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鳥集（組詩）

李星

喜鵲

是從我的舊衣柜里偷來的孤單嗎

黑色的形狀套在你瘦弱的身體上

竟那樣地合身。點綴的一些白

像一道道光擦拭著我眼睛里的明亮

秋天已將大部分事物擄去

像我們身邊也只剩下了

空蕩蕩的原野和寂靜的懷念

其實從某一刻起我們已打擾到對方

但相對的視線里也有火花閃爍

兩個同類的事物總能從相似的境遇中

找到可以契合的心跳和呼吸

你試圖用聲音的婉轉掏出另一個我

在你并不單調的五線譜上跳躍

我也試圖用文字里的溫熱

邀請你來我的詩歌里取暖

一小片情誼就足以覆蓋

一大塊蕭瑟的深秋

灰鶴

生活的忙碌將空閑的一天

當作多出來的一天

當作被饋贈的一天

快樂翻倍，但也僅僅

賦予自然和詩歌

就像你驅車五十公里，去邂逅

一只灰鶴的影子

僅僅一只，對應你生命里的單數

而湖水輕輕搖曳的細膩羽毛

對應你內心的愉悅

慢慢生出了翅膀

它的嗚叫也是從你嘴唇里發出的

而動聽的韻律，正在你和它的聽覺里

交換著余波

寧靜多么廣闊

而對視又是多么地醉人心弦

孤單是一件合身的袍子

它將彼此的感應像嬰孩一樣

細細包裹起來

讓呼吸和最初的心跳依然新鮮

無名鳥

看似飛遠，其實是慢慢靠近

我想它大幅度地回旋

其實是想找一個合適的入口

飛進我的歡喜里來

翅膀是我在塵世中丟失的

讓我看到了原本就該屬于我的

廣闊的自由

此刻，空氣簇擁的薄薄羽翼

和委婉歌唱

讓我的欣喜，也長出了

一副動聽的嗓音

我們是同一時刻注視到對方的

雖喊不出彼此的名字

但慢慢增加的默契與相知

在沉默中飛溢出雙倍的快樂

也讓我們在越來越清晰的輪廓里

辨認出另一個自己

白鷺

你的寂靜和它們的并不對稱

它們的寂靜是從聲音開始的

喧嘩的浮云、紛亂的樹影

和這個初冬開始冷凍的表情

一起隨歡樂的音符

沉入澄澈的湖水

而你的寂靜只有短暫的沉默

而內心依然劃過俗世的水聲

它們從晨曦和暖陽中來

而只數恰好和你路遇的次數相同

而每一次的疊加則帶著莫大的驚喜

迅速呼喊出你內心深處

那條融化的溪流

一只、一對或者一群

相互的追逐和偶爾的靜立一隅

無須用目光對視

而語言最先抵達了它們

一些詞語開始動用贊美的齒輪

輕輕滑過它們潔白的羽毛

高昂的脖頸和偶爾低下頭來的

戀人的絮語

烏鴉

那只烏鴉漆黑得，像我期盼的一首詩

還沒有從靈感的樹上

摘到任何一片葉子

（那些凋落的黃葉只順從自己的理念）

它的出現，也沒有讓我的偏見

在常態的認知中，失去半分的偏差

河水依然冰冷在冬天的封鎖中

我也只是從詞語的河岸，一路走下去

但它從一棵樹飛到了另一棵樹

眼神的渴望與坦然還是波動了

我情感的潮汐。突然的轉向

也讓我最初偏激的立意

有了回旋的余地

不停地低低鳴叫，它的嗓音里

已祛除了世俗混濁的雜音

是試圖擦去不潔的名聲和名聲里的污垢

還是試圖讓我越來越需要

將內心那個陳舊的自己清晰辨出

而不再帶有一絲道德的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