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淮深重修北大像的年代再探

魏睿驁

內容摘要：S.4782《算會牒殘卷》的寫作年代寅年為咸通十一年（870）歲次庚寅。牒文中所載咸通十年（869）“官修彌勒”當即《張淮深碑》與P.4660（10）《勾當福田判官辭弁邈真贊》中所記張淮深重修北大像之事，此次重修發生在咸通十年二月底。

關鍵詞：S.4782；張淮深；北大像

中圖分類號：G25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4106（2024）01-0148-06

Re-Investigating the Date When Zhang Huaishen Rebuilt the Large Northern Buddha Statue

WEI Ruiao

（School of Humanities and New Media， Changjiang University， Jingzhou 434023， Hubei）

Abstract：This study analyzes Dunhuang manuscript S.4782， Fragmental Report on Income and Expenditure， which was likely written in 870 CE， or the year of Gengyin， the 11th year of the Xiantong era in the Tang dynasty. The “Maitreya statue built by the government” in the tenth year of the Xiantong era （869 CE） mentioned in the text should refer to the reconstruction of the large northern Buddha statue mentioned in both the Stele Inscription of Zhang Huaishens Benevolent Rule， and P.4660（10）， Eulogy for Monastic Official Ci Bian. This renovation can be dated the end of February in the tenth year of the Xiantong era.

Keywords：S.4782; Zhang Huaishen; large northern Buddha statue

（Translated by WANG Pingxian）

敦煌莫高窟第96窟，俗稱北大像、大佛殿、九層樓，現存建筑屬民國時期重修。像高35米，是敦煌第一大佛。據P.3720V和莫高窟第156窟前室北壁《莫高窟記》記載：“又至延載二年，禪師靈隱共居士陰祖等造北大像，高一百卌尺?！保?］北大像始建于延載二年（695），系禪師靈隱與居士陰祖等所修。歷千載滄桑，時至近世，此窟凡經始建、改建、修葺、重建、重修等五次工程［2］。其中歸義軍時期重修過兩次，分別在張淮深統治時期和曹元忠統治時期。曹元忠夫婦重修北大像事，在大宋乾德四年（966）所撰寫的Ch.00207V（BM.SP77V）《歸義軍節度使曹元忠夫婦修北大像功德記》中有明確記載：“大宋乾德四年歲次丙寅五月九日敕歸義軍節度使特進檢校太師兼中書令托西大王曹元忠與敕受（授）涼國夫人潯陽翟氏……遂睹北大像彌勒建立年深，下接兩層，材木損折……其月廿一廿二兩日換柱材木，損折較多，不堪安置，至廿三日下手拆……至六月二日功畢，四日入城?！保?］從該文看，這次重修似乎只是對北大像前5層樓閣第1、2層梁和柱的替換，歷時半月，用工包括泥匠10人，木匠56人，僧人240人，以及后勤等諸多飲食供應人員（至少百人）［4］。文字記載清晰，因此此次重修的年代，學界觀點基本沒有出入。

S.6161＋S.3329＋S.6973＋P.2762＋S.11564《敕河西節度兵部尚書張公德政之碑》（下文簡稱《張淮深碑》）記載了張淮深重修北大像的過程，其內容為：“爰因蒐練之暇，善業遍修，處處施功，筆述難盡。乃見宕泉北大像，建立多年，棟梁摧毀。若非大力所制，諸下孰敢能為？退故朽之摧殘，葺昤昽之新樣。于是杍匠治材而樸 ，郢人興役以施功。先豎四墻，后隨締構。曳其栿（桁）檁，憑八股之轆轤；上墼運泥，斡雙輪于霞際。舊閣乃重飛四級，靡稱金身；新增而橫敞五層，高低得所。玉豪揚采，與旭日而連暉；結脊雙 ，對危峰而爭聳?！保?］這次重修主要是由于“延載初建之四層舊閣狹窄低矮，‘靡稱金身，故淮深增建為五層，使其‘高低得所，適于大佛藏身?！保?］125因碑文未載此次重修的具體年代，前輩學者各執一詞，尚無定論，但基本都認為是在乾符元年至文德元年間（874－888）？譹？訛?！稄埢瓷畋吩谟涊d張淮深生平事跡時，先敘述他的任官經歷，繼而是他的興佛行為，即重修北大像、開鑿第94窟以及修葺龍興寺等？譹？訛。學者們往往將重修北大像與開鑿第94窟置于一起討論，認為兩者進行的時間相去不遠。然從碑文內容來看，兩者雖前后記述，但不能看出具體的時間間隔，有可能相距時間較長。正如碑中張淮深的任官經歷，自起初的沙州刺史、左驍衛大將軍，到御史中丞，到左散騎常侍兼御史大夫，再到戶部尚書充河西節度，最后到兵部尚書，這一系列任職也并非在短時間內全部擔任。因此，并不能將張淮深重修北大像與開鑿第94窟當作前后相隔較短的兩次事件來處理。

此外，P.4660（10）都僧統悟真所撰《勾當福田判官辭弁邈真贊》言：

1. 沙州釋門勾當福田判官辭弁邈真贊

（中略）

7. 務寄息利，不懇（墾）農田。九九乘除，密解數般。

8. 先尊鐫窟，奇功有殘。子能繼紹，修飾俱全。

9. 功成九仞，慶設皆圓。助修大像，勾當廚筵。

10. 始終不倦，憎愛無偏。內思紆回，外直如弦。

11. 慕擾郁濤（淘），匪戀恬閑。于家治理，眾口稱傳。

12. 釋門僉舉，補暑（署）判官。職當要務，檢校福田。

13. 人嗟畏畏，干濟乾乾。數部般若，紊亂紛然。

14. 處處零落，散失人寰。收拾排合，教理可宣。

（后略）［3］426

本篇無撰寫時間，從整篇贊文來看，沒有記載辭弁遷化的情況，表明該篇邈真贊系贊主生前邈真贊。P.4660本篇抄本粘連在乾符六年《沙州都押衙張興信邈真贊》之后，乾符三年《張僧政邈真贊》之前，故本篇邈真贊當撰寫于乾符三年至六年間（876—879），張淮深任節度使時？譺？訛。贊文說辭弁以“助修大像，勾當廚筵”之功僉舉福田判官，因此北大像的改建工程應遠早于乾符六年。

這種看法亦與S.4782《算會牒殘卷》中所載相符合：

1. 乾元寺堂齋修造兩司都師？譻？訛文謙狀

2. 從丑年二月廿日于前都師神寶幢手下交入見斛斗，兼自年新附硙課油梁課直，及

3. 諸家散施麥粟油面豆米紙布絹回色折色等總貳佰陸碩貳勝半。

（中略）

30. 白面叁斗，油半升，粟肆斗，已上充神寶幢寫賬日

31. 食用。白面肆碩，充納官修彌勒用。白面伍

32. 升，充肅州僧糧用。白面伍斗，油貳升，粟

33. 玖斗，麥貳斗，已上充眾僧行硙日食用。

34. 白面陸斗，油貳升，山娘平安用。白面

35. 伍升？譹？訛，麥貳斗，粟貳斗，充交庫日食用。

36. 面肆斗伍升，油壹升，充第二日交庫食用。

37. 面叁斗伍升，油壹升，麥柒斗，充兩日修硙食用。

38. 面肆斗伍升，油貳升半，粟壹斗，充張阇梨亡日

39. 祭盤用。面壹斗伍升，油壹升，充光顯？譺？訛祭

40. 盤用。面貳斗，油壹升，充布薩造藥？譻？訛日食用。

（中略）

56. 面叁斗伍升，油壹升，充僧統亡煮粥用。麥？譼？訛

57. 壹斗，面壹斗，驀麥人食用。面壹斗，估油

58. 點登（燈）用。又面壹斗，與住南高佛堂僧□用？譽？訛。

59. 油壹升，買草 用。麥壹碩，與□團妻博□

60. 用。肅貳 （斗），估酒與博士用。面貳斗伍升，油壹

61. 升，粟陸斗，充張老宿莊載木用。面壹碩

62. 伍斗捌升，油陸升，面壹斗，已上充冬至用。

63. 面壹斗，油半升，充栓木？譾？訛日食用。面貳斗，油

64. 壹升，載榆木日食用。面貳斗，油壹升半，

65. 司空解齋用。面貳斗，壘墻日食用。麥

66. 壹碩，充買硙輞用。

（后略）［6］

敦煌文獻S.4782，正反面抄寫，正面所抄內容現存70行，前全后殘，卷背有兩處雜寫。劉銘恕《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斯坦因劫經錄：“4782乾元寺堂□修造兩司都師文謙狀。說明：即丑年二月廿日，都師文謙接管前都師神寶幢手下之財物賬?！保?］施萍婷《敦煌遺書總目索引新編》斯坦因劫經錄同［8］。黃永武《敦煌遺書最新目錄》：“斯4782號乾元寺都師文謙錄諸家散施狀”［9］。唐耕耦、陸宏基定名為《寅年乾元寺堂齋修造兩司都師文謙諸色斛斗入破歷算會牒殘卷》［10］；《英藏敦煌文獻（漢文佛經以外部分）》定名為《乾元寺堂齋修造兩司都師文謙諸色斛斗入破計會狀》［6］259。本文采用唐耕耦、陸宏基的定名（題名文中簡稱為《算會牒殘卷》）。按文書第2—3行所述，S.4782《算會牒殘卷》是乾元寺自丑年二月二十日至次年（寅年）諸色斛斗入破歷算會的明細賬。該文書雖系殘卷，然從其寫作順序來看，采用的是“四柱結算法”？譿？訛，所缺為第三柱“破除用”（當年支出）的一部分、第四柱“破除外應及見在”（現存）和結尾部分。鄭炳林認為文書的寫作年代寅年乃咸通十一年歲次庚寅，第56行中的“僧統”指翟法榮，第65行中的“司空”指張議潮［3］483。

據敦煌文獻中保存的寺院諸色入破歷算會牒可知，敦煌地區的寺院一般會在當年年底或來年年初對上一年度或上幾年度的諸色斛斗進行算會。此件算會牒中有“自年”等字樣，可知文書作于寅年當屬無誤。S.4782《算會牒殘卷》中的人名亦出現在其他文書中，為了便于說明，現列表1。

S.4782《算會牒殘卷》中的達末和山娘，又見載于P.6002（1）《辰年某寺諸色入破歷算會牒殘卷》。P.6002（1）的寫作年代，上述判定雖不一致，但均未超出張氏歸義軍時期。文謙一名又見載于P.3977V《黃 孝衣布縑等入支歷》，歷中文謙名上有一“乾”字，當屬乾元寺僧，可以判斷與S.4782《算會牒殘卷》中的文謙應屬一人。光顯在S.0542V《普光寺尼堅意請處分尼光顯狀》中是剛“出家舍俗”的比丘尼，據S.4782《算會牒殘卷》第39—40行：“面壹斗伍升，油壹升，充光顯祭盤用”可知，丑年時光顯已經去世。上述人名主要出現在吐蕃統治敦煌時期或張氏歸義軍早期的文書中。S.4782《算會牒殘卷》中有“司空解齋”等記錄，結合以上人名出現在其他文書的情況判斷，S.4782的年代無疑屬于張氏歸義軍早期。另外據這一時期都僧統的任職情況及序列？譹？訛，S.4782《算會牒殘卷》的寫作年代寅年應正如鄭炳林所言，為咸通十一年歲次庚寅，所亡僧統乃翟法榮。

那么牒文中的丑年就應該是咸通十年歲次己丑（869）。文書第31行載：“白面肆碩，充納官修彌勒用”，咸通十年的此次“官修彌勒”，毫無疑問當即《張淮深碑》與P.4660（10）《勾當福田判官辭弁邈真贊》中所記張淮深重修北大像之事。歸義軍節度使重修北大像，敦煌本地的寺院自然要承擔一部分開支。這一筆開支位于“白面叁斗，油半升，粟肆斗，已上充神寶幢寫賬日食用”后，據文書第2行所記：“從丑年二月廿日于前都師神寶幢手下交入見斛斗”，“神寶幢寫賬日”應在咸通十年二月二十日，另外，文書第35、36行有關于“交庫日食用”的記載，因此“充納官修彌勒”的這次開支日期應在神寶幢寫賬日后不久。由此看來，張淮深重修北大像事就應發生在咸通十年（869）二月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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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鄭炳林，鄭怡楠. 敦煌碑銘贊輯釋［M］. 增訂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9：1341-1342.

［4］馬德. 宋乾德四年重修敦煌北大像的“二期工程”：關于莫高窟第96窟前第2層遺址的時代及相關問題［J］. 敦煌研究，200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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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中國社會科學院歷史研究所，中國敦煌吐魯番學會敦煌古文獻編輯委員會，英國國家圖書館，倫敦大學亞非學院.英藏敦煌文獻（漢文佛經以外部分）：第6卷［M］. 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2：259-260.

［7］商務印書館. 敦煌遺書總目索引［M］. 北京：中華書局，1983：208-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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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唐耕耦，陸宏基. 敦煌社會經濟文獻真跡釋錄：第3輯［M］. 北京：全國圖書館文獻縮微復制中心，1990：309-

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