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編絮語

朱青

平生第一次下江南，不想卻被淹沒在了一川煙雨中。

雨已經下了三天，一個人枯坐在床邊，呆呆地望著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不想出去玩，但也不愿悶在賓館里……這光景讓人不由得想借用李清照的“凄凄慘慘戚戚”來形容。

年少時朗誦《聲聲慢》的開頭部分時，只覺經過少男少女那清脆嗓音的潤飾，蘊含諸多疊音詞的“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戚戚”，聽起來丁零當啷，讀上去朗朗上口，人哪里還會體味得到那種與明媚的青春極不相稱的愁苦。但語文老師卻說這首詞通篇描摹的都是“愁”的形狀。他解釋說北宋滅亡了，丈夫也去世了，昔日養尊處優的貴婦過起了清冷孤苦的日子，《聲聲慢》便是李清照這一時期生活的寫照。因此，在與江南的這一場大雨不期而遇之前，我一直以為李清照的詞風之所以在南渡后會換了一副模樣，全部是拜國破家亡所賜。

可是，終于有一天，我趕到了李清照曾經棲居過的南方。當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場大雨在天地間鋪開時，我腦海里突然迸出了一個念頭：也許中國的南方為李清照那萬千愁緒的發酵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溫床。沒了國，離了家，李清照的心里早已下起了瓢潑大雨。如果她還在北方，心里的雨水應該會被北方的驕陽蒸干一些吧；又或許，挑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騎一匹馬兒在遼闊的中原大地上肆意地馳騁，額頭上那慢慢沁出的汗水中，多少也會包含一些愁苦吧。然而，李清照還是去了那時常被雨水侵擾的南方。雨下起來了，人們大多待在屋子里，街上也沒了天真爛漫的兒童，李清照守著窗兒，聽著從鄰居家傳來的歡聲笑語，心中的那場雨越下越大，直至蔓延到她的詩詞中。

從江南歸來后，我特意買了一本李清照的詞集，一一看下來，欣喜地發現，她那藏在心底的愁緒就是被這江南的一場場雨給生生地勾引了出來，因為在她南渡后的詞里，“雨”就下個沒停。

這讓人不禁會心一笑，語文老師對李清照的解讀沒有錯，但是他僅僅給了我一個最主要的答案，至于后來地域和天氣也對李清照的詞風有所影響，則是經年之后，我自己的一番理解。如今這兩個答案跨過了遙遠的時空，飄然落在我的眼前，竟然讓人有一點完滿的感覺，就像對那些世事，當初理解了一點，現在則理解得更為全面和深入，又或者現在的理解與先前的截然相反。不過，無論如何，來這世間修行的人終究求得了一份圓滿。

這便是江南的雨給我的一些啟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