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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TAXI·女人》:空間敘事結構的表意與象征

2017-03-04 12:50邱代東
人間 2016年33期
關鍵詞:空間敘事女性主義

摘要:王君正導演的《女人·TAXI·女人》是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一部女性意識突出的電影,講述了女出租車司機張改秀偶遇失業女植物學家秦瑤并幫助她討回公道的故事。電影賦予了流動空間與固定空間不同的象征意義:流動空間是女性暫時的庇護場所,固定空間則是男權秩序的代表。導演對敘事空間的把握使電影褪去了說教的色彩,形成了形式與內容的整體感。本文以其空間敘事結構為對象,分析導演是如何通過對電影敘事的探索來表達女性主題的。

關鍵詞:空間敘事;女性主義;男權秩序

中圖分類號:I106.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864X(2016)11-0159-02

在上世紀八十年代獨特的精神建構時期,女性文學的批評和創作繼“五四”后再次崛起:一方面是受到西方眾多現代思潮的影響而誘發,一方面是承接了五四運動中萌發的女性意識與女性精神。九十年代,女性文學的創作呈現出繁榮的景象,影響了電影的選題與創作與制作。這期間不乏女性意識突出的電影作品,王君正導演的《女人·TAXI·女人》便是其中一部?!杜恕AXI·女人》脫胎于另一部未能上映的電影《鳴笛罰款》,講述了女出租車司機張改秀偶遇失業女植物學家秦瑤后幫助她討回公道的故事?!杜恕AXI·女人》關注女性的社會定位,對男女關系和女性之間的感情進行了深入的探討。由于電影風格的“曲高和寡”、主角(女性知識分子)“小眾”的現實情況、審定時對打斗戲份大幅度的刪改、商業片沖擊等多種原因,《女人·TAXI·女人》面世后未能引起較大的反響。學界對該片的研究較少,僅有的若干篇論文停留在情感化解讀的層面上,未能揭示作品的創作價值和借鑒意義。

《女人·TAXI·女人》探討女性的困境與出路,賦予了流動空間和固定空間不同的敘事功能,呈現出獨特的、具有象征意義的空間敘事結構。本文以其空間敘事結構為對象,分析導演是如何通過對電影敘事的探索來表達女性主題的。

一、女性的并置與流動空間的庇護

兩位女主角(女出租車司機張改秀和因丑聞而失業的植物學家秦瑤)在敘事結構中形成兩個不對稱的并置人物。剛休完產假的出租車女司機張改秀重回工作崗位。不管是對付男工友的群攻,還是應對各類乘客,她都表現得游刃有余。她不僅能接受大尺度的玩笑,還能在玩笑中占領上風。當她用洗車的水槍追著男工友們四處躲避時,女性生理上天然的弱勢和矜持在她身上毫無體現。張改秀用“真刀真槍干出來的”等粗俗的語言對付著男性的調侃,在這個男人占有絕對數量優勢的工作場所中自由地操持與傳統女性角色不匹配的話語。另一位女主角植物學家秦瑤與張改秀形成了鮮明對比。辭退的“判決”迫使她離開了工作場所,毫無目的地漫步在大街上。她彷徨在落滿黃色楓葉的路上,被動地、溫柔地充當起了小孩們捉迷藏的道具。在張改秀四聲高音鳴笛和大聲責罵的刺激下,她的情緒沒有明顯的反應。她看似平靜,實則心不在焉。兩位強弱態勢不對稱的主角并置地放在了故事發生的流動空間——行駛中的出租車內,形成不平衡的狀態。在結構主義敘事學看來,從不平衡狀態走向平衡狀態是故事發展的方向和動力之一。兩位女性的強弱對比誘發了她們之間的互動,推動了故事的發展。

知識分子身份使女主角秦瑤表面看上去強大,實則軟弱。當秦瑤回母校找女教授征詢意見時,張改秀被她在學校里的風采和旁人的贊譽所吸引,產生了由衷的欽佩。這種對強者的欽佩驅使張改秀一改先前不屑的態度,自告奮勇地為秦瑤的“出征”保駕護航。卻不料,秦瑤想要展示研究成果的舉動接連受挫。當午間來臨,秦瑤心灰意冷地走向了郊區那座遺棄的植物研究所,張改秀這才明白眼前的高級女知識分子在工作和生活面前的無能為力。而后當張改秀在哭泣的秦瑤口中得知事情的緣由——給上級/導師寫的曖昧書信落入上級妻子手中,便決定幫助這位看上去強大實則弱小的女性。當秦瑤由強的假象恢復弱的本色,她與張改秀的關系發生了變化:在出租車內形成了女性同盟般的默契。

故事發生的地點以行駛中的出租車內為主,若干固定的建筑空間為輔。當秦瑤走進了出租車,張改秀由“敵人”轉變為女同胞,并站在同一陣線幫助她躲開了陌生人的挑釁。那些所謂的目的地——固定的建筑空間,則無一例外地將秦瑤關在門外,包括她姑媽的家——由傳統文化中最為穩固的血緣關系產生的固定空間。張改秀正是借助出租車空間上優勢,才順利地幫助秦瑤對抗上級妻子——一位因守護自己的利益而維護男權秩序的女性。也正是在女性的庇護空間中,上級妻子操持的政治和倫理話語——男權社會的產物,才會顯得疲軟無力,失去應有的功效。行駛的出租車為女性提供了一個流動的庇護空間。

二、空間的隱喻:性別與權力

重視空間是中國敘事的傳統。浦安迪在《中國敘事學》中指出:“在中國文學的主流中……空間感往往優先于時間感。從上古的神話到明清章回小說,大都如此。①”這一傳統在《女人·TAXI·女人》中,則體現在不同空間中男性與女性對事態的強弱不同的把控能力上。

在行駛的出租車這一流動空間內,張改秀一副領地主人的模樣,將出租車用嬰兒照片、塑料奶嘴等一系列物件布置成產后女性特有的空間。在這一空間里,張改秀似乎具有絕對的權力:把控著進出人群,果斷地拒絕男乘客想要雇傭自己的請求,戲謔地對付著男乘客趕火車的急迫心情……在應對秦瑤上級的妻子時,張改秀用玩笑的方式輕松地對付她暗示的政治錯誤,并一針見血地指出男女問題不能只由女性來扛。她拋出了一個可能兩敗俱傷的因果關系:曝光婚外情懲罰了女方,但也說明男方有作風問題,作風問題會影響男性的官職,男性的官職如果卸除,那么,在官職庇護下的妻子將同樣失勢。這一因果關系刺激了上級的妻子,使其繳械投降,交出了指控秦瑤的證據——曖昧書信。張改秀占據權力斗爭的上風,似乎只限于出租車這一流動空間內。先前在秦瑤上級的寓所中,張改秀對上級妻子的提問顯得畏首畏尾,毫無后來對戰中的風采。流動空間是秦瑤獲得庇護的場所,也是張改秀發揮女性權力的主戰場。

固定的建筑空間內充斥著男權秩序的影子。不管是科學院,還是男上級居住的寓所(含工作間)里,兩位女主角始終以被動的方式應對空間內的變化,遵循空間內的秩序。當秦瑤鼓起勇氣想要宣講自己驚人的研究成果,并以此作為對辭退處理的反攻時,她落入了魯迅筆下的“無物之陣”:各個科研機構以開會等工作秩序上的安排異常巧合地回避了她的反攻,使她找不到宣講對象,也看不清局勢,無計可施。女教授用來指引秦瑤的那張寫滿各個科研機構地址的白紙,并沒有給她提供幫助,而是成為了她四處碰壁的佐證。在張改秀的鼓勵和陪同下,無路可去的秦瑤找到上級以期解決由兩人關系引發的問題時,卻只能在他固定的居所得到沉默的回答。有意思的是,婦女聯合會——代表和維護女性的組織,卻成為了上級妻子用來攻擊秦瑤的武器,其所在地成為審判女性的固定空間。

“現代婦女自我主體意識的覺醒,首先得力于現代教育和現代科學知識的傳播。在社會生活中,女性通過受教育,依賴于現代科學知識和意識獲得了和男性平等對話和共同發展的可能性。②”然而,現代教育和現代科學知識并未使秦瑤獲得權力對等的待遇。僅作為論文附件的曖昧書信雖與科研成果相比微不足道,卻被看作是大逆不道的證據,斷送了女性通過知識成果實現個人價值的希冀。那些代表現代知識的固定場所,因秦瑤一次錯誤的書信表白,紛紛關閉大門并驅逐她以作為懲罰,而男性當事人卻毫發無損,擁有女性難以企及的豁免權。

三、秩序內外的男性與空間的關聯

男權秩序內的男性和秩序外的男性對女性表現出的態度截然不同。電影有兩位具有典型意義的男性:一位是秦瑤的上級兼導師;另一位則是兩位女主角在婦聯偶遇的尋找女性的男知識分子。男上級的出場是在自己居住的寓所里。當進入男上級的寓所時,秦瑤忘卻了“討個公道”的打算,而與上級開始了研究上的“對話”。知識仿佛是麻醉劑,讓她暫時忘卻了被驅逐的事實,沉醉于作為被指導的學生和下級。當研究上的“對話”停止,需要面對現實問題時,兩人陷入了各自的沉默:秦瑤的沉默是希冀男上級能給予幫助,就像在研究工作中獲得幫助一樣;而男上級的沉默則是他為了保全自己在男權秩序下的權力和利益而主動選擇的失語。男權秩序賦予上級以地位、身份和生活待遇,也把他鑲嵌到了社會制度和家庭倫理中的特定位置?;橥飧星椴⒉荒軇訐u他所處的特定位置,但為女性申辯便有可能得到重罰——失去社會地位、身份及待遇等。

男權秩序外的男性愿對女性敞開心扉。兩位女主角在婦聯接待室里偶遇了一位對著空座椅說話的老年知識分子男性。他來婦聯是為了尋找失散三十年的戀人。因為當年學術意見的分歧和所持學術派別的差異,他與戀人成天吵架,并因此產生了隔閡。他們涉及的學術領域與政治有著密切的聯系。政治的介入與審判先后分別將這對學術戀人驅逐至東北和西北參加勞動改造。盡管過程中兩人相互尋找過,卻沒有見著面。時隔三十年,當生命進入收尾的階段,他來到女性的空間——婦聯,尋找他失去的那位女性。在電影里,婦聯的接待室除了這位男知識分子,其余全是女性。她們交流著小說中的愛情意識和現實中女性應有的婚姻觀念等,卻沒有人提及當下女性面臨的現實困境和出路。兩位女主角在她們熱烈的討論中無所適從,只能沉默的游走于其間。當她們隨著男知識分子離開固定空間——接待室,轉而走向流動空間——樓梯上和蘆葦叢中交談時,男知識分子開始吐露心聲,向兩位女性講述自己“小寫”的生命故事和抒發個人專屬的情感。他表示要找回戀人好好生活,再也不和戀人吵架。這暗示他把自己的學術執念和政治意見排列在女性的后面,愿為女性離開男權秩序的優待。這是他回歸男性天然屬性的舉動。

男權秩序對女性有壓制,對男性亦有嚴苛的要求。在與這兩位男性見面的過程中,兩位女主角的話語會隨著空間的變化出現差異。在固定空間中,她們寡言少語,甚至沉默;在流動空間中,她們說話自然,自由地表達思想。與她們的表現相對應的是,男性在固定空間中表達個人想法的語言被限制或者禁止,而在流動空間中則可以自由表達個人的情感訴求。

四、敘事結構的表意與主題的詮釋

《女人·TAXI·女人》獨特的空間敘事結構加深了電影的意義厚度,展現了女性困境的歷史屬性。在以男性主導的封建社會里,家庭的建立與女性的流動有著密切的關系。女性離開一個家庭,走向另一個家庭,是絕大多數新家庭產生的前提,也是絕大多數女性的命運軌跡。她們從一個固定空間流動到另一個固定空間,扮演被安排的女兒、妻子和母親的角色,完成被賦予的社會使命,卻鮮有成為自己的主人?,F代文明用“男女都一樣”的政治話語為女性烘托出一個男女平等互助的氛圍。在這個氛圍里,女性獲得了前輩們不可企及的、與男性似乎相等的學習機會和發展空間?,F代知識似乎成為了二十世紀末女同胞們實現自我、成為強者的利器。電影對此提出了疑問:現代知識是否真的為女性帶來了新的希望——獲得平等的話語權和生存資源?知識利器在故事中猶如一道男權秩序施予女性頭頂的“封印”,女性對男權秩序的順服或挑戰會引發“封印”的開啟或密閉。當秦瑤想要通過宣講研究成果證明自己的能力,對辭退自己的組織進行反攻時,“封印”觸發——科研機構所在的固定空間對這位挑戰男權秩序的女性關上了各種可能進入的門,與封建社會以違背倫理(男權秩序的另一種具象)為由驅逐女性的方式如出一轍。

行駛中的出租車為女性提供了流動的庇護空間,似乎象征了現代文明在男女關系上的進步,實質上卻只是男權秩序對女性勞動力有需求而采取的、有限度的松綁。正是社會對女性勞動力的需求,促使張改秀走上了工作崗位,并賦予她在出租車內的權力。然而,現實生活中,張改秀依舊需要借助女性的“天然”優勢才能攻克生活的各種難題。出租車內,她態度硬朗;離開出租車,她以柔化剛。在嚴厲的警察、刁蠻的客人,甚至是自己的丈夫面前,張改秀仍舊需要展現女性的柔弱,以此來克服工作中的失誤,獲取男性的諒解和呵護。此外,張改秀在出租車內的權力并非絕對。當她與秦瑤面臨上級妻子的挑戰和威脅時,張改秀仍舊需要動用男權秩序的規則來完成漂亮的擊打。當張改秀笑話秦瑤是弱女子時,她認定的“強”也不過是深諳男權秩序倫理邏輯的能力,而不是來自女性對自身潛力的認知與開發。

盡管現代女性已經獲得歷史上前所未有的自由,但男權秩序的絕對權威和對女性力量的遏制并沒有改變。獲得知識加持的現代女性享受著知識帶來的力量感,卻沒有意識到自己也同樣處于男權秩序絕對權威施加的困境下。這是女主角秦瑤最終意識到的現實,也是電影想要表達的主題。雖然該電影和同時代女性文學創作有著同樣的情況:“女性文學創作……多少有些與中國民眾文化現狀尤其是底層女性的文化真實相疏離③”,但其對敘事空間的把握使主題的詮釋褪去了說教的色彩,同時也造就了形式與內容的整體感。這是該電影創作價值的所在,具有借鑒的意義。

注釋:

①(美國)浦安迪著,陳鈺譯﹒中國敘事[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p47

②于東曄﹒女性主義文學理論在中國[D]﹒蘇州:蘇州大學,2003:p13

③萬蓮子﹒20世紀中國女性文學發展的誤區[J]﹒湘潭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1(01):p57

參考文獻:

[1](美國)浦安迪著,陳鈺譯﹒中國敘事學[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6

[2]于東曄﹒女性主義文學理論在中國[D]﹒蘇州:蘇州大學,2003

[3]萬蓮子﹒20世紀中國女性文學發展的誤區[J]﹒湘潭大學社會科學學報,2001(01)

[4]任一鳴﹒中國當代女性文學簡史[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9

[5][美]杰拉德,普林斯《敘事學:敘事的形式與功能》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13年第一版

[6]鄧穎玲﹒敘事學研究:理論、闡釋、跨媒介﹒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

[7]張世君﹒《紅樓夢》的空間敘事﹒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9

[8]崔海妍﹒國內空間敘事研究及其反思[J]﹒江西社會科學﹒2009(01)

作者簡介:邱代東(1983—),男,四川達州人,碩士,廣州工商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當代文體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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