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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小松《抬頭看》及其他

2019-01-09 17:52柳進軍貴州大學音樂學院
民族音樂 2019年6期
關鍵詞:音樂創作作曲家音樂

■柳進軍(貴州大學音樂學院)

2019年秋,與回到貴陽的作曲家瞿小松先生相聚在南明河畔十里河灘。瞿小松作品眾多,被認為是第五代作曲家中的佼佼者,是當代中國最有個性最有思想的作曲家之一。

記得上一次的見面是在福州參加京滬閩現代音樂創作研討會上。那一次,聽了瞿小松的專題講座和音樂,印象中是交響合唱《雨》。

當瞿小松撥弄電腦,其作品《抬頭看》響起,我頗有些出乎意料的感覺。

不同于此前大家熟悉的其《MONG DONG》、歌劇《命若琴弦》等作品,在中國各地音樂廳頻頻上演現代音樂的當下,《抬頭看》沒有半絲“先鋒”的痕跡。作為中國最早一批經歷現代音樂洗禮的作曲家而言,瞿小松“回歸”得如此徹底,或許顯得有些特立獨行。

孔學堂在《抬頭看》的歌聲里,充盈一種柔和而遼闊瀟灑的力量。完全摒棄先鋒的技術,音樂更顯圓融、自然和老道。感受更多的是智慧和真誠,連空氣里也洋溢著人文主義的情懷。聽著錄音里,男高音高山唱著“看我,日那么朗,看我,月那么明,看我,水那么清,看我,泥那么渾”,眼前的瞿小松似乎早已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盁o法歸類的行者”,果然真實不虛。

歌曲詞曲都為瞿小松所作。

歌詞帶著對宇宙、對人生的感悟。

瞿小松說,眾生的煩惱,無不源于期待,無不源于害怕期待落空而產生的恐懼,以及因為深情而害怕傷害。因為生,而害怕死。期待、要求、焦慮,滿足不了,于是產生失望、憤怒、惱怒,就爭、就斗、就沮喪、就傷害。

低頭轉,“自古恩仇亂”、“愛恨古今纏”,黑夜則“月隱星暗”,白天則“云起霧漫”。

抬頭看,則“天開地闔星移斗轉,漠野茫茫氣盈霄漢”,“太虛無垠”“三千大千”“因緣變幻”i。

人聲部分用了寬廣的音域,運用了男高音的真聲與混聲。歌曲開始于低吟淺唱,層層推進,進入一種瀟灑遼闊之境。作品中,如“天開地闔星移斗轉,漠野茫茫氣盈霄漢”、“看太虛無垠”、“看三千大千”,明顯聽到貴州方言對旋律的影響。音樂寫得干凈、瀟灑而自信,配器干凈簡潔,滲透著柔和但深厚的力量,音樂瀟灑不羈,無拘無束。

子曰:“天何言哉?四時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莊周曰:“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時有明法而不議,萬物有成理而不說”。

人間百態,一個是“低頭轉”的困惑,另一個是“抬頭看”的灑脫,時間不同、空間不同、角度不同,所見亦不同。一念之轉,境隨心轉。

音樂最后在“嗡、阿、吽”的合唱中結束。

瞿小松覺得,嗡,共鳴主要在眉間;阿,共鳴主要在喉嚨;吽,共鳴主要在胸腔?!拔?、阿、吽”,指意念、語言和心。

從瞿小松的這首作品,體現他“寫作即修行,寫作體悟宇宙人生”的觀念。

我問他,現在每天主要讀什么書。瞿小松說,自從2005年開始看老子、釋迦摩尼和耶穌,逐漸讓自己開闊,讓自己更有善意。他說以前自己的脾氣很大,急性子,當老子、釋迦摩尼和耶穌告訴自己一些道理,才覺悟,發現真正的強大,不是僵硬,是柔軟。他說,自己是從看到并實踐這些智慧過程中改變的。自從看了這些書,一般的作品,就很難讓自己滿足了。

瞿小松說,心的改變,是一個深層的改變。此前,音樂創作,是他的全部。從2005年后,自己則更開闊?,F在的瞿小松,常去森林、湖邊,一邊親近自然、養育兩個孩子,一邊讀書、寫書、寫音樂并與人分享。他很愿意分享自己對生命、對宇宙的感悟,他覺得這個更重要,并把這個感覺帶進創作中。

和此前不同的是,他的音樂不再只為專家寫、不再只為少數人寫,而是寫一般人能進入的,為大眾寫。他覺得這個狀態是自然來到的。

寫書,是關于讀陶淵明、蘇軾、莊周、道德經、金剛經等之后的收獲。他在音樂創作和寫書之間自由地游走,有了更開闊的角度,心態上則更多看到大家的好,更為平和。

我問他,在他過往走過的路上,哪些路口對他得音樂創作影響比較大?是在貴州的生活?還是在中央音樂學院上學的時候?還是后來出國學習工作生活的時候?

他說,現在回憶起來,從小就喜歡到山上去。小時候很調皮,很喜歡玩,到山上去看藍天、看云,看森林和湖。直到現在,也還是很喜歡干凈的東西,他寫總譜,寫好了一頁,常常要重新寫一頁,是因為自己沒寫的很干凈。

他說自己最喜歡的動物是鷹,最喜歡的是鷹在天上被氣流托起來的感覺;還喜歡狼,很野性。有人說,狼和狗不一樣,狗是依賴人的,狼是不依賴人的。

他會干所有的農活兒,那時干起來很開心。經常在荒山野嶺沒有人煙的地方。和山民相處,覺得很喜歡很舒服,他覺得是因為自己很直很簡單,而山里的鄉親也是。他們很簡單,但瞬間能夠知道你對他們好不好。

他喜歡這種原生、自然的感覺。

文革時,不經意聽到布拉姆斯小提琴協奏曲、柴可夫斯基小提琴協奏曲等等,喜歡得不得了。

后來到中央音樂學院,學西方音樂,很喜歡。他說聽到這些作品,能把音樂的魂兒給喚醒。但當寫音樂的時候,感覺學的與做自己在山里的感覺不是一回事。結構、氛圍的營造,都不是內心的那個東西。

中央音樂學院作曲系二年級時,到廣西采風,在那里,聽到一首民歌,男的低沉的背景中,女聲突然由低滑至很高的音開始,他突然覺得山一下展現在面前,感覺直接從大山深處觸及自己的內心,一下就很受觸動,覺得這個才是自己想要的。他喜歡這種狂野、無拘無束的感覺。

當然他后來經歷的事情很多。

他認為,傳統是一條大河。有支流、小溪、通向大海。中國文化,包容很多不同的文化。

當然,西方音樂的結構、西方音樂的宏大,這些都很重要。但他忽然覺得文藝復興以來西方音樂,太小了。

他覺得自己的中國文化傳統,是根本的基因,并提醒自己回歸。就像波浪在大海里洶涌后,又恢復平靜一樣。又恢復平靜,這個是更重要的點。

于是他就寫了一系列的很多首室內樂作品,用非常非常少的、非常非常干凈的聲音,寫寂靜。這種表達方式跟往常的作品不一樣,來構成這個狀態。而第一首,在荷蘭跟荷蘭演奏家合作。而這位演奏家之前剛演奏完很復雜的作品。當看到瞿小松的作品時,卻笑了。因為音很少,很簡單。

而瞿小松說,每一個音之間的空白、如同中國國畫的留白。這些空白,“能夠進入人”。

我現場聽過瞿小松該系列的小提琴作品。每個音都很簡單,其間的很多留白,這些都讓我印象深刻。因為這些空白,讓人有期待。期待落空的時候,有人會無所適從,有的人會因驚喜而很滿足。

如同國畫中的空白,和沒畫之前的空白就不再是一樣,因為作品中的空白,有能量在延伸。

抬頭看,眼前是浩瀚宇宙,“自知其大,更知天地無涯”。

抬頭看,“天不言兮日往月運,地不言兮山高海深??帐幨庂飧柿仄战?,萬物自運自取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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