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型社會”的大治理

張吟豐 劉麗萍 王穎潔

“現在像我這樣的輪椅一族也可以在小區暢‘行無阻了?！苯?，家住湖南省長沙市雨花區同升街道新聚園社區粟塘小區的胡爺爺坐著電動輪椅，一個人乘電梯、出單元門、下坡道，一路順暢來到小區新開業的老年食堂用餐。

粟塘小區是湖南省最大的公共租賃小區，目前處處體現了適老宜居、無障礙環境的特質：單元門、坡道等公共建筑節點新建了無障礙坡面和扶手，社區公共服務中心新建了無障礙電梯，有需求的家庭廚房和衛生間也進行了無障礙改造。

無障礙改造和老年食堂的開張，只是粟塘小區綜合整治的一個縮影。2023年10月25日，在整改成效現場驗收時，該社區黨支部書記龔坤高興地向回訪的檢察官介紹粟塘小區的“新顏”：“勾臂式垃圾站、電動車棚、消防控制室、消防設施更新、路面改造等，都是這次綜合整治的成效，為小區群眾的日常生活帶來了便利?！?/p>

“公共租賃住房是我國住房保障體系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對城鎮中低收入群體居住權的重要保障?！遍L沙市人大代表李紅易說，在“粟塘小區綜合整治行政公益訴訟案”中，檢察機關用法治力量助推各相關職能部門凝心聚力，促進了惠民政策落地生效，保障了特殊群體住有所居、居有所安、弱有所扶。

代表建議引發的關注

2022年8月，長沙市檢察院在對2022年全市人大代表建議進行梳理時，一份關于提升長沙市公共租賃房小區社會治理和服務的代表建議引起了檢察官的關注。

2022年1月，李紅易在代表建議中提出：“粟塘小區作為全省最大的公共租賃小區，低收入等人群集中居住，管理不當容易形成‘貧困集聚。該小區老年人尤其是獨居老年人較多，無法實現自我照顧，吃飯也是個大問題，亟須建立老年食堂以及提高社區居家養老服務水平，提供餐飲服務和日間照料；無障礙環境的建設，包括社區的電梯、無障礙廁所都因為社區陣地的設置不合理，導致坐輪椅的老人等出行不便，無法正常參與社區活動、享受社區資源；小區年久失修，房屋漏水、外墻脫落等情況較為普遍，影響了居民生活，硬件設施改造迫在眉睫?！?/p>

“光靠社區無法解決上述問題，我們請求上級部門在政策、資金等方面給予傾斜?！崩罴t易建議。

特殊群體集中居住地到底是什么景象？隨后，長沙市檢察院、雨花區檢察院立即主動對接代表并多次進行實地走訪調查。

作為湖南省最大的公共租賃小區，粟塘小區的建設分三期完成，分別于2010年、2014年、2017年交付使用，包含公租房、廉租房等共計6161套房源，已入住5000多戶，現小區人口10000余人，低保戶1600余戶，殘疾人368人，60歲以上老人2415人，占比20%，平均年齡55歲。

“小區居民分別來自長沙市芙蓉區、天心區、雨花區和開福區。整個小區人口老齡化嚴重，其中絕大多數屬于低收入家庭，生活困難，獨居、重疾、殘疾、失能老人占比較大?！饼徖そ榻B。

粟塘小區的居民紛紛向檢察官反映：“我們旁邊垃圾站經常沒有及時清運，垃圾桶也好幾天沒人清理，氣味很大，影響日常生活?！?/p>

“小區很多車主亂停亂放，導致無法正常出行?！?/p>

“我們要上班，老人在家無人照顧，我們都很擔心?！?/p>

“我們單元電梯入口被電動車停滿了，導致出行不便?！?/p>

“門口地磚松動，老人下雨天出門買菜非常不方便?！?/p>

此外，檢察官通過實地走訪調查也發現該小區管理還存在諸多問題，如存在飛線充電，消防設施缺失或損壞，以及消防車通道被占用、部分餐飲場所違法使用瓶裝燃氣或瓶裝燃氣罐過期等安全隱患；小區老年人、殘疾人占比高，但未建立無障礙電梯、未設置無障礙停車位，現有居家養老服務中心不能滿足小區老年人、殘疾人等特殊群體日常生活需求；二次供水不符合安全標準等。

小區居民對解決上述問題有較大的呼聲，長沙市12345政務熱線也經常接到關于粟塘小區問題的投訴。

用檢察之力助推破除難點堵點

人民有所呼，檢察必有所應。

在湖南省檢察院的督辦和指導下，長沙市檢察機關成立專案組，由長沙市檢察院副檢察長廖耀群擔任組長，認真貫徹落實代表建議與公益訴訟檢察建議雙向銜接轉化工作實施辦法，推動人大監督和檢察監督深度融合。在厘清社會管理和運營管理監管機關職責后，對上述問題進行歸類，2022年10月14日，長沙市檢察院依法對長沙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以行政公益訴訟立案。隨后，長沙市檢察院、雨花區檢察院針對不同層級、不同領域行政機關以行政公益訴訟共立案15件，著力推動粟塘小區綜合整治工作。

立案后，長沙市檢察院、雨花區檢察院對13家行政機關及運營企業一一進行走訪，了解整改困難。運營企業表示，公共租賃小區租金低，且常常無法收繳到位，日常維修都無法維持，更別說消防設施的更新、房屋漏水的維護了。屬地的雨花區相關行政機關表示，人員分屬其他區域，并沒有相關資金撥付到屬地政府，當地財政部門無力承擔。

戶籍管理和屬地管理的資金問題讓檢察官犯了難?！袄吓f小區改造”政策是否可以解決粟塘小區一攬子問題？辦案組立即和長沙市城市人居環境局取得聯系后了解到，長沙市既有小區品質提升三年行動方案針對的是2000年至2015年建成且已歸集物業維修資金的既有小區，粟塘小區并不滿足條件無法納入品質提升計劃。

“群眾利益無小事，我們一定要能動履職，一起想辦法把問題解決好?！?022年11月23日，湖南省檢察院、長沙市檢察院、雨花區檢察院組織召開粟塘小區綜合整治行政公益訴訟案第一次磋商會，長沙市住房和城鄉建設局、長沙市民政局、長沙市殘疾人聯合會、長房集團、雨花區同升街道辦事處、新聚園社區等單位參會，李紅易見證磋商全過程。各方就粟塘小區養老服務提質改造、無障礙環境建設等問題進行討論，各自根據職責范圍認領整治任務。

磋商會后，雨花區檢察院就二次供水、燃氣、消防、無障礙、環境和養老等8類問題，相繼對雨花區住建局、衛生健康局、城市管理和綜合執法局、民政局以及同升街道辦事處行政公益訴訟立案14件，制發檢察建議4份，建議相關職能部門依法履職，合力解決上述問題。

然而，檢察機關在跟進監督過程中，卻發現老年食堂、居家養老服務、無障礙環境建設、消防設施整改工作推進緩慢?！爸饕琴Y金困難，導致整改工作很難推進?！毕嚓P單位反映，“尤其是居家養老服務，目前沒有強制性條款約束，也沒有場地?！?/p>

“為有效解決代表建議反映的公益侵害問題，湖南省檢察院多次召開案情分析會，并組織全省公益訴訟領軍人才組成專班，制作公共租賃住房綜合治理公益訴訟辦案規范指引10個，對13個職能部門的監督管理職責進行歸屬，厘清權責，突出辦案規范性和精準性?！焙鲜z察院第八檢察部主任姚紅介紹，在制作規范指引中，檢察官找到了居家養老的強制性規定，《民政部關于進一步擴大養老服務供給 促進養老服務消費的實施意見》、《長沙市居家養老服務條例》（2021）等明確規定了政府應當按照每百戶建筑面積不少于20平方米的標準，切實解決社區養老服務場地和設施嚴重不足的問題。

老年食堂場地問題也是個難題。長沙市檢察院、雨花區檢察院與雨花區政府、住建部門、同升街道辦事處、新聚園社區、長房集團多次實地調查，多處選址論證，最終確定由新聚園社區克服困難，將原來一樓服務辦事大廳規劃為老年食堂，二樓現有居家養老服務進行提質升級，同時在樓棟東北角加裝無障礙電梯。

政策、場地問題解決，接下來就是資金問題了。為暢通資金渠道，在多次走訪了解政策的基礎上，長沙市檢察院、雨花區檢察院于2023年2月、3月、5月組織召開3次磋商會，邀請長沙市財政局、雨花區政府參加，會議明確了每個事項的牽頭單位、責任單位及支持單位，資金來源和保障單位，確定了整改時間表和進度條。長沙市財政局表示將全力支持。與會單位紛紛表示，民政條線、殘聯條線、住建條線形成市區兩級聯動，加大政策傾斜力度，暢通申請渠道，加快審批節奏，為粟塘小區整治開辟“綠色通道”。

自此，粟塘小區消防設施、無障礙環境和居家養老服務設施等開始緊鑼密鼓地建設。

召開整改驗收聽證及座談會

綜合整治建設期間，檢察機關多次到粟塘小區跟蹤監督工程進度。長房集團、殘聯、民政、住建、街道等職能部門上下聯動，積極履職，先后投入資金近千萬元，為粟塘小區增設電動車棚5個、增加電動車停車位280余個，新建勾壁式垃圾站1處，在社區服務中心新建老年食堂和無障礙電梯。

如針對小區居民私拉電線充電問題，督促消防救援、住房、街道等職能部門進行全面整改，一方面增建電動車充電棚，規范充電行為，另一方面，嚴格處理電動車私拉電線充電等問題，多舉措守護安全底線。同時提醒物業公司加強巡邏檢查，積極開展安全宣傳活動，指導居民安全用電。

2023年10月25日，粟塘小區綜合治理行政公益訴訟案整改驗收聽證及座談會在雨花區同升街道新聚園社區召開，以實地驗收代替紙面匯報，邀請全國人大代表殷翠平、湖南省人大代表靳曉等7位來自各行各業的公益人士擔任聽證員，并邀請長沙市檢察院人民監督員對聽證活動進行全程監督，相關行政部門代表、居民代表參加會議。

聽證員、人民監督員、人大代表和其他與會人員通過實地查看粟塘小區綜合治理成效現場，并聽取辦案情況、職能部門履職匯報和居民代表意見。

聽證會上，居民代表夏明芳動情地說：“這些都是黨和社區為我們建設的美好家園環境，是對我們居民的關愛，讓我們在公共租賃小區能夠安居?！?/p>

經討論、聽證評議，聽證員代表發表聽證意見：“通過這次檢察公益訴訟，有效地提升了我們基層的治理水平，尤其是在檢察機關對無障礙設施，垃圾站的改造這些問題提出建議之后，行政機關積極有效地采納了檢察建議，對這些設施改造到位，我們一致認為達到了結案的標準?！?/p>

“針對公共租賃小區這樣一個‘小型社會存在的諸多問題，我們將綜合治理細致分類，歸納出消防安全、生活垃圾堆放轉運、二次供水安全隱患、瓶裝燃氣安全隱患、無障礙環境建設落后、居家養老服務不能滿足需求等8類問題，逐一歸屬監管職能部門，督促問題逐步解決，以‘我管促‘都管?！遍L沙市檢察院檢察長余湘文介紹，檢察機關通過發揮行政公益訴訟獨特的價值優勢，促進了基層治理體系和治理能力現代化。

湖南省法學會案例法學研究會會長邱帥萍對于粟塘小區綜合整治行政公益訴訟案件呈現出的特點還進行了歸納。一是成功實現了人大監督與檢察監督的有效融合。在案件辦理過程中，通過人大代表建議與公益訴訟檢察建議雙向銜接轉化機制，做到了代表履職和檢察機關履職一體推進，通過檢察公益訴訟案件化辦理，助推人大代表建議落實落地和問題的有效解決。二是充分體現了司法為民宗旨。檢察機關充分履行好“公共利益代表”的職責使命，以依法能動履職積極參與社會綜合治理，保障了特殊群體合法權益，當好人民群眾美好生活“守護者”。三是成功體現了檢察機關“一體化辦案”的優勢和實效。三級檢察院迎難而上、攻堅克難，督促各級行政機關協同履職，形成合力，推動了公共租賃小區綜合治理、系統治理，以實際行動詮釋了“高質效辦好每一個案件”的基本價值追求，探索出了一條以“小切口大治理”助推基層治理現代化的新路徑，具有推廣價值和可復制的實踐意義。

“民心是最大的政治，該案的辦理站位高、見真功，讓湖南省最大的公共租賃住房小區舊貌換新顏，守護了人民群眾的福祉，取得了良好的政治效果、社會效果和法律效果，充分展現了檢察機關高質效履職的為民情懷和擔當作為?！遍L沙市人大監察和司法委主任委員唐志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