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外金色OA期刊出版商、國內科學家及其隸屬科研機構的演化博弈分析

■鐘 鎮 崔聞迪 顧翠伶

河南工業大學管理學院，河南省鄭州市蓮花街100號 450001

開放科學是互聯時代強化科學合作和信息共享的重要途徑，包含了開放獲?。∣pen Access，OA）、開放數據、開放可重復研究、開放科學評估、預注冊等主題內容［1］，而期刊OA是其中的重要表現形式。OA出版將傳統的讀者付費閱讀模式轉為作者付費開放模式，其最初目的在于促進全球協同創新以及平抑高昂的期刊數據庫訂閱費。經過多年的發展，OA已經成為學術出版的重要力量［2］。OA出版模式以最初的金色OA（Gold OA）與綠色OA（Green OA）模式為基礎，衍生出青銅OA（Bronze OA）、鉆石OA（Diamond OA）和混合OA（Hybrid OA）等多種模式，而金色OA模式目前是OA出版的最主要方式［3］——作者付費出版，出版內容面向讀者免費開放。但值得警惕的是，在科研人員規模不斷擴大與重要索引期刊數量增長相對緩慢的背景下，部分被重要索引（如SCI、SSCI、EI等）收錄的金色OA期刊為追求經濟利益出現異化現象，主要表現為：錄用門檻低但收費高昂的“低質高價”期刊不斷出現，破壞了正常的學術生態［4］；高企不下的文章處理費（Article Processing Charge，APC）在擠占有限研究經費的同時，也成為開放科學發展的瓶頸［5］。掠奪性期刊［6］是異化現象的典型代表。在這一背景下，部分金色OA期刊面臨著限制政策的挑戰。例如，馬來西亞大學教育部規定該國公立大學不得使用國家預算資金支付在MDPI、Hindawi和Frontiers旗下所有期刊上發表論文的費用，而國內部分機構也采取了類似舉措。但這種一刀切的做法又可能使學術出版回到高價付費閱讀的老路。因此，探索構建使科學收益最大化，同時兼顧出版商經濟利益的金色OA期刊生態系統互動機制就顯得十分重要。

高質量的期刊論文仍然是重要的科研成果形式，破除“唯論文”不代表全盤否定高質量期刊論文的學術價值。在評價機制較為完善的“雙一流”院校以及大型綜合性醫院，大多數低質高價乃至掠奪性的OA期刊論文很難對評價結果產生較大影響［7］。但在更多的地方院校與醫療機構，面對國內優質期刊發表難度逐年上升的現實情況，不少學者仍選擇向國外低質量期刊投稿，以取得論文的收錄認證（主要是SCI、SSCI期刊）。長此以往，不僅會使得大量科研經費流失、本土學術期刊話語權降低，也會抑制基層科研機構高水平成果的產出，甚至導致科學發展的嚴重失衡。

理論上，目前掠奪性期刊多由國外期刊出版商出版，難以直接管理。但實際上，我國科研管理機構可以立足國內龐大市場，以補貼、獎勵機制為杠桿，調節科學家的投稿意愿，實現對國外金色OA期刊出版商的價格與質量調控。原因在于，我國已經是國外一些大型金色OA出版商的主要稿源地區，中國科研人員支付的APC是他們的重要收入來源，失去中國市場對這些期刊而言可能是不可承受之重。為驗證該策略的合理性，本文創建包含科學家、金色OA期刊出版商與中國科研機構的三方博弈框架，借助演化博弈與數值仿真分析，考察我國科研機構不同管理策略與干預力度對科學家、OA期刊出版商學術和經濟收益的影響，為我國期刊優化評價方法、抑制國外金色OA期刊的負面學術影響、推動我國OA良性發展提供思路借鑒。

1 文獻綜述

1.1 期刊OA收益的相關研究

相對于傳統訂閱期刊，OA期刊的作者付費模式使得其擁有更大的期望讀者群體，這種群體優勢往往表現為更大的被引概率。已有研究通過對比更換出版模式的翻轉期刊的引文差異，分別針對不同學科，正向（由訂閱模式轉為OA模式）［8-9］和反向（由OA模式轉為訂閱模式）［10］驗證了OA出版短期內的引文優勢。在文章發布后的一段時間內，OA模式有效提高了作者的學術傳播凈收益［9，11］。此外，大多數金色OA期刊只在線出版，更具有時間效度［12］，錄用到出版的時間間隔幾乎可以忽略不計。從運營方式來看，鉆石OA期刊主要依賴機構資助，由作者本人支付的APC則是金色OA期刊的最主要收入來源［13］?；旌螼A期刊作為一種過渡形式，對機構和作者分別收取訂閱費與APC，其“雙重收費”行為也被廣泛討論［14］。

雖然期刊OA具有很多積極意義，但部分期刊也存在APC不合理、文章質量與出版價格不對等［15］的問題。掠奪性期刊一詞最早由美國圖書管理員杰弗里·比爾（Jeffrey Beall）在其博客中提出［16］，用來描述OA期刊高價低質的出版現象，已有研究主要從稿件構成［17］、文章類型［18］及數量［19］、同行評議情況、被引情況［20］等方面對這一現象進行了考察。APC居高不下，甚至逐年上漲的現實，加重了科學家的經濟負擔：中國科學院發布的《2022年全球OA期刊與APC監測分析報告》顯示，SCIE收錄OA期刊中的APC合理期刊僅占66%，且不同學科和不同OA模式下的APC差距較大，作者普遍對APC價格較為敏感［21］。部分OA出版商以降低期刊質量為代價謀取較高APC收益。值得注意的是，部分OA期刊在經營上難以為繼，不得不“反向翻轉”，重回訂閱模式［10］，這顯然也與OA的目標背道而馳。

1.2 期刊OA相關的博弈研究

在金色OA期刊出版生態系統中，科學家、科研機構與OA期刊出版商是核心種群，而科學家又可細分為讀者與作者兩個亞種群。在科研經費相對有限的條件下，三方圍繞科學進步、聲譽獎勵和經濟回報，形成了不同的涵蓋種群內、外的博弈關系。作者與讀者之間的博弈關系主要涉及發文數量、文章質量感知等要素。研究結果顯示，科研人員對文章質量和OA期刊的質量較為敏感，只有高質量的學術成果才能通過OA獲得更強的引文優勢，同時OA可能會導致期刊為了經濟收益降低質量，進而給科學家帶來額外的成本與損失［22-23］。作者與OA期刊出版商之間的博弈主要圍繞版權監管等方面展開［24］，聚焦于版權協議的影響等問題?，F有研究針對權利分配波動和不同程度的利益傾向展開分析，提出促進OA發展需要作者弱化版權封閉行為，各方主體合理讓渡收益。作者、期刊出版商與出版監管機構之間的博弈研究主要圍繞OA策略選擇展開［25］，強調政府應當發揮降低OA成本和風險的作用，旨在討論OA的政策制定與制度建設。在博弈分析方法上，當前研究主要選取演化博弈［24-25］與主從博弈［22-23］等。

在我國，期刊數據庫的訂閱費以及APC大多由各級公立科研機構（高校、科研院所、學術基金組織）承擔，學術收益與公共福利是這些機構的重要關注點［26］，也是支持和獎勵科學家向金色OA期刊投稿的主要因素。因此，在后續對科學家、金色OA期刊出版商及科研機構三方博弈的分析中，將各主體的收益區分為學術與經濟兩個部分，并以總收益最大化為原則進行策略討論，以期更充分地分析中國視角下OA期刊出版活動中各方主體的博弈情況。

2 模型與假設

2.1 三方博弈模型

在圖1所示的三方博弈模型中：科學家向金色OA期刊投稿，付費發表學術成果并從科研機構處獲得必要支持以及獎勵；金色OA期刊出版商在提供審稿與出版服務的同時，展開必要的營銷推廣以及機構合作；科研機構基于期刊（論文）質量，管理、激勵和監督科學家發表成果、獲得學術收益，并視情況與金色OA期刊出版商進行合作（主要體現為出版商給予APC折扣與機構提供集中支付服務），支付傳統期刊數據庫的訂閱費，為科學家提供閱讀資源等。在目標上，科學家希望在經濟成本與學術收益之間達到一種平衡。金色OA期刊出版商則希望盡可能實現較長周期內的經濟利益最大化。服務社會科學發展的科研機構則希望在成本一定的情況下獲得更大的學術收益。本研究主要聚焦在參與主體不同策略下對潛在博弈均衡穩定點條件與影響的討論。

圖1 科學家、金色OA期刊出版商與科研機構的博弈模型

2.2 基本假設與總收益函數矩陣

基于演化博弈理論，并借鑒曾睿［27］、Hanauske等［28］的研究，設計的三方博弈框架共涉及17個非負值的收益與成本變量（見表1）。后續研究基于5個基本假設展開，總收益函數矩陣計算結果見表2。

表1 參數符號及其含義

表2 三方博弈總收益函數矩陣

假設1：科學家、金色OA期刊出版商和科研機構均為有限理性主體，他們的策略選擇逐漸演化并穩定于最優策略，從而實現自身總收益的最大化。

假設2：科學家以x（0≤x≤1）的概率選擇向金色OA期刊投稿，以1-x的概率選擇不向金色OA期刊投稿；金色OA期刊出版商以y（0≤y≤1）的概率選擇提升期刊質量，以1-y的概率選擇降低期刊質量；科研機構以z（0≤z≤1）的概率選擇支持科學家向金色OA期刊投稿，以1-z的概率選擇限制科學家向金色OA期刊投稿。

假設3：APC定價應綜合考慮多個因素，包括論文質量、期刊出版商的運營成本以及科學家和科研機構的接受程度。理想的APC價格應在一定范圍內與質量緊密關聯，如果僅側重于期刊質量，過分提高高水平期刊的APC價格，可能導致資源有限的科學家難以發表研究成果，過分加價也可能加劇科學共同體的分層差異，違背OA促進學術交流的初衷。因此，將APC與拒稿率作為獨立變量進行分析。

假設4：各有限理性主體基于總收益（“收益-成本-風險”）進行決策。學術論文發表的成本與收益被拆分為學術與經濟兩個單元，部分成本和收益在金色OA期刊確認收稿后產生，因此最終的支付函數采用期望收益和期望成本的方式進行核算，支付矩陣的表達式多為（1-β）R和（1-β）C形式，以反映不同質量水平期刊的收益和成本。

假設5：當科研機構與期刊出版商達成合作時，科學家所負擔的費用為αP。此時，科研機構也需支付因合作而產生的包括期刊評估和集中支付等在內的管理成本。

2.3 均衡點的穩定性分析

基于總收益函數矩陣（表2），依據演化博弈的常規計算方法［29］：首先，分別計算各主體在不同策略選擇下的期望收益；其次，以期望收益構造科學家、金色OA期刊出版商和科研機構的復制動態方程F（x）、F（y）、F（z）；再次，聯立復制動態方程，得到三方演化博弈動態模型；最后，令F（x）=0、F（y）=0、F（z）=0，得到演化博弈動態過程的均衡點。由于該博弈演化的均衡是演化穩定策略，滿足嚴格納什均衡［29］，只討論純策略點E1（0，0，0）、E2（0，0，1）、E3（0，1，0）、E4（0，1，1）、E5（1，0，0）、E6（1，0，1）、E7（1，1，0）、E8（1，1，1）的漸近穩定性。由李雅普諾夫判別法判定均衡點的漸近穩定性，對F（x）、F（y）、F（z），分別對x、y、z求一階偏導，得到雅可比矩陣后計算各均衡點的特征值，在此基礎上判斷均衡點穩定性①計算過程見https://pan.baidu.com/s/14oHEOUg_NhzzchaVjxAn1Q？pwd=akej。。三方演化博弈動態模型為

在現實中，科研機構提倡OA的目的之一是減少期刊數據庫的訂閱與文獻傳遞費用，因此節省下來的訂閱費用應大于支持科學家向金色OA期刊投稿的管理費用與提供給作者的APC補貼、獎勵費用之和，即CUh-CUl＞CD+RA。此外，科研機構一般都會支持科學家向高質量期刊投稿以獲得更多的學術收益，為發表高質量期刊論文提供的報銷和獎勵費用大多高于APC，滿足αP-RA-Rh＜0。因此，在高質量金色OA期刊的學術收益和訂閱期刊的學術收益相差不大的情況下，滿足條件-CT+（1-βh）（αP-RA-Rh）+（1-βS）×RS＜0。在這些現實條件下，可以判斷E1～E8均衡點的穩定性：均衡點E1、E2、E3、E4、E5、E7的特征值中均存在正值或零，不滿足李雅普諾夫判別法對演化穩定點的要求，僅E6、E8能夠在滿足一定條件后成為穩定均衡點?；谔卣髦档木恻c穩定性分析見表3。

表3 基于特征值的均衡點穩定性分析

條件①代表由科學家學術收益與時間成本構成的投稿傳統訂閱期刊總體收益低于投稿低質量金色OA期刊扣除風險與經濟成本的總收益，其促使科學家選擇低質量金色OA期刊投稿。條件②代表由金色OA期刊出版商提升質量帶來學術收益增加和風險損失降低，APC收入減少，成本增加，此時期刊選擇降低質量。雖然科研機構的學術收益降低，但由于節省了大量訂閱費用，科研機構仍選擇支持科學家投稿低質量金色OA期刊。在條件①和條件②的協同作用下，E6（1，0，1）為穩定均衡點?？茖W家和科研機構放任低質量金色OA期刊運營，不僅使總學術收益降低，還造成大量的科研經費流出，催生出更多掠奪性期刊，將科研徹底變為“生意”。這違背了OA的初衷，應當盡可能規避。

條件③說明由金色OA期刊出版商提升質量帶來的收益增量與避免的風險損失之和能夠彌補APC損失與成本增量，故提升質量是最優解之一。向金色OA期刊投稿的科學家與支持投稿的科研機構因期刊質量提高得到更多的學術收益，三方博弈均衡點為E8（1，1，1），這是學術界希望看到的三方共贏結果。

3 仿真分析

為驗證博弈穩定均衡點的有效性，考察參數變化對三方積極性策略——科學家向金色OA期刊投稿、金色OA期刊出版商提升質量與科研機構支持投稿金色OA期刊的影響。借助Matlab R2022b軟件進行演化過程模擬仿真，旨在揭示科研機構的干預策略與干預力度對三方收益與決策的影響。參數以均衡點E8（1，1，1）的成立條件為前提，并結合專家意見進行設置，絕對值變量以人民幣（萬元）為單位，相對值變量取值范圍為0～1：α=0.9，βh=0.7，βl=0.4，βS=0.6，γ=0.00001，P=2.0，CA=1，CT=0.5，CD=0.002，RA=2.5，FA=2.1，RT=1，Rh=3.0，Rl=1.5，RS=2.0，CJh=0.4，CJl=0.2，FJ=20000，RJh=3.0，RJl=0.2，CUh=3，CUl=0，FU=2.5，RUh=2.5，RUl=0.5，RUS=1.5。由于參數設置決定了最終的穩定策略組合，為了分析不同策略的演化過程，在此參數設置基礎上根據需要部分調整后續的仿真。

3.1 博弈三方的演化速度與策略敏感度對比

將科學家、金色OA期刊出版商與科研機構三方積極性策略的初始概率設為0.4、0.7、0.9進行對比，分析各主體的策略敏感度，結果見圖2。

圖2 不同初始策略概率的系統演化結果

從不同初始概率的三方演化對比結果可以看到，各主體演化至穩定策略的速度顯著不同，反映出三方博弈中的“長板”與“短板”：科研機構演化速度最快，對策略變化最為敏感，說明其決策具有獨立性和快速性［30］，最容易達到穩定狀態。在初始概率較低時，科學家受科研機構與金色OA期刊出版商影響，策略概率先降后升。因機構初始支持力度較低且OA期刊提升質量意愿不高，科學家投稿OA期刊意愿下降；后續通過較長周期的學習調整，并伴隨科研機構支持力度的加大以及期刊質量的提升，科學家轉向積極投稿?？茖W家策略的演化速度相對于科研機構較慢，科學家需要較長的時間才能最終穩定收斂于積極投稿策略。金色OA期刊出版商對提升期刊質量持相對消極態度：一方面，其更關注經濟成本而非學術收益；另一方面，科研機構對金色OA期刊出版商的影響需要借助科學家間接實現，出版商需要其他主體的共同作用才能逐步穩定于提升質量策略。針對這種情況，國內科研機構在對國外金色OA期刊出版商實施間接干預時，應做好長期觀察，充分考慮政策影響的滯后性。

3.2 APC價格對三方博弈演化的影響

不同的OA期刊在APC定價上存在差異，2022年10家國際主要出版商的金色OA期刊的加權平均APC為2371 美元，最高APC為8900 美元（數據來自Frontiers官網）。按照人民幣（萬元）計價，對P分別賦值6.0、2.0、0.5，以代表異常高價、常見價格、較低價格，考察不同APC價格水平對演化博弈過程和結果的影響，仿真結果如圖3所示。

圖3 APC價格變化時各博弈主體的演化路徑

由圖3可知，不同APC價格會使最終穩定策略組合發生變化：APC價格越高，科學家向金色OA期刊投稿的意愿越低，演化至穩定策略的速度越慢，且當APC價格高于某個特定水平時，科學家的穩定策略會由“投稿”轉向“不投稿”。在感知到APC價格位于科學家可承受的范圍內時，金色OA期刊出版商大多不愿主動提高期刊質量，原因在于在單篇收益穩定的情況下，較低的拒稿率意味著錄用越多，總收益越大?？蒲袡C構對APC價格敏感度較低，主要原因在于其僅為作者提供補貼與獎勵，且一般設有APC上限，超出部分由作者自行承擔?？蒲袡C構（尤其是地方院校與醫療機構）總收益受期刊數據庫訂閱費影響大于期刊質量，故傾向于支持科學家向金色OA期刊投稿，以降低文獻訂閱支出。

3.3 預期拒稿率對三方博弈演化的影響

不難理解，對博弈的三方而言，只有感知到質量變動帶來的成本與收益變化，才會選擇改變策略選擇。拒稿率是評價金色OA期刊出版商質量管理的重要可操作指標，通過嚴格評審的論文一般具有較高的質量，因此使用拒稿率的差額來表征期刊質量的提升幅度，同時拒稿率的不同賦值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不同質量水平期刊的演化情況。分析期刊質量及其提升幅度對博弈過程和結果的影響，仿真結果如圖4所示。其中，βh分別賦值0.8、0.6、0.4，以代表較高、中等、較低質量期刊策略變動引起的演化軌跡變化，βl賦值0.2，對應的質量提升幅度βh-βl分別為0.6、0.4、0.2。

圖4 拒稿率差額變化時各博弈主體演化路徑

令人十分詫異的是，單獨控制拒稿率一個變量，竟然使得科學家和期刊出版商的演化穩定策略轉向消極，只有科研機構因為期刊質量大幅提升而選擇積極支持策略。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在于，金色OA 期刊在提升質量時拒稿率過高，讓科學家敬而遠之，轉而選擇投稿難度較低的訂閱期刊，而金色OA期刊出版商在面臨無人投稿的狀況時不得不轉向降低質量以獲取稿源，維持正常經營。但是，對于高質量（高拒稿率）金色OA期刊，當科學家認為投稿行為所節約的時間成本與被引期望收益之和不足以抵消APC費用時，依然大概率會選擇向訂閱期刊投稿。換言之，在缺乏配套政策的情況下，單純向OA 出版商施壓、一味讓其提高質量并不能達到促進OA 良性發展的目的，反而給期刊穩定經營帶來壓力與風險。

解決這種問題的策略之一是提供相應的配套激勵策略?？蒲袡C構在感知金色OA期刊質量大幅提升的情況下，一方面，可以適度加大對高質量金色OA期刊投稿的APC費用補貼和獎勵力度，提高科學家的投稿收益；另一方面，可以與高質量金色OA期刊出版商進行合作，通過協商使出版商主動采取“薄利多銷”的方式為科學家讓利，在現有機構折扣的基礎上進一步降低APC費用，同時確保金色OA期刊出版商的總收益不發生太大波動。

3.4 科研機構調控策略對三方博弈演化的影響

E6（1，0，1）和E8（1，1，1）是相同假設條件下的兩種不同的演化均衡狀態，科學家與科研機構在兩種均衡狀態下都會選擇積極策略。但在E6（1，0，1）的情況下，金色OA期刊出版商會選擇降低期刊質量來提高經濟收益，導致OA出版市場成為“檸檬市場”：低質量期刊因較低的拒稿率而占用大量經費，優質的期刊由于發表難度大、難以獲得稿源而被迫退出。為避免這種OA異化現象發生，考察E6（1，0，1）向E8（1，1，1）演化的條件與路徑顯得十分重要。

通過模型分析以及與專家討論，發現對預警名單的風險感知不足、機構補貼獎勵力度與期刊質量脫鉤、投稿傳統期刊的時間成本壓力是科學家向低質量OA 期刊投稿的主要原因，而這也是出現均衡點E6（1，0，1）的主要原因。換言之，科研機構通過制定細粒度的管理方法，提高對于預警名單的風險感知度、依據期刊質量靈活調整獎勵補貼額度以及減少不必要的發文要求或給予更寬松的時限（尤其是科學家或其研究生面臨結項或畢業壓力時），就可以影響作者投稿決策，迫使金色OA 期刊出版商提高質量，從而將均衡點扭轉到三方學術收益最大化的E8（1，1，1）上。令三方保持初始演化狀態（x=0.5、y=0.5、z=0.5），γ、RA、CT的組合取值分別設置為（0.00001，4.0，5）、（0.00005，2.5，2）、（0.00010，0，1），其他參數設置為滿足條件①與條件②的數組：α=0.9，βh=0.9，βl=0.5，βS=0.7，P=2.0，CA=1，CD=0.002，RA=2.5，FA=2.1，RT=1，Rh=3.0，Rl=1.5，RS=2.0，CJh=0.4，CJl=0.2，FJ=10000，RJh=3.0，RJl=0.5，CUh=3，CUl=0，FU=2.5，RUh=2.5，RUl=0.5，RUS=1.5。通過仿真來驗證這些策略的可行性，結果如圖5 所示。

圖5 期刊低質量運營情況下風險概率、經濟收益與時間成本協同變化時的各主體演化路徑

如圖5所示，期刊在低質量運行時，科學家在風險感知不強烈、經濟收益不變且時間緊迫的情況下，會迅速轉向金色OA期刊；但當投稿風險逐漸被感知、經濟收益下降、時間緊迫性下降時，科學家雖然選擇投稿，但常常是在期刊提高質量脫離預警范圍后，其更多采取觀望的態度。對于金色OA期刊而言，較低的預警風險以及豐厚的經濟利益使得其提升質量的意愿并不強烈，只有在風險被有效感知（被拉入預警名單后無人投稿）的情況下才會選擇提高辦刊質量?？蒲袡C構由于節省了大量的文獻訂閱與傳遞成本，對期刊風險相對不敏感（數據的演化曲線排列較為緊密）。但是，如果將經濟收益與期刊質量掛鉤、對期刊質量長期監測并減少科學家不必要發文壓力，三方的學術收益均會有所提高，機構的支持投稿意愿趨向穩定。

4 結語

4.1 研究結論

本研究以博弈方有限理性為前提，運用演化博弈理論與方法，構建了以國內科學家、國外金色OA期刊出版商、國內科研機構為主體的OA出版博弈動態模型，結合現實條件，考察了博弈的均衡點，并通過仿真分析討論了初始意愿、APC定價、期刊質量提升幅度以及科研機構調控策略對博弈結果的影響，得出如下結論。

圍繞國外大型金色OA期刊出版商的OA生態可能產生兩種博弈均衡——E6（1，0，1）和E8（1，1，1），科學家與科研機構在兩種均衡狀態下都會選擇積極的投稿與支持策略，但在E6（1，0，1）的情況下，金色OA期刊出版商會選擇降低期刊質量以換取總經濟收益的提升，導致OA出版市場成為“檸檬市場”：低質量期刊因較低的拒稿率而占用大量經費，優質的期刊由于發表難度大、難以獲得稿源而被迫退出。兩均衡點是否穩定主要取決于金色OA期刊出版商提升質量帶來的收益增量與避免的風險損失之和能否彌補APC收入損失與成本增量，能彌補則均衡點穩定在E8（1，1，1），反之則為E6（1，0，1）。

博弈三方的演化速度與策略敏感度存在顯著差異：科研機構演化速度最快，對策略變化最為敏感，具有較高的獨立性；科學家群體的投稿意愿受機構與期刊出版商兩方的影響，演化至穩定策略需要較長的周期；金色OA期刊出版商提升期刊質量的意愿相對較低，且科研機構對金色OA期刊出版商的影響需要通過科學家間接實現，因此其趨向穩定策略的耗時最長。國內科研機構在對國外金色OA期刊出版商實施間接干預時，應做好長期觀察，充分考慮政策影響的滯后性。

APC博弈主要出現在科學家與金色OA期刊出版商之間，APC高企會降低作者的投稿意愿，也會降低期刊提升質量的意愿。最優的博弈結果是科學家選擇向高質量金色OA期刊投稿以獲得更多的學術收益；金色OA期刊選擇在某個合理APC水平下提升質量，并通過“薄利多銷”方式維持原有的經濟收益。當向高質量OA期刊投稿所節約的時間成本與被引收益低于APC時，科學家大概率轉向傳統訂閱期刊，科研機構則需支付大額的數據庫訂閱費，回歸相對低效的傳統訂閱式學術出版生態系統。

對預警名單的感知風險不足、機構補貼獎勵力度與期刊質量脫鉤、向傳統期刊投稿的時間成本壓力是科學家在OA期刊低質量運行時仍然投稿的主要原因。通過將補貼獎勵與期刊質量掛鉤、長期監測期刊質量并減少科學家不必要發文壓力，可以有效抑制上述情況的發生。

4.2 討論與建議

博弈分析與數值仿真結果顯示，我國科研機構可以立足市場優勢，借助科研績效評價體系杠桿調節科學家的投稿意愿，干預國外金色OA期刊出版商的定價與質量管理策略并抑制國外掠奪性期刊，提升我國科研生態系統的整體效益。

在微觀層面，對學術論文成果采用更細粒度的補貼方式，并使獎勵差異化，鼓勵向優質的國內外金色OA期刊投稿，限制低質高價期刊論文在課題申請與結項、獎勵和補貼申報中出現的數量和比例。

現階段我國對于低質高價乃至掠奪性期刊的檢測主要依賴少數第三方機構提供的預警期刊名單，如中國科學院的《國際期刊預警名單》。但《國際期刊預警名單》的主要作用是劃定小范圍的紅色禁區，其對更大范圍的黃色危險區域期刊的關注不足。因此在中觀層面，基層的高校、研究所、醫院以及更高層級的科技廳、教育廳、衛生廳等應發揮主觀能動性，協同努力，建立細粒度更高的學術期刊檢測與評價機制，摒棄對SCI、SSCI等索引期刊的偏好，提升國內期刊地位并適度擴大核心期刊的范圍，鼓勵我國學者將論文寫在祖國大地上。

在宏觀層面，更高一級的部門需制定統一行動策略，利用我國市場整體規模優勢，通過集采談判、合作編輯等方式建立合作，進一步干預大型金色OA期刊出版商的定價與質量管理策略，在保證國外金色OA出版商合理經濟收益的同時，高效地擴大我國的國際學術交流范圍。需要注意的是，部分發達國家和地區出于促進科學交流創新目的，強制要求資助成果以OA模式出版，反而導致了一些“好心辦壞事”的情況。例如，部分出版商將部分優質期刊轉型為混合OA期刊，并設定較高的APC，導致科研機構雙重付費，而混合OA期刊的“高價高質”現象并不能說明期刊質量與價格嚴格正相關，因為科學家仍有訂閱出版的選擇權。

在進行APC定價時，OA期刊需要更全面地考慮論文質量、運營成本以及科學家和科研機構的接受程度等因素。過分提高高水平期刊的APC價格，可能導致資源有限的科學家難以發表研究成果，加劇科學共同體的分層差異，違背OA促進學術交流的初衷。在后續研究中，筆者將嘗試深入探討這些因素在APC定價中的具體構成，為制定更綜合和合理的APC定價策略提供依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