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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江西族譜研究

2024-04-14 12:04
東方論壇 2024年1期
關鍵詞:修譜集部氏族譜

常 建 華

南開大學 中國社會史研究中心,天津 300350

編者按:本刊一向重視東方文化研究,辦刊宗旨強調,刊物“立足東方,面向世界,有旨突出以中國為重心的東方研究,也全方位向各領域文明成果開放;有旨在當代高度上弘揚國學,也鼓勵在任一智慧的前沿探索?!被谶@一理念,本刊不定期地推出有關東方文化的欄目或專題,如1991 年第2 期曾推出“東方文化的現代使命討論”專題,刊發了劉慧晏、趙敏俐等四位學者的文章,從不同層面和視角來探討東方文化的特質與當代使命。2004 年第5 期又創設“東學西漸”欄目,國學大師季羨林先生親撰大作《東學西漸與東化——為〈東方論壇〉“東學西漸”欄目而作》以支持,受到學界廣泛關注。雖歷時代變遷,本刊弘揚東方文化的初心不改。當下,國家正全力推進中國式現代化建設,學界也在積極推動構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處于這樣一個時代,東方文化,尤其是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價值和地位再次凸顯。為了闡釋和弘揚東方文化的價值意蘊,深入挖掘中國傳統文化的經世智慧,本刊決定從2024 年第1 期開始,創設“東方文化·中國智慧”專欄,并將其作為常設欄目,歡迎各位學人關注、支持并惠賜大作。

江西在中國族譜學發展史上占有重要地位,宋代倡修族譜的歐陽修就是江西人,明代江西的族譜修纂發達,值得研究。學者已對明代江西族譜學關聯的鄉族建設①梁洪生:《江右王門學者的鄉族建設——以流坑村為例》,《新史學》第8 卷第1 期,1997 年;周鑾書主編:《千古一村:流坑歷史文化的考察》,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1997 年。、修譜與譜論②常建華:《明代族譜研究》第八章《楊士奇之族譜序跋所見宗族與修譜》,第九章《羅欽順的族論與譜論》,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年。討論了江西泰和及吉安的族譜問題。有所探討,屬于個案研究。本文嘗試利用明人文集中的譜序等資料,結合現存明代江西族譜,③《鄱陽洪氏統宗譜》8 卷,首1 卷、末1 卷,洪璐纂修,明嘉靖二十七年(1548 年)刻本,上海圖書館藏?!对フ铝_氏重修宗譜》不分卷,羅憲通等纂修,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 年)刻本,中國國家圖書館藏。較為全面地論述明代江西族譜學,以就教于方家。

一、族譜修纂的思想

明代江西官僚士大夫編纂族譜,基于以下的認知:家族歷史猶如國史般必要,歐蘇族譜學的影響,利用宗法觀念治理宗族,“一本萬殊”與“民胞物與”觀念下的知本所需。

(一)“一本萬殊”與“民胞物與”的觀念

南宋程頤認為,北宋張載《西銘》的主旨是“理一而分殊”,《西銘》“民吾同胞,物吾與也”一語,后世學者概括為“民胞物與”。江西學者聶豹認為:“《西銘》一篇為天下古今之全譜,即謂撰述,敘為《西銘》之緒傳可也?!雹俾櫛骸峨p江聶先生文集》卷3《秀川羅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72 冊,濟南:齊魯書社,1997 年,第292 頁。高度評價《西銘》里的思想乃是天下修譜的宗旨。②關于《西銘》的宇宙觀與族譜的關系,參見常建華《明代族譜對“一本萬殊”“民胞物與”觀念的詮釋——兼及中西文化比較》,《江漢論壇》2024 年第3 期即出。

曾棨(1372—1432),字子棨,號西墅,江西永豐人,明永樂二年(1404)狀元。有人欲修譜向曾棨索序,曾棨說:“君欲知而譜,盍知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乎?夫萬物本乎天,則凡物之以生以育,以長以成,皆歸于大造之賜。矧伊人之生而且靈于物者,而可不知其所自耶?欲知其所自,則當于其祖焉思之。何以當思乎祖也,蓋祖者吾先代之所自出,而后人之所由傳者也。由一本而十百,由十百而千萬,皆自此而散殊也。知一本散殊之義,則當思是譜以為尊祖敬宗之器?!雹墼鴹ぃ骸犊淘魇壬募肪?0《陳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0 冊,第242 頁。認為萬物本乎天,人本乎祖,人是一本散殊,修譜可以尊祖敬宗。

何喬新(1427—1502),字廷秀,號椒丘,江西廣昌旴江鎮人,景泰五年(1454)進士,孝宗時官至刑部尚書。何喬新更從人的祖先與子孫的分衍的角度談“一本”的重要性與修譜的必要性。他說:

夫萬姓之繁,其始一本耳。邃古之時,若風,若姜,若姬,若嬴,其初兄弟也。兄弟之身,其初一人也。一人之身,其初一氣也。果孰親孰疏,孰同孰異邪?先王因生賜姓,所以別生類,慎婚姻,崇本始,使人知親親尊尊之道焉耳。親親,仁也。尊尊,義也。厥初生民,安知姬之與鄢不出于一家、不同乎一氣邪?惟明其所自出而不附會焉,仁義之道在是矣。④何喬新:《椒邱文集》卷12《安沙游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合肥:黃山書社,2013 年影印明嘉靖元年余罃刻本,第50 冊,第316 頁。

即“一本”實為“一氣”,各姓氏皆有祖。山西按察副使江西吉水人王充獻出其所修族譜,屬何喬新序之,也說到:

吾宗人家吉水者數千指,其初一本也。源流而末益分,于是乎有朞功之屬焉,有緦麻之屬焉,有袒免無服之屬焉。世之薄者,于其疏屬相視如途人,繇無譜以稽之也。使有譜焉等而上之,則出于一本,旁而推之,則分為群支,雖百世之遠而祖考不忘,宗族不散,尊祖敬宗之心將油然而興矣。此吾譜之所以修也。⑤何喬新:《椒邱文集》卷12《吉水王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50 冊,第317 頁。

試圖通過利用一本觀念修譜,凝聚渙散的宗族。何喬新批評追述祖先不準確的行為是“二本”,對祖先不尊,他說:

嗟夫!人本乎祖,猶木之本乎根、水之本乎源也。世之昧于一本之義者,往往妄附于名賢華胄,以為光耀,殊不知自陷于二本矣。松柏蒼寒,而綴芙蓉于其顛,君子固識其非類。流水東入于河,雖淆而為一,其清濁固自可辨也。人于其祖而可以二本乎?二本者亦何益之有哉!故歐陽子之譜其族,中間失其世次者再。蘇老泉之譜其族,由一世之上失其次。以二子之學識絕人,猶且缺所不知,而不敢誣其祖也如此,而況于它人乎!若參政君茲譜,蓋深明一本之義,而得歐、蘇之遺意矣。①何喬新:《椒邱文集》卷12《瑞安鐘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50 冊,第318 頁。

“二本”混淆了水之清濁,是“誣其祖也”。

與“一本萬殊”相應的是“民胞物與”思想,也給與明人以很大影響。

江西泰和人王直(1379—1462)為家鄉宗族撰寫了多篇譜序。他說:“德莫重于尊祖,尊祖故敬宗,敬宗故收族。自宗法廢,祭法不明,故家大族所以著其本、聯其支,而親親之道行者,譜牒存焉耳。是故倫理正,恩誼篤,油然仁愛之施充之,以及于民物皆吾親親之余也,則其德豈不亦盛哉!為子孫者世勉之,其盛豈有已耶?”②王直:《抑庵文集》卷5《桃源蕭氏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成化刻本,第8b—9a 頁。認為譜牒接續宗法、祭法遺意,使人知本,行親親之道,產生仁愛之情,推及人民之間,加強道德倫理。

新淦周虛白重修族譜索序,福建晉江人蔡清(1453—1508)稱贊說“大抵先生心事,真所謂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而況于所謂其初一人之身者乎!君子善推其所為,必自親親始,此先生于族譜之修所以愈加詳密而不容已也?!雹鄄糖澹骸恫涛那f公集》卷3《新淦周氏重修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42 冊,第675 頁上。將周氏的修譜行為歸結為同胞物與之心影響所致。

羅洪先編修本族族譜數十年,他的《秀川撰述序》記載修譜經過,講述對于修譜的認識過程,是重要的有關修譜思想的文字。他說通過修譜,對于撰述得到“大悟”:

蓋嘗泛而觀之,有以一身而繁數百十指矣,有以編氓而食祿且數世矣,有親執作業而富埒封君矣。為之躍然喜曰:“是非骎骎亢宗者耶?”已而,考其下方墮為溝瘠者,昔之家余萬石者也;旅寄而道瘞者,昔之衣冠詩禮者也;中斬而漸微者,昔之倚眾擅力者也。則又為之蹙然以悲。其始以為偶然耳,比其久也,校之上下數百年間,莫不皆然。乃撫卷而爽然曰:“茲非屈伸往復之相尋,所謂天道者耶?其有不盡然者,非系其志與行之修否耶?志行修矣,即使孤弱而賤貧,猶將有所遺于后,矧其強盛而貴富者耶?”然其人往矣,不可得而盡詰矣。已而,視吾之族人,其強盛而貴富者,不徒為之喜,而繼以懼;而于弱孤賤貧者,不徒為之悲,而幸其有遭。夫為之懼,則無健羨之心而保誨不忘;有所幸愿,則無狎侮之心而休戚相系。雖有疎戚不齊,其為喜與悲、懼與幸無有乎弗同,吾亦不自知其何以然也。吾以是知民胞物與之義。起而嗟曰:“是固先大夫所為弗皇者乎?小子烏足以承之?”④羅洪先:《羅洪先集》卷12《〈秀川撰述〉序》,南京:鳳凰出版社,2007 年,上冊,第558 頁。

他曾觀察族人,見由民而官、因業致富則喜其亢宗,知富而貧、貴而賤、盛而衰者為之悲,縱觀數百年間,人生上下、屈伸往復,悟出對于強盛而貴富、弱孤賤貧的族人,其為喜與悲、懼與幸沒有不同,“以是知民胞物與之義”。他又悟到:

凡書于譜者,其必有在也。在吾之上,則皆父祖之列,未有見吾父祖而弗敬者,推而上之,不有尊于吾者乎?在吾之下,則皆子孫之列,未有見吾子孫而弗慈者,推而下之,不有卑于吾者乎?在吾之前后,則皆兄弟之列,未有見吾兄弟而弗愛者,推而廣之,不有大同于吾者乎?在吾之上下前后,雖有疏戚不齊,其為可敬、可慈、可愛者,無有乎弗同,又不止于可喜而悲已也。是故盡吾之敬,可以事人矣;盡吾之慈,可以使人矣;盡吾之愛,可以與人矣。夫人莫不可事,莫不可使,莫不可與,此其志與行為何如耶?則又何計夫盛衰貧富貴賤之有?吾以是知盡己之性不為近,盡人物之性不為遠,各親其親不為異,萬物為體不為同。小子固未能也,愿學焉。①羅洪先:《羅洪先集》卷12《〈秀川撰述〉序》,上冊,第558—559 頁。

即族人雖疏戚不齊,其為可敬、可慈、可愛者,沒有不同,所以要敬以事人、慈以使人、愛以與人,再不計較盛衰、貧富、貴賤。

(二)譜補宗法統合宗族

元末明初的士大夫多有從宗法論述修譜必要性的。陳謨(?—1388)字一德,號心吾,江西泰和人,洪武初年曾主奉新清節書院講席。他認為:“自宗法既廢,而族譜盛行,亦人心世道之一助也。古者宗法之明,有百世不遷之大宗,有五世則遷之小宗。繼禰、繼祖、繼曾祖、繼高祖者,小宗也。小宗雖不一,然皆管攝于大宗,冠娶必告,死亡必赴,祭祀不敢尸。故自源徂流,條理分明而脈絡有序也。然此法不舉久矣,于是士大夫之家莫不有譜焉。譜上至始祖,則宗法立大宗之意也。下至高祖,則宗法立小宗之意也。合大小宗而存其概于彷佛,合千百年之統緒而歸于數葉之楮、慘淡之墨,嗚呼,亦士大夫能之,流俗人則不屑矣?!雹陉愔儯骸蛾惼妇IO壬肪?《書蕭天與族譜后》,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合肥:黃山書社,2013 年影印清光緒二年柳谿書屋刻本,第4 冊,第424 頁。這里的宗法,強調大宗、小宗制度,比擬于族譜中的始祖、高祖。

江西泰和人梁潛(1366—1418)更認為自宗法廢而祭法不明,可以譜牒統宗而合族。他說:

古者諸侯自嫡子而次,有大宗以重其本,小宗以聯其支,而四時之祭于廟也,則子姓昆弟無不在焉,所以統宗而合族者周且詳如此,故其民親親而重本,趨于厚而不薄者,有以然也。自宗法廢而祭法不明,民始離析渙散而無所統,疏其親而忘其本,故士大夫于其時也,不可以無譜牒,以謂統宗而合族者,庶幾其近于古,而重本親親之道誠在于此也。於乎!古之法不行于世久矣,蕭氏在新喻者最顯且盛,而譜又詳統其宗而合其族者,良有以也。書以序其后,茍有志于古而無忘其先者,可考也。③梁潛:《泊庵先生文集》卷5《新喻蕭氏族譜后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8 年影印本,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393—394 頁。

將修譜作為“重本親親之道”之舉。梁潛另外強調修譜的統合之道源于古代的宗法與祭法。他說:

惟古之人,于其生之眾也,常有以統之,而于其分也又常有以合之,故有宗法焉,有祭法焉。居而統其眾于宗,祭而合其族于廟,由是其族雖眾,而其序不紊,其勢雖分,而能相與恭敬悲慕于夫灌獻祝嘏奠薦之際,蓋常有以啟其敦宗重本之心,未嘗有已也。自夫宗法之廢而祭法不明,豈惟淺陋茍簡而失其禮之甚?生者之眾至無所統,分者之勢至不可以合,于是欺詐暴慢之習日益長茂,而仁慈忠孝之心日益寡少,其俗之偷、教之悖實由此矣,其可悲也已!夫如是,宜乎士君子于其譜之修有不可緩者,蓋庶幾乎統之合之之道少有契焉耳。①梁潛:《泊庵先生文集》卷5《廬陵曲山蕭氏族譜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395 頁。

修譜已是刻不容緩的事情。

胡直(1517—1585)字正甫,號廬山,江西吉安泰和人,嘉靖進士,官至福建按察使。始從王守仁弟子歐陽德問學,又拜羅洪先為師,為江右王門學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胡直認為:

儒者之治譜也,鮮不以宗法言,此特歆其名耳,而非實也。古之宗法有世爵以臨之,夫是以導則率,禁則齊,而理在其中。其在庶人兩賤之,勢不以相使,而況為大宗者?或顓愚而售詬,則又將孰導而孰禁之?是故先王之于庶民,家有廟以萃渙,黨有塾以發矇,而導善禁不善之為理者寓焉,烏在乎宗法之舉與廢也?至于后世,則又有譜以為著,代敘齒之辨。自譜作而廟之萃益篤,塾之教益明,推諸先王所為理者益周以洽,故譜足尚也。而譜之行,不患無宗法,而患其家無老成之人、譽髦之士,不足以觀磨申飭,則雖其譜牒不軌于宗法,亦奚以禆?雖然,古者又有比閭族黨,相翊于導善、禁不善,故能一道同風,雖在環堵之中,咸有老成與譽髦者相望而駢起,此先王所為必世而仁者也。乃若以今之世而責以昔之人,而欲其旦暮遇也,不亦北首而南轅乎?嗟夫!此豈獨一家為然哉。②胡直:《衡廬精舍藏稿》卷10《爵譽康氏重修族譜序》,張昭煒編校:《胡直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年,上冊,第224 頁。

治譜并不就等于宗法,而應配合祠廟祭祖與家塾教化,還需老成與名望之人推行。

修譜的作用基于使得族人關系和諧,增強凝聚力。楊榮為江西泰和人、翰林侍讀學士李時勉族譜作序,開宗明義,指出:“宗族有譜,實倫理風俗之所關,而仁人君子所宜重者也。茍不之修,則服盡情盡,不相視如涂人者幾希,烏知夫水木本源之義者乎?”接著說到李時勉的修譜動機:“慮宗姓之蕃,富貴貧賤之不齊,不因譜以明尊卑,則富而凌貧,貴而輕賤,其能喜而慶、憂而吊、孤而字、患難而相恤者鮮?!雹蹢顦s:《楊文敏公集》卷15《李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合肥:黃山書社,2013 年影印明正德十年刻本,第29 冊,第481 頁。將修譜作為改變倫理風俗之事。

王直也講到宗法廢,依賴族譜治理宗族。他說:“古者世族大家,必有宗法以端其本,聯其支,則倫理正,恩誼篤,而可以久且大矣。自宗法廢,族無所統,于是有服盡親盡而相視如途人者。君子病之,此譜牒之所以作也。譜牒之作,凡同本者皆錄焉,明其所自出而謹其所由分,尊卑疏戚,粲然甚明,是宗法雖廢,而倫誼不悖者,賴譜以維持之也,是以君子重之?!雹偻踔保骸兑肘治募肪?《南溪曾氏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成化刻本,第7a 頁。

修譜治理宗族,即是改變風俗。羅洪先論之有言:

儒者論風俗,必先立宗,顧未有原其所以為宗者……吉安多巨族,各以閥閱相侈競,又能嚴祠祀以萃睽離,緝譜牒以明昭穆,其意皆本儒者所論,將以補宗法之不及而維持之,非不勤也。然觀風俗,惟萬安橫街劉氏稱最善……嘉靖己未,劉氏長老咸思知縣璜,懼譜牒不續六十有七年,而名不登者二三世,謀于群從,分任其事,以庶幾所謂補宗法者……“古之宗法,不行于今矣。然今之為譜者,統于上而為父母、祖父母,以至于高曾,孰非五世之宗;聯于旁而為兄弟伯叔,以至于曾祖伯叔,孰非五宗之人?此郡邑諸族,可得而同也。五宗之人,視聽之所習,趨向之所歸,咸知相率尊信。其高曾所遺,而不至于渙散,惟劉氏則然,郡邑諸族,不可得而同矣?!雹诹_洪先:《羅洪先集》卷12《〈萬安橫街劉氏族譜〉序》,上冊,第547—548 頁。

羅洪先現身說法,以萬安橫街劉氏修譜為例,說明譜牒可補宗法,稱贊其修譜行為。

南昌萬時華將修譜作為實踐宗法。他說:“今日之事,寓宗法于譜牒,一以尊祖,一以敬宗,一以收族,一以傳遠,一以紀朝廷恩澤之隆,一以志祖宗功德之厚,一以著子孫官守之明與宗教之肅甚盛?!雹廴f時華:《溉園二集三》序《曹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44 冊,第385 頁。借助修譜尊祖、敬宗、收族、傳遠,紀朝廷恩澤、志祖宗功德,著子孫官守與宗教,實現“寓宗法于譜牒”。

(三)歐蘇譜的影響

北宋歐陽修、蘇洵修譜思想以及族譜體例、書法在明代影響很大。很多明人修譜都要參考歐、蘇譜。江西泰和人蕭镃指出:“自唐以來,作譜者非一人,所以作者非一例,而世之所稱者,惟歐陽公、蘇老泉為有據。老泉主宗法,止于五世而已;歐陽公則仿鄭玄詩譜、《史記》年表之意為圖,自始祖以來迄于五世,五世既盡,復揭之為一圖,衍而下之,至于無窮。今之為譜者大抵皆歐陽公之例也?!雹苁掗C:《尚約文鈔》卷4《三溪彭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3 冊,第45—46 頁。吉安安福人吳節還指出:“惟前宋歐蘇兩大儒制為譜牒,止尊本派,不屑遠引,深協人心。歐陽之譜,則取法史傳,蘇氏之譜,則仿世系圖而為之,制雖不同,而切于尊祖敬宗之誼,則一也。今舉世仿之,不宜宜乎!”⑤吳節:《吳竹坡公文集》卷5《金溪王氏總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3 冊,第413 頁。吉安永新人尹襄則認為:“予觀昔之為譜者,莫若歐陽氏、蘇氏,厥譜所記不過八世。蘇譜所知惟得六世,何其近且少也。然天下言名家者,必以二家為稱首。今士大夫作譜者,皆以歐蘇為法?!雹抟澹骸顿惴寮肪?《南唐吳氏家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67 冊,第220 頁上。臨川陳氏重修族譜,其世系記載方式如下:“今閩郡守自勉君復會諸宗派,踵而成之。其譜每以五世為一圖,大概仿歐蘇二公之法,以世為經,以人為緯,縱之則某某父子也、祖孫曾玄也,衡之則某某昆弟也、再從三從也。一本眾支,燦然如示諸掌。而郡守君復以其所得褒封之勅弁諸篇端,將鋟梓以示其族之來者?!雹冱S仲昭:《未軒公文集》卷6《臨川陳氏重修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嘉靖刻本,第49 頁。即采取歐蘇五世為圖的小宗譜法。有的宗族比較靈活,如豫章羅氏,“吾族之有譜也,仿歐蘇之意,而不盡用其例,奕世彬彬,號稱作者?!雹诹_憲通等纂修《豫章羅氏重修宗譜》不分卷,《重修羅氏大成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 年)刻本。只是一定程度的借鑒而已。

修譜者在歐、蘇譜之間,也會有所選擇。江西吉安安福人吳節說本族譜,“其弘綱大要,皆取法于歐譜,而細書出處,則蘇公之遺意也?!雹蹍枪潱骸秴侵衿鹿募肪?《重修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3 冊,第417 頁。結合了歐蘇二家譜法。吉水人毛伯溫為王氏族譜作序,說王慶余命其子基定暨以達、選賢任修譜之責,族人問譜將誰仿?選賢說,“仿歐吧?”以達說:“我聽說,歐氏譜蓋有遠胄之謬?!弊砸苏f:“要不仿蘇吧?!被ㄕf:“蘇善矣。然惟詳其自出,君子病焉?!睉c余說:“蘇譜是仿,詳其所可知,其不可知者缺焉?!雹懿疁兀骸睹屙壬募肪?《王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63 冊,第253 頁下。于是合族議,均表示贊同。該族的討論譜例,從最初的選歐,改為選蘇。

江西吉安吉水泥田周氏修譜,請羅洪先作序。羅洪先對于歐蘇譜的議論頗可注意:

往見故家諸譜,咸祖歐、蘇兩公。蘇譜主服制,服以五,故止五世,上殺下殺,世至于九,則服之變極矣。歐出吉水,喜遠胄,胄遠者,世多不續,故嘗揭系立之傳以間之。泥田始沂濱,下逮所生,列圖以九,蓋蘇例也;圖首汾翁,揭房之派,而不立傳,雜歐例也。長老則曰:“注而復揭,贅矣。曷盡從蘇順乎?”乃損之,附以各文,文與世増,越幾月而竣事。嘗謂諸長老曰:“而知而譜之類于蘇,亦知蘇之用情矣乎?夫服之有五,本乎一身,至于曾、高、孫、玄而旁極于親盡,固蘇子所謂勢莫如之何也。彼出于親疏遠近,而無有乎貧富眾寡之別,原所稟之良,靡所加損,其休與戚,通為一體,五服有所不能限,則其情也?!雹萘_洪先:《羅洪先集》卷12《〈泥田周氏族譜〉序》,上冊,第552—553 頁。

羅洪先所見“故家諸譜”,應當主要是江西特別是吉安的,注意到這些宗族修譜都依據歐、蘇譜。認為蘇譜主服制,歐譜喜遠胄。泥田周氏譜主蘇例而輔歐例,修譜過程中周氏長老以譜名下有注外還立傳為贅,改為盡用蘇例。洪先更指出,蘇譜重視服制其實認為服制不能阻隔休戚與共的一體觀念,應體察其用情至深。于是,他進一步指出:

故能同于族者,必能同于天下,而無有乎親疏、遠近、貧富、眾寡之分,是治譜之學也。而其毋以蘇譜治譜而善體之,其體之已者,能推乎人,而靡有間于親疏、遠近、貧富、眾寡,使他日出是譜也,咸有所放,而不敢以載名之書視之。其于大姓先世,固皆不負矣乎?⑥羅洪先:《羅洪先集》卷12《〈泥田周氏族譜〉序》,上冊,第553 頁。

修譜的要義在于不僅要超越服制內外的親疏觀念,而且要超越親疏、遠近、貧富、眾寡之分,蘇譜的這一深意需要好好體察??梢?,羅洪先對于修譜的認識類似于“民胞物與”、“一本萬殊”觀念產生的意義,將親情由個人、宗族推及天下之人。

還有人批評歐、蘇譜略、隘。江西譜學發達,江西人不滿歐蘇者也較多。吉安永新人尹襄為湖南茶陵譚氏族譜作序,指出:“程子常言,管攝人心,收宗族,厚風俗,莫若明譜系立宗子法。夫宗法之廢久矣,溯源以詳委,秩倫以著恩,惟譜系焉。系則今之譜,猶有古宗法之遺意焉。異哉,蘇氏之言譜也,曰‘一人之身分而至于途人者勢也,勢吾無如之何也?!粍t先王之為宗法,系之一姓而弗別綴之,以食而弗殊,至于百世不相忘也。而謂五服親盡遂可以已乎?”①尹襄:《巽峰集》卷8《譚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67 冊,第217 頁下。所謂程子言,實為張載《宗法》所說,尹襄認為這是主張復興宗法,而蘇洵的途人之勢無可奈何,是能夠以宗法睦族、會族克服的,不能說五服親盡就束手無策了。對于蘇洵之語持保留態度。

有的對于歐譜情有獨鐘。江西人梁潛筆下多同省人族譜序,多參考歐譜,臨川胡氏重修宗譜,梁潛稱贊該譜:“其法本歐陽公小宗之制,而尤精密,仕止、生卒、葬娶、分合、行義之大概,無不備見。伯廣又以其先世遺文可傳于世者系于譜后?!雹诹簼摚骸恫粹窒壬募肪?《臨川胡氏宗譜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470 頁。洛陽劉氏修譜“乃用歐陽氏例,為譜圖而傳之,且引于其端?!雹劾顤|陽:《懷麓堂文后稿》卷2《洛陽劉氏族譜序》,周寅賓校點:《李東陽集》第3 冊,長沙:岳麓書社,2008 年,第935 頁。樂平喬氏族譜“其法簡義實,斷自其所可知者,其間敘次紀載,悉放歐陽氏?!雹芾顤|陽:《懷麓堂文后稿》卷4《樂平喬氏族譜序》,周寅賓校點:《李東陽集》第3 冊,第967 頁。金溪吳氏族譜“乃仿康齋先生所為譜,質諸歐陽氏之法,博采旁證,以足其所未備?!雹堇顤|陽:《懷麓堂文后稿》卷4《金溪吳氏族譜序》,周寅賓校點:《李東陽集》第3 冊,第968 頁。所謂“康齋先生”是指撫州之崇仁人吳與弼,其號康齋,是著名學者。該譜仿照吳與弼所修譜,但參考歐譜而成。⑥關于吳與弼,可參考許齊雄《吳與弼的宗族觀念》,《明代研究》第27 期,臺灣明代史研究會,2016 年。因歐陽修是江西吉安人,故江西人修譜多參看歐譜,反映出一定的同鄉感情。吉安人尹臺的譜序就更直接地反映出這種情感:

吾郡世家知重譜牒,蓋自宋歐陽公開先焉。其法既播之天下為式程,后有作者不能或加矣。是故考泝百世,則推大宗之統同;更端五世,則參小宗之辨異。由之可以管攝人心,正倫理,厚風俗,巨室右族效為之不懈,其以輔翼世教豈微哉?、咭_:《欽定洞麓堂集》卷1《泰和康氏族譜序》,哈佛燕京圖書館藏嘉慶五年尹氏刻本,第67 頁b。

尹臺還將歐譜的意義上升到政治的高度,認為可以“輔翼世教”。

也有人更喜歡蘇譜。梁潛為福建福安縣察洋陳氏所修族譜作序,指出:

昔老泉為蘇氏譜,因其可知者而紀之,才五世。五世之上,亦一世而止。然自今稱為譜之法,必取之蘇氏,蓋以其立法之善,紀例之精,尊尊親親,隆殺之節,有宗法之遺意,非深于《禮》者不能。故在當時,蘇氏與歐陽氏之譜皆有法,皆百世不可易也。今陳氏之世次與蘇氏無異,其闕疑謹審不妄之意,又皆有得于蘇氏之遺法。於乎!世之失其先世之系者常多矣,然必欲旁求強附,必不肯如蘇氏五六世而止。及其為譜,求其能幾于蘇氏者,則未嘗有,何其見之謬耶?然則如陳氏之譜,有足尚者矣。⑧梁潛:《泊庵先生文集》卷5《察洋陳氏族譜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407 頁。

察洋陳氏所修族譜參考了蘇譜,記載世系不多,保持“闕疑謹審不妄”態度。而梁潛肯定“蘇氏與歐陽氏之譜皆有法,皆百世不可易也”,并指出蘇譜“立法之善,紀例之精,尊尊親親,隆殺之節有宗法之遺意”。安徽全椒陳氏宗譜亦本于蘇譜,王直序言評論道:

夫譜所以明其所自出,使后人知本源之盛而思不辱焉,故著其所可知而闕其不可知,所以傳信也。眉山蘇氏出于唐眉州刺史味道,然皆失其世,老泉為譜,斷自其所知者而錄之,不敢加一辭,懼不信也。此作譜之法也。陳侯為此譜,本于蘇氏,異乎人之牽合附會,亂其所自出,以取譏于君子者,賢矣哉其用心也!譜所著者六世,而文武之才備,它姓所罕及也,要在子孫善繼而已矣。①王直:《抑庵文后集》卷8《全椒陳氏宗譜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41 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6 年,第494—495 頁。

全椒陳氏宗譜如同蘇譜亦記載六世,繼承了蘇譜傳信之意,有別于社會上“牽合附會”的作法。

(四)修譜猶如修史

族譜就是一家之史。南安府大庾人劉節,對于譜與史的關系多有論述。他為蔡氏族譜作序:“蔡氏族譜何?家乘也;家乘何?一家之史也。一家之史何?載一家之事者也。載晉國之事,蓋晉史也。是故,載一國之事國乘也,國之史也。載一家之事,家乘也,一家之史也?!雹趧⒐潱骸睹穲@前集》卷19《高州蔡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57 冊,第413 頁下。他以家乘同國史一樣載事,晉國史既然可以稱“乘”,家乘自然也是家之史。豐城鶴村杜氏修譜,其目次有:例義、世系、善行、女德、原始、外傳,這是上卷;下卷之序為圣制、祠堂、丘隴、祭田、軍田、牌額、書屋、井路、池塘、形勢、條約、文藝。劉節的譜序說:“予惟譜一家之史也,故曰家乘。乘者載也,史以載事,家史載一家之事者也。是故觀于杜氏之譜而知其所載矣?!雹蹌⒐潱骸睹穲@前集》卷22《鶴村杜氏小宗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57 冊,第460 頁。該譜內容以類相從,分為18 項,故劉節認為譜乃一家之史。劉節為筠州獨城(江西高安)陳氏重修族譜作序說:“予惟族之有譜猶國之有史也。作史者有表、有志、有書、有傳、有論贊評,體裁不一,義有攸當?!拗葜勺越菔肌拮V者詳書而備錄之,敘之為譜,述訂之為譜法,約之為譜系,衍之為譜圖,紀之為譜傳,廣之為譜附,而世規終焉。統同合異,繁庶盛大,視遷、固、曄、壽諸史雖不能盡為比擬,而古今名家世族,如太原之王、彭城之劉、陳留之謝,殆相伯仲矣?!雹軇⒐潱骸睹穲@前集》卷25《筠州獨城陳氏重修族譜序》,《四庫全書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57 冊,第524—525 頁。通過比較史書與譜書的體裁,認定族譜猶如國史。其實,劉節在作此判斷前,先介紹陳氏族人合謁宗祠,具燕讀譜行禮畢,族尊倡言修譜,得到眾人同意。于是命族之“文學”者14 人商議,乃推讓賢且尊者主修,選出八人,而應雷則司其成。這樣的組織,頗似修史任命總裁,設立史館。

吉安永豐人宋儀望(1514—1578)對于譜與史的比較也頗為細致。宋儀望,字望之,嘉靖二十六年(1547)進士,萬歷年間官至大理寺卿,師從聶豹,其學以王守仁為宗。陳氏置譜局修譜,宋儀望告訴陳氏:“家有譜猶國有史也。史紀國都、沿革、興衰、治亂、山川、疆域、土田、氏族、風俗,典章制度罔不殫載,故其體繁,其事該;譜則考載止于其家其世,貴核,其事尚質,其文崇簡。自昔史稱遷固,譜推歐蘇。議者猶謂遷涉遠誕,固喜諛辭;歐病類遷,蘇詳所自出。夫涉遠則近誣,喜諛則亡實,詳自出則遺疏。甚哉!史與譜之不易言也!史姑置勿論,厥譜要夫考年以著代,世次定矣;據事以論世,善惡辨矣;彰往以訓來,勸懲行矣;假辭以盡意,性靈昭矣;創例以明變,書法見矣。然或貪附以眩俗比于無恥,侈詞以詡眾陷于誣親,故譜有無要二戒?!雹偎蝺x望:《華陽館文集》卷3《衙背陳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16 冊,第324 頁上。提出史書體繁事該,譜書考載家世,貴核尚質而崇簡。比較史學大家司馬遷、班固與譜學大家歐陽修、蘇洵,他們各有不足之處,殊為不易。就修譜而言,要定世次、辨善惡、行勸懲、昭性靈、見書法,戒除貪附與侈詞。

還有人從不同角度論證家譜猶如國史的必要性。王直(1379—1462)認為:“古者受姓命氏,皆有爵者之子孫。故國必有史,家必有譜?!雹谕踔保骸兑肘治募肪?《皋蘭黃氏宗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成化刻本,第19a 頁。從分封制的角度論述諸侯國有史,諸侯之家有譜。太子少保、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安福人彭時,自序《梅下彭氏家乘》,曰:“家之有譜,猶國之有史?!痹勒龖s作序,就此話發揮,認為譜與史在齊家、治國上的一致性:“蓋內外小大,家固國殊。至如齊治之本,所以篤近而舉遠者,未始異焉?!雹墼勒骸额惒└濉肪?《梅下彭氏家乘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合肥:黃山書社,2013 年影印明成化刻本,第44 冊,第274 頁。修譜可以“假譜垂訓”。蔡清認為:“夫家之有譜,猶國之有史也。是蓋人之所以為人者也,何以言之?人生天地間有聚焉。聚之大者為國,小者為家,雖與群物同一生育于天地之間,同一歸盡于大化之內,然跡往而聲存,事過而情系,自有不至與群物類者。此國之所以有史,家之所以有譜也。國有史則可以昭監戒,維世道;家有譜則可以序昭穆,厚人倫,小大雖殊,理則一也?!雹懿糖澹骸恫涛那f公集》卷3《凌云葉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42 冊,第674 頁。即譜與史的懲勸功能是一樣的。羅玘認為:“雖然譜國史例也同一備遺意也,古者有功德者有天下,其次有國,又其次有家,特國大而家小焉爾,而備遺之意因之?!雹萘_玘:《文肅公圭峰羅先生文集》卷7《李氏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崇禎七年羅氏代文堂刻清錢陸燦批點本,第5 頁a。認為家譜與國史一樣目的在于“備遺”,即是歷史記憶的存在。明宗室朱誠泳的看法將族譜比擬國史:“族有譜,猶國有史也。予生宗室,未嘗見民間所謂譜者,恒見史不知何以類譜邪,間與長史游邦貞論之,邦貞曰:‘史,國譜也;譜,家史也。二者正相類?!蛉∑渥V以呈。予試閱之,見其卷首詳次世系,猶年表也;末述行實,猶列傳也?!雹拗煺\泳:《小鳴稿》卷9《豐城游氏族譜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60 冊,第335 頁上。認為族譜世系、行實相當于史書的年表、列傳。

也有強調家譜與國史的不同。吉水人胡廣說:“家之有譜,猶國之有史。史以載事,譜以檄族。無史則國之政績不見,無譜則家之世數不傳。二者雖有大小,然其所系綦大矣哉!”⑦胡廣:《胡文穆公文集》卷12《高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29 冊,第50 頁。認為史以載事,呈現國之政績;譜以檄族,傳承家之世數。嘉靖二十三年洪福為德興洪氏譜作序稱:“嘗謂家之有譜,猶國之有史也。史所以明王制,詳年例,立大防之典,譜所以統宗屬,昭世系,秩彝倫之道,二者事殊義同?!雹嗪殍醋胄蕖钝蛾柡槭辖y宗譜》卷尾《德興萬下洪氏家譜序》,上海圖書館藏嘉靖二十七年(1548 年)木刻活字印本。該譜在《凡例》還強調:“家譜有勸無懲,非國史有懲無勸比?!雹岷殍醋胄蕖钝蛾柡槭辖y宗譜》卷首《凡例》,上海圖書館藏嘉靖二十七年(1548 年)木刻活字印本。

《豫章羅氏重修宗譜》的兩篇跋文值得注意。隆慶跋文開宗明義:“族之譜,猶國之史。皆以紀載當時行事之實,三代而下,歷歷不泯,故家巨族,子孫萬億,未始不本于一人,號千萬世之子孫,猶一氣也。能推一氣之念,辯親疏之等,則尊祖敬宗之心油然而生,風俗自底于厚矣。茍非子孫之紀錄,未有不殘闕焉,此世之系圖非細務也?!辈⑶壹南M谠撟V“庶與國史相悠久也”。①羅憲通等纂修《豫章羅氏重修宗譜》不分卷,《羅氏世系后跋》,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 年)刻本。萬歷時的跋文在史與譜之間還提到志,“在國為史,在郡為志,在家為譜?!雹诹_憲通等纂修《豫章羅氏重修宗譜》不分卷,《重修羅氏大宗族譜后跋》,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刻本。修譜猶如修志也是明代的一種看法。

二、族譜的名稱與內容

(一)族譜的名稱

明初承襲元代傳統,宗族譜系之書多稱“族譜”,此外還有其他名稱。即以本文第一部分譜序提到的譜名而言,除了5 例宗譜、2 例家乘以及總譜與家譜各1 例外。其余皆是族譜。這些名稱有時可以混稱,有時比較講究,不同的名稱其內容有別,分類有異。

家乘包括宗族世系與文獻。如泰和人翰林學士楊士奇所修《楊氏家乘》:“自其所修家譜,以及其曾大父翰林待制而下,累世之遺文,與凡當時名公大賢之所撰次、史氏所書、碑刻所紀、通家文獻之所可征,以至于詠歌往復、簡牘之間有不可棄與不忍棄者,皆錄之于此,以遺其后人。又以其皆有關于楊氏世德也,以屬予序之??傊捕??!雹哿簼摚骸恫粹窒壬募肪?《楊氏家乘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391 頁。由于收集資料廣泛,《楊氏家乘》有二十卷之多。廬陵進士楊黻所修的家乘也很豐富:“其先世行事之實,自幾世祖忠襄公邦乂、幾世祖文節公萬里而下之遺像,及史傳所書、墓碑銘文所紀,與夫一時追封褒?之典,合為一帙,而類分之,為若干卷,題之曰《楊氏家乘》?!雹芰簼摚骸恫粹窒壬募肪?《楊氏家乘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408 頁。何喬新續其父何淵所輯《何氏家乘》,“分為六卷:一譜序,二族譜圖,三宗譜圖,四家傳,五婦德,六先塋志。而附載貤封制書、贈送詩文,而終以先世遺事?!雹萸馂F:《瓊臺詩文會稿重編》卷10《廣昌何氏家乘序》,內閣文庫藏明天啟三年刻本,第4 頁b。

家譜與族譜的區分以高祖為界。江西南城人鄧元錫家譜,因舊譜已亡,存碑獨著五世,據碑而譜自高祖考所知而下,“其上殺、下殺、旁殺,即親盡而恩存,故著其系牒,論次其遺事,曰家譜,明不敢標族也?!雹捺囋a:《潛學編》卷6《家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0 冊,第497 頁上。該譜世系為高祖以內,故名家譜,內容包括世系、事傳、祠墓、祭田、遺文等。換言之,包括高祖之外世系,則稱之為族譜可也。

宗譜記載始遷祖以來世系,以統不同支派。如現存《鄱陽洪氏統宗譜》,即以“統宗譜”為名,有的還在譜名上區分大小宗。又有其他譜名,如大同譜,吉安楊氏為宋代楊輅之后,嘉靖時所修之譜“名之曰《廬陵楊氏大同譜》,蓋欲以是統諸族,使諸族據以為譜者,皆得不失所原?!雹吡_洪先:《羅洪先集》卷12《〈廬陵楊氏重修大同譜〉序》,上冊,第526 頁。房譜、支譜,《永新炎村劉氏石泉房譜》。⑧楊寅秋:《臨皋文集》卷1《永新炎村劉氏石泉房譜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91 冊,第616 頁下。還有“稱本支族譜者,別本支前乎此者之冒也,稱胡里胡氏者別所自出也?!雹峤鶎W顏:《靳西城先生集》卷16《胡里胡氏本支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02 冊,第647 頁上。

世譜。如岳正為安?!睹废屡硎霞页恕纷餍蚍Q:“太子少保、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公,自著世譜曰《梅下彭氏家乘》?!雹僭勒骸额惒└濉肪?《梅下彭氏家乘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44 冊,第274 頁。浙江有《東嘉王氏世錄》,莫如忠稱:“東嘉王氏之為家錄、世錄也,亦猶國史之遺焉。夫曰世錄,錄其世系者,凡詳于記事,則左史法也。曰家錄,錄其家藏者,凡詳于記言,則右史法也?!雹谀缰遥骸冻缣m館集》卷10《東嘉王氏世錄總敘》,《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04 冊,第517 頁下。此“世錄”錄其世系,詳于記事,以別于錄其家藏、詳于記言的“家錄”。不過,泰和冠朝郭氏有“《家錄》一卷,載世系誥詞諸作?!雹弁踔保骸兑肘治募肪?3《題劉先生子高所書冠朝郭氏世錄后》,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成化刻本,第1a 頁。亦稱作“世錄”。

有的將譜、乘合一命名族譜。如《方氏譜乘》方鳳說:“夫水木本源君子知重焉。故考姓氏,別世系,則謂之譜。譜者錄也,錄其可傳者以傳也。有聞人別為立傳,及紀其著作與其志銘焉,則謂之乘。乘也者,如車之能載也。皆君子重本崇源之意也?!曳绞献运卧獊?,可考者凡十世……手筆是冊,先世系而文字繼之,蓋兼譜乘之意,而為之者也?!雹芊进P:《改亭存稿》卷2《方氏譜乘小引》,《續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38 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311—312 頁。

還有一些特殊的譜名,多屬于族譜文獻類。泰和人梁潛談到兩部譜名較為特殊。廬陵新安羅西樵所錄先世銘文一帙,名之為《羅氏先德記》。同鄉蕭氏族譜名稱是《蕭氏慶源錄》。⑤梁潛:《泊庵先生文集》卷16《題羅氏先德記后》《跋蕭氏族譜后》,《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542—543 頁。王直為人作序,“浮梁馮誠錄其世系事實為一卷,名曰《世德淵源》?!雹尥踔保骸兑肘治募肪?3《馮氏世德淵源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41 冊,第881 頁上。梁潛同鄉蕭北輯錄《蕭氏流芳集》,其子工于繪事,圖繪祖先像,又請名人將“先祖之美而形于贊詠”,希望“將與其世系通類而傳之”,⑦王直:《抑庵文集》卷23《蕭氏流芳集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41 冊,第891 頁??梢娺@是記載先祖德行、配圖贊美的書。

(二)族譜的內容

明初經歷過元末社會動蕩,編纂的族譜比較簡單。林弼為江西人所作譜序中談到,居住在江西豐城竹山的黃氏,“序族之世次,厘為譜圖?!雹嗔皱觯骸读值侵葸z集》卷14《竹山黃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合肥:黃山書社,2013 年影印清康熙四十五年林興刻本,第11 冊,第302 頁。豐城朱公路“持其所譜族系”請林弼作序。⑨林弼:《林登州遺集》卷14《航溪朱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11 冊,第303 頁。這些“族系”、“譜圖”當是簡短的記載世次的譜牒。

明初族譜也有較大者。江西泰和多歷史悠久的大族,如月池彭氏“以修譜為務,考而訂之,輯而續之,取累朝諸先輩之文而系之,求當時名士夫之言以發之”⑩周是修:《芻蕘集》卷6《題月池彭氏族譜后》,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合肥:黃山書社,2013 年影印清道光三年泰和周氏桂林使署刻本,第23 冊,第336 頁。。由于收錄先輩文章,內容比較豐富。吉水解縉宗族之譜則頗為可觀,解縉(1369—1415),字大紳,洪武二十一年(1388)進士,永樂初官翰林學士,謚文毅。解縉介紹自家的族譜,稱解氏系出山西平陽府解州,幾經遷徙,唐代解氏家于吉安廬陵,北宋仁宗時解希孟、解安父子定居于吉水縣東鑒湖書院。解縉說他上距濮州公解安才十世,“家譜之傳,中更大亂,收拾幸存。世有纂續,而其世年表、姻家、別錄、先壟圖志、宗支圖記、姓原記、畫像記、顯揚記,委曲詳盡,比于他譜,似為尤勝。又出于歐蘇之譜之先,而世未能盡見也?!雹俳饪N:《解學士文集》卷5《吉水解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合肥:黃山書社,2013 年影印明嘉靖四十一年刻本,第27 冊,第533 頁。該譜除了世系之外,還有“年表、姻家、別錄、先壟圖志、宗支圖記、姓原記、畫像記、顯揚記”八項,內容豐富。安福彭氏“譜之例一仿歐陽氏小宗之制,每五世別而為圖,圖之后又創為各世小傳,以著其行事始終之概。其有功德顯著如寶謨君者,史氏既有傳,則抄附于圖之次?;蛟诋敃r得為銘志者,亦以類附焉?!雹诹簼摚骸恫粹窒壬募肪?《彭氏族譜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420 頁。彭氏族譜有譜圖,附以小傳、銘志。

何喬新為本省多部族譜作序,豐城游氏家譜重修,“凡若干卷。先之圖以表其世系,次之譜以紀其行實,而歷朝之誥勅暨名卿畯儒之詞章附焉?!雹酆螁绦拢骸督非裎募肪?2《安沙游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50 冊,第315 頁。有圖有譜,還有文獻。廬陵陳時莊,“復取舊譜而增修之。自七世以上,則仍其舊,不敢輒有損益。八世以下,則詳考而具錄焉。名卿偉人之詩文為陳氏作者,各以類附錄于后,總題之曰《廬陵陳氏續修族譜》?!雹芎螁绦拢骸督非裎募肪?2《廬陵吟溪陳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50 冊,第316 頁。也有詩文等文獻。南豐曾氏族譜:“首譜序,得姓之由著矣;次家訓,正家之道嚴矣;又次之宗圖,世系昭矣;又次之家傳,世德詳矣。附以前代與當世名賢之文,所以光昭世美者備矣?!雹莺螁绦拢骸督非裎募肪?2《南豐曾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50 冊,第317 頁。分為譜序、家訓、宗圖、家傳以及文獻。南昌梓溪劉氏族譜“其立例甚嚴,其考核甚精。自允迪而上,推本于陶唐氏,系序不紊,溯流而源也。自從禮而下,或居或徙,備錄無遺,由本而支也。名諱字行各從其類,所以辨昭穆也。生卒娶葬具著于譜,所以紀終始也。附以誥敕之詞,昭寵貺也。次以碑銘表碣之文,表善行也。其尊祖睦族之心,藹然見于斯譜矣?!雹藓螁绦拢骸督非裎募肪?2《南昌梓溪劉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50 冊,第318—319 頁。除了譜系,也收錄誥敕以及碑銘表碣之文。

李東陽(1447—1516),字賓之,號西涯。祖籍湖廣長沙府茶陵,天順八年(1464)舉二甲進士第一,弘治八年(1498)以禮部右侍郎、侍讀學士入直文淵閣,預機務。官至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李東陽所作譜序也多反映族譜內容。江西撫州人吳懋貞請李東陽作譜序,介紹其父所修族譜:“又冠以宗圖,附以世德、仕宦、墓田、家范及團拜、合祭諸儀,八年而后成。鄉之為譜者莫加焉?!雹呃顤|陽:《懷麓堂文后稿》卷4《金溪吳氏族譜序》,周寅賓校點:《李東陽集》,長沙:岳麓書社,第3 冊,第968 頁。除了宗圖還有世德、仕宦、墓田、家范及團拜、合祭禮儀。

上述譜序反映出一些族譜收錄了宗族制定的家訓以及家族禮儀。如江西南豐曾氏有“家訓”,江西撫州吳氏有“家范及團拜、合祭諸儀”。

明中期的羅洪先所作譜序,更反映出宗族規訓的內容在增加。如永豐人著名學者聶豹的族譜,強調“于譜之末,必附勸戒之辭”,并征詢羅洪先的意見。羅非常贊同并受到感動:“附勸戒于譜者,蓋將有以感動之,曰‘吾之所以為是勸者,非獨舉吾之愛也,即汝之所愿于祖考,亦欲汝之善為人之祖考者也;吾之所以為是戒者,非獨舉吾之惡也,即汝之訓于子孫,亦欲汝之善為人之子孫者也?!壬陨砺?,而導之以情,又復若此,聶氏子孫有不全其愛者哉!”⑧羅洪先:《羅洪先集》卷12《〈永豐聶氏族譜〉序》,上冊,第525 頁。聶氏以勸戒表達對于族人的愛。廬陵賀氏:“作譜序、凡例、世系者三,曰內篇;貴貴、賢賢、稽實者三,曰外篇。于意若曰:凡為父子夫婦、兄弟叔侄以至于群從者,必求其慈孝和義、友恭愛敬,而非徒以父子夫婦、兄弟尊卑之名為也。貴貴者為其能達乎此,賢賢者為其能守乎此,而皆有實可稽,亦非徒以其貴、以其賢之名為也?!雹倭_洪先:《羅洪先集》卷12《〈廬陵賀氏族譜〉序》,上冊,第534 頁。該譜分內外篇,內篇是通常的族譜世系,外篇是為了教育所設,起到教化的作用。豐城《鶴村杜氏小宗譜》分上下卷,上卷內容包括例義、世系、善行、女德、原始、外傳,下卷有圣制、祠堂、丘垅、祭田、軍田、牌額、書屋、井路、池塘、形勢、條約、文藝。有18 項之多,分類細致,其中“條約次之,端謨正范,嚴家訓也?!雹趧⒐潱骸睹穱凹肪?2《鶴村杜氏小宗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57 冊,第717 頁。明中期江西族譜分類更加細致,條約的出現表明宗族加強了對于族人的規訓。

明后期,江西族譜內容更加充實,強制性族規進一步增加。嘉靖時,吉安《廬陵下村周氏譜》“首之以宗圖,次之以支派,附之以祠規,終之以家乗?!雹坂u守益:《東郭鄒先生文集》卷2《廬陵下村周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65 冊,第648—649 頁。陳九川為江西撫州《樂安招攜譚氏重修族譜序》說:“今觀董子燧之為譚氏譜也,其亦思變乎?系遠祖而譜始遷,錄顯功而刊繁博,又道之族約,而惟祭田、墳墓附焉?!雹荜惥糯ǎ骸睹魉愊壬募肪?《樂安招攜譚氏重修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72 冊,第104 頁。贛州甘氏于弘治十一年(戊午,1498)修譜百余年之后,時當萬歷中葉,“大中丞虔南甘公開府浙中,卓然以明教訓俗、興復古道為己任?!察裟怪緜?、宸章公檄、藝文族約之類,靡不具載?!雹萆陼r行:《賜閑堂集》卷10《甘氏續修宗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34 冊,第200—201 頁。撫州府樂安,“三原之畢徙自唐方,自三原徙者,若錢團,若杭村,若流坑?!V始靜翁,重始遷也。五世一圖,溯承系也。圖各一傳,表行實也。凡生者、歿者、歿而葬者、妻人者、妻于人者、后人者、后于人者與無后而止者,舉詳圖傳中,懼愆忘也。統之以譜例,申之以宗約,示信守、嚴彰癉也。人賢有傳,忠孝節義有傳,文獻有紀,昭顯揚,闡幽芬,樹氣風教也?!雹薅#骸抖究芪募肪?《畢氏族譜序》,《四庫未收書輯刊》第五輯第22冊,北京:北京出版社,1997年,第568—569頁?!懂吺献遄V》有圖有傳,有譜例、宗約,還有傳記、文獻。其中“宗約”起著“嚴彰癉”的揚善斥惡作用。吉安安福人劉元卿本族的《密湖劉氏族譜》分為原乘紀、原世紀、世系紀、爵名紀、祠墓紀、遷徙紀、徵翰紀七類,其中祠墓紀內容有:“于爍祖祠經之營之,惟眾力是賴;增定祀儀,編集家范,小子元任之,父更參定焉?!雹邉⒃洌骸秳⑵妇肪?《密湖劉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54 冊,第107—108 頁。晚明瑞州府新昌天寶徐氏“先是兩派各有譜有祠,幾欲合未果。今合焉,而族之支庶可次第已。然猶以歐、蘇兩譜第譜其世系,今族繁且遠,則墓碣多,恐或廡廢,于是次以世墓。且也祖先披草萊,立門戶,思其笑語,思其飲食,不可忘也,于是次以祠堂、祭田、祭儀,遵王道,守圣訓,以保世亢宗,聿修厥德,于是次以家規十條。仕者矝名節,處者修行誼,及閨房貞烈,如金如石,于是次以仕籍、恩例、隱逸、內則。至于累世銘傳,與名公卿大夫、碩德巨儒詩文贈貽,誠傳家之天球大訓也,于是又次以世章。茲則于歐、蘇二譜外另有其美,卓哉太史公家法已!”⑧胡維霖:《胡維霖集·長嘯山房稿》卷2《天寶徐氏族譜序》,《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164 冊,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年,第685—686 頁。徐氏族譜合兩派支譜,世系之外還有世墓,祠堂、祭田、祭儀,家規十條,仕籍、恩例、隱逸、內則,銘傳、詩文,世章。形成自身特色。由上可知,嘉靖時,吉安、撫州的祠規、族約,萬歷時贛州的族約、撫州樂安的宗約、吉安安福的家范、瑞州新昌的家規,這些祠規、族約、宗范、宗約的大量出現,標志著宗族強制性規范的加強。

三、族譜的體例

江西的譜例值得注意。蔡清還記載了江西新淦周氏族譜,“首凡例,次圖志,次先塋表,又次文翰,卷數不一,視故族譜詳且密矣?!雹俨糖澹骸恫涛那f公集》卷3《新淦周氏重修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第42 冊,第675 頁。該譜有凡例長興曾氏譜例較為特殊:

先之曰小宗譜。自洪而上,距孟昭凡五世,凡孟昭之所出皆與焉,大概從眉山譜也。次之曰通譜,自洪之孫而上,距澩凡十八世,凡澩之所出在長興者皆與焉,大概仿廬陵譜也。又次之曰源流、曰會譜。有二,其一為陶原,祖南豐;其一為南豐,祖撫州吉陽南武城。自千而上,距受氏之始,凡若干卷。而受氏以來,遷徙開闔,留其大都焉。大概述陶原、南豐譜也。②羅玘:《文肅公圭峰羅先生文集》卷7《長興曾氏族譜序》,第14b—15a 頁。

該譜體例有小宗譜、通譜、源流、會譜。江西分寧周氏用歐、蘇二家例,以譜十有三世之可知者,“又手分為內、外二編。內編以詳派系,外編則文獻存焉?!雹坳懮睿骸秲吧轿募肪?8《分寧周氏族譜后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二輯,合肥:黃山書社,2016 年影印明嘉靖陸楫刻本,第1 冊,第483 頁?!敦S城覺溪徐氏族譜》:

徐之先源于豐城覺溪,一徙郭內火巷,一徙郭外斗門?!I和復與桐城君、二省元及族之彥者合而譜之,首據舊譜名諱,繪宗系于前,析郭外者題曰《斗門支譜》,郭內者題曰《火巷支譜》,總題曰《覺溪徐氏族譜》。為志四,有《恩綸志》 《家政志》 《藝文志》《墳墓志》。為傳三,有《仕宦傳》《耆逸傳》《內德傳》。共若干卷。④郭子章:《蠙衣生黔草》卷11《豐城覺溪徐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55 冊,第365—366 頁。

四志三傳的譜例,近似史書。

修纂族譜,有一定的敘述法則,稱之為書法,或曰書例。永豐郭汝霖(1510—1580)所修《層山江邊郭氏族譜》的《族譜例義》留存下來,其內容是:

汝霖曰:家之譜,其國之史乎?夫創制者必陳其意,觀往者宜據其要,作例義。

夫郭氏譜凡數修矣,然體制多未精當,予因是錄作者之序文而定其制。

夫郭氏居層山自定功始,然保姓受氏必有所自,敘派源。

夫譜必有系以著代也,必有傳以征實也。由一而二,而十百千萬,由十百千萬而本于一,其系乎君子可以合愛矣。由名而字,而行而號,而生歿葬嗣,而行實大略,其傳乎君子可以論世矣。

夫郭氏自定功至于今,錄者凡二十一世,自一世至十三世,總為一傳,其下則又為變例,蓋吾郭氏七世祖兄弟凡六人,其三祖之子孫至十三世多不嗣,嗣而傳者,惟德明、德昌、德茂三宗之后,至十三世而族繁矣。于是自十三世以下則各自為傳,而以三宗提其首。嗚呼,稽考者其便矣。

予觀李子譜有外傳,而今不作者眾也、繁也,妻列于夫傳,夫為妻綱也。其姓族之大而顯者,則詳其出,詳其處,次惟著其氏,嚴婚媾也,女之適人者同乎是。

夫禮謹婚配,其繼娶而得室女,必詳其出,而又出于名族,則詳其處其得改適者,惟書其氏,而或出于名族,亦必詳其處,不詳其出,至庶室惟氏而已,於乎,名分之際,其嚴乎!

夫紀行所以表賢,表賢所以貞教,是故孝子弟、弟貞婦不可無識也。然古謂蓋棺事乃定,今自十七世以下,即有賢行弗錄,闕生存也。要之以俟后世大雅之君子。①郭汝霖:《石泉山房文集》卷8,《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29 冊,第491 頁。

交代了派源、總傳、分傳、外傳、女性、貞孝的體例、書法。郭汝霖在族譜女性傳記的編纂上,也考慮了李子譜(李夢陽)專設外傳的譜例,只是鑒于因為本族女性眾、繁而未作。

廣信府鉛山費元祿(1575—?)修族譜,文集載其《族譜四篇》,其中《例義第一》也反映出對于李夢陽《李氏族譜》的借鑒:“李空同之譜李氏,褎然名家,其稱歐蘇之譜謬,詳遠胄非紀名實,名實者子孫之所以錄其先人,惡可無征乎!……(余)聊以其暇而輯錄之,始圖,敘世次,列名諱、生歿、丘墓,蓋原始要終,人道之成,有夫婦而后有父子,禮義始有所施,書姓氏生歿,以著偕老之義。丈夫有封爵、善德、功烈、勛勞,文章質行較著者,則傳表而出之,婦有改適者削之,妾有子者附之,女嫁者則列之外傳,而終之以譜序。列明本義,其取法自周,取裁自史,自本二公起,訖余兄弟而止。然錄其大者,要不能盡收也。當別有宗譜?!雹谫M元祿:《甲秀園集》卷24,《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62 冊,第428 頁。認為李夢陽是修譜名家,重視其紀名實的主張。費氏譜也是“訖余兄弟而止”,與李氏譜例義相同。費元祿書例對于女性也比較在意。

四、族譜的修纂

明代族譜修纂盛行于江西,族譜修纂依據宗族、聚落的民間文獻,注意族譜求真防偽,籌措經費,不斷續修,保存族譜。

(一)修譜盛于天下

中古時期士族由于婚宦需要,盛行譜牒,世家大族集中在北方。宋以后士族瓦解,科舉制下的士大夫雖有私譜修纂,主要流行于南方。江西人彭韶指出:

唐宋以前,北方世族專尚譜牒,后有狄難,遂至散逸,而南方代興,譜家有之。然文山謂:求其鑿鑿精實百無一二。豈不以竊附先賢、杜撰似續者眾歟!噫,此其意云何而得謂之善譜乎?今公之修,獨異乎此,不冒榮顯,不遺窶賤。要之雖不及前代北方之譜之盛,而亦非今世南方諸譜之所及也。③彭韶:《彭惠安公文集》卷2《三原王氏族譜序》,《四庫提要著錄叢書》,北京:北京出版社,2010 年影印明萬歷彭繼美刻本,集部,第351 冊,第34 頁。

即認為中古時期北方譜牒盛,宋以后南方譜牒興起。羅洪先指出戰爭是造成譜牒修纂北方衰落南方興起的原因:

江北古來戰爭地,滁和以東,五代至國初,尤當兵沖,蹂踐抄掠,莫計啟辟。夫土無寧宇,人無強宗,轉徙靡常,見聞弗逮,厚本敦愛,感無緣生。士人非甚好古,視譜咸若贅余,其勢固然也。惟江以南,中原限絕,禍非難首,定自傳檄,間入割據,敗不旋踵,宋元遺構,僻隱宛存。故譜牒莫盛于江南,而附援亦惟江南為甚。①羅洪先:《羅洪先集》卷12《〈滁陽胡氏族譜〉序》,上冊,第550 頁。

南宋元明江南譜牒興盛。

明代修譜盛于江西。著名學者丘濬說:

今天下分兩畿、十二藩服,而人家譜牒之作盛于江右,而江右在吉郡尤盛。跡其所以盛者,蓋有四焉:江鄉土綿地瘠,季世割據者所不爭,人家所藏圖籍不盡毀于兵火,一也。習尚淳樸,不蓄一切珍奇玩好之物,倉卒變起所持者惟文籍,二也。俗重世家,婚配必先門地,崛起之家雖盛顯,物論終不之與,所謂故家右族恃譜牒以為文獻之征,三也。人以讀書為業,雖田夫販客亦皆粗通文理,渉獵書史,喪亂之余,文籍散失無所于稽,亦往往有能口道而心憶之者,四也。用是四者,故人家譜牒所以能獨盛于他方。②丘濬:《瓊臺詩文會稿重編》卷10《吉水龍氏族譜序》,第1 頁。

江西修譜吉安府尤甚,他分析原因有四點。吉安人羅洪先也講到當地聚族而居,族系清晰:

惟江以南,人無遠徙,群其族而居,寡弱者不下數百人。仕于朝,雖位卿大夫,不忍去其鄉,其尊卑之敘,歷數十世可不紊,又惟吾吉為最。吉之著姓,彭其一也,而族皆不同。為南唐中丞嵩之后,徙自金陵者,曰吉州司馬仁貞,子慕慶為安福兵馬團練使,四世為宋進士德全,始居安成邑城中,當時號為華秀里。華秀里人既繁盛,而嵩之別子亦多散處郡邑中。③羅洪先:《羅洪先集》卷12《〈安成華秀彭氏族譜〉序》,上冊,第523 頁。

以彭氏為例,就是一個聚族而居的宗族。文中的“安成”即安??h的別名。

江西修譜甚有傳統。郭子章指出:“豫章故家多重譜牒,說者謂昉于歐陽永叔。予謂歐譜例也,譜之實不自歐始。當宋之初,德化之許、奉新之胡累葉聚居,至數百口。江州陳氏宗族千余,世守家法,肅于公府。南康洪氏六世同居,室亡異爨,太宗至飛白‘義居’字旌之。此譜之實也,而亦非自宋始也?!雹芄诱拢骸断櫼律荨肪?1《豐城覺溪徐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55 冊,第365—366 頁。在郭看來,雖然宋代歐陽修倡導修譜,僅是提出譜例,宋代還另有修譜者,江西修譜既不始于歐陽修,也不始于宋。

江西與徽州盛行族譜,而江浙不及?;罩菪輰幦顺碳戊葜赋觯骸白蕴扑プV牒淪廢,士大夫不講久矣。今新安、豫章山谷間故家遺俗,其載籍猶有存者,吳越廢著,遷徙不常,雖公卿巨室亦往往邈然迷其所自出?!雹俪碳戊荩骸端蓤A偈庵集》卷上《侯氏世略序》,崇禎刻本,《續修四庫全書》集部第1385 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年,第755 頁上。他將江浙人遷徙不常、不知所自作為譜廢的原因。

(二)修譜的依據

明人修譜,往往依據一些前代遺留的各類文獻。泰和南溪曾氏的修譜經歷較為詳細。據同邑王直介紹,南溪曾氏:

自宋元以來,屢經喪亂,譜牒失亡,不知其所以徙。族之故老相傳,宋淳祐中始祖和甫以儒業,教授南溪羅氏。羅氏貲富甲一鄉,愛和甫才行異常人,以女女焉,于是遂居南溪。生子一,曰南山,字鎮重。鎮重生四子,曰可翁、祥翁、仁翁、元龍??晌?、祥翁、元龍之后皆失傳,獨仁翁四子以德、以觀、以敬、以禮。蓋自和甫至是四世矣,其子孫日益眾。然水木本源,尚弗克究知。洪武中,以德子文昇與諸弟允昇、遠昇始得和甫先考之墓于蕨原,墓前之石則和甫所題署,然后知自蕨原徙。乃封表其墓,而買田祀焉。屬其塾師梁子瑗先生為作譜,而終恨失其詳。文昇三子某、某、嗣宗,允昇子夢浙,遠昇子季宗,與諸兄弟遜宗、沂宗輩皆注意求之,閱陳年簿書,得元龍分產契約,其所載甚明,乃知分自蕨原無疑。②王直:《抑庵文集》卷6《南溪曾氏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成化刻本,第9 頁。

據此,關于該族始祖和甫,原來只有故老的傳說,洪武中發現始祖父親之墓,有始祖和甫的題字,得知遷出地。又請塾師作譜。后輩子孫“閱陳年簿書,得元龍分產契約”進一步證明分派的遷出地確鑿無疑??梢姵藟災官Y料外,契約文書也是修譜很好的參考資料。

修譜者也參考親戚家的族譜校對、互證。如泰和人梁潛為廖氏族譜作序,他說:“廖之先,始自金陵遷泰和,至今??到讨I潛仲,凡十有五世。為之譜者,潛仲之大父愚寄先生,自強父也。其后復系一圖,特詳于本宗,則先生之曾大父梅澗所作?!窛救⒘菏?,蓋吾六世祖鳳翔公之女弟也。因以吾家譜合而參之?!雹哿簼摚骸恫粹窒壬募肪?《廖氏族譜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400—401 頁。通過考證,解決了不少疑惑問題。

修譜往往在祠堂設譜局,歷時較久,誠非易事。豫章羅氏“設局于官莊報本堂,搜各宗舊存往牒,某也從某處徙某地,某也自某處贅某宅,溯本尋源,辨分明繼,一脈如眾派之匯海,越八年始克告成?!雹芰_憲通等纂修《豫章羅氏重修宗譜》不分卷,《重修羅氏大宗族譜后跋》,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年)刻本。鄱陽洪氏修譜“凡預宗盟有自百里之外者,有自千里之外者,裹糧有會,有一再往返者,有三四往返者。訂正同異,有一再易稿者,有三四易稿者?!雹莺殍醋胄蕖钝蛾柡槭辖y宗譜》卷尾《譜告》,上海圖書館藏嘉靖二十七年(1548 年)木刻活字印本。

(三)世系分合問題

明人修譜,最困惑的是世系問題。這其中既包括始祖或始遷祖以來的世代傳承,也包括祖先以來分衍支派的通譜合族。我們考察一些族譜修纂的具體處置情況,以便了解宗族的聚合與分離,有助于認識宗族形態。

吉安吉水泥田周氏,楊榮概括該族狀況:“吉水泥田之派,其先蓋出吳將瑜之子都鄉侯胤,始家廬陵之烏東。唐長慶中有曰沂濱者,來居泥田。沂濱生整。整四子,其后遂分為四大族。由四族而分者,又不可以一二計?!雹贄顦s:《楊文敏公集》卷15《周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合肥:黃山書社,第29 冊,第477 頁。梁潛的介紹更為詳細:“由沂濱距今四百余年,凡二十有四世,其族益繁,其分而自為派者十有八,若盧兠、網村、官洲,若長沙、安福、永新。雖既分,或猶詳其系世,或止著其始分之由,是皆因其可知者。其不可知者,詳于所分之派,使可參而見也。然泥田之族尤盛,聯比以居者常千余人?!雹诹簼摚骸恫粹窒壬募肪?《泥田周氏族譜序》,《北京圖書館古籍珍本叢刊》,集部·明別集類,第100 冊,第403 頁。該族自唐至明二十四世、十八派,修譜時各派記載詳略不一,聚族而居于泥田的族人達到千人之多。這十八派是以四大族即四房為基礎的,金幼孜對此有介紹:“整生四子,曰庭顯、曰庭光、曰庭實、曰庭充。自是子孫蕃盛,遂析而為四。其居水邊、安福、永新者,則為第一房。居上凍者,則為第二房。居樓下、盧兠、天柱岡者,則為第三房。居下凍、高屋、大安、絅村者,賦羅坊、官洲、長沙者,則為第四房。夫以四族之眾,其地非一處,其居非一鄉,其系非一世,其傳非一人,而其戚疏之等、遠近之分、系序之承傳、支派之分合,可指而定焉?!雹劢鹩鬃危骸督鹞木腹肪?《周氏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成化四年金昭伯刻弘治六年盧淵重修本,第43 頁。在金幼孜看來,周氏宗族屬于“故家大族”。

吉安泰和南富王氏為世家大族。泰和人王直譜序介紹該族:系出太原,唐季王該避亂來江南,始居廬陵何山,又徙居安城之連嶺,族日以蕃。其后有諱扆字明遠者,始來居南富。明遠生師儒,師儒生明道、美道、樂道。樂道之后無傳,而明道、美道子孫皆蕃衍。明道之后存德居南塘為一族,美道生元功、元承?!白訉O之多,故址不足容,乃柝異而居,勢也。此譜之作,著美道之所出,所以合異而為同也,故特致詳焉。蓋元功子經之居棗園,為棗園族。其后四世孫曰敬翁,居池頭,為池頭族。五世孫曰用中,居石灘,為石灘族。經之弟建之居槐下,為槐族。元承子益之好樓居,則為樓下族。孫庭冕析居下塘,又為下塘族。自美道一人之身,而分為六族?!雹芡踔保骸兑肘治暮蠹肪?《南富王氏族譜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41 冊,第512—513 頁。所謂六族,出于子孫不同時代的遷居造成。

吉安安福瓜畬鄧氏也是大族。劉球指出:“安成多大族,而瓜畬之鄧最盛。蓋自梅魁翁開業垂蔭以來,非惟發科登仕連世有人,其以人庶而地不足為容,析居橫石、金谿、下店、漢江、橫店、斗塘、清陂、安田、楓林,凡十數派。所至未三四傳,則又以地之小而謀他析者,不可以數計。其生之蕃也,他族尠克儔?!雹輨⑶颍骸秲韶G文集》卷12《瓜畬鄧氏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黃山書社,2013 年影印明成化六年劉鉞刻本,第38 冊,第419 頁。該族也有十數派,不斷析居,多是未三四傳,又以地小而謀他析,據此徙居分派的原因是地小人多而另謀聚落。再看安福劉氏。劉元卿說:“自家安成來,歷世三十有奇,歷年七百六十,為大派者十八,為小派者數十,而其初固一人之身也?!雹迍⒃洌骸秳⑵妇肪?《密湖劉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54 冊,第107—108 頁。分派林立。

安福的宗族還有院派結構的古老大族。安福人吳節的兩篇譜序談到“院”,天順三年(1459)譜序說:“吾邑西九十里,地名洋溪,劉氏世家焉。余與劉氏分屬外甥,當弱冠時,得睹其族姓舊譜,乃知創基者自唐太和中安成令諱富字禮尚號三致公始……后傳三子,分東西中三院?!瓋A以表兄資輸推安成賦稅長,來京謁余于官舍?!駳w梓意必遵歐蘇譜例,斟酌重新……吾聞吉州之劉共宗雖一,而其派有三:一曰楚元王,一曰中山靖王,一曰長沙定王。洋溪遠祖則長沙分封之安成侯,近祖則大唐蒞治之安成令也?!雹賲枪潱骸秴侵衿鹿募肪?《洋溪劉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3 冊,第415—416 頁。據此,劉氏在唐代分為三院,吉州之劉共宗為一,其派有三。吳節為本族所作譜序,記載更細,他說:“天順初,煥文之孫純夫與道貫之子嘉績,乃遍游諸邑,得各房源流之自,并生息葬娶之詳,匯為一大帙,題曰《吳氏重修宗譜》……大抵皆因嘉定、咸淳之舊而疏之。自主簿公而下至通議大夫瓘,凡六世,以上中二院為一圖,所以總眾房之祖也。自六世以下九世為一圖,中院則有里、西昌、白沙之派,上院則有煙岡、桂江、橫路、安成、廬陵、永寧之派,而古攸、酃邑、增城等派,則又諸派中之所分也?!雹趨枪潱骸秴侵衿鹿募肪?《重修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3 冊,第417 頁。該譜依據南宋舊譜修纂,有上、中二院,院下有派,此外還有房。

將不同支派的譜系統于一譜,不是一件容易之事。如寧都南團曾氏族譜,該族修譜頗為反復。洪武中曾國良之譜,被認為是贗譜。后來發現元代鄉貢進士光賢的舊譜,與諸墓之碑合。然而下村、臨池、小源同縣,會譜也易,“市山隸南豐,其府今為建昌也。望仙隸樂安,后湖隸金谿,其府今為撫州也。睦陂、新陂、龍潭隸永豐,其府今為吉安也。凡為府者四,皆遠數百里,其會譜也難,然亦無不歷也。始于弘治元年,迄今有成,于時實五年也?!雹哿_玘:《文肅公圭峰羅先生文集》卷7《南團曾氏族譜序》,第8 頁。歷時五年修成的該譜,聯合了四個府的不同支派族人。

(四)修譜的求真與作偽

明人所修譜力求克服時弊,修出可信族譜。龔敩《書泰和袁氏族譜后》指出:“余閱人之族譜多矣,往往痛系牒之不存,而以古人之顯者旁蹊曲徑,剽竊緒余,牽合世次,美則美矣,其如是非莫辨何?有識者觀之,不直一笑。如袁之得姓亦久矣,始于春秋之陳轅濤涂,至漢之邵公,晉之彥伯。逮六朝以來,名賢輩出,本初公路亦一時人豪,在他人則祖之宗之。彥政乃獨斷自金陵八世祖以下,以迄于今,蓋不忍棄其親而求其疏,舍其真而取其偽也,使郭崇韜聞之,寧不大愧于心乎?”④龔敩:《鵝湖集》卷6《書泰和袁氏族譜后》,《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3 冊,第684 頁。稱贊袁氏族譜舍棄春秋時陳國的得姓之祖轅濤涂,從始遷祖記載譜系。批評不少族譜為攀附古代名人“剽竊緒余,牽合世次”。

吉安修譜盛行,存在的問題也較多。丘濬指出:“然其間亦不能無積習之弊,失在于好攀援古名賢顯宦,以粉飾其家世,張大其閥閱,凡劉姓者皆長沙定王之后,張氏者皆曲江丞相之裔,無一族無所自來者,此雖天下通弊,而于茲則殆甚焉者也?!雹萸馂F:《瓊臺詩文會稿重編》卷10《吉水龍氏族譜序》,第1—2a 頁。吉安存在“好攀援古名賢顯宦”的現象。泰和人陳循說:“鄉邑鄙人有與(郭)佺同姓者,往往冒其支裔,以為所從出。至誣名卿大夫求一言以取信于后人者有之,此固出其所慕,然公論之在人口,孰得而掩之耶?甚矣,譜之所載,不可以不謹也?!雹揸愌骸斗贾尬募肪?《西昌冠朝郭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1 冊,第174 頁。郭姓有冒其支裔的情況。泰和人蕭镃也說:“竊怪世之為譜者好為夸誕以欺人,往往旁證曲引,牽合他族之顯者為美談,而由君子觀之,蓋不在此也?!雹呤掗C:《尚約文鈔》卷4《浮山李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3 冊,第47 頁。反對牽合他族之顯者的夸誕行為。吉安府的一些宗族為了防止他人冒認,于是有燒毀舊譜的做法。吉安安福人劉元卿說:“余讀湖譜所載南溪譜序,寥寥數篇,恨不能知先世作譜者次第,欲覯得舊譜觀之,而已毀于火。先是湖譜既成,慮舊譜落在人間,或為私鬻冒認者之資,遂搜而盡付丙丁?!雹鄤⒃洌骸秳⑵妇肪?《溪譜舉要小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54 冊,第108 頁上??梢娮遄V一般是不愿外人閱讀的。

江南重視譜牒,但附援名宗問題嚴重。羅洪先筆下有這樣的描述:“江南重譜牒,多推原世系所由起,與何代相準,自始封迄今幾百年,少亦不下數十世,其真贗不可窮詰,而父子承傳,祖孫分聚,莫不鑿鑿可據。至舉他書相證,或疏或密,或增或損,即彼此不能吻合也。故江南譜牒,率遠胄而多貴種,任割截而輕附援,概之名宗得免者鮮矣?!雹倭_洪先:《羅洪先集》卷12《〈高安云岡況氏三修族譜〉序》,上冊,第554 頁。即江南譜牒祖先多追遠前代貴種名宗,族譜存在割截、附援之弊。這里的江南應當也包括江西。類似的告誡還有豫章羅氏:“昔狄青不敢輕附梁公,而崇蹈遂拜子儀之墓,一為美譚,一所羞稱,故本宗尚有闕文,而非族寧容紊亂,則冒插之禁尚嚴也?!雹诹_憲通等纂修《豫章羅氏重修宗譜》不分卷,《重修羅氏大成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 年)刻本。

(五)修譜經費、間隔與族譜保存

修譜需要籌措經費。族田如有盈余,可以用于修譜。如果宗族無專門修譜經費,則往往通過眾籌或捐獻籌措。江西王師仁萬歷時,“首出六十金,始議譜其族?!雹蹌⒃洌骸秳⑵妇肪?《金灘王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54 冊,第108—109 頁。是士大夫捐金修譜。鄱陽洪氏統宗譜“鳩金刻梓,有捐數兩者,有捐數十兩者?!雹芎殍醋胄蕖钝蛾柡槭辖y宗譜》卷尾《譜告》,上海圖書館藏嘉靖二十七年(1548 年)木刻活字印本?;ㄙM了二百余兩。

修譜防止經費冒費也就變得必要了。豫章羅氏要求:“各族繁簡合用梨板、紙張、鐫工等費,充用而止,工完仍揭傳眾知,以后真正仁人孝子,必出而任事,其一切圖嘗臠之輩,必退而斂跡,亦可為家教之一勸,則冒費之源當清也?!雹萘_憲通等纂修《豫章羅氏重修宗譜》不分卷,《重修羅氏大成族譜序》,中國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 年)刻本。

族譜纂修的間隔時間不一,民間有三十年修譜的說法。宋代蘇洵的《族譜后錄下篇》已有“以三十年而一易世”的三十年一世的計算方法。⑥蘇洵著,曾棗莊、金城禮箋注:《嘉祐集箋注》卷14《族譜后錄下篇》,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3 年,第384 頁。明初撫州樂安人蕭儀說:“樂安舊家諸譜,所載率不過二十余世,有斷自可知者,有始自始遷者,其間不及二十世者加多,其過之者加少。世以三十年為率,為世二十則為年六百,五代之亂,譜牒散失,諸增修之于宋,由宋初迄今,未五百年,而譜所載率六百余年,其百余年蓋多故家遺老之所追錄也。獨同邑羅溪陳氏之譜,所載三十余世,蓋脫于五代之厄而存盛唐時所錄也?!瓏衅轿迨?,譜學復興陳氏者……舊家諸譜蕩盡于五季,微于宋元之亂,而陳氏之譜完具如故?!雹呤拑x:《襪線集》卷5《羅溪陳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31 冊,第434 頁??梢娙隇橐皇朗钱敃r計算世代的一般標準,樂安舊譜所載通常是二十余世,個別如陳氏則有三十余世。顧大韶從人口增長的角度指出三十年的重要性:“大約十余年而為紀,一紀而子姓一倍。三十年而為世,一世而子姓再倍,推而論之,固有大父未死而孫息盈十;五服未斬而宗枝盈百者矣?!雹囝櫞笊兀骸侗T齋稿》不分卷《陳氏族譜序》,《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104 冊,第551 頁下??梢娒魅藢τ谌隇橐皇?,有自己的看法。魏禧認為:“族譜之作,上以紀祖宗世次,久而不忘;下以合其宗人,世遠人眾而不失親。古之言者備矣。人事十年一變,三十年為一世,世凡三變矣。故家譜率宜三十年一修,遠則二世六十年極矣。六變而不修,則先世之事必遺忘,宗人、支派必紊,文獻必散失,丘墓多亡?!雹嵛红骸段菏遄游募肪?《閻氏本支錄序》,《四庫禁毀書叢刊》集部第4 冊,第584 頁上。這是從人事變化的角度論證的,認為宜三十年一修譜。

不過在故家大族強盛有修譜傳統的地區,修譜間隔時間較短。如吉安地區,王直說:“今宗法既難復矣,士大夫家猶幸有譜牒可以正其本而聯其支,雖宗族繁盛勢不得不分,然至于久猶能知其所自出與其所當親,則譜牒維持之力也,故君子尚之?!雹偻踔保骸兑肘治暮蠹肪?《吉水泥田周氏族譜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41 冊,第497 頁下。他以吉水泥田周氏為例,說明士大夫對于修譜的重視,“泥田之譜每一二十年而一修”。②王直:《抑庵文后集》卷8《吉水泥田周氏族譜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41 冊,第498 頁上。如此勤修族譜,還可以得到另外的事例證明。羅洪先說自家族譜:“譜始宋淳熈,嘗限十年而一書,今可考者五書于元者,三書于明者,二此皆先吾而有意于族人者也?!雹哿_洪先:《羅洪先集》卷12《〈秀川撰述〉序》,上冊,第559 頁。十年一修譜是很密集的。羅洪先修譜不輟,他說:

昔在丙戌,先大夫以譜授小子洪先,命之曰:“譜不續百年矣。惟予守官,弗皇于家,既乃播遷,未能卒業,汝勉哉!”洪先受而藏之。當是時,年才弱冠,未知斯言之難也。嗣是收緝散亡,歲有所書,志行弗加,頹焉就老,??盅俸鰺o以光先大夫遺命。戊申,集《世系圖》《內外傳》《名位表》。己酉,草《居徙考》。丙辰,《傳》《表》成。癸亥,《祠墓志》始就。將以告于祖廟,授之族人,而先大夫背棄蓋已三十余年于茲矣。④羅洪先:《羅洪先集》卷2《〈秀川撰述〉序》,上冊,第557—558 頁。

可知該族譜修纂持續時間較長,族譜修成距離開始修纂已經三十年以上。所以羅洪先宗族早期的“限十年而一書”,后來也難以做到。吉安修譜間隔時間較密較疏的事例都有,隔幾十年修譜者,如泰和人郭子章說:“夫人子孫所以事其祖宗者,其道有三:一曰營宗廟,二曰豐粢盛,三曰飭譜牒。夫宗廟、粢盛得之有財,皆用之,惟譜牒最難?!峒詺W陽文忠公以來,創為譜式,鄉人宗之?!雹莨诱拢骸断櫼律鷤鞑荨肪?《浣溪郭氏續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55 冊,第586—587 頁。他介紹浣溪郭氏譜始修于宋嘉泰樞密公自撰《源流記》,再譜于元至正間,遭兵燹,流傳僅十一。三譜于明正統十二年(丁卯,1447),四譜于成化二十年(甲辰,1484),五譜于嘉靖三十一年(壬子,1552),萬歷時則六續矣??芍獜娜V到四譜隔了三十七年,四譜到五譜則隔了六十八年。永豐湯氏“起于宋平叔以來,幾二十世,譜凡五六易矣?!雹逌@祖:《玉茗堂全集》卷2《吉永豐家族文錄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81 冊,第15 頁上。間隔時間較密者,如安福人劉元卿說:“吾劉氏世族譜修于梁者一,續于唐者一,修于宋者三,于元者八,于國朝者二十有四,亦可謂勤矣?!雹邉⒃洌骸秳⑵妇肪?《密湖劉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54 冊,第107—108 頁。

修譜確實有難度,一般來說間隔時間不太穩定,需要幾十年。樂安人曾維倫,萬歷八年(1580)進士,他為象峰原氏族譜作序,說該譜“入我明一修于永樂己丑,再修于宣德甲寅,三修于嘉靖己未,合今譜為四修?!雹嘣S倫:《來復堂遺集》卷9《象峰原氏族譜序》,《四庫全書存目叢書》集部第169 冊,第414 頁下。即一修于永樂七年(1409)再修于宣德九年(1434)三修于嘉靖三十八年(1559),一修與二修間隔25 年,二修與三修間隔125 年,三修與四修間隔約在幾十年。二修與三修間隔時間太長,其中定有難以克服的困難。

族譜的保管也很重要。楊士奇族譜由宗子房掌管:“祖宗所遺一應碑銘行述、詩文稿草,片楮只字,及家乘譜牒之類,并委鵷收掌愛護,不許損壞,但略有損壞,即是不孝。蓋此系吾家傳世之寶,子孫所當謹守為是。鵷繼伯威兄之后,系宗子房下,故當掌之?!雹贄钍科妫骸稏|里文集續編》卷53《訓東城諸侄(十三事)》,明嘉靖二十八年黃如桂刻本,第5b—6a 頁。鄱陽洪氏“今以千字文編號,每族止以一字為記,然宗派寡眾不等,或該一二本者,或該三四本者,或該五六本者,于各號不填寫數目第幾,乃以條印逐篇鈐記鈐之,庶俾奸弊不生,而各族知有稽焉?!雹诤殍醋胄蕖钝蛾柡槭辖y宗譜》卷尾《譜號》,上海圖書館藏嘉靖二十七年(1548 年)木刻活字印本。該譜共印52 部,譜中列出持有者。

族譜是宗族的珍貴文獻,自然非常珍視。在社會動蕩時期,宗族千方百計保護族譜。如泰和周氏宗族族譜的事例。周是修說:

吾祖由金陵來止泰和爵譽里,歷西臺御史、仆射、朝奉大夫,至潭州主簿,自爵譽徙居灉江。再傳至高祖月溪,徙桐山。又三傳至先考君邦賢,徙陽岡里舉子岡。既于兵燹,寶藏吾氏之宗譜惟謹。譜有燕山竇禹鈞子儼為之首序,有益國文忠公為重修序,有太祖夫人金花封誥二。庚子秋,挾厚貲避地五云,寓大原里。有仝姓富室愿以百金買誥而敘同宗之好,先君怫然曰:“而欲以百金鬻先世之封贈于他族之不肖子乎?是何卑我之甚也!”其人赧而退。乃別制帛囊,貯譜誥,加于荷檐之上,意有急則棄檐攜此以竄。荷者弗之知,至地名分水,愈不堪其重,揣帛囊,疑卷軸為繪像,即恚曰:“命且不測,猶荷繪像乎!”解而棄之。去十里行,始相及問其囊,以實對。亟反而求之,留月余,竟不復得,憂憤成疾以卒。

嗚呼!先君值艱世,而保護宗譜若誥如是之至,蓋將以遺于后之人也。不幸為荷者所棄,致疾而終,其志固可憫矣。③周是修:《芻蕘集》卷5《周氏小譜序》,沈乃文主編:《明別集叢刊》第一輯,第23 冊,第318 頁?!昂砷堋薄皸夐堋?四庫本、《乾坤正氣集》本作“荷擔”“棄擔”。

其父保護族譜頗費心機,因丟失帛囊中的譜誥憂憤成疾以卒。

萬歷三十八年(1610)羅相告誡豫章羅氏族人:“語又曰:善創不如善守,善守不如善藏。余憶萬歷戊寅,憂栢林所攜老譜僅二本,高尺六擴一尺許,而以竹紙,四角皆膾揉垂朽,力不勝展,閱其故物也,余留之祀。乙卯初夏,斗山公親來追索以去。迨辛丑奉差還里,謁祠堂哉,索觀前諸而不可復見矣。吾族所藏文墨,獨栢林最富,而此一節不無可惜,則珍襲之計當圖也?!雹芰_憲通等纂修《豫章羅氏重修宗譜》不分卷,《重修羅氏大成族譜序》,國家圖書館藏明萬歷三十七年(1609 年)刻本。保存舊譜與宗族文獻,尤為重要。

五、結語

北宋思想家張載《西銘》是宗族史上的重要文獻,程頤概括其主旨為“理一分殊”,以仁止私,推行即為用?!段縻憽匪f“民吾同胞,物吾與也,”被后世學者概括為“民胞物與”。明代學者鄒守益用“全譜”高度評價“民胞物與”思想乃是天下修譜的宗旨,這一思想在族譜編纂中就是強調人要知本,譜序多有宣揚,譜系追尋本源?!耙槐尽庇^念常表達為江河源頭為一的比喻,也用“一氣”來表達。

明人修譜往往將譜系之法作為先王宗法遺意,認為族譜繼承了宗法精神,以維護等級社會秩序,因而按照宗法原理編纂族譜,強調立宗、大小宗法,族譜與宗法相表里,譜牒具有統宗而合族的作用。修譜為了“親親”,可使族人關系和諧,增強凝聚力。由于宗法廢而依賴族譜治理宗族,故修譜意義重大。

明代族譜內容漸趨豐富。明初的族譜一般比較簡單,中后期內容增加。明中期何喬新的譜序反映出一些族譜收錄了宗族制定的家訓以及家族禮儀,羅洪先所作譜序更反映出宗族規訓的內容在增加。明后期族譜內容更加充實,強制性族規進一步增加。明代族譜類別多,族譜名為“家乘”者較多,表明族譜中的族人文獻增多。

明人注重考查族譜、史書與方志的關系,認為族譜就是一家之史。不少人認為編修家譜有助于國史的完善,或論證家譜猶如國史的必要性,也有一些人強調家譜與國史的不同。明人修譜,南方盛于北方,尤以江西突出。

歐陽修、蘇洵修譜思想以及族譜體例、書法在明代影響很大。值得注意的是,明人站在當時合族的立場,有人認為歐蘇譜有些簡單。修譜的思想,也受到北宋思想家張載的影響,二程的學說對于修譜也有影響。

明代江西族譜存在為攀附古代名賢顯宦而“剽竊緒余,牽合世次”的夸誕行為,為防止割截附援,纂修族譜時也采取一些防范措施。

宗族通過眾籌或捐獻籌措經費修譜,三十年為一世是當時計算世代的一般標準,強調以此作為修譜的間隔時間,故家大族也有一二十年修譜者,超過三十年修譜也較多見。重視族譜的保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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