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美無言

徐楚岳

內容提要：齊白石是我國近現代著名的畫家之一，他在繪畫創造上取得了突出成就，尤其在山水畫領域，他的作品被廣泛流傳，在國內外美術界形成了較大的影響。本文主要以齊白石山水畫為研究對象，對其具有代表性的山水畫作品進行分析，進而更進一步闡述其山水畫的創作特點。

關鍵詞：齊白石；山水畫；創作特點

引言

經歷了社會大變革的齊白石，在1949年之前一直過著十分艱苦的生活，這也使其繪畫生涯一波三折。齊白石并非一開始就選擇了繪畫之路，而是以雕刻謀生，因此早期書畫作品未能獲得認可，直至賣出了第一幅畫作才讓其繪畫創作的信心變得越發堅定。當然，齊白石之所以能在繪畫上取得如此矚目的成就，與之對繪畫的深沉熱愛及執著追求不無相關。而他能在山水畫方面尤為見長，正是源自在與大自然的長期接觸中錘煉出了與自然山水完美契合的構圖、構思等繪畫創作技巧，進而開創出了自我風格鮮明的山水畫。

一、至簡寫意 留白構圖

齊白石在山水畫創作方面始終奉行著以簡勝繁的原則，這可從其畫作中窺見一二。在齊白石的山水畫作品中，幾乎見不到過于瑣碎的筆觸，筆鋒過處點到即止，盡管是寥寥數筆，畫作整體卻毫無單薄之感，這便是將筆墨簡練到了極致方能達成的效果，其意境可謂豐厚且深遠。正如齊白石自述：“咫尺天涯幾筆涂，一揮便了忘工粗?！边@種將“凡格”凈數掃除的技法，使得他筆下無論構圖、色彩、造型皆變得更為新奇，也讓畫作整體呈現出了粗中有細、拙中有奇的特點。[1]縱觀齊白石諸多著名的山水畫作也可看出，大量留白的構圖和幾筆簡略粗放的勾染也能鮮明地凸顯出物象主題，其中所蘊含的深厚功力是常人所無法企及的。

齊白石常以寫意的筆法來描繪山水，用筆雖簡練，但并不拘泥于俗套。觀其作品整體，畫中仿佛有一股磅礴之氣，透過筆墨噴薄而出。而在細節之處，灌注童真與童趣的造型又為畫作增添了新的情趣，更顯生動自然。如其《夏月晨橋》，畫家單刀直入下筆，兩座厚潤的山峰便已成形，隨即幾筆干凈利落地勾畫出山峰周圍的狹小土坡與樹林，雖然沒有刻意地對枝葉細節進行勾勒，卻讓人產生了叢林密布之感，甚至縱覽全圖還能隱約有種立于輕煙薄霧之中，俯瞰世間萬物的朦朧之感。而在《中流砥柱》中，雖然初看畫面似乎極為簡單，擎天的石柱僅以三五筆就勾勒而成，浩渺的湖面也是僅用了數條細線去描繪，但再細看，一輪紅日從遠處升起與湖面、石柱遙相呼應時，便會不禁贊嘆齊白石筆墨的簡練精到，而且在構圖上實現了點、線、面的完美結合，整個畫面顯得精妙無比，甚至以壯觀來形容也毫不違和。

齊白石在山水畫構圖方面，明顯借鑒了其花鳥平面構圖的思路，雖然同樣采用了形式簡潔且意象較少的構圖，但畫作卻展現了更加豐富的空間感與層次感。齊白石自述“山水要無人人所想得到處，故章法位置總要靈氣往來”，基于此，高遠與平遠便成了他進行山水畫構圖時最常用的形式。如以高遠為特點的山巒，齊白石往往會繪以江河湖?；虼迓涞染哂衅竭h特征的事物來與之映襯，從而賦予畫作層層遞進、由遠及近之感。正如齊白石在《滕王閣》中對三層景觀的繪制，無論是遠處的山巒、近處的樓閣還是中段的樹林，皆是以大筆涂抹而成，沒有反復的描繪，看似簡約卻讓滕王閣的極致神韻顯現了出來；而在《源遠流長圖》中，同樣繪畫了三層景觀，齊白石依舊選擇以綿延的山峰為遠景，中景、近景繪制了陡峭的山壁、奔瀉而下的清泉及幾塊巨石與三株松柏，這種構圖卻讓畫面的橫向與縱向空間得到了極大延伸，給人一種極目仰望卻仍不見頂、舉足眺望卻仍不見邊之感。再如《蛙聲十里出山泉》（圖1），畫中大筆渲染了溪水兩岸，再將遠峰的山巒一帶而過，隨即以線條勾勒出山泉，并在流淌的山泉溪流中以濃墨點出六只暢游的小蝌蚪，畫作立刻便呈現出歡快的氣息，讓觀者在欣賞畫作的同時，耳邊仿佛便響起了山澗清泉流淌的悅耳聲音。這樣的佳作不僅將齊白石至簡的寫意精神和精妙的構圖體現得淋漓盡致，也為觀者構筑了一個聲色并茂、引人無限遐思的廣袤世界。

齊白石山水畫在構圖方面還有一大特色便是善于留白。齊白石深諳山水畫空間便是心靈空間的道理，因此，他在山水畫中時常運用留白，畫面用筆雖是稀少，卻無空洞之感，反而營造出了悠遠的意境。如《洞庭看日出》中，畫面右上角幾片云朵在大筆的橫掃下顯現出來，與半輪紅日相互掩映，而在畫作的左側中部與下部分別為君山與湖面。君山之上以簡筆勾勒出了屋頂，湖面上僅有一葉扁舟，余處則皆為留白。[2]偌大的湖面上雖然僅以一葉扁舟點綴，但空洞之感便被一掃而空，更讓人聯想到“小舟從此逝，江海寄余生”的壯闊人生?！度A岳三峰》中，三座高峰處于畫面的中間位置，由大筆濃墨渲染而成，而山峰下的水波則是用簡筆勾勒而成，余處的大面積留白恰如其分地營造出了煙云浮動之感，悠遠之意境與豐沛之情感皆是不言而明。

二、似與不似之間

齊白石創作的山水畫，都是其追求“似與不似之間”造型理念的外化。在齊白石看來，繪畫應“似為媚俗，不似為欺世”，以創造至美至純為至高目標，這正是畫家應追求的最高藝術境界，但要真正達到如此境界又談何容易。以此為目標者，要具有極致透徹的觀察力，同時還要有充分的領悟力，并與大自然無限地接近，這樣所繪制之物方會具有“似與不似之間”的神態，有了神態，形態自然也是呼之欲出，繼而便能達到“致廣大，盡精微，妙法自然”的效果。為了達到如此境界，齊白石便將前人精工細筆的作畫方式全然摒棄，讓自己的繪畫創作不受條條框框的限制。也正是因此，齊白石才能直抒胸臆，在紙上自然地揮灑，由此也實現他畢生所奉行之“源于現實又高于現實”的藝術追求。

所謂的“似與不似之間”，具體所指便是意象與具象的完美融合。具象自然是指包含了外形特點的客觀事物，意象便是作者個人情感與個性的表達。二者唯有達到和諧統一方能產生個性鮮明的神韻。[3]具體來說，這種創作理念中有兩層含義：一是形神兼具，將意象與具象以自然的方式連接起來，讓作品富有自然氣息；二是移情于畫，讓畫作來傳遞作者的意趣及精神，使得觀賞者在觀察畫作的同時便可與作者產生心靈層面的聯系。就如《山水》作品中的山僅是幾點濃墨渲染而成，水則是以空間的留白來表現。細觀之下，山水的寫實程度或有待考究，但所表現出的山水形態特點卻尤為突出，其中不僅展現了山水恢宏的氣勢，更是在展示山水的內在之美時將作者的內心波瀾體現得淋漓盡致。

三、借鑒民間美術

齊白石作畫有時不拘小節，略帶夸張，有時又充滿了童趣與活力。這恰恰與粗狂、簡練的年畫、壁畫、剪紙等民間美術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齊白石將充滿鄉土氣息的民間美術融入自己所創作的藝術世界之中，這源自其早年的農村生活經歷，以及對鄉土的極致熱愛。齊白石借鑒民間美術，并進行大膽取舍和改造，使大俗也被賦予了大雅的神韻。從此，齊白石的山水畫不再僅有質樸、率性的特征，更是兼具真切而自然的情感和質樸而簡練的風格，與前人的山水畫拉開了距離，給觀者也帶來極為震撼的視覺沖擊。[4]同樣以《山水》為例，作品用筆輕松自然，給人一種悠然自得、生機盎然之感，進而也使得江南的秀麗山水在紙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

齊白石借鑒民間美術的另一個重要表現，就是在他的作品中使用了強烈而鮮明的色彩。在傳統的中國山水畫中，一直認為用色與用墨是相輔相成的關系，認為色彩的作用是填補筆墨之間的空白，表現筆、墨、紙的美。中國民間美術傾向于使用純度高、擴展性強的顏色，以達到紋理簡單厚重、效果明亮生動的目的。其色彩表現就是“陽”和“銳”，其中“陽”指的是畫面色彩給人更鮮明的感覺；“銳”則是指色彩的飽和度和對比度，即紅色要更紅，綠色要更綠。齊白石的山水畫準確地體現出了民間美術的用色規制。他在繪畫時很少使用很多顏色，幾乎所有使用的顏色都是純色。比如《柳塘游鴨》，紅與黑的對比非常強烈，整個畫面生動形象。齊白石在山水畫中突破傳統設色觀念的束縛，廣泛運用民間美術的色彩，是一種創新，也對中國山水畫的發展與進步起到了非常重要的推動作用。

四、詩書畫印相得益彰

在中國山水畫創作中，歷來講求輕重之分與布局均衡。具體要如何劃分輕重，最終還是要以觀者的眼睛進行衡量，只有觀看起來舒服了，才能夠稱之為實現了畫面的均衡與穩定。很多文人畫家都習慣于在山水畫中加入題詞和印章，兩者對于平衡畫作氣勢、調節畫作虛實輕重能夠起到重要作用，在這兩者的運用上，齊白石的作品可以稱為典范。如《憶母圖》（圖2），畫家采用立軸式構圖，先是在畫的下部用濃淡相合的筆墨渲染了一片蔥郁的樹林，之后又用寥寥幾筆在林中勾勒出一間農舍，農舍內有母親正在責罰跪地的兒子。齊白石并沒有對人物形象進行過多的細節刻畫，而是用寥寥幾筆表現出母親教子讀書的生活場景。而畫的上部畫的是漫無邊際的水面，占據了畫面四分之三的面積，與畫面下部豐富的近景形成對比，使整體構圖達到了視覺上的均衡。齊白石還巧妙地使用了題跋與印章來平衡畫作上部的空白，使上部的重量和氣勢得以增強，畫面輕重比例得以均衡。通過使用題跋和印章，還為作品賦予了更多的人文主義情懷，抒發了畫家對母親深深的懷念之情。

結語

齊白石的山水畫無論是在構圖，或是造型、筆墨、用色上都別具一格，他以其獨到的繪畫技巧和非凡的創作思維，熔詩書畫印于一爐，為中國山水畫藝術的發展與革新開辟了新的道路。他的畫作不僅是中華民族的珍貴遺產，也是整個世界藝術領域無可替代的寶貴財富。

參考文獻

[1]薛超. 由齊白石山水作品看中國山水畫的傳承與發展[J]. 藝海，2023（1）：69-73.

[2]蔣紅雨. 論齊白石山水畫的童真美[J]. 湖北經濟學院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9（6）：38-39.

[3]羅豪暢. 齊白石藝術獨創精神以及山水畫審美品格分析[J]. 藝術家，2019（7）：44-45.

[4]安祥祥. 只有清湘合鬼神：齊白石關于山水畫的審美認知與復雜情感[J]. 美術，2019（3）：138-139.

策劃、組稿、責編：金前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