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上關稅政策調整趨勢及啟示

王夢依

(中國財政科學研究院 北京 100036)

一、近年來國際上關稅政策調整的總體趨勢和特點

世界各個國家的財政收入、經濟結構和社會發展都深受關稅政策調整的影響。各國的經濟都對國際經濟大環境作出重要的貢獻，并且國家之間的經濟行為密切相關。關稅政策調整的變化彰顯著各個國家的國內經濟形勢和其在國際市場的處境。因此，關稅政策作為調節國家經濟和處理國際政治關系的一種貿易手段或工具而被廣泛使用；同時，各國也頻繁地調整關稅以抵抗逆全球化的貿易保護主義。但是近年來，在世界經濟增長放緩的壓力下，各國紛紛實施以貿易保護為主要目標的關稅政策。本章通過對印度和歐盟近十年關稅政策調整的分析總結出一些關稅政策調整的趨勢和特點。

(一)關稅調整的總體趨勢

關稅調整的總體方向是各國平均關稅稅率水平逐步降低，但下降幅度縮小，有趨于平穩之勢。各國自加入世貿組織以后，為實現貿易自由化和便利化，紛紛大幅度降低本國關稅水平，以減少貿易壁壘和貿易摩擦。

(二)關稅政策調整特點

1.對農產品實施高關稅的貿易保護主義策略：稅率較高且存在關稅高峰

總體來講，相對于工業產品，各國偏向對農產品施加高關稅，保護本國農業產品免受其他國家農產品的競爭，保護本國農業的發展。各國農產品的關稅稅率普遍遠遠高于工業品的關稅稅率，并且賦予農產品比較復雜的關稅結構，并采取多元化的計征方式。

2.普遍存在關稅升級和反向升級現象

初級產品、半成品和成品之間出現混合式關稅升級現象，即半成品和成品之間存在正常的關稅升級，但初級產品和半成品之間存在關稅反向升級。出現這種現象的原因是考慮到制造業的發展對半成品的需求較高，各國紛紛實行關稅升級策略，對半成品給予關稅優惠，以促進本國制造業的發展。同時，政府對本國的初級產品市場傾向于實施適度的貿易保護，所以，此類產品被征收較高的關稅稅率。因此，混合式關稅升級，成為限制對本國產品具有競爭性的外國商品入境的重要手段，也是貿易保護主義的主要措施。

3.積極尋求更多的雙邊和區域貿易協定

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全球貿易均低速增長，各國對外貿易低迷，同時伴隨著貿易保護主義的興起，國際市場貿易和經濟形勢比較嚴峻。因此，為了挖掘新的經濟的增長點，促進本國長期經濟增長，加大本國對外貿易的合作力度，擴大本國的國際市場，各國積極地推進新的雙邊和區域自由貿易協定的簽訂。

新簽署的自由貿易協定著重從削減關稅和消除貿易壁壘入手，倡導公平貿易，能源和原材料不受限制的供應，以振興經濟。新的雙邊和貿易協定的簽署可以給簽署國帶來巨大的經濟利益，比如，對外貿易量增加，平均關稅可降至零關稅等。而且，自由貿易協定涉及解決綠色貿易壁壘、監管壁壘和知識產權等新的貿易障礙問題。因此，各個國家積極推動雙邊和區域貿易協定的談判，以創造有利于本國經濟發展的國際貿易環境，以此抵消全球性的貿易保護主義戰略帶來的負面效應。

4.頻繁使用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的貿易保護工具

全球化依然是國際貿易的主流方向，但逆全球化的政治經濟態勢有所回升。特別是特朗普執政以來，各國貿易摩擦頻繁的被挑起，歐盟等國紛紛以報復性關稅響應。因此，出于對逆全球化的態勢的考慮，保護本國的經濟利益不受侵犯，在不違背WTO相關準則的前提下，各國更頻繁地使用反傾銷稅和反補貼稅作為貿易保護工具。

(三)印度和歐盟的關稅調整總體趨勢和特點

1.印度和歐盟關稅總體趨勢變化

為了實現貿易自由化，印度平均關稅稅率已經從1990年度約81%降至今年的約13%。由表1可知，盡管與2010/2011年度簡單平均適用最惠國關稅12%相比，2014/2015年度的平均稅率略有升高，為13%，但印度關稅總體趨勢傾向于降低。這是由于2010/2011年度之前，印度采取降低關稅的措施，刺激出口，積極響應出口導向的貿易策略，并且農業產品和工業產品的簡單平均關稅水平均有所下調。2010/2011年度之后農產品平均關稅的上升(農產品平均稅率上升約2.6個百分點)導致2014/2015年度的平均稅率略有上升。這一年農產品平均稅率的增加主要是由于谷物及其藥劑、柚子及脂肪和糖及糖果等平均關稅的增加。并且在其他產品中發現高于平均水平的保護性關稅，例如煙草、飲料和酒(77.5%)以及咖啡和茶(74.8%)。由于運輸設備、化學品、礦產和金屬、紡織品和橡膠等產品的平均稅率增加，工業產品的平均關稅稅率也略有增加[1-6]。

歐盟平均關稅稅率略有下降，由2011年度6.7%降至2016年度6.3%(表3)，實施的關稅稅率結構基本保持不變。非農產品平均稅率的提高為關稅稅率的提升做出了重要的貢獻，導致歐盟平均關稅稅率在2013年上升0.1%，例如，為保護本國制造業，歐盟提高對中國陶瓷及其制品的關稅稅率。2013年之后，關稅稅率繼續維持下降趨勢[7-12]。

2.印度和歐盟農產品高關稅

印度關稅在2014/2015年度的農產品稅率略微上升體現了印度對于部分農產品的保護(表1)。自印度進入世界貿易組織以來，農產品關稅稅率一直遠高于工業產品的稅率，充分表明印度的關稅調整政策存在明確的農產品貿易保護主義傾向。印度實施100%的農產品約束稅率，各個類別的農產品的約束稅率與實施稅率之間存在巨大差距(表2)。這個巨大的差距形成了對本國農產品強有力的保護，政府可以通過調整實施稅率對國內經濟壓力和國際市場情況變化做出反映。并且，由于巨大差距的存在，使得印度迫于形勢的削減農產品關稅和實行關稅減讓，也不會對實施稅率造成實質性的傷害，更不會沖擊印度農業[2-6]。

歐盟農產品關稅具有三個明顯的特征：高關稅、稅率結構復雜以及對于不同種類農產品之間的稅率差異很大。這些特征體現在關稅政策的幾個方面：一是農產品普遍設定較高的關稅，其稅率約為非農產品稅率的三倍。二是大部分農產品使用的非從價稅率且占比較高?？傮w而言，在國際市場價格較低時，非從價稅對本國產品的有效保護程度遠遠高于從價稅體系。因此，非從價稅率對農產品提供的有效保護程度更高，歐盟關稅稅目中所有非從價稅等價換算后從價稅率高于100%(關稅高峰)的產品都是農產品，如精制的蘑菇，糖和糖果，肉和油脂等。三是歐盟對農產品實施嚴格管理的關稅配額。最后，農產品關稅稅率采用季節性關稅和配方表。歐盟對水果蔬菜類產品征收季節性關稅，意味著對某種蔬果類產品在每個時間段和每種價格區間實施不同的關稅稅率，并且關稅計征方式也不盡相同，比如，從價稅或者混合稅。這種復雜的農產品關稅形式，使農產品稅率可靈活調整，進一步提高對農產品的有效保護。歐盟大約11%的關稅稅目采用的是非從價稅(表3)，其中主要是農產品。農產品的平均稅率的持續降低主要是因為實施非從價稅的農產品價格的上升使等價換算后的從價稅率下降和國際技術協議(ITA)產品清單的擴大(表3)[7-12]。

3.關稅升級和反向升級

印度一直實施保護農業和發展制造業的總體產業戰略，即農產品和初級產品的關稅稅率持續高于半成品和成品的關稅稅率(表1)[13]。印度關稅稅則中規定的工業用途的最終用戶豁免范圍也反映了印度鼓勵制造業的一般政策。在2015-2016財政預算中，印度公布將進一步降低原材料成本的趨勢，其中包括化學品和橡膠，以鼓勵出口和加速投資，這反映了印度政府降低原材料以支持制造業發展的強烈意圖。因此，印度進口關稅出現了混合式關稅升級。

歐盟關稅稅率結構中，半成品稅率總是小于成品的稅率，但初級產品的稅率一直高于半成品的稅率(表3)?？偟膩碇v，紡織品、服裝、裝配金屬工業和非金屬礦等呈現正常的關稅升級，混合式關稅升級主要體現在食品、木制品、飲料和煙草、化工和塑料制品等產品[14]。

4.更積極地簽署多邊和區域貿易協定

近期歐盟分別與日本(表5)、中國和墨西哥等國家簽訂了雙邊貿易協定，印度分別與孟加拉、韓國和泰國等國家簽署了雙邊協定，尋求最低的關稅稅率，最少的貿易壁壘，擴大國際市場。

5.頻繁使用反補貼稅和反傾銷稅

從表4可知，近期國際上反傾銷和反補貼事件不斷發生，表明各國均加強了對本國經濟的貿易保護。近兩年內印度反傾銷占近十年來總數的四分之一，反補貼事件占近十年來總數的33%。印度的反傾銷和反補貼措施發生率較高，同樣表明了在逆全球化的形勢下，國家更頻繁地使用貿易保護措施。歐盟反傾銷的使用領域從傳統勞動密集產業向高技術產業擴散，對高科技制造業采取了貿易保護措施，反傾銷產品主要包括鋼鐵及其制品、無機化學品和化合物、紙及紙板制品、橡膠及其制品和電動自行車及其零件等。印度反傾銷措施的使用領域比較多，涉及的商品主要包括化學品、紡織制品、鋁及其制品、陶瓷產品、肥料、橡膠及其制品、木及木制品、紙及紙板制品、玻璃及其制品、鋼鐵及其制品和電機設備及其零件等[2-12]。

二、國際上關稅調整的主要共同點和啟示

(一)關稅調整的共同點

近年來，各國頻繁的修正關稅稅則以適應國內經濟形勢和國際市場變化，通過對以上代表性國家關稅變化的分析，關稅政策調整得出以下幾個方面的結論：

1.優化產業結構，緩解國內消費外溢

各國基于本國產業政策的需求，調整現行的關稅結構，對不同行業的不同產品計征不同的稅率，調整進出口結構，進而引導優化產業結構。2016年為促進產業轉型升級，印度以鼓勵國內稀缺的先進設備、原材料和關鍵零部件的進口為主要目標調整關稅政策。印度可以通過滿足居民的消費升級需求以尋求進一步優化本國的產業結構。滿足國內消費升級需求的增長是印度制造業發展的前提，為適應國內消費升級需求，印度將擴大日用消費品降稅范圍。

2.獲取產業貿易性保護和生態保護

關稅政策作為貿易工具可以保護本國有發展潛力但尚未形成具有競爭優勢的產業或產品，并且減少同國外相同產業商品的競爭壓力。還可以保護本國的低附加值產業，促進工業回流，刺激實體經濟。歐盟和印度對農業均實行貿易保護戰略，農產品平均關稅稅率水平都很高，從而拉高進口農產品的價格，以保護農民利益和本國農業的發展。

發達國家人民隨著經濟的不斷發展和公民環境意識的提高，優先完善其國內的環境法規。對于發展中國家來說，生產工藝和技術上很難達到發達國家的環境標準。如2012年歐盟實施征收國際航空碳稅，這項稅目作為歐盟新的貿易工具用以保護其生態環境。同時，發達國家開征綠色關稅的措施激勵發展中國家完善其環境法規和稅則的建立。因為世界貿易組織規定，成員國只有對其國內產品征收環境稅，才可以基于本國環境要求對進口同類別產品征收以保護環境為目的的特別環境關稅。

3.激化國際間經濟斗爭，促進國際間經濟合作

政府之間的協定和公約，國際組織和任何關稅政策的調整都會影響各個國家的貿易。關稅稅則的修正應該首先考慮到國際間的政治、生態、經濟和外交等方面。在全球性貿易保護主義戰略的同時，各個國家積極推動對外談判或簽署雙邊和區域貿易協定的進程，以緩解國內經濟壓力，改善國際貿易市場環境，從而獲得更多國際市場增長紅利，促進長期經濟增長。2018年，日本和歐盟簽署經濟合作協議，雙方協議將取消兩個經濟體之間的幾乎所有關稅(表5)。歐盟和印度即將舉行印度-歐盟全面經濟伙伴關系協議談判。

(二)關稅調整的啟示

目前，中國依然存在著經濟增長下行壓力加大，防范和化解風險的任務艱巨，進出口增長率下降和高質量發展的外部條件增多的內部問題。并且，圍繞著中國的外部環境脆弱多變，政治勢態日益緊張，貿易保護主義的抬頭，全球化和貿易自由化面臨多重挑戰。因此，推進關稅政策的調整與完善，實現關稅政策在保持經濟平穩運行，推動長期經濟增長，促進產業轉型升級，實現高質量發展中的宏觀經濟調控作用尤為重要。

1.“開源”和“擴流”依然是中國貿易平穩健康發展的戰略

在全球貿易保護主義戰略下，中國應借鑒其他國家的策略，即積極地推動新的雙邊和區域自由貿易協定的簽訂。同時，順應國際經濟環境趨勢，進一步降低平均關稅稅率水平。面對逆全球化，中國應采取更加積極的貿易政策，立足于長期經濟增長，開拓新的國際市場，從而可以抵消各國的貿易保護措施引起的不利影響。通過擴大進口滿足國內消費升級的趨勢，優化進口產品結構，培育新的消費增長點，引導國內消費回流，拉動國內消費需求，促進本國經濟增長。新興市場的國內需求強勁，通過進一步降低關稅，擴大出口量，進一步幫助中國企業走向國際市場。伴隨新的國際市場的產生，中國應繼續保持降低關稅的措施，減少貿易壁壘，提升貿易便利自由化水平，加快推動跨境電子商務等新興產業和新型商業模式在本國的推廣和發展。

2.優化關稅稅率結構，加速產業結構升級，降低綠色貿易壁壘

在關稅結構的調整上，通過借鑒各國的關稅結構，中國的貿易政策應與本國的產業政策相結合，在不斷降低平均關稅稅率的基礎上，對特殊的或有競爭力的產業或產品征收較高的關稅，提高對這些產業的有效保護，并逐漸優化進出口產品結構。其次，為促進我國制造業的發展，我國可以采用混合式關稅升級措施，即通過調低初級產品的進口關稅稅率，同時調高初級產品的出口關稅稅率；調低或維持半成品關稅稅率，同時調高成品關稅稅率，以此吸收更多資本和資源的投入，促進本國制造業發展，得以優化產業結構。為降低綠色貿易壁壘，中國應調高低能耗的產品的出口退稅稅率，同時調低高污染和高能耗的產業產品的出口退稅稅率，得以促進產業結構優化，為產業轉型升級提供充足的環境支持，實現“穩增長、調結構”的重要目標。

3.發揮關稅政策對重要戰略性產業的保護

中國作為一個世界貿易大國，時刻地遭受到貿易保護主義帶來的沖擊。政府可以適當地運用關稅和非關稅等貿易工具，矯正國際市場價格，改善各國在國際市場上資源配置的扭曲。中國可以在關稅有效保護理論的基礎上，依據對國內戰略性產業保護程度的不同，合理調整關稅稅率梯度和關稅結構，形成具有優良設計的動態的累進關稅稅率機制，加速推進中國產品實現合理的關稅稅率升級。在必要時，可以適度的采取反制措施，根據不同產業、不同時節、不同產品生產加工程度計征不同稅率。同時，可以借鑒國際上各國的關稅調整策略，建立季節性關稅。還可以在世界貿易組織允許的準則內，采用反傾銷稅、反補貼稅、貿易配額等貿易救濟措施或者混合措施的方式以實現對國內產業的有效保護，妥善處理貿易糾紛和貿易壁壘，緩解逆全球化的貿易保護措施對中國戰略性產業發展的沖擊，維護中國企業的合法權益。

4.強化關稅政策和與宏觀政策之間的協同作用

當前，中國發展仍處于重要戰略的機遇期，中國經濟仍然面臨供給側結構性的主要矛盾，處在結構轉型升級調整的關鍵階段。因此，調整關稅政策，使其靈活、有效和及時的適用于財政政策、貿易政策、經濟戰略發展政策等一系列宏觀政策的變動，激發關稅政策和其他宏觀政策對宏觀經濟調控的協同作用，穩步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落實，實現中國經濟長期向好的發展態勢。以協調關稅政策和稅收政策為例，中國積極簽署雙邊及自由貿易協定，以稅收減讓為協議主要內容尋求更加便利的貿易條件，稅收減讓可以降低自由貿易協定簽署國國內企業的宏觀稅負，帶來減稅效應，此項政策也充分強化了關稅政策和積極財政政策的協同作用。同樣，通過對擴大即將降低的日用消費品進口關稅的范圍，降低國內緊缺的、難以研發、不可制造的核心先進設備和零部件的進口關稅，加強對實體經濟的有效供給。取消或降低部分商品的出口關稅，以鼓勵國內過剩產能出口，從而增加收入，刺激增長，優化產品結構，使關稅政策在供給端發力，推進供給側結構性改革的穩步前進，激發強化關稅政策和供給側改革對宏觀經濟環境的協同效果。協調發展關稅政策應與國家發展的各項宏觀政策，強化政策的協同效果，加快實施國家經濟發展戰略，實現高質量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