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時代里降什么“大任”？

許錫良

開學之初，網上瘋狂轉發一個班主任老師的開學致辭：“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卸其QQ，封其微博，刪其微信，去其貼吧，收其電腦，奪其手機，摔其iPad，斷其wifi，剪其網線，使其百無聊賴，然后靜坐、喝茶、思過、鍛煉、讀書、彈琴、練字、明智、開悟、精進，而后必成大器也?！?/p>

這段話看似很有個性，在網絡上，特別是微信上流傳得很瘋狂。其實就是孟子的那段名言的模寫，“故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想必這位老師是一位忠實的儒家信徒?？上У氖?，復古守舊的夢想，即使是孔孟時代也要落空，更何況是在今天這樣的互聯網、移動互聯網時代呢？這里提到的QQ、微博、微信、貼吧、電腦、手機、iPad、wifi、網線，都是互聯網、移動互聯網時代的重要的信息交流工具與學習工具。這個老師的意思是要用互聯網時代之前的方法來培養學生，讓學生回到以前，甚至回到孔孟時代去成就大器?？上У氖?，這是不現實的。這種做法可謂是愚昧之極，不管你愿意還是不愿意，這些東西就存在于你的學習、工作、生活及娛樂之中，簡直是無處不在。當你把學生上網的機會給剝奪的時候，實際上是把學生與這個時代隔絕了，這是一種逆時代潮流的做法。這位教師不知道，即使是你所說的“靜坐、喝茶、思過、鍛煉、讀書、彈琴、練字、明智、開悟、精進”，在互聯網、移動互聯網時代也有了不同的特色。移動互聯網時代，一部手機，可以搞掂生活上幾乎所有的信息問題。你想吃飯，想喝茶，去什么茶館；想讀書，想讀什么書；想彈琴，想開悟……網上都有十分豐富的知識信息資料。至于練字，還是留給那些有書法興趣與書法天賦的孩子吧。書法的書寫功能已經基本上退出了現實世界，只留下了一些藝術功能，供文人墨客消遣那閑情逸志。以前還有一個功效，就是當了領導，每到一處皆可以揮毫潑墨，附庸風雅一番，也可以呈現一下做領導的不同凡響之處?？上?，這個功效也被相關政令取消了。比如網上的一則報道，云南某副省級領導在某個風景區剛剛題過的詞，刻寫在石頭上的墨跡還未干，突然因故去世，那上面的字就被抹掉了。中國的書法藝術不是沒有，而是從來都要遵守一個潛規則：不管你藝術不藝術，首先還是要字以人貴，而所謂“人貴”，其實就是官當得大而已。許多人的書法藝術十分了得，但是，還是得讓位于“人貴”。動蕩時期，有兩位重量級的書法藝術大家：一位是康生，一位是郭沫若。據說當年兩個人的字不分上下，只在伯仲之間，但是，貴為黨的常委、副主席的康生，對黨外人士、全國人大副委員長兼中科院院長的郭沫若十分輕視，當有人稱頌他倆的書法藝術多么了得的時候，康生十分生氣，當即書寫了一幅字：“我用腳夾根棍子寫得都比郭沫若強?！倍疫€署上自己的名字“康生”。其實兩人的字究竟寫得怎樣，可以評判，書法既然是藝術，主觀感受與主觀評判就是難免的，怎么可以如此自信與武斷呢？康生與其說是欺負郭沫若的字不如他，還不如說是欺負郭沫若的身份、地位遠不如他。書法，作為中國傳承千年的古老藝術，自然有其魅力，但是，這個魅力一遇到權貴，立即就變成了迎逢拍馬的藝術。

靜坐、喝茶、思過、明智、開悟、精進，許多時候，只是一種噱頭而已。生命在于運動，久坐傷身，尤其是青少年兒童長身體的時候，喝茶于少年兒童不宜，所謂“思過”，在動蕩時期就曾演變成為領導專門讓人作檢討的理由。再說，少年兒童能有多大的過錯呢？真正有權力、有能力做壞事的人都沒有思過的習慣。在中國傳統文化里，思過，常常演變成莫名其妙地讓別人自虐的手法而已。明智、開悟、精進，當一個學生為了應試被那幾本死板的教科書、練習冊剝奪了一切生機與豐富的想象力的時候，什么明智、開悟、精進，都是忽悠人的術語。真正的智慧、開悟，一定要基于自由的探討，要在不同知識信息之間反復比較、碰撞，才能夠產生。封閉、靜態、單一的環境，只能夠讓人呆傻。也就是網絡上所批評的那樣：聰明伶俐進去，呆若木雞出來。還以為經過一番訓練終于達到了圣人的要求——剛毅、木訥、近仁。

最可笑的就是最后那個“必成大器也”。孟子所謂的成就大器，究竟是什么呢？孟子說了許多，比如“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 。再比如“我善養吾浩然之氣”，而這“浩然之氣”，又是十分了得的“其為氣也，至大至剛，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于天地之間。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則餒矣?！闭f得很漂亮，可是，如果修煉了一生，仍然不能夠當大官，回到老家，又看風水，又修墳，又衣錦還鄉，又光宗耀祖的話，還是擺脫不了孔乙己的命運。

互聯網時代不要指望學生像儒生那樣“修己治人”“立己達人”“內圣外王”，而是要以平等的心態，做一個遵守公共規則的負責的公民。當然，你也可以修煉自己的，但是，你的修煉與我的成長又有“神馬浮云”關系？一個人要學會自尊、自信，提高自己服務他人的本領，那些對他人沒有幫助的什么靜坐、喝茶與精進，還是留給自己修身用吧。你自己喜歡，不可強迫他人也喜歡。微時代，所謂成大器，就是活出自己的精彩，服務于社會，成就自己的幸福。將來，一切都是網上搞掂，老師，你切得斷嗎？小心自己先OUT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