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學徒制學生進企：是打工前調，還是技能學習？

張雪玲

在我國整體經濟結構不斷升級的過程之中，產業結構也在不斷優化和調整，社會對于勞動力的需求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高職院校教學模式也隨之發生了轉變。傳統的師徒關系再度被搬進教育系統。2014年，國家教育部正式提出現代學徒制，旨在深化產教融合、校企合作，進一步完善校企合作育人機制，創新技術技能人才培養模式。如今十年過去了，現代學徒制發展情況如何？其發展過程中又面臨著哪些困境？

歷時百年，學徒從“作坊”到進廠

當前社會中，在部分理發店、美甲店等小店門前，張貼著招收學徒工的招聘啟事，小企業需要用人，并不介意從零培養。

在舊時，學徒的出現范圍更加廣闊，幾乎覆蓋所有手工業，是傳承技藝的主流手段。師徒關系最早從子承父業逐漸發展到家庭成員之中，再到由熟人舉薦，以防止技術外泄。師傅在徒弟招收方面擁有絕對的主動權和話語權。學徒不僅學習技藝，更多承擔了師傅甚至師傅一家的日常生活、生意買賣等雜事。隨著行會的出現，學徒制度相對規范，但師傅依然占據主導地位。

清末民初，傳統手工業生產遭受了國內工業實業生產以及西方工業生產方式的巨大沖擊，我國工業化被動轉型。此次工業化浪潮一定程度上顛覆了以往“重農抑商”“重本抑末”的思想體系。至20世紀初，師徒制大面積迎來了工業化轉型，因手工業衰敗而產生的大量手工業失業者大多轉變為工廠中的學徒工，在工廠的生產、發展中承擔較重的任務與職責。

也就是從此時開始，師傅逐漸喪失在學徒招收過程中的話語權，甚至于其自身可否收徒授藝都由工廠主安排，即師傅和徒弟同時具有被雇傭的性質。由于工廠企業發展的現實需要，學徒大量出現在工廠中，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企業或商人更傾向于招收價格低廉的學徒，而非具備成熟技藝的技術工人。但即便如此，對于學徒的年齡、學歷等方面的要求也逐漸變高。學徒招收與培養的規章、體系逐漸完善、成熟。

“半工半讀”的現代學徒制

學徒自古有之，我國上個世紀50年代“半工半讀”的學校教育制度與勞動制度，與新世紀職業教育工學結合、校企合作、頂崗實習的制度一脈相承，但學徒制與院校職業教育相融合，嚴格意義上來說借鑒自國外。

現代學徒制是當前國際公認的職業院校教育教學的主導模式之一，在德國等制造業強國得到了普遍推廣。德國500人以上的大企業采用學徒制的高達91%；英國現代學徒制已成為實施國家技能戰略的重要途徑，并提出要讓學徒制成為培養技能技術人才的主流選擇；澳大利亞、美國、加拿大等國家也都探索出了各具特色的現代學徒制，形成了較為完善的法律制度和經費保障體系。

2011年，我國首次提出“先招工、后入學”的教育理念；2014年，為解決企業轉型升級所帶來的人才供需的結構性矛盾，提高職業教育人才培養質量和服務產業發展的能力，我國開啟了中國特色現代學徒制的探索。隨著國家創新驅動發展戰略、鄉村振興戰略的實施與推進，國家對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的需求凸顯。2019年，山東省提出全面推進現代學徒制；2023年1月，山東又發布“金融+財政+土地+信用”產教融合10條激勵措施，包括全面落實費稅抵免政策、給予財政支持保障等方面。

中國特色現代學徒擁有學生和員工的雙重身份，其學習生涯由傳統依附于師傅向依附于學校和企業雙主體轉變。與訂單班、建立校內外實踐基地不同，現代學徒制更注重對學生技能的培養，校企的雙主體育人特征更明顯，貫穿全過程。部分院校采取“1+2模式”“0+3模式”“1.5+1.5模式”，即學生在校學習1年，在企業學習工作2年等模式，實現專業方向與產業需求對接、課程內容設置與職業標準對接、教學過程開展與生產過程對接、畢業證書取得與職業資格證書對接等。

是打工前調，還是技能學習

2019年，國務院印發《國家職業教育改革實施方案》，表示職業教育與普通教育是兩種不同教育類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但目前有相當一部分高職院校學生并沒有職業認同感。多數學生在企業學習、實踐時，只能拿到微薄工資，“學徒”意識并沒有完全形成，而是認為回報太少，不如自謀生路?；蚴沁M入企業后才發覺，所從事崗位與職業規劃不同，無法潛心學習。

現代學徒制發展受到部分學生質疑，有很大程度是因為學生在企業所從事的工作枯燥乏味，所能學到的職業技能有限，如市場營銷專業學生被安排到店鋪打雜、汽車檢測專業學生被安排至流水線崗位……從事一些不需要學習也能夠勝任的工種。如若現代學徒制對接企業、對標崗位專業技能較強，能夠讓學生獲得職業認同感與成就感，那么或許學生的報考意愿會更加強烈。

在“尊師重道”觀念日漸弱化的今天，重揚傳統文化師徒中的積極因素或許有利于規范學徒的從師理念。從當前媒體報道的現代學徒制正向案例不難看出，師傅這一充滿人情味的角色，在學生過去規范、嚴肅的學習生涯中少有，其言傳身教的鼓勵與傳授，亦師亦友，能夠傳統意義上為“學習不好”的孩子帶來身心鼓舞與職業生涯上的指導。

同樣，現代學徒制中的師傅除了有過硬的職業技能，也應當具備教育教學素養，明白自身一舉一動都會潛移默化地影響學生。教與練交錯進行，消除學生變為廉價勞動力的消極心態。另外，校內教師亦不能照本宣科，同樣應當成為引導角色，為學生后續進企打下基礎。

當前，試點現代學徒制的院校幾乎都是自主命題，考試內容包含語數英筆試與面試環節。較低難度的考試內容被部分人視為擴招上岸途徑之一。當前報考高職院?，F代學徒制的，除高中應屆生外，還有相當一部分已經邁入社會、參與工作的往屆生、退伍軍人等。對于高中應屆生而言，根據正常報考流程報考即可，報考后會參加校方與企業的共同面試，并簽署合同。而對于其余想要報考的考生而言，他們與現代學徒制報考信息不對等，由此涌現出一批以此為教育咨詢的專職中介，收費在千元甚至上萬元。服務費用包含咨詢服務費、講解費、學徒制學位費、入學考試輔導費、協助學員通過考試費、順利錄取、錄取后的教務和管理費、協助企業合同費、企業安排的課程和輔導費、服務到拿畢業證等。甚至對于不想上課、不想進企業工作的學生，中介都能辦理“定制”業務，部分中介還聲稱錄取后費用抵扣學費。

從工學結合改革，到訂單聯合培養，再到現代學徒制，我國職業教育在校企合作方面的探索從未停歇，為產業轉型升級提供了重要人才支撐。但不可否認的是，在政策與制度日益完善、試點院校與企業日益增加的環境下，學生對于現代學徒制的認同并沒有顯著提升?，F代學徒制的長尾效應或許還要過些時日才能顯現。

摘自微信公眾號“黑板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