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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新安方書《萬病驗方》防治瘟疫特色探析*

2024-04-06 10:46劉政新王居義蔣海濤張彭龍林美黃輝
陜西中醫藥大學學報 2024年1期
關鍵詞:胡氏驗方元氣

劉政新 王居義 蔣海濤 張彭 龍林美 黃輝,2,3

(1.安徽中醫藥大學,安徽 合肥 230038;2.新安醫學教育部重點實驗室,安徽 合肥 230012;3.教育部人文社科重點研究基地徽學研究中心安徽中醫藥大學分中心,安徽 合肥 230000)

《萬病驗方》又名《訂補簡易備驗方》,共計16卷,成書于明崇禎四年(1631)。明代徽州歙縣胡正心(字無所)、胡正言(字日從)編撰,系根據鄉行《簡易急驗方》結合臨證經驗集而成書。各卷均先論其病證之病因、病機、癥狀、治法、宜忌、調護等,后列方劑及針灸。瘟疫是指具有較強傳染性與流行性的一類疾病,胡氏兄弟對瘟疫的論述除在第二章第三篇專列瘟疫一門外,還包含在傷寒、時毒、霍亂、黃疸、痢疾、瘧疾、瘧痢、臌脹、腮腫、痘麻、單疹、楊梅瘡等病癥篇章中。胡氏論治瘟疫一類疾病,均先言其治療原則,后列方劑,預防與治療并重,標本治法、病證分類、古今炮制、湯酒丸散等均予以說明。

1 瘟疫傷寒,求同存異

瘟疫學說源于《傷寒論》,實可羽翼《傷寒論》[1]。明代方書中瘟疫大多附于傷寒之下,不列專門,《萬病驗方》一書分列傷寒、瘟疫二門,各出證治,但傷寒、瘟疫二者,有同有異,臨證當加以區分[2]。是書卷二首篇先論傷寒,所載多為狹義傷寒,即外感風寒、感而即發,遵仲景法,從六經辨治。卷二第三篇再列瘟疫,開篇即言:“瘟疫者,其病與時氣溫熱等證相類。乃天地不時之癘氣,感而受之?!盵3]點明了瘟疫病邪為時氣不正之溫熱病邪,與狹義傷寒風寒之邪大相徑庭?!案卸苤?狀若傷寒,遞相傳染。若體氣壯盛,感之淺者,輕而易療;若元氣虛敗,感之深者,重而難愈”,指出了瘟疫證似傷寒但具有明顯的傳染性和流行性,其癥狀輕重和治療效果與正氣強弱息息相關。此外,胡氏還持新感與伏邪的觀點,并以之來區分傷寒與瘟疫,其寫到:“觸冒之而即病者為傷寒,不即病者,為寒毒藏于肌膚中,至春變為瘟病?!盵3]關于二者癥狀之分,胡氏提出,傷寒其證有鼻塞、流涕、咳嗽、頭疼、身微發熱、微惡寒等癥狀,凡外感,必頭疼,其疼也不間晝夜。從舌象上看,必從喉嚨干出于外,多間煩躁。而感瘟疫者,初覺憎寒體重,次傳頭面腫痛,或咽喉不利,舌干口燥。從胡氏所論不難看出,傷寒、瘟疫所致癥狀不盡相同,感染瘟疫者,其證更急,病勢更猛,且傳變速度更快[4]。正如胡氏所言:“時毒者,感四時不時之氣,狀如傷寒,五七日之間,乃能殺人?!盵3]關于其治法,胡氏進一步指出:“其證自外而入,當從傷寒法變通治之。但不可大汗大下,宜從中治,如小柴胡湯、升麻葛根湯、人參敗毒散之類。大要仍在補養元氣為主?!盵3]由此可見,在胡氏看來,瘟疫與傷寒皆是外感一類病證,癥狀相似,但感邪性質不同,且瘟疫具有明顯傳染性,治療上宜從傷寒法稍加變通,不可過汗過下劫爍津液,耗傷正氣,以補養元氣為先。如時行大頭瘟一病,以六經先辨部位,“陽明之邪,則首大腫”,方用普濟消毒飲或防風通圣散加減;“少陽為邪多見于耳之前后”,方用小柴胡湯加味。又如傷寒、瘟疫二篇,方藥可相互通用,治傷寒熱病時氣,狂言心躁,用苦參煎水,亦可治瘟氣病欲死,也以苦參煎水?!度f病驗方》一書鮮明地提出瘟疫與傷寒病邪的不同及其特殊的致病性,雖在治法上不出傷寒六經辨治窠臼,但對中醫疫病學術的發展尤其是中醫疫病病因學的發展起到了推動作用。

2 邪正兼顧、元氣為先

如前所述,該書認為感染天行疫氣之后,疾病的發生發展主要與正氣的盛衰有關,誠如《素問·刺法論》所言:“不相染者,正氣內存,邪不可干?!盵5]在《傷寒論》中也有關于養正則邪自除的觀點:“夫正虛邪旺,久而不痊,但與扶正則邪自除……”[6]“元氣”是固本培元思想的核心[7],同一時代的新安醫家孫一奎在《赤水玄珠·瘟疫門·明疫篇》[8]中有著類似的觀點,其認為瘟疫“治有三法,宜補、宜散、宜降”,首重補法。胡氏治療瘟疫之時,直言[3]:“大要仍在補養元氣為主?!痹蛴卸?一者固本培正以防邪氣內陷,二者鼓動正氣以驅邪外出,瘟疫的發生始終存在著正邪交爭的過程,正氣一旦虛弱則邪毒易內陷引起危候,使用補養之品,可護住人體生機,使得人體有足夠正氣與之對抗[9]。觀胡氏治法,凡發汗者,不可大汗,宜從微汗;凡下者,不宜峻下,宜從中治;凡正氣不足者,先補正后驅邪;凡解毒者,必當佐以培元。觀胡氏《萬病驗方》治瘟諸方,皆平和之品,鮮有峻烈之物,時時注重固護胃氣。如治瘟疫傳染一家俱病者,雖用汗法,卻避麻桂等虎狼之師,僅以連須蔥輕發汗液,再配粳米二升煮粥,一來補養中焦脾胃元氣以御邪,二來粥食滋生津液防過汗傷陰。又如治瘟疫頭身疼痛,憎寒壯熱者,主以二圣救苦丸,現代研究表明其確有治療瘟疫之功[10]。虛弱者當先服人參敗毒散,匡扶正氣、疏導經絡、通暢氣血。又如黑豆治時疫發黃發腫,生藕汁治時氣煩渴,人中黃治疫毒,皆是輕可去實之品,不傷正氣。此外,在藥物劑型方面多選用丸劑,或制成蜜丸,或制成糊丸,如治時行瘟疫之五瘟丹,治熱毒鼻衄之墨汁雞子清丸,治頭身疼痛之二圣救苦丸,再如大黃、僵蠶、芒硝等峻猛之物,皆入丸劑,不傷胃氣。胡氏治瘟多以丸劑何也?一如《湯液本草》所言:“圓者,緩也,其用藥之舒緩而治之意也”,丸者緩圖,恐傷正氣[11],二如書前引附所言,丸劑“簡省而便易”,易于攜帶,瘟疫之邪發病急迫,丸劑便于及時服用,以備不時之需。

3 簡便廉驗,化裁古方

瘟疫屬危急之癥,所用諸方諸藥,當隨取可得,應手起效,故《萬病驗方》善集民間單方、小方、驗方,所載治瘟之法,藥物盡屬平常,一物而能治數病,一病分列數方,一方運用不同,從宜便俗,具有療效獨特、操作簡便、起效迅速、價格低廉等特點[12]。如治療瘴痢,用干楮葉三兩,煎烏梅湯送服。如治瘟疫時行,僅用大豆三升,納井中,以此治療;又或是赤小豆用新布包裹,放于井水之中三天三夜,然后以此吞服;又或是以手取一大握黑豆于每日早晨五更之時放置井中,飲水。此乃一證三方,觀此三方均只用一味藥材便可治療瘟疫,取材也甚是簡單,如黑豆、赤小豆等?!吨兴幋筠o典》[13]記載在每100 g的赤小豆中,含有蛋白質20.7 g,脂肪0.5 g,碳水化合物58 g,以及含有多種元素例如鈣、磷、鐵以及多種生物營養物質等。而黑豆的蛋白質每100 g達到了43.6 g,亦含有多種生物物質,對人體健康有諸多好處[14]。再如用黑砂糖入姜汁治療瘟疫之時頭痛發熱;用生藕汁入生蜜以治時氣煩渴之癥;用靛花,燒酒、雞子清三味治大頭瘟;用茶葉、艾葉、核桃肉、綠豆、蔥白等藥食兩用之品治傷寒時疫;用黑豆、甘草二味治時行發黃、發熱、發腫。值得一提的是,該方與同為新安醫家的汪文綺《雜癥會心錄》中的“乾一老人湯”有異曲同工之妙,乾一老人湯用黑豆、甘草、金銀花、黃土四味治疫證發熱,胡氏所載之方較乾一老人湯藥味更簡,更宜取用[15]。胡氏治療瘟疫諸證,所選之方,甚是簡單,但多獲神效,是因其對瘟疫治療,也頗有經驗,如大頭瘟一病,胡氏認為此乃濕熱之毒上居于高巔之上,故不可使用降藥,而是根據腫在何經,施與何法,內外雙治,多有獲效。

此外《萬病驗方》用方靈活,善于化裁古方而不拘泥,如胡氏治療腫項大頭病所用之方名為內府仙方。據考證,內府仙方首見于明龔廷賢《萬病回春·卷二·瘟疫》中[16],此方經后世不斷傳變更新,所用藥物劑量也在不斷變化,至清代楊栗山在《傷寒溫疫條辨》[17]中另設劑量,并更名為升降散而廣為流傳。升降散中用大黃四錢、僵蠶兩錢、蟬衣一錢、姜黃三分治療瘟疫,胡氏所用內府仙方與升降散組成相同,但劑量有所不同,用僵蠶一兩、姜黃二錢半、蟬蛻六錢半、大黃四兩,相比之下,劑量有所增加。方以大黃為君,使得濁可降,火可瀉。蟬蛻、僵蠶為臣,使陽升而毒得宣。姜黃可解郁,一升一降又一解[18]。胡氏所用之方,從古方來卻不拘泥于古方,三因制宜而加減。

4 勿藥而愈,注重預防

《萬病驗方》治療瘟疫,不拘于口服之藥,正如書前凡例所言[3],“若人病勿藥,此乃最妙也,治法眾多,不藥而愈者,乃妙諦也,如蒸灸、攝養、導引等”。觀書中所載,病瘟疫而用非藥治愈之法不在少數,善于使用針灸、熱熨、熏洗、膏藥等療法。如治療霍亂轉筋,疼痛難忍,用柏枝、鮮蓼煎湯洗足。如治療瘟疫傳染,將白粳米、連須蔥、白醋煮粥取汗;更有將連須蔥,帶皮生姜做成餅挾于腋下取汗。治療天行疫癘用東向桃枝葉煎湯浴洗,取汗而愈。治療干霍亂,用“艾葉不拘多少,焙干,鋪臍上,外用棉絮作圈,將食鹽炒極熱,以布裹并置于艾上,用大碗合蓋圈子,勿令泄氣”。在治療痢疾瀉痢不止時,使用《增補萬病回春》中的狗皮膏,并詳細描述了狗皮膏的制作方法,痢疾狗皮膏現已被《中醫膏丹丸散大典》收錄。治療瘧疾時,灸大椎中第一骨節或第三骨節盡處,灸三七壯,或以桃仁、蒜搗爛以布條纏繞放置于內關穴上,則瘧疾可止。治療大頭瘟病之時除了湯劑送服之外,更有敷法,將側柏葉搗成汁,調火般蚯蚓糞敷之,又或是將丁香尖、南星、附子尖三味藥材利用醋調而敷之,又或以車前草、五葉藤兩味藥材合用搗出汁以敷于患處,諸多治法,可供參考。

在預防瘟疫方面,新安醫家強調未病先防,既病防變,瘥后防復[19]。胡氏尊崇《素問·刺法論》[5]中“天牝從來,復得其往”的思想,形成了外辟邪氣,內養正氣的觀念,并繼前人理論,明確瘟疫傳播途徑,形成諸多防疫之法[20]。書中單是預防方就將近十余種,使用方法也各異,或有預防方、或將藥物泡水、或焚燒、或塞鼻、或取嚏。如名方辟瘟丹,首見于《窮鄉便方》[21],在《回生集》《松峰說疫》《齊氏醫案》等方書中都有所載,以紅棗一斤搗碎同蒼術末一斤制丸,放爐火中燃燒避瘟。又如透頂通神散,原名透頂清神散[22],源于《敖氏傷寒金鏡錄》取嚏之法,不論已未患均可使用。亦有來自民間之方,防時氣感染飲雄黃,并用雄黃豆塞鼻。若不能飲酒則嚼姜蒜或將蒜塞進鼻孔之中?;驅⒇灡娕c吳茱萸一兩一同放于水缸之中,吃水,可以避免傳染。又如預防小兒痘麻,以茜草根煎湯飲之,或服用《朱氏集驗方》中的三豆湯(赤豆、黑豆、綠豆、甘草)達到預防的效果,現代醫學也使用三豆湯預防幼兒手足口病[23]。中醫預防瘟疫,方法眾多[24-28],本書所列之法,多簡單易施,為百姓而設,人人皆可使用。

至于瘟疫瘥后,宜注重調養,扶助正氣,清除余邪,調理體質[29]?!度f病驗方》之中也有所論,則需“頻食糜粥,慎勿頓飽”,意在漸生胃氣;“尤戒房室、勞心、費力”,此意在慎起居而護元氣,防瘥后邪留,病復遷延。

5 總結

是書為胡氏兄弟二人輯歷代諸法諸方,并參個人實踐和民間經驗而成,其顯著的特點是詳于方藥,略于理論,注重實用性和簡便性,側重于使用常見藥物和食藥同源之品,在民間診療經驗的收集和整理方面作出了一定的貢獻。觀胡氏兄弟《萬病驗方》辨治瘟疫,宗法仲景,明辨寒溫差異,指明瘟疫的傳染性。臨證之時,注重元氣與邪氣之間的關系,辨明元氣孰強孰弱,以分病勢輕重緩急[30]。善用民間單方、驗方、小方,多用藥食同源之品,隨手可取,簡便廉驗。在藥物上,不拘于用法劑型,丸散尤多,便于貯存,以備不時之需。治療顧護元氣,病處克伐,無病調理,元氣為先,胃氣為本,隨證加減。同時注重預防,未雨綢繆,標本兼治,可資臨床。是書所論雖簡,亦有部分符咒等封建糟粕,但其能廣集民間驗方,切合實用,某些藥物和方法的使用頗具啟發,終是瑕不掩瑜,至今仍具有啟發和指導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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