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奶奶拿回了13萬元養老錢

口述｜孟海洋 整理｜王妍

“辛辛苦苦攢了大半輩子的養老錢全都沒有了，我該怎么生活下去??？”年過花甲的徐奶奶從第一次見到我時就不停地哭訴。

徐奶奶是我辦理的一起民事申訴案件申訴人，看著頭發斑白的徐奶奶焦急的模樣，我邊安撫邊傾聽，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懂事的兒子惹出禍端

那是2020年的春節前夕，徐奶奶像往常一樣去銀行存錢，卻被告知自己13萬元的存款余額變成了零，賬戶顯示“異?！?。徐奶奶難以置信，當場愣住了。銀行柜臺的工作人員告訴徐奶奶，她的銀行卡涉及一起民事案件，里面的13萬元已經被法院執行扣劃了。這時，年邁的徐奶奶才想起，自己不久前的確經歷了一場官司，而這場官司，正是徐奶奶那個不懂事的兒子惹出的。

詢問得知，徐奶奶的兒子小劉常年在外，常向他人借款，拿到錢就全揮霍掉了，很少回家，對她也不夠關心，有時候徐奶奶還要從微薄的收入里拿出錢來接濟兒子。小劉還用徐奶奶的名義開辦了一張工商銀行卡，一直留作自用。2018年12月7日，小劉以需要支付裝修工人工資，資金周轉困難的名義，在中間人的介紹下，向劉峰借款15萬元，并向其出具借條一張，載明：“今借到劉峰人民幣壹拾伍萬元整，借期兩個月?！边@筆錢便按照小劉的要求，打進了他用徐奶奶名義開辦的那張工行卡里。然而，2019年3月9日，在約定還款日的一個月后，小劉突發心臟病去世，借款也就沒有按照約定進行償還。

兩個月后，出借人劉峰向法院起訴，請求判令小劉的近親屬在繼承債務人小劉的遺產范圍內承擔清償責任，共同償還15萬元債務，以及自2019年2月7日至實際給付之日按年利率6%計算利息。訴訟中，徐奶奶明確表示自愿放棄兒子小劉的所有遺產，為此還簽訂了書面承諾書。本以為事情就此了結，卻沒想到，徐奶奶農行卡里的13萬元被“認定”為兒子的遺產，并判決對此進行處分，以償還小劉所欠劉峰的借款本金15萬元及利息。

養老錢究竟去了哪里

“這筆13萬元就是我媽存下來的‘棺材本?！毙炷棠痰男∨畠簩ξ艺f。

“兒子在世時就喜歡玩樂，他賺的錢全玩光了，從來沒給過家里一分?！毙炷棠棠ㄖ蹨I對我說。

明明已經放棄繼承，徐奶奶口中自己的“養老錢”卻還是被當作遺產執行扣劃，她一時難以接受。兒子突然離世，白發人送黑發人，年幼的小孫子還需要撫養，沒了這筆錢，徐奶奶不知道該如何支撐搖搖欲墜的家庭。再審申請被駁回后，徐奶奶抱著再試一試的心態來到江蘇省淮安市清江浦區檢察院。此時，視力本就不好的她因為這件事經常淚如雨下、整夜失眠，眼睛也日漸模糊看不清，視力更差了。

2020年10月，徐奶奶向我院提出監督申請。收到申請監督的材料，我第一時間調閱了案件全部卷宗，心里也有了疑問，按道理明明是兩張銀行卡，一張工行卡、一張農行卡，一張被兒子用來借款，一張是老人存下的養老錢，為什么在執行時會被混同呢？

我在查閱卷宗時發現，出借人曾在訴訟過程中向法院提供了財產線索。出借人認為，徐奶奶農行卡里的13萬元就是小劉的遺產，并申請了財產保全，但沒有提供能夠證明這13萬元是小劉遺產的相關證據材料。后來，法院在審理過程中詢問徐奶奶這張存有13萬元銀行卡的情況，徐奶奶回答說：“我不知道，我不要這筆錢，兒子的遺產我全都放棄了?！钡@明顯與她向檢察機關申請監督時提到的13萬元不應被執行的主張相矛盾。為什么徐奶奶在法院審理中放棄了13萬元，卻在申請監督時堅稱13萬元是她的個人財產不應被執行？

徐奶奶前后言論的不一致性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立刻向徐奶奶進行詢問核實，才發現她主觀上一直存在誤解，錯誤地認為，當時法院詢問的是兒子用來借款的工商銀行卡，但實際上法院詢問的是她自己名下的農業銀行卡。徐奶奶與法院雙方之間信息溝通的不對稱，加上徐奶奶年事已高，理解能力受限，又剛經歷喪子之痛，精神狀態不好，因此理解出現了偏差，這才作出放棄13萬元個人財產的錯誤“自認”，導致這筆錢被誤作“遺產”執行扣劃。

推翻“自認”拿回養老錢

法律明確規定，因重大誤解作出的與事實不符的自認能夠撤銷。那么擺在我面前最棘手的問題，就是如何推翻“自認”，證明這13萬元是徐奶奶個人財產，和兒子的欠款不存在關聯。

通過調閱法院卷宗、與當事人談話、審查當事人提交的證據材料，我考慮到案件涉及兩家銀行、兩張銀行卡、近百條流水記錄，便集中精力輾轉奔波于各家銀行之間，逐一核對銀行歷史明細清單，經過大量工作和仔細梳理，發現工行卡雖然是以徐奶奶名義開辦，但實際上一直是由小劉使用，所有的交易都與徐奶奶無關，并且這張工行卡與徐奶奶名下的農行卡之間沒有任何交易往來。為了力求精準無誤，證明徐奶奶農行卡里的13萬元是她的個人財產，我將這13萬元分割成無數塊“拼圖”，圍繞每一塊拼圖追溯賬款來源，依托每一筆存款補強收入證據，徐奶奶因為老家房屋拆遷、購買門面出租等，雖然沒有退休社保，但擁有相對固定的收入來源。她不會操作手機，每個月只能去銀行存錢。徐奶奶向我提交了這些年悉心保管的所有銀行存款憑證，與農行卡的交易明細一致，現金存取形式符合徐奶奶對應年齡段人群的行為方式和生活習慣，這足以證明每筆存款都是她的個人財產。最終，我將一塊塊破碎的“拼圖”完整地拼成了徐奶奶13萬元的個人財產。

由此，徐奶奶的自認事實并不明確，她在原審期間雖承諾自愿放棄繼承兒子所有遺產，但并未向法院直接陳述其名下農行卡中的13余萬元錢系兒子遺產，亦未自認放棄該筆個人存款，綜合調查事實及現有證據，足以推翻原判決。2021年3月18日，檢察機關依法向法院發出再審檢察建議并獲采納。2022年3月10日，法院依法作出改判，撤銷原審判決，駁回劉峰的相關訴訟請求。

“檢察官，13萬元已經打回了我的銀行賬戶，這筆錢我終于收到啦！”2022年3月18日，徐奶奶第一時間在電話里告訴了我這個好消息，這筆困擾了她整整3年的“養老錢”被順利返還。

生活重新有了希望

案件辦完了，后續我們通過回訪了解徐奶奶的情況。2023年底，我前往徐奶奶家回訪，看她最近生活是否順利。她一看到我，就緊緊握住我的手，說到兒子依然傷感痛心，講到重新拿回存款、晚年有了著落時又是滿臉欣慰?？吹剿?，我心里也是五味雜陳。

年邁體弱的徐奶奶失去了兒子，還要積極樂觀地面對生活，承擔起撫養照顧小孫子的責任，幸運的是在檢察機關的監督下重新拿回了自己的養老錢。心酸、欣慰、激動……交織在一起，這樣復雜的感情，這樣溫暖的結尾，我想這就是辦理民事監督案件的意義所在。近年來，清江浦區檢察院以開展護航老年人權益專項活動為抓手，到社區開展防養老詐騙法治宣傳20余次，依法公平解決老年人合理訴求，最大限度維護老年人合法權益。

老人安利于家庭安，家庭安則利于社會安，檢察機關通過依法能動履職、精準監督，實現“檢察藍”守護最美 “夕陽紅”，讓老有所依更有保障，讓老有所樂幸福安康。（作者單位：江蘇省淮安市清江浦區檢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