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治愈，戒斷更治愈

曹璐 董田

在上海市靜安大悅城三層連廊處，有一家不足十平方米的小店。進門左側貨架上，是一排排毛茸茸的獅子、熊貓、小象；右側是一整面長著小手小腳的蔬果。玩偶世界的“動物園”和“菜市場”只有兩個店員，卻客滿為患。

2023年9月底，玩具品牌jELLYCAT入駐上海大悅城。據店長介紹，這家位于商場連廊的小店鋪，工作日日均銷售額為1.5萬元，周末日均銷售額可達3萬～4萬元。jELLYCAT是1999年在倫敦創立的高端禮品品牌，曾以提供“最舒適、最可愛的毛絨玩具”而成為嬰兒的最佳舒適伙伴。近幾年來，jELLYCAT進入了成年人的世界。在一些jELLYCAT的粉絲眼中，它不僅僅是一只毛絨玩具，更是朋友、家人，是心靈的慰藉。

戒而不斷的玩偶依賴

豆瓣社區上有個熱門的“戒斷jELLYCAT互助組”，有5.6萬“jELLYCAT鏟屎官”聚集在這里。

根據尺寸、顏色的不同，jELLYCAT的價格從百元起步到近萬元不等。在天貓商城的jELLYCAT官方旗艦店里，明星產品Bashful?Luxe?Bunny?Luna（害羞邦尼兔）一共有7種不同的型號，其中，中號尺寸為31厘米×12厘米，略小于一張A4紙，售價為219元，大號尺寸為51厘米×21厘米，大約是兩張A4紙的大小，售價為659元，最大號的邦尼兔高度達108厘米，售價在1999元。而旗艦店中售價最貴的是9999元的特大號雪龍。對于大多數不熟悉jELLLYCAT的人來說，一只材質以聚酯纖維為主的毛絨玩具能賣到近萬元是一件不敢想象的事。

在豆瓣的互助組里，一位昵稱為“大藍藍”的用戶分享了一篇為數不多的戒斷成功的帖子。她對jELLYCAT的第一印象是其獨具特色的蔬果系列。在玩具市場中，大多產品主要以動物為原型，而jELLYCAT卻有著一條豐富的蔬果玩偶流水線。一只“青菜”玩偶成為大藍藍開始鐘情jELLYCAT的源頭。從那以后，她陸續購買了jELLYCAT各種系列共8只玩偶，花費了近2000塊。

大藍藍的成功戒斷起源于對其他品牌玩具的嘗試。偶然間，她看見其他品牌同樣推出了蔬果造型的玩偶?！拔屹I了一只名創優品的牛油果，又便宜又大，手感很好，我很喜歡?！?相比jELLYCAT，其他品牌的玩偶價格更低，造型和觸感也相差不多?！按笏{藍”的帖子底下有附和的評論：“30塊錢的名創柴犬能枕能壓，也不用操心毛躁和變形，挺爽的?！庇腥さ氖侵魈旅娴牧硪粭l評論：“難得符合組名的帖子”。

觀察豆瓣“戒斷jELLYCAT互助組”中帖子。發現許多人戒斷無果，粉絲對jELLYCAT的愛意滿得快要溢出屏幕，本以為能進組戒斷，沒想到卻被反向安利，到頭來一只玩偶也沒少買。

這種現象尤其體現在系列玩偶的收集中。jELLYCAT博德林小鳥系列里包含知更鳥、啄木鳥、翠鳥等15種不同的玩偶。選擇困難的心理讓人總是向往系列中未曾擁有的產品，一位網名為“momo”的樓主正是如此。momo在今年10月擁有了一只金絲雀，但其他各有特點的小鳥始終讓她惦記著。由于預算有限，她沒辦法做到集齊全系列，便想著再購入一只就收心。糾結的心理讓她將購買哪只小鳥的選擇權交給了jELLYCAT的同好們，她在豆瓣小組中發帖尋求網友的建議。三天后，在綜合了網友們的安利和自己的喜好之后，momo買下了一只燕子。當天下午，她便把新買到的小鳥曬在了原帖當中。

當被問到有關jELLYCAT到底值不值的問題時，21歲的胡飛飛展現出了極大的興趣。2023年上半年，她剛入jELLYCAT的坑。在熟悉jLELLYCAT之前，飛飛購入過不少其他品牌的玩偶。以前的她覺得，相比于她已經擁有的漂亮、柔軟而且便宜的毛絨玩具，jELLYCAT的性價比明顯低了很多。

甘愿陷入“消費主義的陷阱”，是jELLYCAT粉絲們幸福的自嘲。

對于大部分沒有經濟獨立的大學生或者剛工作的年輕人來說，較高的定價成為他們購買jELLYCAT的一道“門檻”。

玩偶之下的人情陪伴

在心理學中，有一種現象被稱為安全毯現象，即從一些物品中尋求心理安全和安慰。很多孩子甚至成年人都喜歡抱著能讓他們在睡眠中感到安全的物品，可能是毯子，也可能是毛絨玩具。把毛絨玩具當作“幻想伙伴”，可以幫助人們釋放壓力，緩解緊張情緒，這種心理叫做“軟物依戀”。

歆然是一名華東師范大學的大二學生。2021年1月，在英國上學的姐姐送給她一只活潑茄子，這是她的第一只jELLYCAT玩偶。許久未能見到獨自在異國他鄉求學的姐姐，歆然便通過這只茄子寄托思念，感受姐姐從遠方傳來的掛念和關心?！艾F在還在我的床上擺著呢”，高中的時候，歆然的媽媽會幫她把玩偶在床上擺得整整齊齊，本身就極有可愛氛圍的jELLYCAT玩偶排排坐著，治愈了學習了一整天后卸下疲憊回到家的歆然?！昂芸蓯?，放假回家的時候會覺得很幸福?！?/p>

jELLYCAT柔軟的觸感，正迎合上了這群粉絲們柔軟細膩的內心。

2023年1月，程雨被表白了，男朋友特地選擇了jELLYCAT的另一只企鵝作為表白禮物?！熬W上有句話叫做，第一個jELLYCAT一定是重要的人送給自己的”，程雨說。jELLYCAT被賦予的特殊含義代替言辭成為這對年輕情侶之間的感情密語，選擇將jELLYCAT作為贈予對方的禮物，已經成為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2022年11月，胡飛飛的好朋友正在準備跨專業考研，她選擇了一個小小的活潑茄子作為禮物送給朋友?！拔屹I的那個只有十幾厘米，是最小的那個款。當我朋友去圖書館或者是在宿舍的時候，那個茄子就可以放在前面看著她學習，鼓勵她學習的同時也能治愈她的疲憊吧?！?/p>

除了通過jELLYCAT向所在意的人傳達特殊情意，一只jELLYCAT，也可以是年輕人送給自己的一個玩具童話。

就讀于華東師范大學的大二學生田甜在今年11月給自己買了一份禮物——一只jELLYCAT西瓜斜挎包。這個和半張A4紙差不多大的小包花費了田甜299元。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jELLYCAT是田甜很久以來的愿望，但來自普通家庭的她一直因為價格的問題而猶豫不決。11月份，田甜的獎學金到賬，她終于下定決心把這只西瓜小包作為自己10月份的生日禮物，也作為她第一次獲得獎學金的紀念?！昂煤脨圩约?，告訴自己我值得這么好的（禮物）?！?/p>

從活潑茄子的出圈中也能感受到年輕人的治愈新體驗?；顫娗炎訐碛歇毺乜蓯鄣摹岸苟寡邸痹?，這使得在它上面借助毛流畫畫有更強的表現力。有博主在茄子上畫了清明上河圖，點贊轉發評論量破萬。對于大多數普通玩家來說，更普遍的玩法是給茄子畫上簡單的表情，比如畫上黑眼圈，以此表達困，畫上兩行眼淚就變成了哭這時這只茄子就不再是一個普通的玩偶，它可以和主人們進行情緒互動，于是便衍生出了“茄總”的親切稱呼。當年輕人們短暫地被消極情緒困擾的時候，茄總的陪伴總能給予治愈。人們在學習，工作上的壓力不需要怒喊、拳擊等釋放方式，簡單地動動手指，當看見了玩偶呆呆萌萌的表情，笑出了聲，就能長舒一口氣。

尋找“替代品”

“上周偶然走進一家店，看到了好多玩偶也很可愛，手感也很不錯，買了兩個才50多塊，現在它們已經在陪我睡覺啦，我真的很喜歡！”“muji品牌之前打折的動物系列，買了超大號貓咪，質感也很好，它的尾巴和毛絨爪子都很可愛”。

其實在豆瓣“戒斷jELLYCAT互助組”小組中，戒斷經驗有很多，“玩偶有了破洞”“戒斷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全部的愛傾注到一只‘寶寶身上”“自己創作了一些可愛東西，從此戒掉了”等，不少玩家們逐漸意識到不可太過沉迷于玩偶數量的累計中，開始半清醒半掙扎地退坑。

或許，我們可以尋找更有意義的“替代品”。替代品可以是價格更便宜的玩偶，當然，也可以是生活本身，可以是生活中不再需要過多的玩偶陪伴、也可以是內心足夠強大的自己。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程雨、胡飛飛、歆然、田甜均為化名）

責任編輯：張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