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小幺
說電影之前,先說說我自己吧。
中國家庭我們這幾代城市獨生子女,說父母長輩不寵愛那很難(電影里,即使后來有了弟弟,李玩也是作為獨生子女長大的)。比如我一個表姐,出生時伴隨著長輩們的沉默——表舅一家滿心期望要個男孩,但他們仍然把她養成了一種處處壓我那個小縣城來的姐夫一頭的性格;我一個堂姐,爸爸是部隊干部,從小寵愛,她婚姻的不和諧我們看得明白——太強勢太自我了,她丈夫在她跟前有時近乎沒有尊嚴。姐姐們這樣,何況是我。
這是個局,也是我們的現實。這個局,每個人要以自己的方式去破。
父母一手把我往外推,一手拉住我,一面期望我自立,一面又怕我在外面吃虧。直到現在,過年回家他們也從不讓我干活,剛要打掃房間,老爸就突突突拿個吸塵器過來——你弄不干凈,我來。
后來工作了,接觸外界越多,越感到不能再在這張網里越陷越深,不想做一個二線城市混日子的遺老,直到我有足夠的勇氣和能力說:我要去想去的地方,做喜歡做的事——負氣有時是必要的,軟弱是一張網,需得破而能出。
后來和爸媽開玩笑:還好我不要小孩,不然生了也不會讓你們帶——如果讓你們帶,大概會成為又一個曾經的我,或者電影里李玩的弟弟那樣。
這個自我察覺、自我教育、自我抉擇的過程,我大概用了十年的時間,但電影的奇妙就在于把它濃縮成了一個故事。
十三歲的少女李玩,由于父母離異,與爺爺奶奶生活在一起。父親再婚,與繼母生了個弟弟。當父親焦慮著該如何告訴李玩時,父女卻因課業起了爭執。父親決定買一只寵物狗給女兒,以此緩和他們的緊張關系。
熱愛物理的李玩給小狗取名為“愛因斯坦”。不料,小狗意外走失,李玩為此難過不已,家人也不得安寧。李玩越來越沉默,直到一次當著爺爺奶奶的面和父親發生了沖突,壓抑的情緒被點燃。在李玩哭著說對不起之后,她的心靈發生了變化。
之后,李玩接受假“愛因斯坦”、主動勸爺爺不要吃中國南瓜、在弟弟生日宴會上強顏歡笑、甚至順從了爸爸讓她在生意場上敬酒——即使因此耽誤了她最愛的天文展——當然是勉為其難的,但這不就是人生么,一個個果實咽下去都是苦的,但卻成為你成長的養分。
頗具隱喻意味的一幕是,李玩曾經聽見的美妙鳥鳴,后來被發現是個精神病人。從李玩的眼中看過去,這現實是“殘酷”的,而她的“青春”,也因此得以成長。后來,當花心男生追求李玩時,李玩委婉地拒絕了。鏡頭近景里,是男生脖子上一個大大的“玩”字刺青。很顯然,李玩的心靈,或者說她的人生層次,已遠遠超過這個同齡男生了。
電影的現實主義白描筆法,為其預留了充分的討論空間。究竟李玩是完成了一次蛻變,還是被“規訓”,觀眾在得到答案的同時也會返回自身經驗,感興趣于自己為何這樣想。
《狗十三》好在真實,它不局限于“青春殘酷物語”的套路,也不流于“問題少年”“暴力”“反抗權威”等符號化表達。它用細節制造張力,量化心靈,同時,電影的某種自傳性,使個人故事具備了“中國家庭教育”的時代背景。
《狗十三》
曹保平 導演/焦華靜 編劇/中國大陸/2018年上映 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