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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林道上的烏鴉(散文)

2024-04-18 05:10宇秀
廣州文藝 2024年3期
關鍵詞:大廚烏鴉客人

宇秀(加拿大)

天一好,朗斯代爾海邊就熱鬧起來,咖啡館、餐廳的露天餐位和海邊的休閑座椅一位難求。人們仿佛潛伏著,只等太陽露臉,雨后蘑菇般呼啦一下就冒出來。兩三張桌子之間橘紅火焰上躥下跳的火爐,令深秋熱烈得讓人忘記“蕭瑟”“悲涼”這類傷感的詞語。幾十米海浪造型的原木長凳,與溫哥華市中心地標景觀隔海相望。盡管尚在疫情期六英尺社交距離的規定之下,“海浪”上還是坐滿了游人,天氣好得讓人忘乎所以!伸進大海的棧橋上,散步的、遛狗的,步履悠閑。人過中年,越發感覺能在明亮的太陽底下沒有目的地隨意走走,便是人生莫大的閑適與美好了,尤其當世界時常被各種陰霾籠罩著之時。

1

入秋后的陽光到了下午三點,就像上了年紀的人的腿腳走不多遠就軟了。人們爭先恐后趕在上午涌來海邊,趁陽光強勁扯一片裹到自己身上。想到近年頗為流行的一個詞——抱團取暖,卻在疫情暴發后迅即被“隔離”替代,頗為諷刺。我身邊的囡囡爸早就對“抱團取暖”不以為然,要說抱團,人類遠不及動物無私和執著。我一時無以反駁。囡囡爸越來越懶得探討這些問題,沒事就在手機或iPad上看《動物世界》。

此刻,我坐在咖啡館露臺上,脫了外套的上身沐浴在陽光下,像披著條暖暖的羊絨披肩。不知何時,那羊絨披肩被悄悄換成了薄紗,我隱隱感覺海面吹來的風夾著潮濕的寒氣。天氣預報說,明天又要下雨且持續一周。謝天謝地,今天是感恩節!

“到棧橋上走走吧?!编镟锇质掌鹂Х缺褪謾C,說。

從棧橋那頭返回時,天色的亮度就像從小提琴高把位上的音符向低把位上過渡、直至隱沒于大提琴低沉的旋律。突然,遠處天邊出現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黑點,隨著那些黑點放大,“啊——啊——”嘶啞的叫聲在頭頂炸響,這是烏鴉歸巢了?!鞍“ 甭暽形催h去,一群接一群的黑點密密麻麻地從天邊涌來,恍若成批的轟炸機。當它們飛過頭頂時,我聽到低飛的翅膀撲棱棱拍打著晚風。

“結棍!” 囡囡爸仰頭吐出滬語中極具感嘆力的兩個字,這詞包含了“厲害”“牛逼”“可怕”“了不起”等意,但又并非這些詞語單打獨斗時所能涵蓋的,“結棍”要視具體的語境而富含特定的語義。

“還記得我們餐館門前的烏鴉嗎?”我問。

“嗬,馬林道上那些都成精了!伊拉相幫起來不要太結棍哦!”囡囡爸再次說出“結棍”。他顯然是明白我提到的烏鴉是指那場不可思議的烏鴉事件中的“犧牲者”和“勇士們”。

我朝烏鴉群飛來的方向望去,晚霞染紅的天邊。獅子橋已亮起了夜燈,遠望如一條閃亮的波浪形藍色曲線懸浮在海天之間,連接著市中心和北岸兩座城。站在朗斯代爾海邊向左右看去,西北溫的地勢宛如兩把巨大的靠背椅,各自的山巒便是椅背,遙相對望,山下的平地如同拼接起來的兩只座椅面托著雙城區。這些烏鴉中必有一群是在馬林道吃飽喝足了的,我想。

2

多年前,我和囡囡爸在馬林道經營一間泰國菜餐館。那天,我隔著自家餐廳那排寬銀幕似的玻璃窗,目睹了一場烏鴉們上演的“好萊塢大片”,瞬間顛覆了我對烏鴉一貫的負面認知,甚至原諒了它們時常在餐廳露臺座椅上胡亂拉屎、在后巷把垃圾桶翻得亂七八糟的惡行。

那是感恩節第二天中午,馬林道上靜寂、空落,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掃蕩。連綿的雨雖暫告一個段落,天空依然陰沉。餐廳門前頭天剛清掃過的地面,又鋪上一層黃褐色落葉,像被心事糾纏了一夜的女人醒來梳妝時落了滿地的頭發。窗外的街景似一道布景不變卻鮮有演員登場的空舞臺,我隔窗與蹲在樹枝上的烏鴉們大眼瞪小眼。

馬路上車輛比往日稀少,悶聲不響地駛過,只有飛馳的輪胎與柏油路面疾速摩擦帶起雨水的唰唰聲。馬林道,英文名字Marine Drive,意即海濱大道。華人的發音往往把卷舌頭的R發成舌頭活動便利的L,Marine就成了“馬林”。作為西溫哥華的主干道,從獅子橋下來,穿過安布塞爾海濱公園區,直通滑雪勝地威斯勒,為游客必經之路,而游客成為道路兩旁餐廳的一大客源。話說美國一打噴嚏,加拿大就流鼻涕。當金融海嘯爆發,新聞里出現垃圾廢紙在底特律空無一人的街上隨風奔跑的畫面時,來午餐的本地銀行和投資公司的職員們,一坐下來不是打開筆記本電腦查看股市行情,就是談論基金又跌了多少。那股攆著垃圾廢紙滿街跑的風迅即刮到了溫哥華。馬林道兩旁店鋪不斷有櫥窗被馬糞色的紙從頭到腳糊嚴實的。以往流水般進進出出的餐廳門可羅雀,也就等到周末和節假日才熱鬧一下,節日過后的翌日又死水一潭。在空空桌椅間晃來晃去拿不到小費的侍應嘟囔著,這城里人都絕食了嗎?

我暗自慶幸節后的第一天安排員工休息,我一人點菜、上菜、收銀全包,日間的后廚也只留自家人掌勺。如此夫妻搭檔的小家子氣,實在和鋪著雪白臺布、點著蠟燭、主廳中央一大束玫瑰花盛開的“舞美設計”不相稱。當生存都成了問題,面子就顧不得了,管他老板娘一人跑堂有沒有腔調呢,至少省些工資支出,權當是“文君當壚,相如滌器”。歷史上那么著名的文人夫婦也曾引車賣漿,何況我這升斗小民,又是第一代移民乎?

街面上幾無行人,稀稀拉拉的路人在之前的雨中已分別鉆進路邊餐廳。對面意大利餐廳靠窗的幾個頂著灰白頭發的腦袋就像皮影戲里的人似的,成為窗外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的烏鴉們活躍的后景。雨后,樹上的烏鴉比往日更稠密,在秋葉凋零的枝丫間,好似一個個黑色的隱喻和伏筆填充著枝干間的空白。挨著意大利餐廳的那棟老房子的屋脊挑得老高,像戳出來的脊梁骨。幾只烏鴉在那脊梁骨上若閑庭信步,估計那里有鴉巢。它們在屋頂和禿頭大樹之間飛來飛去,“啊啊”地嘶叫著,把本來就清冷的街面叫得格外空曠、肅殺。

和大多數華人一樣,我也很迷信,烏鴉在門口鼓噪總是不吉利的征兆,盡管理論上我知道烏鴉背負不白之冤。早在中國古代神話里,烏鴉還是吉祥物呢!羿射九日后,天空所剩的一個太陽就是一只金色的三足烏鴉,故而烏鴉有金鳥之美譽。后傳到日本,被作為吉祥之鳥供奉,有“立國神獸”之稱。參加世界杯足球賽的日本隊員的球衣上就繡著八咫烏,即三足烏,為日本足協的會徽。雖然這原本出自中國神話,而現代中國人卻難以把一個最明亮的事物與一個黑乎乎的家伙聯系到一起。

當我在吧臺里正想著,一只烏鴉從街對面的大樹上“噌”地飛到露臺的綠帳篷上。這只烏鴉正值青壯,輕松飛越馬路。我開始警覺它的“妻子”或是“丈夫”會緊隨其后,再接著是它們的孩子……烏鴉在動物界是“一夫一妻”的模范,天生從一而終。這不,另一只烏鴉緊跟著飛了過來。你來就來唄,還“啊啊”地叫個不停。烏鴉喜好群居,先飛來的這對“夫妻”可能是在招呼街對面的孩子和伙伴,一會兒說不定就飛來一群。我很怕它們“啊啊”地叫,把大廚叫出來。餐廳沒幾個男丁,清理帳篷上的鳥糞少不得他。大廚最見不得烏鴉在自家餐廳門前任何地方棲息。我倒不是要護著烏鴉,就怕大廚轟趕烏鴉被坐在餐廳里的洋人看到。眼下這么不景氣的時候,得罪烏鴉,幾乎等于得罪客人。

北美人眼里,烏鴉和其他鳥類一樣是受保護的,并不因為長得黑、嗓音不美而被鄙視。美國現代主義詩人斯蒂文斯在他的《觀察烏鴉的十三種方式》里,竟稱烏鴉“婉轉啼鳴”“裊裊余音”,令我大跌眼鏡。烏鴉自由地大量繁殖,令我想到希區柯克電影《群鳥》的畫面,不由得心驚。倘若有一天世界只剩下人類和烏鴉,怕是人類敗給烏鴉也沒準兒?

3

這天的午市僅三桌客人,一桌買了單離去,只??看皟勺?。飯菜早已上齊,我時而去續上咖啡和熱茶。在這陰郁、空寂的深秋午后,我希望客人多坐一會兒,免得我對著樹上的烏鴉發呆。

大廚撩開廚房門簾出來,在員工餐桌旁坐下,與露臺餐桌僅隔一扇玻璃窗。他的臉色并不比窗外的天色好,頭天感恩節火爆的生意令他露出的笑臉未能持續。其實,我又何嘗不憂慮?可隨時都要跟客人“哈啰”,死活也得撐著笑容。且為了生意的需要,我這個華人盡量得把自己裝扮得有點兒“泰味”:長至腳踝的裹身筒裙,一肩斜的長披巾,還得來兩句“薩瓦迪卡”,簡直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蹩腳的演員,每天被迫粉墨登場。

金融海嘯爆發以來,市場如一艘巨輪日漸下沉。本地政府又推出合并銷售稅讓生意雪上加霜,食客的賬單上無端增稅7%,加上原本的聯邦政府稅,一餐飯課稅12%,生意銳減。感恩節前的早上開檔時,拉開窗簾一驚,對面伊朗餐廳里的椅子全都四腳朝天倒扣在桌上,隔日馬糞色的紙就把玻璃窗糊滿了。另一家同街區赫赫有名的三十五年店齡的法國餐廳,業主不得不把海景豪宅換成兩居室公寓,用所得房款來補貼生意的入不敷出。業主米歇爾夫婦是我的老主顧,聽到他們的境況,大廚嘆道:“換了阿拉,連回旋的余地都沒有??!”我忍不住低低地說:“米歇爾先生查出癌癥了?!?/p>

一連幾天,沒客人的時候,大廚就坐在他的位置上看著窗外,默然無語。

本地開餐館的業主大都擁有一個大家庭,父母兄弟姐妹齊上陣。米歇爾先生患癌后,他的弟弟和長子便代替他料理餐廳。而我們的三口之家,囡囡還不到九歲??!曾經一個暴風雨之夜,我和囡囡爸打烊后駕車去接從日托中心再轉托到菲律賓人家的女兒。忙了一天,我們都筋疲力盡,囡囡爸讓我不停地跟他講話,以免他打瞌睡。我說著說著竟也睡著了,直到車子撞到路旁一棵大樹上被驚醒……從那一刻,我時常有站在甲板上的恍惚感,感覺家和餐廳都像是一葉孤舟漂在大海上,夜半驚夢,一身冷汗。囡囡得知爸媽為餐廳生意發愁,竟天真地勸媽媽不用擔心,我們在中國有Big family(大家庭)! 真沒想到,囡囡爺爺八十大壽宴,給五歲的孩子留下深刻記憶,竟使她產生了大家是小家后盾的感覺。

那是開餐廳前一年的深秋。上海梅隴鎮酒店的夜晚,燈火輝煌,包房里親朋滿座,爺爺和奶奶位居主座,晚輩葵花向太陽似的圍滿了巨大的圓桌。囡囡爸的四個兄弟姐妹和他們各自的妻兒,平時分散在中國上海、香港,加拿大各地,終于相聚一堂。囡囡見到了她出生以來從未見過的那么多家庭成員,興奮不已,居然大聲用中英文混搭著喊“奶奶偉大”,偉大的理由是奶奶生了這么多孩子。

囡囡看我并未因Big family而高興起來,就補充說一家人會互相幫助的,“Because we have same blood”(因為我們有相同的血),她用英文補充說。原來在孩子的心里,生來就是血濃于水啊??伤睦镏?,爸爸在中國的家人為了爭奪房產已反目成仇,祖屋在拆遷中獲得的六百多萬元現金和兩套新公寓,被一人獨吞。手足親情終不敵萬貫家財,爺爺生日宴上的家人再不可能聚首了!但我怎能告訴孩子真相?只好對她說,中國的家太遠了!

4

一只烏鴉飛落到靠近大廚的露臺餐桌,隔著玻璃窗毫不膽怯地盯著大廚,撲哧拉了一泡灰白屎。大廚一把抓掉自己頭上的高帽,啪地打了一記玻璃窗。那烏鴉“啊啊”著飛逃,原本蹲在帳篷角落和橫梁上的烏鴉也跟著四散。這時,一位女顧客在門口看餐牌,不料,屋檐上的烏鴉拉下的稀屎不偏不倚就落在她額頭。隔著半截玻璃門,我似乎都聽到了啪嗒一聲。女人急忙拉門進來,一只手捂著額頭免得烏鴉稀屎往下淌。我趕緊向她指示衛生間方向,一臉抱歉,好像那泡烏鴉屎是我害的。

這是個消瘦的白人中年女子,薄而尖的鼻子像小學生用的三角尺直立在窄窄的面孔上,如同危險品標記。她從衛生間清理干凈出來徑直走到角落的餐桌,我有點兒忐忑。還好,她很快用完午餐招手買單。我如常在賬單夾子里放了一顆翠玉色的椰奶糖,略遲疑了一下。這款椰奶糖頗受顧客喜愛,盡管它有一個很大的缺點:除掉最外層的玻璃糖紙,還有一層透明紙,卻不像中國出產的椰奶糖包裹糯米紙可食用,泰國的工藝偏落后,但椰奶味十分濃郁,是真正的天然椰漿而非人工香料合成。我總是不忘提醒客人里面那層紙要剝掉??沙3_€沒等我說完,客人已把糖塊送進嘴里,等舌頭感覺不對再吐出來剝那層紙,也無怨言,還連連說好吃。

我把夾了糖的賬單送到女顧客桌上時,她沒理會我的提醒。當她往門口走去時,從嘴里捏出糖剝了一下,又放回口中。當走到門外竟慍怒地把糖從嘴里再次捏出來,徑直丟在窗臺的花池。但沒等她走出“寬銀幕”,一只大烏鴉空降,叼起那顆在人類的口腔里兜過圈子的糖,聰明的家伙竟然會用它尖尖的短喙快速啄掉人手沒能剝干凈的玻璃紙。從小讀過烏鴉喝水的故事,而目睹烏鴉剝糖紙,還是驚嘆不已。只是這顆堅硬的糖它怎么吃呢?只見那烏鴉已飛回枝頭,正與伙伴分享“果實”。兩個尖尖的短喙之間夾一塊小“翠玉”共同啄食,居然不曾墜落。這時,馬路對面的烏鴉接二連三飛過來。大廚站了起來。我想完了,這顆椰奶糖要惹禍了!

只見對面樹枝上飛下一只小烏鴉,翅膀還沒完全展開,跌落在路邊停泊的轎車頂上。然后又飛起來,飛得很低,踉踉蹌蹌飛到馬路中間,被一輛疾速駛來的銀色奔馳撞落。我的心猛一抽搐——奔馳駛過,那小烏鴉再沒飛起來!霎時,兩只大烏鴉瘋狂飛向馬路中央,一輛疾馳的車子把它們逼退回去。接著,吃糖和不吃糖的烏鴉們“啊啊”嘶鳴著,從馬路兩邊不約而同飛向小烏鴉,一只大烏鴉叼起了可能是它的孩子的小烏鴉,飛回馬路對面。我看到小烏鴉出事的路當中,有根粘在地面上的黑色羽毛在微微顫動。我不敢想躺在地上的小烏鴉是否又遭后面的車碾過。

餐廳里的兩桌客人已全體起立,撲向窗前,臉上的神情一如陷入情節緊張的電影?!癕y God!”一位客人叫道。順著他的視線,一位推著助步車的老太太從意大利餐廳出來,剛走近大樹,一群烏鴉向她俯沖,嚇得她連忙退縮回去??腿藗冋f烏鴉復仇了??尚貘f的死也不關這老太太的事啊??腿藗兙驼f,烏鴉找不到肇事汽車車主,就會向任何人報復,它們會把人類當作它們的公敵無差別攻擊。

客人們議論著,感嘆著,結了賬先后離去。一直沉默著的大廚終于開口了:“烏鴉真是厲害!”接下來的話嚇了我一跳:“要是我倒在馬路上,別指望家里有一個人飛來!”我知道他說的“家里人”,就是囡囡說的Big family。

我不知該說什么,就默默地清理靠窗桌子上的杯盤茶碟,腦海里盡是烏鴉撲棱的翅膀。

外面響起救護車和消防車的尖叫,寂靜的街面不知從哪里一下子冒出那么多人,黃色的警戒線把人群攔在外圍。我忍不住好奇拉開門想一探究竟,正好碰到剛才離去的客人折返回來了,說街口兩端都封住了,因為有人突然倒在馬路上。我腦子里馬上閃現出那個被烏鴉攻擊的老太太,就問是老人嗎?客人說,已經抬上救護車,不清楚是誰。

我想,如果我寫小說,一定會把倒地者寫成那個被烏鴉攻擊的老太太,而把鼻子像把三角尺的女人設計成老太太的女兒。但本文是非虛構,我只能如實記述。那個倒在街頭的人是心臟病或其他病突發,還是遭到烏鴉攻擊?我不知道,只能給本文記述的事件留下一個不確定的結尾。不過,當時有個畫面,則是確定無疑出現在我眼前。記得當我再次聽到客人驚叫“上帝”時,我朝窗外望去,頓時呆住——

馬路對面的屋頂上、馬路邊停泊的汽車頂上,黑壓壓一片,全是烏鴉。隊列雄壯,規模浩大,儼然是有組織的烏衣軍隊,眾志成城,待命暴動的節奏。直到十年之后的今天,想起來那情景,依然頭皮發麻。

5

曾在網上看到一則來自華盛頓大學的研究報道:烏鴉會辨別和記住對它們不友善的人類個體特征并把敵人的資訊分享給同類。誰一旦上了它們的“黑名單”,烏鴉會記憶三年,甚至能長達五年之久。你哪怕戴著面具,它們也會通知烏鴉群來通緝你。這也太魔幻了,簡直像是馬爾克斯小說里某個橋段。

想起英國演化理論學者道金斯的《自私的基因》,可以說是對生物學的考察事實和本人親眼所見的烏鴉救援行為,在倫理學上的闡釋。動物界的親情和團結互助,正是為了在進化過程中爭取最大限度的生存和擴張的生物基因的自私行為。人類作為萬物之靈長,除了有生物基因的遺傳,還有文化基因的傳承,因此,人類具有超越動物自私本能的利他行為,我們稱之為高尚的情操??杀氖?,人類這種超越動物本能的文化基因的傳承一再遭遇邪惡與暴力的摧殘,連原本保護自身物種生存延續的生物基因密碼也不斷被貪婪顛覆。各種利益之爭,令人類歷史持續演繹著血親的殺戮,同種同文的同胞之分裂廝斗。從國際到區域間,從國家到小家,分崩離析,廝殺傾軋,竟不如烏鴉的世界一如既往地團結互助、一致對敵。

今年的感恩節,在朗斯代爾海邊棧橋上,被歸巢的烏鴉群喚起的有關烏鴉的記憶和思緒,在落日余暉的海面上一波波地涌動,難以平復。那片粘在馬林道中央的小烏鴉哀憐的羽毛,在我心上不停地微微顫抖。

責任編輯:姚? 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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