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舊厭新”古董機“數字排毒”極簡風

賈亞欣 王帆 楊婧文 林歆瑤 吳潔

28歲的賀昭買了一個200元的按鍵手機，在這段時間里，除了必要的微信回復，他都會使用這臺按鍵手機。他時常感覺“太無聊了”，但使用功能機的日子讓他“內心平靜了一點，擺脫了社交”。

使用過時的媒介產品，重新成為一種新潮的現象。在社交平臺上，許多年輕人紛紛展示自己的按鍵手機和CCD相機。為什么會有人選擇已經被時代淘汰的媒介產品，這些“電子古董”又滿足了怎樣的需求呢？

“老人機”并非古董擺設

如果以手機的發展史來看，從按鍵手機到滑蓋手機、再到如今的全觸屏智能手機，技術在不斷進步。只具備基本通話和短信功能的按鍵手機，被稱為“功能機”“老人機”，因為除了必備的通訊手段之外，它無法滿足多種社交和娛樂需求。

當我們以為功能機已被歷史的潮流淘汰，事實卻是，它們仍然擁有一定的市場份額。僅從國內來說，2023年京東618競速排行榜累計銷量前十名中，除了蘋果、小米、華為、OPPO等耳熟能詳的品牌之外，也出現了天語和紐曼這兩個以功能機為主的品牌。

我們在京東“618老人機專場”的6家京東自營店鋪中，各選擇銷量最高的兩部手機分析，發現這些功能機其實都是近3年出的新款，并且普遍在200至400元左右，比一般的智能手機便宜得多。

并且，這些功能機主打的賣點不再只是“大聲、按鍵、大字、超長待機”等基礎性能，還有“無游戲”“防沉迷”“不上網”等關鍵詞。這些手機通過摒棄智能手機的算法驅動社交媒體信息流和無盡的短視頻流，讓用戶能夠專注于簡單而實用的功能。

這些手機的功能也在與時俱進地不斷優化，有的還增加了微信、掃碼支付功能。功能的完善，體現著使用的持續需要，“老人機”并非古董擺設。

“數字排毒”，讓生活極簡

功能機為什么會如此廣泛地被需要？在購買功能機的用戶評論中，我們發現，老人和孩子是使用功能機的主要群體。音量大、信號好、操作便捷等特點，對老年人十分友好，而功能較少、防沉迷，也是父母傾向為孩子買一臺功能機的原因。

同時，我們也發現了一個有意思的現象，這些購買功能機的用戶中，也不乏逃離智能手機的年輕人。不少年輕人提到自己購買功能機的原因，主要是用于擺脫智能手機和社交媒體巨量信息涌入帶來的手機焦慮，通過重新使用功能機來獲得簡單生活，并尋找一種健康的數字生活方式。功能機成為“戒網癮神器”“考研必備”，使用功能機可以“多一些時間學習，多一些戶外生活，更健康地生活”。

智能手機的使用便利和信息豐富，側面引發了一系列手機焦慮和網絡成癮的問題。在小紅書APP上可以找到3萬多篇和“戒手機”有關的筆記，豆瓣上有十幾個“戒手機”小組。于是，使用按鍵手機作為備用機，成為能夠有效進行數字戒斷的方法之一。有年輕人表示：“我追求的是：手機是一個簡單的、為我所用的工具，是我在掌控它，而不是它在掌控我。對我來說，數字極簡的目的很簡單，我想要戒斷的是無效的‘社交媒體?！?/p>

兩年前，小戴意識到“自己被手機控制了”，他每天生活的常態是，從吃完晚飯7點開始，一直刷短視頻，刷到凌晨一兩點。熬夜讓他白天工作沒精神，反應力下降，社交的欲望也減少了。于是，小戴花100多元錢購買了一個功能機?！凹兛孔灾屏κ墙洳涣说?，要增加一些限制，才能慢慢控制自己”?，F在，他一下班就把智能手機設置成“睡眠模式”，使用功能機處理必要的工作電話，也有更多的時間進行運動和休息。

豐富的應用、便利的操作、無窮無盡的信息流，智能手機最終反而成為上癮的介質，讓人產生了逃離的欲望，這也使得原先功能匱乏的功能機重回人們的視野。

也有一些人無法完全告別智能手機。玲玲使用的還是智能觸屏手機，但是會主動開啟“簡潔模式”，雖然界面有點難看，但可以有效地避免自己過多關注不必要的信息。

不少使用功能機的受訪者，不論最初使用的緣由是什么，都會在最后提到“電池大、續航久、信號好、音量清晰”等優點。隨著技術的進步，越來越多的操作系統、繁復的流程，反而可能加劇了人們使用的成本，讓新媒介變得“不便”起來。

“過時”的產品，懷舊的載體

使用功能機戒網癮，是一種指向生活習慣的主動選擇，但這種生活習慣同時也是對“過去”的召喚。從這個角度來看，過時的媒介產品也承擔了懷舊的意義。

按鍵手機、“古董”游戲機、磁帶等，可能承載著兒時與家人、朋友在一起時的溫暖記憶。這些媒介產品在為懷舊提供表達空間的同時，其自身也成為懷舊的重要對象。3個月前，田正花600多元買了一個“連牌子也說不上來”的按鍵手機，而這一切的起因是為了玩一款地下室闖關的游戲，“因為小時候玩過這個游戲，所以特別懷念。雖然在智能手機里也能玩游戲，但我更喜歡按鍵的感覺，讓我想起童年”。

除了按鍵手機之外，CCD相機是懷舊的另一重要代表。這類相機的耗電量大、讀取慢、視頻能力弱，逐步被搭載CMOS圖像傳感器的更高性能的數碼相機所取代，早在十幾年前就漸漸淡出市場。

而如今這樣一個老古董卻成為了年輕人的“新寵”。京東銷售數據顯示，2022年上半年CCD相機銷量同比增長15倍。在小紅書APP上，有關CCD相機的話題討論度比“數碼相機”“膠片相機”都要更高。

CCD相機以獨特的視聽語言構成了使用者的懷舊體驗。從畫面色彩來看，“濾鏡”“調色”被反復提及。CCD相機由于本身技術的限制，使其畫質模糊，朦朧的濾鏡感、膠片感、氛圍感應運而生，而拍人像時，也讓人能夠躲開清晰無死角的鏡頭。

在審美之外，不可忽視的是CCD相機的操作很方便，且價格更低，降低了攝影門檻，因此受到中學生和大學生的青睞。

小餅是一個攝影愛好者，她身邊有很多朋友都玩CCD相機，她覺得這是一種“審美和便利的折中選擇”，因為“那種高糊的朦朧感和年代感，直接省掉了修圖環節”。相比之下，同樣復古的膠片相機操作十分繁復，無形中勸退了很多人。因此，也有不少人調侃道，“不是數碼相機買不起，而是CCD相機更有性價比”。

不過，由于CCD相機本身的性能已經相對落后，因此也引發了較大爭議，尤其是隨著其熱度的增加，出現了溢價和質量參差不齊的情況，大家需要慎重選擇。

技術自身的邏輯似乎是永遠朝著便利和先進的方向前進，但拾起過時產品的潮流，卻讓我們看到了不曾被注意的一隅。

數碼相機的門檻高，需要簡單易操作又能拍出復古感的CCD相機；智能手機的信息流，讓人沉迷和焦慮，需要退回使用功能機的狀態

在產品更新的便利中，我們也看到了不便：操作更復雜、內容過剩、廣告過多對于“數字土著”的年輕人尚且如此，更不用提那些非數字原住民的老年人。

當然，這并不意味著我們要退回到過去的時代，拒絕技術的發展。追求懷舊的情懷或是迎接新鮮的體驗，每個人都擁有獨屬于自己的個性化的媒介選擇，所謂的“逆科技潮流而行”，實則是“順應生活需要而來”。

（作者簡介：賈亞欣，中國人民大學2020級本科生；王帆，中國人民大學2022級碩士研究生；楊婧文，中國人民大學2020級本科生；林歆瑤，中國人民大學2022級碩士研究生；吳潔，中國人民大學2019級本科生）

責任編輯：丁莉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