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確定性感知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魏建 李世杰

Doi： 10.11835/j.issn.1008-5831.jg.2023.12.001

歡迎按以下格式引用：魏建，李世杰.不確定性感知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基于區域與企業異質性視角的分析［J］.重慶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1）：33-52.Doi： 10.11835/j.issn.1008-5831.jg.2023.12.001.

Citation Format： WEI Jian，LI Shijie.Uncertainty perception and company green technology innovation：An analysis based on regional and company heterogeneity perspectives［J］.Journal of Chongqing University （Social Science Edition），2024（1）：33-52.Doi： 10.11835/j.issn.1008-5831.jg.2023.12.001.

基金項目：

山東大學國家治理研究院重點項目“共同富裕的實現路徑研究：數字金融的作用”（23Z08）

作者簡介：

魏建，山東大學人文社科期刊社，山東大學中泰證券金融研究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山東大學國家治理研究院兼職研究員；李世杰（通信作者），山東大學中泰證券金融研究院，Email：lishijie99@mail.sdu.edu.cn。

摘要：

實現碳達峰碳中和是推動高質量發展的內在要求，企業積極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有利于實現經濟的綠色可持續發展。在面對宏觀環境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時，企業對不確定性的感知能力能否幫助企業發揮抵抗風險作用？能否將外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轉化為企業的內在發展動力實現綠色技術創新？文章探究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感知程度對其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并分析了其中的作用機制。在此基礎上使用2007—2020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和企業層面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標等數據進行實證檢驗，并提出政策建議。研究發現，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程度的增加能夠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機制分析表明，從外部融資視角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增加可以通過縮小信息不對稱與減小企業融資約束提高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從企業內部管理視角看，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增加能夠通過增強企業戰略積極性和提升綠色認知能力來提高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通過企業外部地區特征與內部自身特征異質性分析發現，企業所在地區經濟發展水平、數字經濟發展程度與地區創新活力越高，越有利于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促進綠色技術創新，對于非重污染、社會責任表現較差、自身風險承擔水平較低的企業這一促進作用更為明顯。進一步分析政企互動關系發揮的作用發現，國有企業與政府環境規制水平較高地區的企業擁有更強的綠色創新能力，而政府環保補貼在這一過程中發揮的作用并不充分。研究結論對我國企業實現綠色技術創新具有重要的啟示：企業需要充分把握市場信息與市場機遇，樹立可持續發展目標；政府需要積極縮小企業與市場、企業與政府間的信息不對稱，強化地區創新活力，針對不同地區與類型企業實施經濟政策；政府應當完善經濟政策平穩機制，積極引導企業正確認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帶給企業的機會與風險，發揮好政府調節作用，加快實現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與綠色轉型發展。

關鍵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綠色轉型；政府調節

中圖分類號：F273.11；F832.5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8-5831（2024）01-0033-20

引? 言

黨的二十大報告指出，推動經濟社會發展綠色化、低碳化是實現高質量發展的關鍵環節，因此，要實現綠色低碳的生產方式，加快促進社會綠色轉型升級。作為促進經濟高質量發展的微觀主體，企業積極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推動綠色轉型發展對國家實現“碳達峰”“碳中和”，實現社會主義現代化強國目標具有重要意義［1］。與此同時，世界經濟形勢不確定性上升，2022年12月世界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數（Global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Index）相對于2008年12月增加了75%

來源：Global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Index， http：//www.policyuncertainty.com/global_monthly.html。，世界經濟形勢面臨著較為嚴峻的挑戰。從國內情況看，自2008年金融危機發生以來，為應對經濟發展由高速到中高速經濟增長換擋期，國家采取一系列措施進行經濟宏觀調控，對多個領域進行了重大改革。中國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國內國外局勢發生深刻變化，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提升勢必會影響企業決策。

已有文獻證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會給宏觀經濟帶來負面影響，沖擊微觀企業的經營活動，改變企業的資金需求、影響企業投資活動［2-3］。那么在面對宏觀環境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時，站在微觀個體的角度，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感知能力能否幫助企業在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時發揮抵抗風險作用？能否將外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轉化為企業的內在發展動力實現綠色技術創新？其作用機制是什么？既有文獻通常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外部視角出發，研究其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但鮮有文獻基于企業自身視角研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能否發揮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重要作用。因此，探索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機制，有針對性地引導企業正確認知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帶來的影響，對于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促進實現綠色轉型發展具有重要的理論和現實意義。

學者們從不同角度系統研究了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等問題并取得了富有價值的研究成果?，F有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維度：第一是圍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投融資的影響展開。針對企業投資，有學者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投資產生抑制作用［2-3］，即企業會采取延遲投資、減少收購行為、增加現金持有等方式應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帶來的影響［4-5］。針對企業融資，有學者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大了企業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增加了企業融資約束從而提高了企業獲得外部融資的難度與成本［6-8］。第二是圍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技術創新的影響展開。張峰等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上升從而抑制當前的投資行為、延遲當前的創新活動［9］。一方面，創新投入時間較長，因而企業的避險意識與外部融資約束使得企業在面臨經濟政策不確定上升時作出更謹慎的經營策略，從而減少對創新活動的投入［9］。另一方面，受到與銀行等外部投資者信息不對稱增加的影響，企業獲得信貸資源的難度增加，進而抑制創新活動的開展。相反，部分學者認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能夠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10］，雖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減少了企業的物質資本投入，但可以促進對企業創新資金的投入，企業可以通過技術創新獲得長遠收益。此外，政府補貼等措施的實施也會降低企業面臨的不確定成本［11］，促進企業的技術創新。然而，Chen等認為，對于系統性風險低、投資機會大的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與長期投資之間存在明顯的非線性關系［12］。何超等人認為企業不確定性感知與創新決策之間存在倒U形關系［13］。第三是圍繞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展開。部分學者圍繞“波特假說”從環境規制的角度探討政策變化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14-15］。有學者認為環境政策能夠促進企業綠色轉型，刺激企業通過優化能源結構、提高生產效率、發展數字技術等方式來實現自主綠色技術創新［16-17］。有學者從綠色金融角度認為綠色金融政策的實施能夠減少金融資源配置與環境外部性之間的矛盾［18］，降低代理成本、提升投資效率促進企業實現綠色技術創新［19］。此外，陸菁等認為綠色金融政策未能實現“波特效應”，對污染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了不利影響［20］。

綜合以上文獻可知，現有文獻為研究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奠定了良好的基礎，但既有文獻還存在著以下幾方面的不足：首先，現有文獻基本圍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外部因素對企業的影響展開，鮮有文獻從企業的視角出發，探究當企業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時，其感知程度如何改變企業行為進而影響綠色技術創新。其次，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程度可以體現出企業對市場信息的把握能力與經營決策能力，這種能力必然在企業之間存在差異，而目前的研究主要集中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整體的影響，鮮有文獻關注企業自身對經濟不確定性應對能力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谝陨吓袛?，將從企業微觀視角出發，重點研究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及其內在機制。

基于此，利用2007—2020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年度數據，實證檢驗了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并考察了其中的作用機制。本文可能的邊際貢獻主要體現在以下方面：（1）在研究方法上，與以往的研究使用中國宏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標不同，從微觀層面出發考察了企業個體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能夠對相關文獻進行有益補充。（2）在研究視角上，基于“外部融資”與“內部管理”兩個視角構建分析框架，充分考察了不同地區與企業自身異質性特征發揮的作用，提供了新的研究視角和實證證據。（3）考察了政企互動關系在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與綠色技術創新之間實際發揮的影響作用，彌補了現有文獻的不足。

一、理論機制與研究假說

（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與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主要包括兩種內涵：一是經濟主體無法準確預知政府是否以及何時出臺或改變經濟政策，二是經濟政策變化會導致不可預知的影響后果［21］。當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升高時，未來技術與市場發生較大變革的可能性較大，而這種不確定性正是企業獲得未來利潤的核心來源，能夠為企業獲得未來競爭優勢提供契機［22］。綠色轉型是我國企業保持長期競爭力的主要發展方向，在面對外部經濟政策環境變動時，企業積極迎合國家綠色發展戰略堅持綠色發展理念，充分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可以使企業積累綠色發展優勢，進而在市場中優先贏得發展機會［23］。

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感知程度體現了管理者的經營智慧與企業獲取信息的能力。增長期權理論認為初始投資可以減少未來生產成本，相對于沒有增長期權的企業能夠獲得更多的競爭優勢［24］，這也是企業經營與盈利差異的來源。根據組織動態能力理論，只有企業擁有較強的動態能力才能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增加的情況下，激發自身的學習能力與快速調節能力，把握綠色技術發展機會，促進自身競爭優勢的提升。因此，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認知與把握，一方面能夠促使企業管理層進行相應的決策，盡早布局經營策略，使企業提前做好應對不確定性風險的準備［25］。另一方面，在面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時，如果企業選擇暫緩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則有可能失去搶占市場的機會，由此產生的損失遠大于創新成本。根據博弈論理論，競爭企業之間的信息不確定性增加，企業不確定競爭企業是否增加綠色技術創新投入，而最優結論為企業會增加自身的技術創新投入，以期在未來獲得競爭優勢［26］。因此，企業在面對外部不確定性時，對不確定性的認知與把握程度越高，越可能會迎合不確定性中發展綠色創新帶來的未來收益機會，增加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投入。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

假說1：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能夠促進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

（二）基于外部融資視角：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信息不對稱、融資約束與綠色技術創新

一方面，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能夠降低企業自身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企業及時向外界傳遞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自身的影響，能夠使外部投資者更準確地了解企業面臨的不確定困擾，而對不確定性的認知程度決定了企業在不確定性中是否積極提高自身信息披露的質量，減小投資者信息收集的難度來應對這種不確定性［27］。有較強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企業，往往可以及時向市場釋放高質量信息，減少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作出有利于自身發展的管理決策，進而使企業在綠色技術創新中獲得外部投資者的支持。因此，企業對不確定性的認知程度越深，越有利于企業產生抵抗不確定性風險的行為，通過增強對外的信息披露量，降低自身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進而促進綠色技術創新，實現綠色轉型發展。

另一方面，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夠促使企業采取行動緩解外部融資約束。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升高會增加金融體系的系統性風險，提升銀行對融資方實際借款風險與還款能力的識別難度［28］，進而加劇企業的融資約束。與此同時，外部投資者可能會降低對企業的未來收益預期，減少對企業的資金投入。因此，當企業面臨著較大的融資約束時，開展綠色技術創新需要付出更高的債務融資成本［8］。而對不確定性認知越充分越有利于企業盡可能準確地評估自身面對的融資約束，促使企業提高信息披露水平，抵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融資的影響。此外，在綠色創新發展的引領下，企業在不確定環境中積極向投資者傳遞綠色發展信心，創造良好的社會聲譽，也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增強外部投資者對企業未來收益的預期，緩解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29］。因此，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感知能力越強，越有可能促使企業采取緩解外部融資約束的行動，促進企業實現綠色技術創新。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

假說2a：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可以促使企業提高信息披露質量，減小企業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假說2b：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可以促使企業緩解融資約束，進而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

（三）基于內部管理視角：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企業戰略、綠色認知與綠色技術創新

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能夠促使企業采用更為積極的發展戰略，抵抗外部不確定性風險。企業要想在激烈的市場競爭中保持自身的競爭優勢，就需要不斷通過戰略變革進行動態調整，以適應外部市場環境的變化［30］。在實現“碳達峰、碳中和”的戰略目標下，企業較高的綠色發展動態能力，有利于及時掌握政府的各類政策，更快捕捉市場需求的變化，促進綠色技術創新［31］。因此，對不確定性感知較深的企業，可以采用更為積極的應對戰略對不確定性作出較早的反應，在經濟政策不確定中充分利用發展資源，把握發展機會積極提高綠色創新能力，實現綠色轉型的“彎道超車”。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認識不足，戰略積極性不高的企業，則可能會因為戰略保守而錯失發展機遇。

此外，對不確定性感知越深的企業越有可能意識到發展綠色技術的必要性。在綠色轉型發展的引領下，從綠色消費到清潔生產，經濟政策的變化引導消費與生產向著更加綠色的方式轉變。具有較強綠色認知能力的企業往往能意識到企業生產活動對環境造成的不利影響，也能夠注意到綠色創新帶來的發展機會［32-33］。一方面，對不確定性感知能力較強的企業，將會更容易認識到市場與消費者的綠色需求，識別與把握綠色創新的潛在收益，謀求合適的綠色發展途徑。另一方面，綠色轉型成為不確定市場中相對明確的發展方向，企業作為綠色產品的供給方，產品生產方式逐漸向清潔化轉變，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也能夠讓企業更敏感地捕捉到綠色發展這一理念，進而迎合該理念逐漸提升自身的綠色認知能力，促進綠色技術創新。因此，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越強的企業，越有可能具備較高的綠色認知水平，進而促進企業實現綠色技術創新。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

假說3a：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可以刺激企業采用更積極的發展戰略，促進企業實現綠色技術創新。

假說3b：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可以提高企業的綠色認知水平，促進企業實現綠色技術創新。

（四）企業外部地區特征與內部自身特征異質性影響

一方面，企業外部地區特征存在差異，如地區的發展水平、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地區創新活力等。相對中西部地區，東部地區面臨著更為激烈的市場競爭，而中西部地區經濟基礎相對薄弱，可利用的市場資源相對有限，這種地區要素市場與產品市場的差異可能會影響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意愿。而地區數字經濟作為提高金融資源配置效率與促進地區數字化發展的重要推動力，會影響企業的融資效率與地區信息傳遞效率，進而影響企業不確定性感知與綠色技術創新。此外，地區創新活力也會影響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效率，在創新活力較高地區創新人才在當地的知識溢出可能會加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進程。

另一方面，企業內部自身也具有異質性特征，如企業社會責任表現、自身污染水平與自身風險承擔水平。社會責任表現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企業的綠色技術融資，不同社會責任表現的企業對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差異也會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差異影響。而企業自身的污染屬性也會影響其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反應，非污染行業企業能夠更加熟練地應用綠色技術來實現綠色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此外，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時，企業自身風險承擔水平也會對企業的發展戰略與決策產生影響，風險承擔過高可能會降低對綠色技術的投入，而風險承擔相對較低的企業，會更加關注政策變化，采用積極的戰略提高企業綠色發展能力。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

假說4：企業外部地區特征與內部自身特征差異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中發揮異質性作用。

（五）基于政府視角：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政企互動關系與綠色技術創新

首先，通常國有企業和政府之間具有天然的聯系，在獲得資源配置方面具有一定的優勢地位［34］。因此，國有企業更能夠充分調動自身資源獲得優勢，提升自身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其次，在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時，企業一方面要滿足環境規制底線，另一方面會積極尋求創新機會，不確定性感知能力越高的企業越有可能在壓力狀態下把握綠色發展機會，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最后，政府環保補貼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可能存在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政府環保補貼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企業所面臨的融資約束。另一方面，環保補貼可能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負面影響，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提高時，則可能會通過尋租等方式爭取更多的政府環保補貼。而這一過程會付出一定的尋租成本，進而降低環保補貼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效率的提升作用。此外，由于政府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政府可能無法將補貼發放給最適配的企業，并且由于缺乏相應的監管，企業可能將補貼挪為他用［35］，政府環保補貼可能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不利影響。

基于以上分析，提出：

假說5：政企互動關系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中發揮異質性作用。

根據理論分析與研究假設，構建研究概念模型如圖1所示。

二、研究設計

（一）模型設計

為識別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構建如下模型：

Innovationi，t=α0+α1FEPUi，t+α2Controli，t+ηi+λt+εi，t（1）

式（1）中：下標i和t分別表示企業和年份；Innovationi，t是被解釋變量，表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FEPUi，t為核心解釋變量，表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程度；Controli，t表示控制變量；ηi表示行業固定效應；γt表示時間固定效應；εi，t表示誤差項。

（二）變量描述

1.被解釋變量

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參考已有文獻［36］，使用包括綠色發明專利和綠色實用新型專利兩種類型在內的企業綠色專利的申請數量作為被解釋變量。此外，分別使用綠色技術創新發明專利（InnovationFM）和綠色技術創新實用新型專利（InnovationSY）申請數量表示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質量和數量，以識別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數量與質量的影響。

2.核心解釋變量

企業對經濟政策的不確定性感知。使用聶輝華等［37］構建的企業層面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標進行衡量，該指標使用“詞表法”從上市公司年報“管理層討論與分析”中篩選特定的內容文本，當句子中同時出現“政策詞語”和“不確定性詞語”時，判定為企業面臨的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內容［37］，在穩健性檢驗中，也使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句子中不確定性詞語數量占總詞語數量的比值來衡量。

3.控制變量

控制企業和地方層面的其他因素影響，具體包括：（1）企業規模（Size），使用企業員工人數來衡量，并對其進行取對數處理。（2）企業年齡（Age），使用企業成立時間，并對其進行取對數處理。（3）企業價值（TobinQ）。（4）企業獲利能力（ROA）。（5）第一大股東持有股票份額占比（Top1）。（6）獨立董事比例（Indep）。（7）資產負債率（Lev）。（8）現金流比率（Cashflow）。（9）地區經濟發展水平（lngdp），使用企業所在地區的生產總值表示，并對其進行取對數處理。

（三）數據及描述性統計

選用了2007—2020年滬深A股企業層面的相關數據，剔除金融業、ST和PT企業樣本，共3 684家上市公司，29 105個觀測值。上市公司數據來自于CSMAR數據庫，企業綠色專利數量來源于CNRDS數據庫。此外，為消除極端值對研究結果的影響，對所有連續變量進行了1%～99%水平下的縮尾處理。變量的描述性統計結果見表1。

三、實證分析

（一）基準分析

基準回歸結果見表2所示，第（1）—（2）列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總體水平的影響，第（3）—（4）列分別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質量和創新數量的影響，所有的回歸結果均控制了行業固定效應和年份固定效應并將標準誤聚類到企業層面。

由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總體水平的影響回歸結果（第（1）列）可見，FEPU的系數α1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在第（2）列中加入控制變量后，FEPU系數依然在1%的水平上顯著為正，與預期一致。這表明隨著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增加，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得到相應的提升，假說1得證。

從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質量和數量的影響回歸結果（第（3）—（4）列）可見，FEPU的系數均顯著為正，在進行組間差異檢驗后，發現兩組間差異顯著，表明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質量的影響要明顯大于對綠色技術創新數量的影響。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環境下，感知能力越強的企業越能夠把握機會，促進自身綠色生產技術實現“質”的提升。

（二）穩健性檢驗

1.傾向得分匹配（PSM）

將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水平大于中位數時設為處理組，生成虛擬變量賦值為1，否則為控制組，賦值為0，使用其余控制變量作為匹配變量，分別按照1∶1近鄰匹配與核匹配之后進行回歸。使用近鄰匹配前后的核密度估計結果見圖2所示，對樣本進行匹配后，處理組與控制組的核密度函數差距明顯縮小，匹配效果較好。匹配后的回歸結果見表3第（1）—（2）列，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估計系數均顯著為正，基準回歸結論依然可靠。

2.工具變量法檢驗

參考周茜等［38］的做法，使用同年度同行業其他企業不確定性感知均值作為工具變量（IV）。從相關性角度考慮，同年度同行業企業可能面臨著相似的外部經濟環境，單個企業的不確定性感知可能與同行業均值存在一定的相關性。針對外生性，同年行業其他企業均值的變化不太可能直接影響本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因此該工具變量滿足條件。第一階段的回歸結果（表3第（3）列）顯示，IV的系數估計值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進行弱工具變量檢驗后拒絕弱工具變量假設，因此，該工具變量是有效的。第二階段回歸結果（表3第（4）列）顯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FEPU的估計系數在1%水平上顯著為正，表明在緩解內生性問題后，基本回歸結果依然有效。

3.替換被解釋變量

考慮到綠色專利授權數量可以反映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實際獲得的成果，因此替換被解釋變量為企業年度獲得的綠色技術創新專利數量。表3第（5）列的回歸結果顯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估計系數顯著為正。

4.替換解釋變量

使用上市公司年報中不確定性詞語數與總詞數的比值替換解釋變量［37］。表3第（6）列的回歸結果顯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估計系數顯著為正。

5.滯后一期解釋變量

企業當年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可能存在時滯性，因此將解釋變量與所有控制變量滯后一期重新回歸。表3第（7）列的回歸結果顯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估計系數顯著為正。

6.增加固定效應

在面板數據中依次控制省份固定效應和行業與年份交叉效應檢驗經濟政策不確定性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表3第（8）列的回歸結果顯示，在加入前述固定效應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估計系數顯著為正。

7.改變樣本區間

受2008年金融危機與2020年疫情影響，經濟政策發生重大變化可能對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與綠色技術創新決策產生影響，因此，考慮重大沖擊的影響及延續性，使用2011—2019年樣本進行回歸。表3第（9）列的回歸結果顯示，經濟政策不確定性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基準回歸結果的有效性。

四、機制分析

如前所述，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主要通過對外提升企業信息披露水平與緩解企業融資約束、對內增加企業戰略積極性與綠色認知兩個維度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通過構建以下模型對上述影響機制進行檢驗：

Mechanismi，t=β0+β1FEPU+β2Controli，t+ηi+λt+εi，t（2）

式（2）中，Mechanismi，t是機制變量，包括信息披露水平、企業融資約束、企業戰略與企業綠色認知，其余變量與基準模型保持一致。

（一）基于外部融資視角機制分析：信息不對稱與融資約束

1.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信息不對稱與綠色技術創新

根據上文分析，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增加，使得企業披露質量更高的信息，降低外界投資者與企業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進而為企業提供穩定的資金流，促進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借鑒翟光宇等［39］的做法，使用KV指數

KV指數計算方式為：ln（Pt-Pt-1）/Pt-1=γ0+γ1（volt/vol0-1）+ε，其中KV=γ1×106，Pt和volt分別為第t日的收盤價和交易量，vol0為平均日交易量。對上市公司信息披露質量進行測度，指數值越高表明公司信息披露質量越低。

表4 第（1）列的實證結果顯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這表明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夠促進企業信息披露質量的提升，減小企業與外部投資者之間的信息不對稱性，發揮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實現綠色轉型的積極作用，因此，假說2a得證。

2.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融資約束與綠色技術創新

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感知反映了企業對市場變化的敏感性，在一定程度上能夠向外界投資者傳遞企業的發展動態，當企業信息披露質量不斷提升，與外界的信息不對稱性逐漸降低，能夠在一定程度上緩解企業的融資約束。參考有關文獻［40］，使用WW指數

WW指數計算方式為：WW=-0.091X1-0.062X2+0.021X3-0.044X4+0.102X5-0.035X6，其中，X1為經營活動產生的現金流量凈額/總資產，X2為現金股利支付啞變量，X3為長期負債與資產比率，X4為總資產的自然對數，X5為行業平均銷售增長率，X6為銷售收入增長率。來衡量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該指數越大表明融資約束越高。

表4 第（2）列的實證結果顯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估計系數顯著為負，這表明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提升可以降低企業面臨的融資約束，進而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至此，假說2b得證。

（二）基于內部管理視角機制分析：企業戰略與綠色認知

1.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企業戰略與綠色技術創新

通過理論分析發現，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會通過影響企業的戰略規劃，促進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投入的增加。使用王百強等［41］的做法，構建企業戰略測度指標，該指數（STRATEGY）值越大意味著企業戰略較為激進，反之較為保守。

表4 第（3）列的實證結果顯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表明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夠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企業戰略積極性的提升，促使企業采用更積極的戰略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實現綠色轉型，假說3a得證。

2.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綠色認知與綠色技術創新

根據前文分析，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越強的企業，越有可能具備較高的綠色認知水平，進而促進企業實現綠色技術創新。為驗證這一機制，利用上市公司年報進行文本分析，選取節能減排、環保戰略等關鍵詞，計算企業綠色認知（GC）詞頻數，該數值越大意味著企業具有越高的綠色認知能力。

表4 第（4）列的實證結果顯示，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估計系數顯著為正，這表明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夠促進企業綠色認知能力的提升，進而促進企業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假說3b得證。

五、地區與企業特征異質性分析

接下來將從企業外部地區特征與內部自身特征兩個角度分別進行異質性檢驗。其中企業外部地區特征包括企業所在地區的發展水平、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地區創新活力，內部自身特征異質性包括企業社會責任表現、自身污染水平與自身風險承擔水平。

（一）企業外部地區特征異質性：地區發展水平、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地區創新活力

1.企業所在地區發展水平的異質性

企業所在地區經濟發展程度不同，其所面臨的要素市場、產品市場等方面存在差異，可能會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產生不同影響。為此，按照企業所屬省份將全部樣本劃分為東部地區與中西部地區。

由表5第（1）—（2）列的回歸結果可見，東部地區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其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要明顯大于中西部地區企業。東部地區經濟相對較為發達，市場競爭更為激烈，不確定性感知能力越強的企業越容易在經濟政策變革中把握發展機會，調整經營策略與戰略狀態，通過綠色技術創新提高競爭優勢。而在發展水平與市場競爭程度相對較低的中西部地區企業，雖然感知不確定性能力越強，越可能會充分利用經濟政策機會積極開展綠色技術創新，但與東部地區相比，企業可利用的資源相對較少，從而在發揮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中弱于東部地區。

2.企業所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異質性

數字經濟在提高金融服務效率與降低交易成本的同時最大限度地減少信息不對稱，從而提高資源配置效率［42］。此外，數字經濟的發展有利于促進地區數字化轉型，強化城市數字化管理，進一步提高政府與企業之間的信息傳遞效率［43］。因此，數字經濟發展水平可能會影響企業融資與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能力，進而對綠色技術創新產生差異化影響。為此，使用趙濤等［44］構建的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綜合指數測度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根據年度企業所在地區數字經濟發展水平的中位數將所有樣本分為數字經濟發展程度較高地區企業與發展程度較低地區企業。

從表5第（3）—（4）列的回歸結果可見，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其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更大。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企業與銀行之間的信息不對稱程度較低，企業更容易利用銀行資源緩解融資約束，進而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此外，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較高地區政府與企業之間的信息溝通效率可能更高，當地方經濟政策出現變動時，企業能夠及時獲取最新政策信息，從而增強對政策變動的感知能力，進一步調整自身發展策略以貼合政策要求，促進綠色創新。

3.企業所在地區創新能力的異質性

地區創新創業能力可能在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其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中存在異質性作用。為此，使用北京大學企業大數據研究中心編制的中國區域創新創業指數（IRIEC）

來源：Index of Regional Innovation and Entrepreneurship in China （IRIEC） - Center for Enterprise Research of Peking University （pku.edu.cn）。來衡量地區創新能力，根據年度企業所在地區區域創新創業指數的中位數將所有樣本分為高創新活力地區企業與低創新活力地區企業。

從表5第（5）—（6）列的回歸結果可見，創新活力較高地區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其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更大。創新活力水平較高的地區擁有良好的創新基礎與豐富的創新資源，特別是當地區形成創新高地集聚更多創新企業后，創新人才在當地的知識溢出可能會加速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進程。因此，當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提升時，那些在創新活躍度較高地區的企業可能更容易開展綠色技術創新活動。

（二）企業內部自身特征異質性：企業社會責任表現、污染水平與風險承擔水平

1.企業對外社會責任表現的異質性

外部投資者在對企業進行投資時，更加注重企業長期發展狀況和企業社會責任承擔能力，因此，企業社會責任表現的差異可能使企業在獲得綠色技術融資方面存在異質性。為此，使用彭博（Bloomberg）數據庫披露的企業環境、社會和公司治理（ESG）表現得分衡量企業的ESG表現。根據年度企業ESG表現的中位數將所有樣本分為高ESG表現企業與低ESG表現企業。

根據表6第（1）—（2）列的回歸結果，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變化并不會影響社會責任表現較好的企業進行綠色技術創新，這部分企業本身具有較強的主動性與較高的綠色可持續發展意識，因此，外界不確定性變化對其綠色發展意識影響較小。相反，社會責任表現較差的企業在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時，其感知能力越強，越可能具有危機意識，因此綠色技術創新的意識也越明顯。這部分企業認識到自身與社會責任表現較好企業的差距時，通過主動緩解與外部投資者的信息不對稱等方式爭取得到外部投資者的支持，樹立可持續發展目標，提升自身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

2.企業自身污染水平的異質性

不同污染類型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對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可能有所差異。依據中國證監會2012年修訂的《上市公司行業分類指引》和2010年環保部發布的《上市公司環境信息披露指南》，將屬于煤炭、石油、采礦等16個行業的企業樣本劃分為重污染企業，其余企業為非重污染行業企業。

表6第（3）—（4）列的回歸結果顯示，相對于非污染行業企業，污染行業企業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反應更為溫和，這一結論與Yang等［10］的觀點一致。污染行業企業在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程度增加時，其為了維持自身盈利，更加注重生產效率的提升而放松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投入。而非污染行業企業在傳統產業基礎上開拓了綠色經濟領域，能夠更加熟練地應用綠色技術來實現產品的升級，更容易在面對不確定性感知增強的情況下促進自身綠色技術創新能力的提升。

3.企業自身風險承擔水平的異質性

企業自身的風險承擔水平可能會影響企業的發展戰略與綠色認知，風險承擔水平越高越可能會增加企業未來收益的不確定性。參考已有文獻測度企業風險承擔水平［45］，并按照當年企業風險承擔能力的中位數將所有樣本分為風險承擔水平較高與風險承擔水平較低兩組。

由表6第（5）—（6）列的回歸結果可見，風險承擔水平相對較低的企業，自身對不確定性的感知越強，越有利于綠色技術創新。這一結果與Yan等［46］的部分觀點一致，即如果企業當前的風險承擔能力較低，則更可能采用風險相對較高且收益較高的方式開展綠色技術創新。對于風險承擔水平較高的企業而言，雖然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感知增強會強化管理層對發展的機遇預期，促進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升，但是當風險承擔已經很高時，企業可能會選擇風險較低的方式，接受較低收益作為回報，以避免風險。對于風險承擔較低的企業，擁有較強的不確定感知能力時，會更加關注政策變化，時刻把握政策方向，利用有限的資源，作出更謹慎且符合市場要求的投資選擇，采用積極的戰略提高企業綠色發展能力，占據市場優勢。

六、進一步分析

接下來將進一步探討政府與企業之間的互動關系在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影響過程中產生什么樣的作用，政企互動關系包括政企關聯、企業所在地區政府環境規制和政府環保補貼。

1.政企關聯

通常國有企業和政府之間具有天然的聯系，依據企業的所有制屬性，將樣本企業劃分為國有企業與非國有企業。從表7第（1）—（2）列的回歸結果可見，相對于非國有企業，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作用在國有企業中更為明顯。國有企業具有一定的經濟政策感知優勢，更容易獲得資金以及政策優惠上的支持，當具有同樣的外部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時，國有企業更能夠充分調動自身的經濟和技術實力，承擔更多的環保投入，在不確定中獲得優勢，提升自身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

2.政府環境規制

參考有關文獻［16，47］，使用地方政府工作報告中內容與“環?！币辉~相關的詞匯出現的次數占報告全文字數的比重作為地區環境規制水平的代理變量。根據年度企業所在地級市地區環境規制水平的中位數將所有樣本分為高環境規制地區企業與低環境規制地區企業。從表7第（3）—（4）列的回歸結果可見，在環境規制水平較高的地區，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對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積極影響更為明顯?？赡艿脑驗榄h境規制程度較高的地區，企業面對的綠色轉型壓力較大，在環境保護法律法規和政策支持下，會更多地關注企業社會責任和可持續發展問題。在面對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時，企業一方面要滿足環境規制底線，另一方面要在不確定中尋求機會，對政策變化更具有敏感性的企業，往往越善于利用政策，作出符合環境規制要求的決策，促進綠色轉型。而環境規制水平較低地區的企業，由于缺乏政府的強制環境壓力，無論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是否敏感，其都相對缺乏開展綠色技術創新的主動性。

3.政府環保補貼

參考已有文獻［48］，按照企業當年是否獲得綠色環保補貼將企業劃分為兩組。表7第（5）—（6）列的回歸結果可見，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估計系數在有政府環保補貼與無政府環保補貼企業樣本中均顯著為正，組間差異檢驗結果并不顯著。這表明政府環保補貼在企業不確定性感知對綠色技術創新的促進作用中發揮的差異影響較小，這與王則仁和劉志雄［49］的研究結論部分一致?？赡艿脑驗檎h保補貼的強度偏低，且環保補貼作為一種直接激勵手段，雖然能在一定程度上彌補企業的綠色創新成本，但在政策變化和市場不確定性的影響下，企業更注重長期穩定和利潤最大化，現階段環保補貼促進綠色技術創新的“杠桿效應”尚未充分發揮。

七、結論與啟示

使用2007—2020年中國滬深A股上市公司數據和企業層面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指標等數據，探究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的感知程度對其綠色技術創新的影響，發現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增加能夠促進企業綠色技術創新水平的提高。機制分析表明，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的增加可以通過縮小信息不對稱、減小企業融資約束、增加企業戰略積極性、提升綠色認知能力兩個維度四個方面提高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能力。通過企業所在地區與企業自身異質性特征兩方面分析發現，企業所在地區發展水平、數字經濟發展水平與地區創新活力越高，越有利于企業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促進企業實現綠色技術創新，而對于非重污染、社會責任表現較低、自身風險承擔水平較低的企業這一促進作用更為明顯。進一步分析政企互動關系發揮的作用發現，國有企業與政府環境規制水平較高地區的企業擁有更強的綠色創新能力，但政府環保補貼在這一過程中發揮的作用并不充分。

基于以上研究結論，提出如下建議。

第一，對企業而言，經濟政策不確定性感知能力的提升可以激發企業增加對綠色技術創新的投入，以適應可能的政策變化和市場需求，進而提高企業的競爭力，實現可持續發展的目標。因此，企業需要充分把握市場信息與市場機遇，利用好各類經濟政策適時調整綠色轉型發展策略，樹立綠色發展長遠目標，滿足現代消費者對環境友好型、可持續性生產的要求。

第二，政府部門應積極發展地區數字經濟。一方面，政府可以充分發揮地區數字經濟促進縮小信息不對稱的優勢，幫助企業縮小與市場之間的信息差距，提高地區資源配置效率，緩解企業融資壓力。另一方面，要充分利用數字化技術加強與企業的溝通與合作，及時傳達市場需求、政策變化等信息，幫助企業及時了解政策信息，縮小政企之間的信息不對稱。

第三，政府部門應強化地區創新活力，充分幫助企業提升綠色認知和綠色技術創新積極性。一方面，政府需要提高企業對綠色發展的認知和對環保生產的重視程度。另一方面，地區政府應當充分激發創新活力，培育需求端形成綠色消費意識，進而提升整體市場環境對綠色技術的認知程度，以推動企業的綠色技術創新和可持續發展。

第四，政府需要差異施策。向中西部基礎薄弱地區企業提供更多的綠色創新資源。針對社會責任表現較差但創新意識較強的企業要支持其樹立良好的環保與可持續發展意識。針對污染行業企業環保成本高、技術難度大等現實問題，政府可以推動發展綠色產業基金、綠色金融等，提供資金和技術支持，協助企業進行環保治理和綠色轉型。

第五，政府應該把握政策的前瞻性和時效性，充分論證政策的有效性，制定長期穩定的經濟政策，為企業提供可預期的政策環境。此外，相對于直接給予環保補貼，政府應該使企業的長遠融資成本趨于合理，一方面通過優惠政策減輕企業環保成本負擔，另一方面通過稅收政策鼓勵企業研發和使用綠色技術，增強企業綠色技術創新的自發性和行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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Uncertainty perception and company green technology innovation：

An analysis based on regional and company heterogeneity perspectives

WEI Jiana，b，c， LI Shijieb

（a. The Journals Press of Humanities & Social Sciences; b. Zhongtai Securities Institute for

Financial Studies; c. Institute of State Governance， Shandong University， Jinan 250100， P. R. China）

Abstract：

Achieving peak carbon performance and carbon neutrality is an inherent requirement for promoting high-quality development. Companies active pursuit of gree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contributes to the realization of a green and sustainable economic development. When faced with uncertain macro-environmental economic policies， can the companys ability to perceive uncertainty help it play a risk-resistant role？ Can companies transform external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into internal developmental motivation to achieve gree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is paper explores the impact of companies perception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on their gree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analyzes the mechanisms involved. On this basis， it uses the data of Chinese A-share listed companies in Shanghai and Shenzhen from 2007 to 2020 and the data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indicators at the company level to carry out empirical tests， and puts forward relevant policy recommendations. It is found that an increase in companies perception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can promote green technology innovation. Mechanism analysis shows tha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external financing， the increase in the perception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can improve the gree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bility of companies by narrowing the information asymmetry and reducing the financing constraints of companies， and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internal management of companies， it can improve the gree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bility of companies by enhancing the strategic initiative of companies and improving the green cognitive ability.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the heterogeneity of companies external regional characteristics and internal characteristics， it is found that the higher the regional economy， the degree of development of the digital economy， and the regional innovation dynamism of the companies， the more favorable the perception of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is to promote companies gree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This facilitation is more pronounced for companies that are not heavy polluters， have poorer social responsibility performance， and have lower levels of their own risk-taking. Further analysis of the moderating effect of government-company interaction shows that state-owned companies and those in areas with higher environmental regulation have stronger green innovation ability， while government 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subsidies play an insufficient role in this process. The findings of the study provide important insights into the realization of gree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by companies in China. Companies need to fully grasp market information and opportunities， and set sustainable development goals. The government should actively reduce the information asymmetry between companies and the market， and between companies and the government， strengthen the vitality of regional innovation， and implement economic policies for different regions and types of companies. The government should improve the economic policy smoothing mechanism， and actively guide companies to correctly perceive the opportunities and risks brought by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It is necessary to play a good role in government regulation to accelerate the realization of green technological innovation and green transformation and development of companies.

Key words：

economic policy uncertainty; company green technology innovation; green transformation; government regulation（責任編輯? 傅旭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