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亞戲劇瑰寶
——泰國孔劇

周俊潔（中國藝術研究院，北京 100027）

泰國孔劇是泰國宮廷面具舞，誕生于1515年，由從泰國皮影戲發展而來。它融合詩、歌、舞、樂、武術為一體，分場演出，演員衣飾華美，戴全頭面具進行啞劇表演，并有配樂和伴唱。印度史詩《羅摩衍那》（流傳至泰國后改名為《拉瑪堅》）是孔劇最常用的題材。最初，孔劇的表演者由皮影戲演員組成，他們扮演的角色按照傳統可分為四類：男性、女性、猴子和惡魔?？讋∫匝輪T動作手勢為主呈現劇情，并受皮影形象的影響，強調舞者做出不同的造型供觀眾欣賞，進而形成繁多傳情達意的手勢動作。如：將雙手交叉貼于腦前表示“愛”，手臂伸直手掌平疊表示“友好”，用手摩擦頸項或向前伸指、頓足表示“憤怒”，將食指指向地面以示“兇惡”，左掌掌背靠近嘴角表示“喜悅”等等。如中國戲曲一般，它強調盡可能地集表達元素于演員一身，敘事、造形、表情幾乎全由演員動作完成。表演強調演員動作有力度，能夠很好地掌握身體的平衡性，男性演員多需有武術功底。最為熱鬧的部分即軍隊交戰場面，人物眾多，造型優美，堪稱精彩絕倫?？讋∪缰袊鴳蚯阋惨匝b扮區分角色類型，其中尤以演員佩戴不同面具呈現，人、神、猴子、惡魔四類角色，每一類都含有若干譜式，用色豐富，僅在《拉瑪堅》劇中就運用了311 種面具。演員服飾全由手工制作，以金絲銀線裝飾，是極為美觀的手工藝品。服飾穿戴也極具特色，由演員于每次演出前貼身縫合，結束再拆下保存。

由于孔劇內容以史詩為主，形式富麗堂皇，端莊典雅，十分符合統治者的審美趣味，因此在封建時代，它僅作為泰國宮廷大戲演出。泰國宮廷對孔劇表演有著嚴格的規定，早期只能由男性進行表演，且只能供貴族觀賞。當發展至女性演員可以參與其中時，男女角色不再戴面具，劇情多為抒情、敘事，而少有戰斗場面。直到1932年，泰國建立君主立憲制，由政府部門贊助戲劇活動，孔劇才得以廣泛展現于群眾面前。當時泰國國民劇院上演多種傳統戲劇，如“孔”、“內洛坤”、“外洛坤”等。1934年，泰國舞蹈學院成立，1971年，多所分支學院培訓學生學習孔劇表演，泰國開始重視傳統戲劇的傳承，在此藝術發展觀念的影響下，孔劇得以傳承至今。

如今活躍于舞臺的孔劇《羅摩衍那》是泰國國粹的代表作，是人們了解泰國戲劇的一面瑰麗的窗口。其中《羅摩衍那·筑路篇》堪稱精彩絕倫。此篇章主要以猴軍填海筑路以及哈努曼追逐美人魚、羅摩軍隊和魔王軍隊戰斗為主要內容，全劇高潮迭起，熱鬧非凡。此劇角色眾多，性格鮮明，裝扮華美閃耀，色彩繽紛。演出以供演員坐臥的簡單道具以及長、短兵器為舞臺基本物質依托進行。猴軍、夜叉、魔王等各色面具令人眼花繚亂，在劇末正邪雙方的激烈戰斗中，金光燦燦的服飾、盔頭與精彩絕倫的打斗動作交相輝映，仿佛一束耀眼的光芒，照亮了孔劇輝煌的歷史，使泰國傳統藝術于當今綻放出璀璨花朵。

孔劇演員不僅僅需要熟練掌握拍手、頓足、打斗等表演技巧，還要努力運用高度程式化的表演輔以細節動作突出人物性格特質，進而使人對羅摩劇以及劇中人物有更深刻的理解。相對于中國戲曲的程式動作，孔劇表演則更為注重表現性，動作程式與生活動作相去甚遠，神話故事與色澤華麗的裝扮、儀式般的身段動作相結合，時時講求造型美。有經驗的演員總會將程式靈活運用于不同性格的人物當中，以此吸引觀眾進入劇情，對肢體的運用注重把控細節，頗具力度和美感，成功地烘托出舞臺氣氛與人物情緒：羅摩與羅什面帶慈容，動作緩慢端莊，體現王者的高貴；十面魔王跋扈，趾高氣昂，昂首闊步；最為精彩的猴子演出片段體現出猴子軍驍勇活潑，好斗且擅戰；哈努曼與美人魚一追一躲，美人魚焦急驚恐，哈努曼機敏伶俐。離開了面部表情與長篇對白，僅以動作語言結合配樂與唱誦達到敘事、造型、表情，孔劇《羅摩衍那》將孔劇之特質發揮到極致，賦予了每個角色于面具下鮮活的靈魂。

孔劇不僅僅是泰國傳統文化的代表，還是整個東南亞戲劇代表類型之一。它有著與其他東南亞戲劇類型共有的東方特質。如東南亞戲劇在極大程度上受印度文化的影響，在接受印度宗教的同時，也接受了印度史詩題材與印度戲劇的演出形式。印度史詩《羅摩衍那》作為東南亞國家如泰國、柬埔寨等國戲劇最常見的題材，不僅被孔劇等傳統表演演出，還被皮影戲等戲劇形式搬演。以此為題材的戲劇思想內容，一方面體現了東方戲劇對傳統題材的尊崇，另一方面它們極重視道德觀念，成教化、助人倫，或通過正邪雙方的斗爭故事歌頌正義戰勝邪惡的堅定信念，或通過神話、歷史故事指明倫理道德，抒發對人性的感悟。在表現形式方面，孔劇亦與印度戲劇有相似之處，孔劇“六十八式舞姿”，每一舞姿都有稱謂，如“四面梵天”、“諾拉起舞”、“魚兒觀?！钡??？讋≈辛_摩王（拉瑪王子）與猴王哈努曼的戲服也都是按照印度傳統舞蹈的規定設色。

孔劇以帶有神秘色彩、感悟式的故事為內核，進而形成詩、吟唱、舞蹈、武術等相融合的綜合形式，以及虛實結合、注重意象營造的外在體現。由于與音樂和詩關系密切，東方戲劇逐漸形成了“劇詩”這一獨特的展現樣式?？讋【哂写颂卣?，它以浪漫的神話故事為題材，以音樂與舞蹈講故事，以體驗和表現相結合的手法塑造人物，突出戲劇整體的詩性特征。作為東方戲劇的代表之一，孔劇所追求的戲劇效果與西方戲劇有明顯的區分，追求觀眾的心理參與，注重美的傳達并要求達到真、善、美的統一。它十分追求精神之美，視覺之美，追求離形得似的極高藝術造詣。演員于舞臺上擺出各種靜態造型，如繪畫與雕塑一般，這些形象在強大的宗教力量的影響下并不完全逼真呈現現實生活中的人物，只強調寫意性與象征意味。

孔劇的完好保留得益于泰國對傳統文化的重視，目前泰國藝術發展大學致力于孔劇的傳習與推廣。盡管在當今時代，很多人對于孔劇這種藝術形式以及《羅摩衍那》故事的了解還是很有限的，尤其是國內學界長期以來在戲劇研究方面過于關注西方，而容易忽視東南亞戲劇甚至東方戲劇?？讋∫约捌渖婕暗奈膶W、表演、音樂、美術等相關文化的存在與傳承，毫無疑問是泰國以及東南亞向全世界展現東方文化藝術魅力的絕佳例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