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的主要內涵及當代意蘊

●羅堯成 張露露

答好“強國建設、職教何為”的時代課題，推進國家技能型社會的建設進程，需要從職教先賢的思想中去吸取智慧。職業教育要立足服務人的全面發展，加快建設高質量的現代職業教育體系，要把培養一大批高素質的技術技能人才置于首要地位。2022年12月，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印發《關于深化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的意見》，2023年7月，《教育部辦公廳關于加快推進現代職業教育體系建設改革重點任務的通知》確定11項重點任務，均明確要推動現代職業教育教學改革，以提高技術技能人才培養質量?？茖W的教學思想是有效改革實踐的先導，張謇作為中國近代職業教育的開拓者，在長期的職業教育實踐中，對職業教育的教學理念、教學方法、學生管理和職業道德教育等形成有價值的思想觀點，并取得突出的實踐成效。探尋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的因由緣起，把握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的核心內涵，可為我國職業教育改革實踐提供非常有益的啟示借鑒。

一、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的因由緣起

張謇(1853-1926)，字季直，號嗇庵，中國江蘇南通市常樂鎮人，是我國近代有名的教育家、職業教育的先驅者。在“教育救國”思想的指導下，張謇致力于發展教育事業，他一生參與建立370多所學校。在張謇的帶領下，南通形成了包括普通教育、慈善教育和職業教育等在內的多種形式的教育體系，為職業教育的發展作出了突出貢獻。他的職業教育思想內涵豐富，體現出深刻的國家性、實用性、實踐性特征。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貫穿于其一生的職業教育理論與實踐中，其思想的形成既有復雜的社會歷史背景，也與儒家文化的熏陶及個人的實踐經歷息息相關。

(一)挽救民族危亡及振興實業的責任使命

中日甲午戰爭的爆發，張謇意識到中國必須崛起方能遠離苦難和屈辱。他深刻地覺察到“落后挨打”這一教訓，自覺擔負起時代賦予的責任和使命。1894年，張謇恩科狀元及第，然而次年即辭去翰林院修撰官職南歸，投身商業與教育領域，積極開辦工廠，參與新式學校的創建，宣傳和推廣新的教育理念，以期實現實業振興和教育振興。在興辦近代實業的活動中，張謇切身感受到大多數畢業生學而無用，無法投身于生產實踐中，致使工廠處于冥行盲索的困境。他認識到我國之所以貧弱，工業發展之所以落后，就在于教育事業的滯后。而要改變這一狀態，需要重視和普及職業教育，推動職業教育教學改革，以經濟發展為中心致力于培養與工業發展相適應的新型勞動者。

(二)赴日教育機構考察的經歷感悟

受“師夷長技以制夷”思想的影響，張謇主張要有觀察世界的眼光，學習外國先進經驗。對于日本在明治維新運動后取得的成就，張謇始終堅持開明而積極的態度予以審鑒。致力學習日本較先進的職業教育思想與實踐經驗，張謇曾于1903年赴日參觀日本第5次全國性勸業博覽會?！豆锩畺|游日記》記載，張謇在日期間考察過的教育機構甚多，涉及名古屋商業學校、職工徒弟、實業補習學校等共30余所。[1]從管理制度、費用來源、教師培養、教學科目設定、教學方式到教育設施、桌椅板凳規格等，只要與學校教育教學相關，都進行了詳盡記述?；貒?，他借鑒日本成功的教育經驗，認真考察與中國國情相適的辦學實踐，有力地推進了中國職業教育事業的發展。自1905年起，張謇先后創建了公立藝徒預教學堂、蘇州鐵路學校、吳淞水產學校、女工傳習所等職業學校。在不斷創辦發展職業學校的實踐中，張謇形成了富有特色的職業教育教學思想。

(三)儒家優秀傳統文化的美德熏陶

張謇從三歲開始學習儒家經典典籍，儒家思想中強調的“仁、義、禮、智、信”等傳統美德深深地滲透到了他的血脈之中?！八臅褰洝钡鹊浼N含的道德思想，對他的世界觀、人生觀、價值觀的形成影響巨大。他把道德墮落視為影響國家衰亡的主要因素，認為道德墮落的根源是缺乏教育，因而把興辦教育作為一條重要的救國途徑，致力于通過優秀思想和文化推動道德教育理念變革與創新。張謇自幼受到“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以天下為己任”等愛國傳統文化的教育熏陶，具有濃厚的愛國思想和強烈的社會責任感，為后來他提倡職業院校開展愛國主義教育奠定了思想基礎。

二、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的主要內涵

(一)確立“學必期于用，用必適于地”的教學理念

“學必期于用，用必適于地”是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的高度凝練，具有豐富而深刻的內涵。一是“學必期于用”，即職業教育要服務于個人謀生之用、社會進步之用。張謇將為老百姓謀飯碗、求生存作為職業教育教學的出發點和落腳點，主張“教育以普及為本，普及以生計為先”[2]。他創辦的女子傳習所、貧民工廠等職業學校在教授學習內容時均堅持以實用為本，旨在幫助弱勢群體學習知識和生存技能，從而實現“人人能受教育以自養”的目的。此外，張謇還深刻意識到職業教育對經濟發展的重要意義，“政舉事業……實于教育之普及，學校之勃興”[3]；“茍欲興工，必先興學”[4]。他明確了“教育為社會服務”的辦學原則，強調職業教育的教學內容應當緊密聯系現實生活。二是“用必適于地”，即職業教育要聯系中國實際，因地制宜。他強調：“教育尤其宜有變動，不過必當顧及本地的需要。如在南通講教育，先要想什么是南通需要的，什么是適合南通的?！盵5]在學習西方先進科學文化知識的過程中，張謇既大膽借鑒、吸收，又勇于融合、創新，提出課程內容既要“適應世界大勢之潮流”，又須“顧及本國之情勢”[6]，要發展富有中國特色的職業教育課程內容。

(二)提倡“知行并進”的教學方法

在中國傳統教學中，重知識而輕實踐的現象頻頻出現。而在張謇看來，書本知識與實踐經驗是密不可分的統一體，提出“良知之學，重在知行并進。局今之世，舍知行并進，尚安有所謂學務哉”[7]。他主張職業教育必須重視實踐和應用，“將欲行之，必先習之，有書本之所學，必應有實地之經驗”[8]。在其辦學實踐中，一是注重課程體系中的實踐課程設置。如在紡織專門學校中，實踐課程所占全部課時的比例從一、二年級時的12.8%、20.5%，到三、四年級時(分上、下學期統計)上升為25.6%、30.7%和53.8%、64.1%。[9]二是將實踐實習寫入職業學校的章程。如在其創立的商業學校章程中寫道：“凡將畢業學生、春季實習、及旅行參觀實業發達區域工廠、公司、學校等以資借鑒；該費于開學時須先繳清，方準入校受課?！盵10]三是注重為學生提供見習及實訓場所。資料記載，張謇曾從上海為醫學?？茖W校學生購得第一臺X光機，供他們實習之用；組織紡校學員到大生紗廠實踐鍛煉；組織水利工程院校學生到水利現場訪問、考察、學習等，讓學生做到知行并進、學以致用，從實踐中學會未來工作所需的真本領。

(三)實施“以嚴為軌”的學生管理

張謇認為，學生入校以求知識為目的，但如果入校數年一無所獲，非但不利于其自身成長，反而會影響到社會幸福的創造，此即為學校的罪過。因此，在職業教育學生管理中，他反對學校對學生放任自流，主張“凡教之道，以嚴為軌”[11]，將嚴格作為愛護學生的前提。張謇曾說，要從嚴治校、從嚴治學，必須賞罰分明，“賞罰者整齊一校規則，銳厲一校精神之具也”[12]。張謇認為管理好教師是有效實施學生管理的前提，因此對于職業院校學生管理工作者，以“能”“嚴”作為選拔的標準，對其言行舉止有明確的規定，采取嚴格獎勵和約束制度。為使職校學生“出席有章，請假有章”，維護良好校風，張謇非常重視學風建設，在他創辦的學校里，均親筆撰寫校訓，并制成匾額，掛于學生每日必經之地，使學生抬頭便能所見，并以此嚴于律己。張謇還非常注重家校合作在培養學生中的作用。在擔任文正學堂校長期間，就為每位學子“備有日記冊，功過簿”，每日記錄，“月終匯核分送諸生父兄鑒閱”[13]，既報喜，又報憂。通過增強管理的合力，促進學生的成長。

(四)踐行“愛國愛學”的職業道德

愛國主義教育是張謇職業教育的一個重要特色，其把“國家思想、實業知識、武備精神三者”視為職業教育教學之基本大綱。他具有濃厚的愛國主義情感，提出：“其人果正，則必有忠君愛國之心”，提到自己“謇亦是中國匹夫之一，愛國之志，豈敢后人”[14]。在培植職業學校學生國家觀念和愛國主義情感中，張謇常常在學校開學、畢業或集會等公共場合痛斥國家危亡之舉，以激發學生的愛國之情和培養他們對國家、對民族的歸屬感。他還非常注重引導學生在愛國上保持理性。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全國學生掀起愛國運動，學生們相繼罷課，荒廢學業，他則告誡學生:“愛國當先愛身，愛身當先愛學，愛學當自愛其可寶貴之光陰。輟學棄業，為無濟于事之叫囂，充類至盡，何異自殺”[15]，勸導學生做好分內之事，戒驕戒躁，在有限的時間里多為國家、為社會做出有益的貢獻。此外，為了培養國家意識，他主張愛國主義必須落實到教育實踐，強調“學校教育尤須注意倫理、修身、歷史、國文的教學”[16]，致力于把職業教育學生培養成為有學識、熱愛國家、服務于國家的國民。

三、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的當代啟示

張謇的職業教育教學思想對破解“強國建設、職教何為”的時代命題，對指導當代的職業教育教學改革、踐行“人人出彩”的職教理念，推動培養一大批優秀的技術技能人才有著獨特的啟示價值。

(一)注重實用價值引領教學，彰顯課程的職業教育特色

深化職業教育改革改到深處是課程，課程建設是職業院校提升教學質量的關鍵，是培養高素質技術技能型人才的根本。張謇在辦學實踐中特別強調兩個字：即“用”與“適”，其學以致用的教學理念直到今天，仍具有思想的前瞻性和理論的科學性。2022年，中共中央辦公廳、國務院辦公廳出臺《關于加強新時代高技能人才隊伍建設的意見》，明確提出要做好技能人才培養基礎工作，開發高技能人才培養標準與一體化課程。我們應該充分借鑒一百多年前張謇“學必期于用，用必適于地”的教學理念，開發具有實用性和適應性的課程內容，致力高素質技術技能人才培養。在課程標準設立上，要考慮到不同專業領域的行業組織制定的職業技能等級標準，并結合具體的職業能力發展要求，建立以突出培養職業能力為主要目標的課程標準，提高職業人才培養的適應性。[17]在課程內容選擇上，根據市場和職業崗位的實際需求，適時調整專業課程結構和內容，確保教學內容與生產或工作內容相銜接；結合地區發展需求及學校辦學條件，因地制宜，因時制宜，以實現科學設置教學內容。在課程實施組織上，基于職業能力要求和課程標準，創設真實的工作情景，校企協作實現“以虛助實、虛實結合”的課程實施策略，提高課程建設與實施的質量。

(二)精心設計組織實踐教學，強化學生的職業能力培養

實踐教學是職業教育的核心所在，是技術技能型人才培養的必備環節，也是提升職業院校教學質量的重要路徑。張謇認為，職業教育教學中一條重要理念就是知行并進，工學結合。他鼓勵職業學校實施半工半讀的教育形式，以彌補過去只注重書本知識學習的不足。為培養實業發展需要的具有專門技能的實用型人才，張謇十分重視實踐教學環節，安排學生前往工廠進行參觀、訪問、實習和實驗等，要求學生通過實踐來獲取知識、擴展閱歷、提升技能，以培養實用的知識和技能。在這個充滿變革和創新的時代，職業教育發展面臨著空前的挑戰。當前在構建現代職業教育體系的過程中，注重實踐教學是有效的應對方式。2019年頒發的《教育部關于職業院校專業人才培養方案制訂與實施工作的指導意見》指出，要加強職業院校實踐性教學，要求實踐教學學時原則上占總學時數50%以上。職業院校要在課程體系中明確實踐教學的地位和重要性，精心設計各門課程的實踐環節和實踐課時，認真組織好校外的實踐實訓教學，確保理論與實踐的有機結合。要制定詳細的實踐教學計劃，為實踐教學配備實驗室設施、技術設備、實習企業合作等必需的教學資源，以支持學生的實踐活動；采用諸如參觀、考察、練習、實驗、教學實習、生產實踐、畢業見習、課程設計和畢業設計等多種實踐教學方式，充分調動學生學習的積極性和動力，訓練提升學生的技術技能，幫助他們實現職業能力的真正“增值”。

(三)堅持嚴慈相濟管理原則，突出職教學生的人文關懷

職業院校學生是職業教育教學活動的主要參與者，有效的學生管理才能保證學校培養目標的實現。張謇提出要重視職業學校的學生管理，并踐行“以嚴為軌”的指導思想，從多方協作、教師管理、制度文化建立三個方面強化學生管理，為中國近代學生管理方法的革新做出了貢獻。在當前“人人成才、人人出彩”的職業教育辦學理念指導下，我國職業院校龐大的在校生規模使得學生教育管理工作面臨新的挑戰：一方面，要繼續堅持嚴格要求的學生管理原則，另一方面，要做到嚴慈相濟，從“嚴”字入手，用“愛”疏導，突出對職教學生的人文關懷。結合當下存在的主要問題，落實到具體的教學實踐中，首先，加強家校合作和校企合作過程中的學生管理。多方協同制定學生管理制度、共育學生管理隊伍、明確管理主體職責、創新管理方式等，使學生管理更加科學、規范、精細、高效。其次，重視班主任或輔導員隊伍的建設。強化對班主任或輔導員的管理和標準規范的要求，明確任務及作用，引導他們做好常態化的學生管理工作；注重加強班主任或輔導員隊伍的品德培養及評價，更好地提高職業教育學生管理實效。最后，通過優化校園文化環境培育學生良好習慣。在制度文化層面，主動吸引職教學生參與到學校規章制度的建立與執行活動中，以便能夠及時了解掌握學生的發展狀況和需求，提高規章制度的科學性和執行成效；在校風學風建設方面，開展體現專業特色的校園文化活動，以文化人，以情感人，讓學生深刻認識行業的管理制度、崗位職責，養成良好職業習慣，在體悟自尊、自信中實現自身職業能力的發展。

(四)融入新時代愛國主義要求，厚植學生職業道德素養

新修訂的《職業教育法》提出“德技并修”的職業教育人才培養的行動指南，彰顯了黨和國家在立德樹人整體框架下對職業教育的殷切期盼。在職業技術與職業道德孰先孰后的問題上，張謇明確提出“首重道德，次則學術”，即主張將學生的職業道德培養放在職業教育工作的首要位置。其中愛國主義教育是始終貫穿于張謇職業教育教學思想的一個重要主題，課堂教學、環境熏陶、勞動實踐等是其倡導的主要愛國主義教育方法?！堵殬I教育提質培優行動計劃(2020-2023年)》將“落實立德樹人根本任務”作為職業教育提質培優的首要任務，提出了要加強學生愛國主義教育的明確要求。職業院校要融入新時代愛國主義要求，積極開展學生愛國主義教育，提高學生的職業道德素養，要在如下方面積極開展實踐：一要切實發揮課堂教學推動愛國主義教育的主渠道作用。將愛國教育與專業知識教育緊密結合，專業教師和校外企業兼職教師要立足職業崗位，充分挖掘教材中的愛國主義元素，對學生開展有效的愛國教育。二要筑牢校園愛國主義文化底蘊。做好課堂教學場所、實訓場所、學生生活場所、校園公共區域等場所的愛國主義教育宣傳工作；選樹教師典型和學生典范，尋訪職業楷模，促使學生體會身邊人身邊事中蘊含的勞模精神、工匠精神和愛國主義精神。三要在實踐中開展學生愛國主義教育。鼓勵學生積極參與社會實踐和義工活動，定期舉辦凸顯專業特色的愛國教育主題活動，建設愛國主義教育基地等，培養學生的社會責任感和愛國情懷；通過實驗課、實習、實訓等形式，讓學生在實踐中深入了解國家發展的現狀和前景，激發愛國主義情感。

在職業教育的改革發展中，要彰顯職業院校課程的職教特色，強化培養學生的職業能力，突出對職教學生的人文關懷，以及厚植他們的職業道德素養，一定要注重推進職業院校教育教學以及教師學生的評價改革，建立起對職業學?？茖W的評價內容及方式方法。具體說來，在評價內容上，要加強對職業教育最核心內容尤其是技術技能和職業素養等方面的評價，著眼提高人才培養質量，重點評價學校在德技并修、產教融合、校企合作、育訓結合、學生獲取職業資格和職業技能等級證書，以及“雙師型”教師隊伍建設等方面的情況。在評價方式上，要著重解決學歷證書和職業資格證書二者互不融通的情況，彰顯學校職業教育的特點和要求；要引入現代信息技術手段，保障評價的客觀性和全面性。在評價主體上，要統籌規劃，保障行業企業參與評價的積極性和主動性。在評價效果上，建立將職業教育作為一種類型教育的評價機制，建立起對復合型技術技能人才評價體系的整體設計和制度支撐；加大學生就業率、就業崗位與專業匹配度在學校評價中的權重，著眼提高就業質量。要通過突出過程評價、強化結果評價，完善功能評價等評價制度的改革，將張謇關于職業教育教學思想落實落地，并實現其在新時代的創新發展。黨的二十大已經吹響了加快建設教育強國的號角，在教育強國路上，職業教育大有可為，職業教育要成為教育強國建設的“銅腰”和脊梁。新時代、新任務、新使命，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新征程中，對于張謇的教育教學思想，我們要堅持“守正創新”，在傳承職教先賢寶貴思想的同時，立足產教融合、科教融匯的背景要求，不斷探索形成對職業教育改革發展的規律性認識，科學指導職業教育的改革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