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老化態度對老年人抑郁情緒的影響：家庭韌性的調節作用

薛嬌美 孫霞 蘇靜 楊麗慧

1. 山東女子學院社會與法學院，山東 濟南 250300； 2. 山東省教育發展服務中心，山東 濟南 250013；3. 山東第一醫科大學期刊中心，山東 濟南 250117； 4. 山東第一醫科大學附屬腫瘤醫院少見腫瘤內科，山東 濟南 250117

2020 年中國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顯示，中國60 歲及以上人口有2.64億，占全國人口的18.7%。我國人口老齡化呈現出規模大、速度快的特點，高齡化、空巢化問題日益突出。這一嚴峻形勢使我們更加關注老年人的健康和生活質量。抑郁情緒是老年群體常見的心理問題，中國老年人的抑郁癥狀檢出率為30.7%［1］。抑郁情緒嚴重影響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為家庭及社會帶來較大負擔。預防老年抑郁情緒的發生，識別風險因素具有重要意義。

Hobfoll的資源保存理論認為，個人傾向于努力獲得、維持資源，并使用資源以應對當前環境中的應激，或者通過保護和培養現有資源來應對可能出現的潛在的壓力局面。如果個體資源缺乏或喪失，個體無法有效應對應激，則可能出現不良情緒和行為，如抑郁。個體資源存在于特定環境中并發揮作用，而環境對個體資源既能起到促進作用，也能起到阻礙的作用［2］。

隨著年齡增長，老年人既會面臨個體資源的獲得與積累，也會出現資源喪失與功能障礙。對老化帶來的資源變化的主觀評價即為老化態度。自我老化態度是預測老年人身心健康的重要心理變量，是指個體對自身衰老過程的認知和主觀評價［3］。研究表明，積極的老化態度有助于保持良好的身體和心理健康，而消極的老化態度則會導致老年人對壓力產生更明顯的心血管反應，損害記憶功能，并引發更多不適應行為［4］。有關自我老化態度的研究相對較少，尤其是在深受“人老珠黃”“樹老根枯”等傳統觀念影響的中國。

根據資源保存理論，所有的個體資源均在環境中發揮作用。家庭養老是中國養老服務體系中最重要和最基礎的部分［5］，家庭支持對老年人的心理影響是其他支持替代不了的［6］。家庭韌性是指家庭作為一個整體，面對危機時通過適應和調整維持平衡，實現個人和家庭關系轉變以及積極成長的能力［7］。一項針對癲癇患兒父母的研究顯示，家庭韌性水平越高，睡眠質量越好，抑郁水平越低［8］。另一項針對發育障礙兒童的研究發現，家庭復原力能夠減輕母親的心理壓力，并緩解母親心理壓力與兒童發育障礙嚴重程度之間的關系［9］。胡鑫等［10］的研究以中青年癌癥患者照顧者為研究對象，結果發現，家庭堅韌性可以緩解照顧者感知壓力對其家庭適應的負面影響。高家庭韌性能夠提升癌癥患者的心理社會適應水平［11］和主觀幸福感［11-12］。一項針對中青年胃腸癌患者的研究顯示，家庭韌性水平與患者的焦慮抑郁水平呈負相關，與生活質量呈正相關性［13］。

根據以往的研究，自我老化態度和家庭韌性是影響老年人抑郁的重要因素。然而，這三者之間的確切關系仍不清楚。根據資源保存理論，個體資源會影響個體應對壓力，而環境在其中產生積極作用或者消極作用。根據這一觀點，我們推測自我老化態度會影響老年人的抑郁情緒，而這種關系是以家庭韌性為調節的。

因此，本研究旨在了解中國社區老年人自我老化態度與抑郁的關系。本研究的假設是，積極的自我老化態度可以預測老年人較低水平的抑郁水平，而家庭韌性是一個調節因素。

1 材料與方法

1.1 研究對象

參與者為山東省社區50歲及以上的老年人。所有受試者認知正常，意識清醒，能正常交流和測試。發放問卷400份，回收有效問卷384份。所有參與者均簽署知情同意書，本研究經山東女子學院社會與法學院倫理審查委員會批準。

1.2 測量工具

1.2.1 抑郁 使用患者健康問卷-9（Patient Health Questionnaire-9， PHQ-9）評估抑郁癥狀嚴重程度。共有9道題，每道題的得分范圍為 0～3分，每道題的得分相加得出最終得分。本研究中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836。

1.2.2 自我老化態度 使用簡化老化態度問卷，包括兩個維度：一般老化態度和自我老化態度。本研究使用自我老化態度維度評價老年人的自我老化態度。共有4道題，每道題得分為1～5分，得分越高，表明對自身老化的態度越消極。本研究中內部一致性系數為0.787。

1.2.3 家庭韌性 使用家庭韌性量表，共有3個維度：挑戰（家庭對新事物的接受性）、控制（家庭對壓力情景的控制感）和責任（家庭面對問題表現出來的合作性和解決問題的積極信念）。包括20道題，每道題得分為1 ～ 4分，得分越高，表明家庭韌性越高。本研究的一致性系數為0.677。

1.3 統計學處理

采用SPSS 25.0軟件對數據進行分析，計量資料采用均值±標準差描述，計數資料采用n（%）描述。采用Person相關性分析檢驗雙變量關系。采用層次回歸分析逐步納入自變量（自我老化態度）、調節變量（家庭韌性3個維度，即責任、控制和挑戰）和交互項（具體為自我老化態度×責任，自我老化態度×控制，自我老化態度×挑戰）檢驗對因變量（抑郁）的預測程度，將與因變量相關關系顯著的人口統計學變量作為控制變量，為避免多重共線性，將自變量和調節變量進行中心化處理（即得分減去平均值）。檢驗水準α= 0.05。采用Harman單因素檢驗法，對3個問卷的所有條目進行探索性因素分析，結果表明， 抽取特征根大于1的公因子數為9，第1個公因子解釋了總變異的18.67%，小于40%的臨界標準，因此，測量中不存在嚴重的共同方法偏差問題。

2 結 果

2.1 研究對象的一般資料

384例老年人的平均年齡（69.46 ± 6.01）歲。其中女性占55.2%。約31.8%居住在城市，78.1%的參與者處于“已婚∕同居”狀態，79.7%的參與者只受過小學或以下教育。81.0%的參與者自評健康狀況為“一般”。88.8%的參與者生活來源不來自子女。

2.2 自我老化態度、家庭韌性與抑郁的相關性

自我老化態度、家庭韌性與抑郁的均值和標準差結果如表1。

表1 抑郁與老化態度、家庭韌性的描述統計

自我老化態度、家庭韌性與抑郁的雙因素相關分析結果如表2，自我老化態度與抑郁得分呈負相關（r= -0.47，P＜ 0.001），責任（r= -0.33，P＜0.001）、控制（r= -0.45，P＜ 0.001）和挑戰（r=-0.43，P＜ 0.001）與抑郁得分均呈負相關。

表2 抑郁與老化態度、家庭韌性的相關性

2.3 層次回歸分析結果

層次回歸分析結果見表3。模型1用于檢驗在調節變量責任的作用下，自變量自我老化態度對因變量抑郁總分的影響，結果表明自我老化態度（β=0.370，P＜ 0.001）及責任（β= -0.103，P＜ 0.001）均可以顯著預測抑郁總分，但自我老化態度與責任的交互項并不會呈現出顯著性（β= 0.090，P=0.063），意味著老化態度總分對于抑郁總分影響時，調節變量（責任）在不同水平時，影響幅度保持一致。

表3 調節效應檢驗

模型2用于檢驗在調節變量控制的作用下，自變量自我老化態度對因變量抑郁總分的影響，結果表明自我老化態度（β= 0.380，P＜ 0.001）、控制（β= -0.373，P＜ 0.001）及自我老化態度和控制的交互項（β= -0.166，P＜ 0.001）均可以顯著預測抑郁總分，表示控制在自我老化態度和抑郁之間起調節作用。根據控制得分進行高中低分組，將高控制組（+ s）和低控制組（- s）進行簡單斜率檢驗，結果發現，與控制得分處于高水平（β= 0.372，SE=0.089，P＜ 0.001）時相比，控制得分處于低水平時個體自我老化態度越消極，抑郁水平升高趨勢越明顯（β= 0.862，SE= 0.102，P＜ 0.001），相對于高水平控制個體而言，自我老化態度對低水平控制個體抑郁的影響更顯著，表現為自我老化態度對抑郁的影響，隨著控制水平的降低而增強。見圖1。

圖1 控制的調節作用

模型3用于檢驗在調節變量挑戰的作用下，自變量自我老化態度對因變量抑郁總分的影響，結果表明自我老化態度（β= 0.302，P＜ 0.001）、挑戰（β= -0.232，P＜ 0.001）及自我老化態度與挑戰的交互項（β= 0.101，P= 0.028）均可以顯著預測抑郁總分，表示挑戰在自我老化態度和抑郁之間起調節作用。

簡單斜率分析結果顯示，與挑戰得分處于低水平（-s，β= 0.327，SE= 0.125，P=0.009）時相比，挑戰得分處于高水平（+s）時自我老化態度越消極，抑郁水平升高趨勢越明顯（β= 0.652，SE=0.100，P＜ 0.001），見圖2。

圖2 挑戰的調節作用

3 討 論

3.1 老化態度對老年人抑郁的影響

研究結果顯示，自我老化態度可以顯著預測老年人抑郁總分，自我老化態度越消極，抑郁水平越高，這與以往的研究結果一致［14］。老化態度會影響老年人的認知能力。認知脆弱性假說認為，當具有消極態度的個體遇到各種壓力事件時，他們不僅體驗到消極情緒，而且這些消極情緒還會激活各種適應不良的自我認知，因此，生活壓力會被認知不良的個體解釋為自身的不足和自卑引發的，這樣的解釋會把“正?！钡南麡O情感狀態變成了抑郁狀態［15］。消極自我老化態度的老年人傾向于將生活中面對的生活事件和老化所帶來的各種變化解釋為自身的原因，導致老年人出現自卑、絕望和孤獨的情緒，進而誘發抑郁情緒。相反，積極的老化態度意味著接受增齡產生的不可避免的生理和認知變化，看到隨著年齡增長所帶來的成長與優勢，從而更加積極地應對生活中的挑戰，維持心理平衡，最終減少抑郁的風險。

3.2 家庭韌性的調節效應

研究顯示，家庭韌性中的控制維度可以影響自我老化態度對抑郁的影響。與控制得分處于高水平時相比，控制得分處于低水平時自我老化態度對抑郁的影響程度更大。這與以往的研究結果一致［16］?？刂凭S度代表家庭對當下及未來生活能夠掌控的體驗感，高控制感的家庭認為環境可以通過自身努力來改變，比較看重主觀能動性，而更少受到環境影響。根據壓力緩沖假說，高控制感的家庭環境能夠給個體提供有效的外部控制，幫助其應對環境變化，調節情緒行為，從而緩沖不良的老化態度對老年人抑郁情緒的負面影響［17-18］。

本研究表明，家庭韌性中的挑戰維度也可以影響自我老化態度對抑郁的影響。具體來說，與挑戰得分處于低水平時相比，挑戰得分處于高水平時自我老化態度對抑郁水平影響越大。挑戰維度代表家庭對新鮮事物的偏好。挑戰維度越高的家庭成員與周圍環境互動越頻繁，對新經驗更開放，這也意味著他們更容易受所處環境的影響；挑戰維度較低者很可能較少受到與環境互動的影響，不太依賴周圍環境的刺激或滿足感。差別易感性假說認為，環境易感性高的個體對積極和消極經歷都更加敏感，而環境易感性低的個體不容易被經驗塑造，在存在積極和消極刺激的環境中更能保持情緒穩定［19］。因此生活在挑戰水平高的家庭中，消極的自我老化態度會對老年人情緒產生更大的負面影響，積極的自我老化態度會對老年人的情緒產生更大的正面影響。

3.3 研究意義及局限

本研究結果顯示，消極自我老化態度對老年人的抑郁水平有顯著的正向預測作用，而家庭韌性中的控制維度和挑戰維度在該過程中起到調節作用。在控制水平較低以及挑戰水平較高的家庭中，老年人自我老化態度對抑郁的影響程度更大。這些發現提示，自我老化態度的改善可能減輕老年人的抑郁情緒，而家庭作為老年人應對壓力的重要支持資源，可以有效緩沖不良環境對老年人的影響。在臨床工作中，老年個體的老化態度應引起重視，有必要通過社會和個人層面的努力來克服老年人對老齡化的負面刻板印象，如設計更多適合老年人的社會活動和鼓勵老年人更多地參與社區事務，這將有助于減少負性情緒，促進積極老齡化。此外，應該將老年人與其家庭看作一個整體，在面對壓力事件時，幫助家庭成員增強對環境的控制感，以改善老年人的抑郁程度。

本研究存在一定的局限性。首先，研究者采用的所有評估方法都是自我報告，可能會受到回憶偏倚和社會贊許效應的影響；其次，本研究為橫斷面研究，無法得出因果關系；再次，參與研究的老年人可能存在選擇偏差，因為抑郁癥患者可能參與調查研究的意愿較低［20］；最后，研究可能存在一些未測量的變量，這些變量可能會干擾老年人老化態度、家庭韌性和抑郁之間的關系。

利益沖突所有作者均聲明不存在利益沖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