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廷“憲法各表”透露的信息

潘林峰

謝長廷2月10日在維新館召開“憲法共識vs.九二共識”記者會。他表示，民進黨應以“憲法”出發，內外形成共識，提出具體政策，維持“臺灣主體性”與兩岸穩健發展。提出以“憲法共識”取代“九二共識”；“憲法各表”取代“一中各表”，作為臺灣與大陸互動協商的基礎，反而可以創造兩岸的互動空間，謝系陣營人士將此論述稱為“重疊共識”。

臺灣“五都”選后，民進黨已開始備戰明年的“大選”。在可能參選的蔡英文、蘇貞昌、謝長廷、呂秀蓮等人中，謝長廷在四人中勢頭最弱，所以在兩岸政策的論述上要最先起跑。

一、何謂“重疊共識”

價值多樣性或多重性已經被廣泛認為當代世界的普遍現象。針對這種情況，美國哲學家約翰·羅爾斯(John Rawls)在20世紀80年代末提出了“重疊共識”(overlapping consen－sns)的觀念。根據羅爾斯的觀點，盡管公民對正義的理解有許多差異，但這些不同的政治觀念有可能導致相似的政治判斷。羅爾斯說這種相似的政治判斷是“重疊的共識而不是嚴格的共識”。這個共識的邏輯含義很簡單，那就是“不同的前提有可能導致同一個結論”。這種“重疊共識”的觀念在上世紀90年代引起了廣泛的討論。

一般對“重疊共識”有幾項理解：一是，我們可以把“重疊共識”理解為不同的人們在承認觀點上存在分歧的同時，在態度上卻具有共識，即持不同觀點的人們會愿意以合理的態度彼此相待。二是，“重疊共識”也可以理解為人們的承認價值方面發生分歧的同時，在規范方面卻具有共識，不同價值的人們認可遵守同樣的規范。三是，“重疊共識”還可以做這樣的理解，即不同的人們在承認現在的觀念存在著分歧的同時，在未來的目標上卻具有共識；或者說目前持有不同觀點和立場的人們，努力尋求通過和平共處、平等交往而形成或加深彼此理解，甚至追求“視域融合”。謝系的“重疊共識”與上述第一種理解較為相似。

二、謝長廷為何搶先出手

不論謝長廷是否有意角逐民進黨“總統”候選人或其它角色，兩岸關系的闡述是面對全體臺灣選民無法回避的議題。謝長廷此時率先拋出“憲法共識”、“憲法各表”的“重疊共識”，意在兩岸論述上領先一步取得主動，以便占據戰略制高點。事實上，綠營菁英也在思考，如果民進黨在2012重新執政，兩岸關系是否在民共各自堅持下又要關上協商大門，謝長廷的“憲法各表”隱含著為兩岸互動留一扇窗，希望用較為模糊的“憲法共識”取代民進黨不接受的“九二共識”，突顯其未來在綠營中不可忽視的重要角色。

1、兩岸政策不可回避

通過“五都”前哨戰的檢驗，民進黨已發現這次往中間靠攏的選舉策略溫和、折中、得當?？梢灶A測，2012年的選舉是臺灣地區領導人的選舉，不是地方性選舉，民進黨不僅在選戰策略上要向中間路線靠攏，而且在兩岸政策上無法再回避。

倘若如此，民進黨將面臨兩難：一方面要滿足深綠勢力強烈的“反中”思維與反ECFA訴求，另一方面又要滿足中間選民的兩岸政策開放主張與推進兩岸經濟合作的意愿，因此民進黨的兩岸政策將可能圍繞這兩個方面展開。

2、備戰2012黨內初選

臺灣“五都”選后，民進黨即著手備戰明年的“大選”，今年1月正在制定初選機制，以偏中間的全民調派對上偏綠的黨員派。在可能參選的蔡英文、蘇貞昌、謝長廷、呂秀蓮等人中，謝長廷在四人中勢頭最弱，所以在兩岸政策的論述上最先起跑。親綠學者徐永明說，謝長廷是民進黨內首先在兩岸政策上，往中間移動的論述，和馬英九距離最近，這是因謝長廷評估過，民進黨在2012年兩岸政策一定會往中間移動，因此率先提出看法。

謝長廷再度拋出“憲法一中”，勢必引發民進黨內部爭論及藍綠間的議論，頗有奪下民進黨內兩岸政策論述主導權之志，為爭取再戰2012年鋪路。

3、直接挑戰蔡英文

蔡英文在“五都”選后集合新潮流的人馬成立“大陸智庫”，研商兩岸政策，謝長廷這一動作無疑是給蔡英文及其智庫施加壓力。在蔡英文宣布要推動與大陸接觸對話，卻又困于只能進行一般交流之際，謝長廷主動出擊，顯然是要說明他有別于蔡英文，在兩岸政策上已有一套論述，不是空談而已。

三、“憲法各表”難點

根據“中華民國憲法”第四條規定：“中華民國領土，依其固有之疆域，非經國民大會之決議，不得變更之?！痹?992年增修條文第十一條則將“中華民國領土”分稱為“自由地區”與“大陸地區”。其授權制定的“臺灣地區與大陸地區人民關系條例”第二條明定：“大陸地區”指臺灣地區以外的“中華民國領土”。然而，“中華民國憲法”至今仍然受到民進黨的集體抵制，民進黨和深綠支持者是不可能接受的，因此謝長廷提出的以“憲法共識”取代“九二共識”或“憲法各表”取代“一中各表”，在民進黨內批評聲浪此起彼伏。

1、被批比新黨更藍

對謝長廷提倡的“憲法一中”，民進黨的“臺獨理論大師”林濁水說，“憲法一中就是一個中國，民進黨難道要比新黨更藍?”林濁水說，不必為了破解“九二共識”再創造出一個奇特的新共識名詞，“九二共識”對民進黨來說，不存在也就不必承認，更不需要隨著國共“九二共識”起舞。

2、被批是文字游戲

一名不愿對此表態的“獨”派大老更說，這擺明就是在玩文字游戲。前“陸委會主委”吳釗燮說，謝長廷提出以兩岸“憲法共識”取代“九二共識”，“作為臺灣與中國互動協商基礎；這是很奇怪的事”。民進黨1999年通過的“臺灣前途決議文”中提到，“臺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她的名字叫做‘中華民國，與中國沒有任何隸屬關系，任何有關‘獨立現狀的更動，都必須經由臺灣‘全體住民以‘公民投票的方式決定；這是最符合臺灣現實需要?！?/p>

3、被批打破民進黨的底線

民進黨中常委段宜康則在網絡上發表文章，批評謝長廷“憲法各表”的主張，讓他“愈看愈緊張”。段宜康表示，1999年發表的“臺灣前途決議文”，是民進黨在兩岸論述上退無可退的底線，但謝長廷的主張，顯然打破了這條底線，推翻了民進黨長期以來反對“一個中國”的原則。

因此，問題的癥結仍在于“中華民國憲法”，民進黨至今連“憲法”都不承認，謝長廷所謂的“重疊共識”在面臨黨內的劇烈反彈和挑戰下，已無“共識”可言，連“憲法”都沒有一個基本認同，就更難和大陸進行所謂的“憲法各表”了。

四、后續觀察點：

1、謝長延算是民進黨內論述兩岸政策的溫和派，早在他初任高雄市長之際，就曾為開啟兩岸交流，提出“憲法一中”、“廈門高雄，一國兩市”的概念，并表示想訪問廈門，也因此遭到陳水扁的強力打壓。這次謝長廷再拋“憲法各表”概念，已回歸“中華民國憲法”

的基本論述，有往日“憲法一中”的影子。

2、何謂“憲法一中”?謝長廷的子弟兵、民進黨中執委林耀文作了進一步的解釋，這項論述的定義是兩岸就自己認同的“憲法”去解釋“一個中國”，這個中國可能是“中華民國”，也可能是中華人民共和國。而如今提出的“憲法各表”，則是進一步用行動尋求“重疊共識”，兩者的思想都維持一致性，都是要務實處理兩岸問題。從中可以看出，谫十長廷的這一提法，有破解民進黨不承認“九二共識”的意圖，承認“中華民國憲法一中”架構是事實，與國民黨的“一中各表”有共同之處，這是一個好開頭。但之后謝長廷又說，他的“憲法共識”，是和維持現狀派異中求同，與國民黨與大陸形成的共識有所不同，是為了抵抗“急統”壓力。因此，相較于過去提出的“憲法一中”，此次更加模糊的“憲法各表”主張似乎又是一個倒退。

3、只有人民的力量、人民的愿望，才能決定臺灣的政黨行為。2005年連戰訪問大陸，開啟了國共兩黨對話的渠道，2008年國民黨重新執政之后，兩岸關系發生了根本的變化，和平發展成為兩岸關系的主題，兩岸經貿交流的成果，使得臺灣經濟走出谷底，開始快速發展。和平、穩定、富足是臺灣民眾追求的目標，兩岸關系的和平發展民進黨必然要面對，如何與大陸對話也是民進黨急于尋求的突破點，民進黨要想在臺灣政壇上有更大的發言權，就要在兩岸關系中發揮作用，在與國民黨的博弈中爭得先機。所以謝長廷的動作，應該也在預料之中。

4、民進黨內始終不放棄對“臺獨”黨綱的堅持，認為“臺灣是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她的名字叫做中華民國”的“臺灣前途決議文”已是民進黨的底線，這是民進黨內相對溫和的新潮流的看法，所以，針對謝長廷的“憲法一中”，我們沒有必要一口回絕，可以與之進行某種程度的接觸，逐步尋求共識，但是這種接觸，必須有層級的限制，比如是智庫間、學術界的接觸。

5、必須讓民進黨認識到，不是說說延續過去政策就可以了，前不久大陸海協會會長陳云林通過臺商傳遞了一個政治信息，即沒有“九二共識”，沒有反對“臺獨”的政治基礎，大陸的兩岸經貿政策將要重新考慮。雖然這也是講給馬當局聽的，間接給國民黨施加壓力，一是重申“九二共識”是大陸的底線，不可后退；二是明年“大選”之后，馬英九就要進入第二個任期，大陸在經濟上給臺灣注入了活水，臺灣不可能在政治議題上一直回避。然而更是暗示民進黨不要覺得，他們可以不接受“九二共識”，也能與大陸密切往來。

民進黨之所以在兩岸交流上踟躕不前，關鍵不在于它少了什么和解的政治論述，而是多了太多令人目不暇接給的政治語言；從“四不一沒有”到“一邊一國”，從“九二精神”到最后的追求“法理臺獨”；由于把兩岸政策當選舉議題操作，陳水扁斷送了民進黨執政八年與大陸對話的契機，甚至造就了后來連戰、宋楚瑜等人赴大陸開啟和平交流、國共對話的機遇。

也因此，觀察謝長廷的“憲法各表”，乃至于民進黨重要領導人未來幾個月可能拋出的新兩岸論述，重點不只在于他們向大陸伸出什么樣的“橄欖枝”，而在于論述者理念的一貫性與穩定性，甚至更在于他們論述過程中，刻意“不說什么”，這才是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