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克的第一性原理思維

文_陳宏維 圖源_網絡

第一性原理

Elon Musk，埃隆·馬斯克，美國科技界的明星人物，以創辦PayPal電子支付平臺、SpaceX火箭公司、特斯拉電動汽車聞名。當然，馬斯克也經常在科技圈搞大新聞，例如超級隧道、腦機接口、火星移民……在一次TED采訪中，馬斯克說自己非常崇拜的思維模式是“First principle thinking”，翻譯成中文就是第一性原理思維。

要談“第一性原理思維”，首先要談“第一性原理”。在我看來，“第一性原理”其實是一個很普通的邏輯概念，而“第一性原理思維”則是一個蹩腳的成功學概念。

“第一性原理”（F i r s t principle），最早由亞里士多德提出，是一個普通的哲學或邏輯名詞，指最基本的命題或假設。比如，數學領域的“第一性原理”就是我們熟悉的“公理”。公理天然成立，不證自明，無法被違背，基于公理我們再推導出定理。

“第一性原理”就是這么一個普通的邏輯概念，可以用在任何理論模型。人們很容易被這個新鮮概念迷惑混淆，只要將這個詞更換為我們常見的“公理”，馬上就樸實無華甚至有點枯燥了。

當然，馬斯克所講的“第一性原理”應該是指計算物理學中的概念。馬斯克拿過物理學學士學位，在計算物理學領域會基于一些特定方程，通過計算去預測物體的材料性質，這種推論方法就叫第一性原理方法。這其實就是演繹法思維，與之對應的依靠經驗參數的則是歸納法思維。

在TED采訪中，當人們問到馬斯克成功的原因時，馬斯克就拿了自己熟悉的物理學解題方法做比喻。他的意思大概是，首先確定一個可以完成的目標，然后圍繞這個目標一步步解決當下的問題。而好忽悠的群眾就以為自己拿到了絕世秘籍，成功學家們開始大談特談“第一性思維原理”。這就有點像當年百度的李彥宏提出了“互聯網思維”，小米的雷軍提出了“風口上的豬”一樣。

馬斯克的“第一性原理思維”傳出來后，市面上就出現了大量關于“第一性原理思維”的大型命題作文?；ヂ摼W上對于“第一性原理”概念原本含義的討論就被成功學淹沒，脫離了原來的意思，甚至變得有點唯心，有那么一點“量子佛學”的味道。

新興資本的挑戰

成功的人說什么都是對的，他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仔細研究。但我對馬斯克的傳奇人生是有不同看法的。

馬斯克在2000年科技泡沫中創辦了PayPal電子支付平臺，拿到了第一桶金，隨后在2002年創辦了SpaceX航天公司。有許多人拿SpaceX的例子來抨擊中國航天事業的舉國體制，認為中國航天憑舉國之力都比不過美國的民營火箭公司，應該盡早啟動私有化。但馬斯克何德何能可以憑借一己之力造火箭呢？

美國火箭發射行業長期被兩大巨頭壟斷，一個是洛克希德馬丁，另一個是波音，美國國家航空航天局（NASA）需要向這兩家巨頭采購火箭發射服務。在20世紀末，這兩家公司聯合起來操縱市場，把NASA發射火箭的價格提高到暴利的程度。于是NASA便扶持了第三個公司也就是后來的SpaceX，用來降低火箭發射成本。所以早期的SpaceX可以隨便使用NASA的技術和人才。這其實就是一個NASA聯合華爾街的新興資本（new money），一起挑戰以洛克希德馬丁和波音為首的老錢（old money）的故事。

而馬斯克只是new money的代言人而已。舞臺已經搭好，演員開始演出，人們的目光都聚焦在明星身上，以至于忘記他只是整個生態系統的一部分。特斯拉電動車也是如此，傳統汽車行業發展百余年，利益早已根深蒂固，在氣候變暖、新能源補貼下，電動車成了新錢彎道超車老錢的途徑之一。

馬斯克在講述他的“第一性原理思維”時，經常會違背經濟學的第一性原理“成本思維”。例如星鏈計劃，利用低地軌道衛星組網，提供衛星上網服務。理論上只要在太空中覆蓋幾萬顆通信衛星，就可以提供全球上網服務。于是馬斯克發射了百來顆通信衛星，組網成功，宣布星鏈計劃符合“第一性原理思維”，計劃可行。馬斯克用少量的資金發射了少量的衛星來驗證他的計劃可行，然后在資本市場上融資，但這筆資金遠遠支撐不了星鏈計劃的完成，最終只會成為太空垃圾。

但馬斯克并不在意，他開始著手炒作下一個科技大新聞，例如火星移民。而手法仍然是類似的，用少量資金取得實驗室級別的demo成就，吸引資本市場的大量投資。這個游戲可以一直玩下去，但他所立的目標需要越來越大，越來越具震撼力，人們才會源源不斷將錢投給他，直到發現馬斯克其實無法完成承諾。

而普通人最好不要沉迷馬斯克的“第一性原理思維”，做不計成本的事情。因為馬斯克背后有龐大的美國資本市場在幫他支付成本，新興資本有挑戰老錢的意愿，馬斯克有拿錢辦科技秀的個人特質，他們一拍即合，達成共識，開始了極具觀賞性的真人秀。就像那句老話，哪有什么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哪有什么第一性原理思維，不過是有人在替他支付成本。

火箭發射的商業邏輯

當然，我并不是說馬斯克只是一個演員，沒有什么值得學習的地方。馬斯克的SpaceX火箭公司的確有許多值得中國航天學習的地方。其中一個重要的點就是為航天事業引入現代商業邏輯。經常有人說中國航天搞舉國體制，而美國其實是透過資本市場在“舉全國資本”發展航天事業。美國通過資本市場統籌，間接地舉國支持航天事業的發展。

馬斯克的SpaceX發射，快速迭代試錯，經常有發射失敗、火箭解體爆炸的新聞，媒體早已習以為常。但炸火箭沒有關系，商業邏輯便是成功帶來的收益能夠覆蓋發射失敗的成本，最后有賺就行。并且科研實驗中，失敗的實驗往往也能帶來非常有參考意義的數據，以改進下一次發射。

而中國航天非常強調成功率，結果就是技術路線偏保守。最近幾年，中國航天意識到問題所在，調整戰略，摒棄傳統的保守做法，開始更多地使用新技術。隨之而來的，便是多次火箭發射任務的失敗，像今年的長征五號火箭就連續兩次發射失敗。但這些發射失敗并不是真的失敗，只是科研中常見的試錯而已。

可是群眾們可以允許SpaceX的發射失敗，卻不能容忍中國航天的火箭發射失敗，在知乎微博上能夠聽到各種尖酸刻薄與挖苦嘲諷。正是這種只準成功不許失敗的苛刻，才真正束縛了中國航天事業的革新發展。

結語

改變世界很難，人們總是寄托于英雄。馬斯克與其說是一名企業家，不如說是一位科技真人秀演員。他最大的問題在于德不配位，雖然他是個優秀人才，但完全被過譽了。過猶不及，這種反常最終都會被修正。人們將其捧得越高，摔下來時就會越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