,另一方面擁有自己獨特的追星行為和體驗。

本文嘗試突破“粉都”“飯圈文化”等固有的研究角度,深入探索粉絲群體新生力量,在行為、消費、年齡上都極具鮮明特征的“低齡媽媽粉”的群體形成、媒介角色展演以及對于偶像群體的作用力等內容,探討其產生路徑和傳播機制。

一、“低齡媽媽粉”的角色生成和心理特征

“當擁有共同興趣愛好的人加入趣緣群體之后,這一群體就成了個人進行社會化的‘同輩群體’,群體其他成員就成了該成員在社會化過程中的‘重要他者’”。[4]“Z世代”的學生群體,是典型的互聯網原住民,生活中沒有過多負擔,有一定的經濟支付能力和空閑時間,對于旁觀者的異樣眼光,也呈現出一種異于普通族群、特立獨行的榮耀之感,以及能夠為偶像犧牲的自豪感和成就感。

(一)情感越界——由仰視到監視

根據??氯俺ㄒ曋髁x的理論,當今的媒介環境呈現了全景信息,使得權力展示出自動化和非個性化的特征,[5]權力沒有體現在一個人身上,任何人都可以去充當監視者的角色,偶像的培養體系使得媽媽粉可以看得到偶像的一舉一動。多位受訪者明確表示,偶像事業上升期禁止談戀愛,“他們必須對得起比賽時候在舞臺上的承諾,熱愛舞臺,努力發展,出道之后立馬談戀愛,那我們的付出就打水漂了”(MF11)?!皨寢尫邸睂ε枷竦年P注,與媽媽對孩子望子成龍的教育理念異曲同工,每一步都需要她們嚴格把關。

某偶像的粉絲群體曾經在線下舉行過抵制活動,人人舉手幅,喊口號,希望他能接正劇,拒絕出演為圈錢策劃的水劇。媽媽粉會揣測偶像心情不佳或者身體不佳,由此喊話偶像助理、經紀公司,發起刷屏行為。粉絲能貢獻的強大購買力、曝光量和話題熱度,帶來粉絲的權力增長,于是粉絲的崇拜行為發生了本質的變化,從仰望到參與、從幕后到幕前,參與偶像生活的全方位形塑。

(二)人設販賣與人的淹沒

Z世代在成長過程中,先天伴隨著三種抹不去的基因:與生俱來的孤獨感、互聯網帶來的游戲迷戀和為興趣買單的消費特性[6]。他們成長在一個多元化的時代,在成長道路上對周遭世界的不確定性決定了他們必須尋找一個行為模仿的對象,剛好現代娛樂產業和造星運動構筑的“現實夢境”,為他們提供了一眾偶像。在媒介和資本的相互作用之下,非面對面的準社會交往中的親密關系得到了強有力的夯實。Z世代媽媽粉清楚自己在消費的是“空中樓閣”,“我知道追星是把自己藏在烏托邦里,但是這能夠讓我短暫地跳出我現實的煩惱,這何樂而不為”(MF01)。如同被訪者MF04所言,當她知道自己的任姓偶像(源自一檔樂隊選秀節目)私下里跟站姐吃飯被曝光的時候,怒火無法壓制,就在微博上公開發出對偶像嚴厲的訓誡。該事件以任姓偶像在個人賬號上鄭重道歉為結束。以此可以看出偶像個人的情感顯得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所必須遵從的規則。社交網絡提供給粉絲群體可以發揮能量的超級空間,這種技術性共謀與新媒體賦權下的虛擬互動關系,真正地影響了現實生活,個體集合力量成為整體,整體對偶像的規勸、助力、糾正,成為“媽媽粉”這一特殊族群的粉絲標簽和身份標識。

(三)女性主體意識覺醒

西蒙娜·德·波伏娃從歷史、生物、精神分析等方面全面地論述了女性在人類歷史長河中存在的位置、價值和處境,一直以來女性以生育、安撫等次級功能服務于部落或社會,以他者、財產等角色存在于家庭和社會之中。

1.生理性和社會性集于一身

我們甚至可以把還未出道未爆火的偶像比作媽媽粉群體的胚胎生命,胎兒牢牢地安置在媽媽粉的保護之中,兩個機體相互適應。媽媽粉認為自己掌握著塑造生命走向的主動權,“完整擁有腹中果實”[7]。媽媽粉可以按照自己腦海中的完美男孩的形象來要求和敦促偶像快速成長,為偶像消費、應援,男性成為“被愛和被保護”的客體。

2.媒介賦權下對偶像的形塑

“從破壞社會控制支配體系的能力來看,幾乎所有的公共傳播媒介都具有激進的潛在力量。它們能夠提供獲得針對現有秩序的新的思想和觀念的途徑?!保?]新媒介對私人領域的展現,使私密空間成了公共場所[9]?!皨寢尫邸比后w掌握了搬運內容、生產內容、傳播內容的主動權,開拓了屬于自己小群體的交流空間?!拔覀儾辉赴凑諅鹘y的觀點去生活,也不愿意接納二元化性別的標準,我們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來完成對偶像的二次性別創造”(MF09),在虛擬空間中,言語和行為不似現實生活中那般受限,可以解放自己的欲望和想法,盡情地表達。在女性主義理論影響下,關于媒介使用具有顯著而持續的被性別化的特征,長期以來,人們已經認識到性別不同導致不同的媒介使用行為,進而出現了某些媒介專門為女性受眾服務。[10]布爾迪厄認為:“那些自認為合法文化衛道士最不可忍受的,是那些明令嚴格區分的優劣品味,卻褻瀆地合流到了一起?!保?1]當前女性的經濟獨立和消費訴求使得傳統男性氣質發生松動,以女性消費為主體的“男色經濟”崛起,成為一種新的商業文化消費時尚。媒介塑造商品符號價值的過程就是消費主義在媒介的影響下運作和生產的具體表現,同時也是媒介文化表征消費主義特征與傾向的過程與范式。[12]

二、過度沉浸,虛擬關系中的情感越界

(一)情感關系的綁定

“人們從來不消費物的本身(使用價值)——人們總是把物用來當做能突出你的符號,或讓你加入視為理想的團體,或參考一個地位更高的團體,來擺脫本團體?!保?3]在媽媽粉的情感投射中,能夠在偶像的身上看到的任何一種特質甚至一個瞬間的小動作,都可能成為擊中“我們內心的點”(MF05),令她們為之付出。

偶像取得新成績的時候,“媽媽粉”會用非常生活化的方式表達自己的驕傲和滿足,類似于“媽媽的好大兒”“孩子真爭氣”(MF02、MF03),“媽媽粉”的構建使粉絲更具話語權,沒有人會質疑一個“母親”的殷切期盼。在“媽媽粉”的世界里,也存在著“別人家的孩子”這個概念,比如“不能輸,要贏,要更好”(MF06)“孩子輸了就是我們的失職”(MF07)?!皟鹤优琶穆浜?,就是我們當媽的無能”(MF14),表面上是粉絲為了偶像爭奪出道機會和更好的商業資源,建立明確的區隔和群體文化認同,背后則是出品方和制作方遵從娛樂產業的規則,將出道機會變為粉絲之間消費能力的競爭,獲取粉絲參與黏性和更多的經濟利益。

(二)行為模式的確立

經紀公司會為旗下藝人在官網設置粉絲會員模式,會員可以享受到見面會門票優先搶、定制周邊購買權、物料搶先看等特權。受訪者MF01認為這是經紀公司對粉絲群體的PUA,但即便明知道是如此,還是會一年接一年地續費,因為“孩子在他們手里”。為了保護他們的“孩子”,成熟的粉絲群體內部管理等級分明,職能劃分如下:文案組主要負責控評等文字內容的輸出;美工組負責P圖等圖像編輯工作;視頻組負責剪輯偶像或者跟偶像相關利于宣傳的視頻內容;反黑站負責監視和舉報處理黑粉和負面的言論;數據組負責檢測數據、超話、打榜等跟流量相關的工作。所有粉絲群組必須跨媒體跨時空進行聯動,這種供養式的行為角色和責任劃分,與家庭撫養孩子屬于相同類型。

三、結語

(一)存在即觀點,在場的表達

Z世代有著“互聯網原住民”的明確標簽,追星與其日常生活中各項活動的邏輯逐漸趨同。[14]她們的追星行為,去掉了對主流價值觀的反抗和叛逆,與網絡民族主義和粉絲民族主義倡導存在一致的價值取向。肖戰的媽媽粉對于肖戰為北京冬奧會獻唱主題曲一事,感到“非常自豪”“心潮澎湃的成就撲面而來”(MF08、MF13)。

在場是一種交往中流動的狀態,受媒介技術的制約或者增強。[15]媒介的存在提供了追星通道,也阻隔了粉絲與偶像之間真實的互動,這種阻隔也賦予了粉絲“在場”新的時空意義?!皨寢尫邸钡男袨檫壿嬒饬藗鹘y家庭的媽媽角色對孩子予取予求的期待和要求,轉化成一片赤誠。這種操心堅守著對偶像遙遠而又“親密”的愛。她們并不屈從于傳統的父權社會的束縛,也不遵循二元性別的理論的教導,躋身于資本和娛樂場域的中心地位?!皨寢尫邸蓖ㄟ^無私的自我犧牲和奉獻的角色扮演,無畏其他人對自己污名化的異化描述,彰顯網絡文化與青少年亞文化多元、開放、變化的日常場景。

(二)焦慮與享受,虛擬的成就感

在粉絲文化的研究領域中,追星行為被認定是對現實的逃避、對焦慮的妥協,但從Z世代的成長軌跡中,能夠窺探到,他們目的性很明確地找到了對抗焦慮的辦法——恰當地把生活中諸多儀式演化成應對機制。[16]追星的儀式感教給他們如何從社會層面來管理和化解焦慮。Z世代的接受度門檻較低,他們成長在“小屏時代”,現實與虛擬的邊界并不清晰,他們接受虛擬,享受虛擬,也滿意與在虛擬世界中獲取的愉悅和滿足?!拔抑朗羌俚?,我也知道最終會消失的,沒關系,追星以外的東西也并不能保證真實而長久”“虛擬的成就感也是成就感”(MF06、MF07)。偶像發新歌的時候,媽媽粉不僅會在第一時間購買和欣賞,還會為了能夠沖到平臺播放量排名的榜首,還會連續不斷循環播放,甚至在做其他事情的同時也會靜音播放。

(三)區隔他者,自我形象的建構

根據最優特異性理論,個體都有渴望能被群體接納,即同化的需要。[17]成為哪個偶像的“媽媽粉”,并不會讓這個群體羞于啟齒,群體內部會在為偶像爭氣的光環籠罩之下,延伸出社會化范疇中的對自我的認可和滿足?!皨寢尫邸睍谌粘W沸堑男袨橹?,將自己的標簽通過應援、控評文案、見面會物料等方式表現出來。這種有意識地建設身份區隔,是最直接地進行“媽媽粉”媒介形象展演的途徑和方法。對于“媽媽粉”來說,她們渴望擁有更多的話語權,獲得更廣更深的參與感?!皨寢尫邸钡淖晕医嬇c群體行為的形成,也體現了Z世代青少年在社會發展與新媒體技術賦能中尋找自我、尋找發聲的渠道,嘗試構建愉悅自我的氛圍和更有話語權的粉絲文化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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