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組詩選6)

●一瞬

提醒兒子,帶上他一星期

必備的物品

家校聯系卡、書包、衣服、校牌

剛從微波爐里飛出的烤雞

哦,還有生活費

保證他的幸福和快樂

突然,大腦一片黑暗

內心掠過一絲與生俱來的悲傷:

百年之后,我到哪里

才能找到他啊

●梧桐

原來,全世界都有這種

落葉的木頭

在我的縣城,它是無法奔跑的

游牧民族

曾經,它試圖

長得更高,以便看到遠方和祖國

可它總是被修改,被整形

和街對面的兄弟

搭成涼爽的拱門。每年

它只落一次葉子,寬大、厚實

就像我客居異鄉。每年

只向南方眺望一次

●涪江

一塊石頭,來自高山

現在,經過涪江

它看見雨季在天空若隱若現

最終飄向遠方

河床,捐獻出悲痛的腎

這塊石頭,繞過干涸的江面

避開挖掘機、裝載機

它看見紅嘴鷗、野鴨和鴛鴦

匆匆梳理好遷徙的羽毛

石頭輕飄飄的,它已經

把自己當作木頭

有一艘渡船痛哭流涕

我就在對岸

抽煙。踱步。張了張嘴,無法言語

●一葉

必須落下來,完成循環的過程

這片秋葉名叫時間

它上面經絡密布,凹地、丘陵

還有一直通向終點的河流

它經歷過雨打、風吹

經歷過蟲噬、烈日

它的版圖上,細菌、昆蟲發生過

轟轟烈烈的戰爭

現在

它多么像人類

●悲憫

——致胡馬

小心翼翼,他從大地的空隙

走過。幾乎

踏雪無痕。唯恐殃及

幼小蟾蜍無辜的生命

在西山,我觸及詩人隱匿的悲憫

那天,他告訴我

災難來襲,提前下班

大院里看見

與鄰里聊天的母親

“兒子,你哭啥?誰打你了?”

30多歲的男人

誰也打不哭,唯有眼前

這個平安的場景

●河岸的秋天

秋天到來,天空直上云端

涼風濯洗肺腑

在一個叫做會東的縣城

我的影子被河水

流暢地撕碎,分給每一塊光滑的石頭

多少年了,我委托每一只

田野上空的鳥兒

幫我清點飽滿的谷穗,安慰

收割后悲壯的河岸

還要請微風

用電線的琴弦

輕快地奏出生命的輪回

(胡應鵬,青年詩人,現居四川綿陽市。四川省作家協會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