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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前三人談

2020-11-25 01:50段正渠,吳波,董朝陽
油畫藝術 2020年4期
關鍵詞:畫畫

訪談人:段正渠

采訪者:吳 波 董朝陽

時 間:2020年8月10日

地 點:中間建筑

采訪者(以下簡稱“采”):先談談您出生在怎樣一個家庭吧。

段正渠(以下簡稱“段”):我出生在農民家庭,在農村長到19 歲。爺爺之前,祖祖輩輩都是地道的農民。爺爺小時候念過幾天私塾,認得一些字,知道該讓家里孩子們上學,所以到我父親這一輩開始有了不少讀書人。

父親弟兄五個,他排行老大,師范畢業后開始工作,教了一輩子書。二叔中學沒上完參加了革命,三叔北京大學畢業,四叔、五叔還有二姑也都中學畢業。到我們這一輩,兄妹五人中,大哥上了中國政法學院,我妹廣州美術學院畢業,我姐學習特別好,但因為“文化大革命”中父親被批斗,沒有機會上大學。

雖然一直都住在鄉下,爺爺、奶奶、母親、二哥都是農民,但我們算是比較重視教育的家庭。雖然艱難,但長輩們仍想盡辦法創造條件讓子女后代讀書。

采:您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畫畫的?您的家人對您畫畫這件事是怎么看的?

段:畫畫是自小的愛好。我的五叔也喜歡畫畫,畫得也好,這在無形之中對我產生了影響。

我還沒上小學的時候,看他整天坐那寫寫畫畫,覺得特別神奇。他畫打滾的驢、打鳴的雞、奔跑的馬……還有瓶瓶罐罐之類的靜物。靜物是帶有明暗關系的學院式素描,不像我上中學時跟武力征老師學的勾線的那種農民畫和年畫。

段正渠 灶臺 39 cm×54 cm 1983 年

那時我三叔在北京大學上學,二姑在城市工作,回家時他們會帶回一些美術書籍給五叔,我也會經常翻翻看看,不知不覺中就對畫畫產生了興趣。后來五叔因為會畫畫,被特招到部隊,去了新疆,畫畫的書留給了我,我就對著模仿,跟著學。但也只是覺得好玩、有意思而已:拿著炭棒在紙上抹一抹,黑乎乎的東西就出來了……我記得比較清楚的是我曾拿著炭筆臨摹過宋元人物畫,還用炭筆模仿馬遠、夏圭的披麻皴和斧劈皴。因為書上的圖幾乎都是黑白的,意識不到印刷品和原作有多大的差距,看黑就是黑,白就是白,總覺得那就是畫原本的樣子。

但這時畫畫更像是一種天然的興趣,家人也從沒有誰特意去引導過。畢竟家里人口多,生活又困難,連吃飯都是問題。就像我二哥后來說的,那時能吃飽肚子就不錯了,學畫畫能有啥出路?

采:您第一次意識到想成為一個畫家是在什么時候?

段正渠 自畫像 76 cm×54 cm 1982 年

段正渠 女肖像 55 cm×46 cm 1990 年

段:比較正式地學畫是在高中。高中畢業那一年,學校忽然把畢業時間由春節前改到6 月份暑假前,平白無故就多出了半年時間。閑著沒事干,也不能放你走,于是就成立了各種興趣班,其中一個就是美術班。興趣班當然也不是那種很嚴格的課程學習,基本算是玩。學校從農村請了一位畫影壁墻和風門的師傅教我們。師傅到學??戳宋覀兊漠?,說太洋氣,教不了,來了兩天就不來了??h文化館武力征老師,聽說顧縣高中有一群學畫的孩子,于是便把那期美術班辦到顧縣高中;這期間,畫家陳天然和西安美術學院畢業的郭自修老師來偃師搜集素材,聽說后也都過來了……這是我人生第一次真正接觸到了除五叔之外的專業畫家,大開眼界,并開始比較認真地喜歡上了畫畫。但此時仍沒有想過要當畫家。

高中時愛看書,看了幾本諸如《艷陽天》《金光大道》一類的小說,竟然整天夢想著要當作家,但也就是做夢而已。在當時,高中畢業只能回家種地,沒有大學可以考,即使學了畫畫也沒出路,畫得再好,無非就是跟那師傅一樣走鄉串戶畫影壁墻,畫風門,畫完人家管頓飯而已。所以對什么前途之類的問題,腦子里完全是一盆糨糊。后來武力征老師推薦我去考河南省戲曲學校(現為河南藝術職業學院),可以離開農村,畢業后國家負責分配工作,變成城里人,但也僅此而已。

段正渠 無題 紙本綜合材料 110 cm×80 cm 1986 年

1979 年我考上了廣州美術學院油畫系。在當時,油畫是熱門專業,號稱“油老大”。能考上油畫專業,是件榮耀的事。那時候屬于“精英教育”,教職工和學生的比例一般是兩三個教職工教一個學生,一所學校一年只招收一兩個班,每班也就幾個人。大家都有一種“天之驕子”的感覺,都暗下決心,一定得好好努力,將來當個大畫家……這不只是我,也是那時候每個學生普遍的心聲。

入學后,我發現自己是高考中創作成績最好,但素描分數全班最低的。我特別壓抑,但又不服氣。

我就想,你畫得好,那是你原來學習條件比我好,只要下夠功夫,我就不信自己比別人差。因此就特別勤奮,別人休息、玩的時候,我一直都在學習。到三四年級之后,就趕了上來,專業成績一直都是優良。畢業時學校讓我留校,但當時對在哪里工作沒什么概念,反正包分配,去哪兒都有工作,就去了鄭州,剛好女朋友也在鄭州。

段正渠 北方燒 73 cm×60 cm 1992 年

剛畢業,躊躇滿志,沒有任何別的想法,就一個念頭:一定要努力當一名好畫家。之前在偃師、鄭州都沒有這樣想過,因為明明知道那是做夢,離自己太遙遠,遠到不可想象,無法企及,但上了美院后就不一樣了。

采:哪些畫家對您影響很大?

段:對我影響較大的畫家,各個時期不盡相同。

上大學以前一直生活在農村,又處于“文化大革命”時期,除了政治宣傳畫,幾乎見不到其他作品。那時就覺得廣州的畫家畫得好,像陳衍寧、湯小銘等,這也是我考學只報考廣州美術學院的主要原因之一。偶爾見一兩張俄羅斯的油畫印刷品,喜歡得不得了,以至于剛上大學時,看畫冊我只看俄羅斯的;后來見得多了眼界寬了,就開始關注印象派、超現實主義和表現主義的畫家,但超現實主義畫家我只喜歡馬格利特,雖然達利還有別的畫家的作品看得也很多。20世紀80年代初期,大學生都熱衷于討論各種主義,尤其像薩特和卡夫卡,是大家掛在嘴邊的主要話題之一,《第二性》和《薩特研究》這類書幾乎人手一本,畫也畫得冷漠孤寂。那時候都在模仿大師的畫,一會兒盧梭,一會兒馬約爾,一會兒巴巴,一會兒夏加爾……1982年前后,北京有個德國表現主義畫展,我們全班一起從廣州坐火車去北京,回來后又開始學表現。大三的時候,和同學去深圳買過兩本日文版的魯奧畫冊,但當時也并沒怎么學。大學期間到1987年前后,一會兒學這個一會兒學那個,學過很多人,凡喜歡的都想試一試。1987年第一次去了陜北,覺得陜北只能用魯奧的繪畫方式去表現,此后就鐵了心學魯奧。和魯奧相比,之前的學習相對比較淺,多是蜻蜓點水似地試一試,而對魯奧的學習是帶有研究性質的:沒事時,盯著畫冊讀畫,分析他堅實的邊線和豐富的層次;畫的時候,拿著畫冊比畫著半臨摹半畫……非常專注地學了兩三年。

直到1991 年“二段”畫展之后,我開始有意識地遠離魯奧風格。再后來,新表現主義畫家和意大利超前衛畫家等對我的影響就更多一些,像意大利桑德羅·齊亞、恩佐·庫齊、下·克雷門特、喬治·巴塞里茲等。

采:您早年開始畫畫的時候是否得到很多鼓勵?如果有,那是誰的鼓勵?

段:大人的夸獎,對小孩兒的成長無疑會產生影響,有時候這種影響還非常大。我上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有圖畫課,大家都說我畫得好,老師還經常把我的畫貼在學校的宣傳欄里。這可能是我五叔的緣故,我接觸繪畫方面的東西會比別的小孩要多些。別人的贊譽無形中對我是一種激勵,它使你變得專注并且興趣越來越濃。1976 年,我在縣美術班畫了工筆重彩《我們又有了當家人》,入選了河南省美展。武力征老師很高興,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反復地夸獎我,說這畫立意好,構圖也好,知道“藏”。其實我哪知道什么藏不藏的,當時我對繪畫的理解完全處于蒙昧狀態,但這夸獎卻促使我努力去理解“藏”的含義,并因此看了不少書,向不少人請教。

段正渠 黃河鯉魚 布面油畫 125 cm×106 cm 1991 年

段正渠 在山上 布面油畫 125 cm×106 cm 1991 年

段正渠 吃飯 布面油畫 70 cm×82 cm 1991 年

在某些特殊的時間節點上,鼓勵尤其重要,甚至會影響一個人的一生。大學二三年級的時候,我、徐坦、黃小鵬等開始熱衷于現代主義繪畫的嘗試和研究,這在同學中是少數,也是被當時的學院教育所排斥的。大三創作課,我去武鋼考察回來后畫了具有超現實主義風格的作品《有云的風景》。這是楊堯老師的課,結課時他給我打了“良上”的成績,徐坦和黃小鵬是“良”。過了一個禮拜,老師忽然通知大家開會,楊堯老師說征求了學校不少老師的意見,專門又跟教務處申請,現特將部分同學的成績做了更改:把我改成了“優”,徐坦、黃小鵬改成了“良上”。這是全班唯一的一個“優”。在當時還比較保守的學院,這種鼓勵無疑堅定了我繼續探索的信心。還有馮玉琪先生,看了我畫的《女青年》那批比較主觀又有些變形的作品,說:“畫得好,有意思,雖屬于寫實范疇,但又跟常見的蘇派寫實方式不一樣……”

段正渠 梳妝 45 cm×38 cm 1992 年

這樣的鼓勵,對于迷茫中的年輕人來說,帶來的動力可想而知。

其實在1991 年時,我也還沒有穩定的面貌,除了魯奧風格,同時還在畫著波提切利等。展覽之后,得到各方面的肯定,方向才算明確下來。我覺得盡管每個人成長主要靠的是個人努力,但外力的推動也不可低估,尤其在一個人柔弱無助、茫然沒有方向的時候,別人也許漫不經心的一句肯定或鼓勵的話,有時會珍貴得猶如黑暗中的一盞燈。

采:在您的創作中,哪一幅畫您最滿意?

段:不好說哪幅畫最滿意,因為每幅畫意味不相同。我個人比較喜歡的是《節日》。這幅畫投入的精力最大,前后畫了兩三年,中間曾幾次想毀掉??赡墚嫷谋閿刀?,最后畫面的氛圍還有“很執拗”的那種勁兒,是我喜歡的。

我最喜歡的畫不一定是許多人認可的《東方紅》。

段正渠 過山梁 125 cm×106 cm 1993 年

采:如果說您會因為一幅畫被人們記住,只有一幅,讓您選擇的話,您會選擇哪一幅?

段:不知道。不好說。

采:有沒有一些很久以前畫的東西,讓您覺得比起現在的創作毫不遜色?

段:這要看“很久以前”指的是什么時候,也不能太靠前吧?1991 年“二段”展那批畫中的不少作品,在今天看來,它的感染力仍是很強的。1996年的《節日》,現在省幾倍的勁就能畫出那種效果,但現在已沒了當初的心勁。一個時候說一個時候的事,不好比。60歲想畫出30歲的畫,不行,裝嫩。30歲想畫60歲的畫也不行,狀態不對,硬撐。年輕時條件差,技術不行,也沒名氣,就是在那悶頭硬畫、死磕,畫不成就改,出來的作品,里面自然帶著一種沖勁和飽滿的情緒?,F在經驗多了,畫里多了別的東西,但就某些方面來說,倒不像原來那么純粹了。大概在1980年末,一個老師說我畫得“很拗”“很倔強”,我很喜歡這個評價,覺得它很準確。那時候確實是這種狀態?,F在還有人說我的畫變得平和細膩了,我覺得也是眼下的狀態。還有朋友說我近幾年作品中的某些東西,其實在大學期間或者剛畢業那會兒就有了,但我知道,即使有,也肯定不一樣。每個階段情境不一樣,心態不一樣,側重點不一樣,面臨的問題和要做的事情自然也會不一樣。這是真實自然的狀態,所以不好做比較。

段正渠 燈泡 125 cm×106 cm 1996 年

采:您曾經在給學生上課的時候聊過在鄭州準備1991 年中央美院畫廊“二段”油畫展的時候,那時候畫畫的狀態特別飽滿,至今再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為什么?是因為在鄭州這一個階段是您人生相對比較穩定的階段呢,還是當您承受著壓力的時候,您的工作反而會更出色?

段:主要是壓力。1985 年到1989 年前后,國內整個美術界既亢奮激烈,又亂哄哄地浮躁。河南既不是中心,也不是邊緣,即使隔岸觀火,也免不了心煩意亂。雖然也天天不停地畫,但基本是今天畫個肖像,明天來張風景,遇到什么展覽了畫張創作……一直都是這種狀態。

1990 年秋季我和(段)建偉來北京,到處看了看,覺得再這樣零打碎敲不行了,得做展覽,得把自己往前逼……趁著酒勁兒,就把這事兒給定了——第二年九月來北京辦展。

時間很緊了,不到一年時間每人要拿出一二十幅完整的作品。那一年事情還特別多,先是裝修剛分下的房子,然后去了趟陜北,春節以后又是單位、家里各種避不開的事,等真正能靜下心來進入工作狀態,差不多已經到四五月了,而在這之前完成的作品,只有《東方紅》。很著急但也沒辦法,只好沒日沒夜地畫。那時正學魯奧反復多層畫法,每畫一遍都要等顏料干了才能往下接著畫。等不及,只好四五張同時畫,畫著這張,另外一幅就構思出來了,畫一遍放旁邊晾著,然后趕緊畫別的……吃飯走路,腦子里裝的全是畫,連做夢都在構圖,都在想著哪一幅畫怎么修改……也就三四個月時間吧,十幾幅作品就出來了。這種狀態真是一輩子再也找不著了。那時我倆老說到“破釜沉舟”這個詞,人到了絕路,壓力逼迫著你不得不這樣做的時候,潛在的能量被激發出來,原以為不可能的事情也變得有了可能。

當初選擇去北京展覽而且還專門挑了中央美術學院,就是要挑戰自己。如果弄不好豈不是勞民傷財又丟人嗎?給自己施加壓力,不留退路。

采:在以前的訪談中,您說畫陜北是受到陜北民歌的影響,隨著時間推移,您的感受還是那么真實直接嗎?

段:肯定不如之前那么直接了。那時候因為陌生,陜北顯得神秘而有吸引力?,F在,去陜北跟回家差不多,熟悉得很,感受從好奇變得自然和親切。

當初去是有獵奇心態的。以前只在書上、畫冊里看過描寫和描繪陜北的文學和繪畫作品,覺得挺神秘。第一次在窯洞里聽陜北人扯著嗓子唱歌,很吃驚,心想歌怎么還能這樣子唱。那聲音加上冬天陜北的山川,朦朧中像是感受到了什么?,F在回想,這應該跟當時聽不大懂陜北方言也有關系,不知道唱的內容,就覺得很遠,很蒼茫,很奇異?,F在太熟悉了,不會再有當初的興奮和激動,但感受卻變得更加深沉。所以前幾年畫《麻黃梁之夜》,散文一樣的畫面,我倒覺得這種畫我更喜歡一些,更符合我現在這種心境。這跟年齡、心境有關。

采:您經常在創作進行不下去的時候或者吃飯的時候去讀書,讀書已經成為一種經常性的消遣和樂趣嗎?

段:這個習慣,從小就有。記得小學二三年級的時候,借了一本《水滸傳》,看得如醉如癡。那時沒電,煤油也要憑票供應,只能利用天色讀書,以至于天黑了,書還抱著不放下,為此不知道挨過母親多少次罵。書里有另外一個與身邊完全不同的世界,這讓我感到神奇、著迷和向往,于是每天都在搜尋各種書籍。遺憾“文革”期間的鄉下,可看的書少之又少,有什么就看什么,只要有字就行。大學期間,看了很多西方現代文學,意識流、荒誕派戲劇、新浪潮、存在主義,還有葉芝、艾略特的詩歌。理論、哲學類我一直看不進去,雖然也買過一些。畢業以后,腦子里整天裝著畫畫的事,書看得就少了,偶爾看幾本金庸之類的圖書消磨時間?,F在看書,也多是消磨時間,但看書確實讓我變得很充實,內心安靜。我喜歡吃飯時看書,大學時就這樣,現在也是只要端上碗,順手就會拿過一本書。這是一種習慣。

采:平時您都讀些什么書?有沒有系統的閱讀計劃?

段:沒有什么閱讀計劃。對我來說,花較長時間研究性地去看一本書的機會極少。有幾年想寫點東西,看書時像是有點計劃,“品”的成分多些,看人家如何遣詞造句,體會語序甚至每個字的妙處?,F在則大都是憑興趣,用零碎時間看些篇幅較短的文字,看完也就忘得差不多了。前些年我突然買了好多《太平廣記》《夷堅志》《宋元筆記小說》之類的書,一是覺得篇幅短,隨時可以停下來;二是覺得它每一篇都是一幅畫,每個畫面都有西北黃昏的感覺,覺得很對味。

采:您在創作之余還有寫作的習慣,是什么促使您去寫作?最近在寫什么?

段正渠 夏日黃河之二 130 cm×180 cm 2000 年

段:小時候作文常被老師夸,就有興趣了。上中學的時候,看過浩然寫的《艷陽天》,我就跟同學吹著說將來要當作家。很多同學遇到作文課就發愁,憋一下午寫一頁,我卻一寫就是一本,就在那瞎編故事。大學時一心畫畫,除了記筆記沒寫什么東西,真正意識到要寫點什么,也就是最近一二十年的事。最早在雅昌藝術網寫博客,在QQ空間寫點小段子。我把它當成一件事,逼著自己每天發個圖寫幾句,我想像記日記一樣給之后留點念想,現在每天在新浪發微博也是這個意思。來北京之前那幾年,?;丶艺疹櫜≈械母赣H,沒事時就寫點,《外婆家的池塘》《石榴樹》那些都是那段時間寫的。最近這幾年,出去轉悠得多,游記之類的文字就寫得多一些。前兩年整理出來了二三十萬字,想時機成熟出一本跟畫畫沒有一點關系的純文學的書。對我來說,算是圓少年時期的文學夢想。

采:您寫作的最佳時間是什么時候,地點是哪里?

段:說寫作有點夸張,其實就是隨手記。飛機上、火車上、走路的時候,有時甚至在廁所里。想起來就寫幾句,很隨意。

采:您用電腦寫作嗎?

段:用手機多,方便。以前外出都帶本子,隨手記。2002 年去智利,每天像記日記一樣,寫了不少,卻一直沒整理。去意大利也每天記,但都沒整理?,F在手機太方便了,上廁所、走路……想起什么隨手就先記下來。積攢一段時間,再坐下來用電腦整理。就是覺得好玩而已,沒壓力,也沒計劃,完全隨性。

采:您寫的這些文章和您的繪畫之間,是不是有一些直接關聯,或者說作為互相解讀的參考?

段:肯定是有的,但文字不一定寫繪畫,或者文字非得要往繪畫那邊靠,寫東西時我完全沒有想到繪畫。我是覺得好玩,遇到有意思、感興趣的事,有感觸就把它當文字寫了。我對鄉間是有感情的,鄉下的趣事也多,聽到看到就記下來。但我畢竟是畫畫的,怎么樣都會有些聯系。一個文藝出版社的總編要我的繪畫作品時,無意中看到了我寫的《石榴樹》,說里面有幾段對形、色的描寫,完全是畫家才能寫出來的。這個我從沒意識過,看來這才是正常的。我寫的大都是自己的經歷,我從自己的視角去觀察,跟我的畫自然相關聯。

細膩的、幽默的、意想不到的、詭異的…… 我對這些都感興趣。沒興趣的我不會寫,比如讓我寫藝術思考之類的題材,我會覺得受罪。

采:創作時您會感到非??鞓穯??

段:電影中常有這樣的場面:兩軍交戰之前,戰馬興奮地刨著前蹄,打著響鼻仰天嘶鳴,馬上要赴湯蹈火的樣子。每次要開始一幅新畫時,我也完全如此:畫布往畫架上一放,擠上顏色,倒好了油,激動得直想發抖,迫不及待就要動手。激情有了,但畫的過程會遇到很多實際問題,你想表達的東西出不來,而出來的不是你想要的,甚至每一筆的位置、形狀都會直接影響個人的情緒……結果往往是越畫越沮喪,到最后,只想把畫布給捅了。

采:在創作一幅畫的時候,您是在動筆之前就已經組織好了畫面結構呢,還是一邊畫一邊展開,讓您覺得更有意思?

段:按我以往的習慣,我基本上會先勾一個草圖。但這個草圖,到最后跟作品不一定有多大關系,因為畫進去之后,經常會發現一些意想不到的、挺有意思的東西,我就會順著這個往下走,或許走著走著也就走遠了。有時候,也會大概有個想法就動手,邊畫邊構思邊展開。最近三四年畫法有所改變,不再畫原來那種一遍一遍厚涂薄染的“黑畫”?,F在畫得薄,隨時可以停下,隨時也可以再開始,像正在畫的《藍色孤獨》,哪里需要加東西就加,哪里過了或不夠就再提提壓壓。最近五六年紙上作品畫得比較多,我很想把紙上那種看似隨意漫不經心的東西用在畫布上,一遍一遍讓油畫有點紙本上那種親近的手工感覺。

采:從您開始畫到完成一幅作品,一般會花上多長時間?

段正渠 夜行 180 cm×150 cm 2002 年

段正渠 黃河傳說之二 180 cm×150 cm 2005 年

段正渠 故事 100 cm×80 cm 2005 年

段正渠 飛躍的少年 180 cm×110 cm 1997 年

段:不一定,寫生快些,幾個小時一幅,創作最快也得一個多月,有些則要好幾年。早年的那些畫,都是反復畫很多遍才完成的。那時崇尚“厚重”,認為油畫就得層次豐富,就要畫得讓人不知道如何畫來的,覺得畫的遍數越多、改得越多越耐看?,F在不這么看了,有些畫如果幾遍就可以了,就會自然地停下來。工作方法改變后,如果進行比較順利,一兩星期完成一幅作品是有可能的。不過,順利的時候不是很多。

采:您經常毀畫嗎?您修改作品的力度大嗎?那如果要修改,您會怎么做?

段:經常毀畫,甚至毀畫成了常態。這也是造成我時常痛苦的根源。改動力度很大,好多畫眼看要完成,卻因為某一處不遂心改著改著又給毀掉了。性格急躁,又不想湊合,只有這結果。

今年大半年,因疫情一直悶在工作室畫畫,天天畫,到現在也沒留下幾幅,不是毀掉就是改來改去,時間就這么耗去了。有時候兩三星期畫出來一幅,拍照片看著不舒服,呼嚕一下又沒了??雌饋硖焯煸诋嬍掖?,最后卻不見作品,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我不干活天天在睡大覺呢。

段正渠 北方二 180 cm×130 cm 2000 年

如何改畫,根據情況而定,有些小修小補,有些則要大刀闊斧??傊粗豁樜医^不會湊合,我常說,與其一張不死不活的畫撂在那里占地方,不如下勁去修改,說不定會改出一幅非常好的作品。改不成就死心了,徹底毀了。

采:修改作品的時候是什么讓您為難?有什么技術問題?

段:我覺得是有技術問題,但這不是主要的。創作差不多等于無中生有,許多東西能隱約感覺到,卻又不清晰,只能反復試來試去,碰好了會順利一些,碰不好還得試。有時候感覺就差那么一點點兒,卻又不是想要的那個效果。有時候到底想要啥都不是很清楚,這是最要命的,因為這里面有無數的可能性,只能試,只能碰。

采:您在創作的過程中就想好了作品名稱了嗎?您是否經常在作品中描繪自己熟悉的人?

段:作品名稱從來沒想過,很多作品是該送展覽了或者編畫冊要用了才臨時想一個名字。

不少作品是拿地圖對著上面的地名取的名字。我一直對有歷史感的東西感興趣,陜北的一些地名恰恰符合我內心的那部分需求,覺得起上這么一個名字就會顯得有故事。

段正渠 受傷的鹿 160 cm×120 cm 2001 年

我不經常描繪自己熟悉的人,但多少都會對現實有映照?!洞笕狻分械乃{臉,喜歡這樣就畫了。我不想讓畫跟生活太近,也盡量讓畫面人物不太像生活中的某一個人。我以前一直說我不會用照片,因為一參考照片就會畫得像照片,就會脫不開那種“生活氣”,所以我的人物都是“編”出來的,編時所依賴的,自然是自己的趣味和愛好。

采:回想您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其中哪一類是您特別喜歡的?

段:《大肉》中的藍臉,《發面》中端面的矮個男人……比較喜歡這類不那么“高大上”,也不英俊魁梧、詭異而有趣味的人物?!毒票贰对娙恕贰敦i蹄》那幾張畫中的人物,參照了《山海經》和陳老蓮的《水滸葉子》,想讓畫里人物有點兒古意,離生活遠一點兒。

采:從1983年廣州美術學院畢業到整個1990年代,您的早期創作生涯是在鄭州度過的,那時候您和一些朋友在一起做展覽,有沒有一種“群體感”?您有沒有覺得自己屬于哪個群體?

段:說不上群體,那時我就跟(段)建偉老在一塊兒,一塊兒下鄉,一塊兒辦展覽……還有幾個脾氣合得來、志趣愛好接近的朋友,一塊兒喝喝酒,噴噴空。光喝酒,畫也不怎么聊。剛畢業那會兒,偃師一幫學畫的朋友成立了一個同鄉畫會,在洛陽、鄭州辦過兩個展覽,后來就不聲不響了。鄭州也成立過青年美術家協會,中間也就畫過一次模特寫生、辦過一次展覽,也沒動靜了。沒有什么群體感。

采:您身邊經常在一起的朋友是否對您的繪畫有影響?您有沒有受到過其他藝術形式的誘惑?

段:影響肯定有。上大學的時候,我的兩個同學對我影響很大,一個是徐坦,一個是黃小鵬,他們不但畫得好,還屬于有思想愛動腦子的人,課余我們經常在一起畫各種探索性的畫,一起討論現代主義,這對我之后藝術的選擇與發展影響至深;再說段建偉吧,肯定有彼此吸引的地方。他畫里沉靜幽默的感覺,還有他為人處世的方式,都會對我產生影響。如果你覺得他哪個地方好,就會不由自主地去學習。對脾氣,人也得勁,所以老在一塊。我如果和他沒有那么密切的接觸,我現在的畫不會是現在的樣子,可能要浮躁得多。我們倆經常在一塊兒聊一些東西,比如對農民的態度,對繪畫的態度等,這些東西都會影響到我的藝術觀和作品,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不拒絕對其他藝術形式的汲取,我愿意做各種嘗試,這是不安分的天性造成的。當一種東西熟練掌握之后,我就開始找新的可能,就不愿意再重復,從大學到現在一直如此,看見有意思的東西就想試試。倒也不一定非要往那個方向走,但不試試就不甘心。

采:您的繪畫中是否有一種符號化的東西?有不少評論文章認為您的繪畫有象征和隱喻的東西。比如黃河系列中的黃河鯉魚、黃河船夫和大船,您是怎樣看待的?

段:即使有,也并非我有意為之。從我個人來說,我考慮更多的是畫面本身。開始畫黃河,也并非因為它的“意蘊”,而是想通過風景畫尋求一種突破——當時畫人物遇到不少問題,想通過改變題材來解決作品中人物的問題;至于說黃河鯉魚,與前面問題一樣,開始是想從這里解決別的問題,因為魚沒有表情,結構也簡單,沒有胳膊腿兒……到后來開始追求一種神秘情緒和激蕩的感覺。藝術作品本來就不是圖解式的看圖說話,所有作品都是由藝術家和觀者一起完成的。

采:評論界常把您的繪畫歸入表現主義或者鄉土繪畫的范疇,可是在我看來,您的作品里面有象征主義、浪漫主義以及稚拙藝術的影響,您是怎樣看待的?

段:歸類是評論家的事情,畫畫的不會關心這些,至少我不會。浪漫主義、稚拙藝術我確實喜歡,但象征主義倒一直不感興趣。

采:早年您的創作曾一度受魯奧風格的影響,那時候見過魯奧的原作嗎?

段:上大學時,我買過一大一小兩本魯奧的畫冊,那時候沒見過原作,只看畫冊。那時挺喜歡他的畫,雖然我明明知道魯奧的風格在中國當時的社會環境里是不受歡迎的。畢業后我一直在畫院工作,那時要露臉,只有參加全國美展一條路,而魯奧風格在當時肯定是不合時宜的,可我確實又喜歡。后來雖有多種創作嘗試,但展覽最終全都落選。我就想,即使不學魯奧不也選不上,為何喜歡他而不去學?出乎意料的是,參加全國展覽的第一張畫兒竟是魯奧風格的《山歌》。1991 年“二段”展,我的那批畫基本上都是魯奧風格。1991年之后,我意識到一個畫家有別人的繪畫風格是不對的,之后就有意識地避開魯奧。

段正渠 威海龍須島 60 cm×80 cm 2004 年

段正渠 黃河傳說之四 130 cm×180 cm 2008 年

1999年我去了日本,第一次看到魯奧大量的原作,可惜我那時已失去對魯奧最初的熱情,再后來在歐洲也經??吹?,雖依然覺得好,好得很,但我已經用另外一種眼光去欣賞了。那時心里非常感慨,魯奧像一面鏡子,映出我們的猥瑣、庸俗。還想要是早十年能看見魯奧的原作,我的畫可能會跟現在不一樣。

不看原作是不行的。原來看印刷品中粗糙的質感,我就一直在想魯奧是不是先做了底子,所以每畫一幅新畫之前,我都會先厚厚畫上幾遍。等親眼見到原作,看了介紹他工作的紀錄片之后才知道,魯奧就是一次次重復才顯得厚重的,我之前的模仿,其實是對魯奧創作手法的誤讀。他不會那么刻意地設計。

采:能不能談談,您是經過怎樣的努力才形成個人風格的?

段:大學期間一直到1987 年,我幾乎把現代主義大師的繪畫風格都模仿了一遍。魯奧是我一直喜歡的,喜歡他簡潔有力的造型和粗糙的邊線,以及由此產生的力量感。但當時找不到契合點,也僅僅是喜歡而已。

1987年春天,第一次去了陜北。先是畫了好多藍天白云黃土的紙本油畫,顏色好看,卻有點單薄又覺得不對勁兒,不是“心目中的陜北”。后來在窯洞里聽歌,在黑夜里走路……我覺得陜北是深沉的,是魯奧風格,用別的任何方法都不對。之后開始一次次在寒冬臘月去陜北,并開始正兒八經地研究魯奧,先是1987 年畫了《山歌》,1989 年又畫了《紅崖圪岔山曲曲》。但這時風格仍是不明確的,除了學魯奧,同時也在畫著寫實的古典風格。1991 年的“二段”展覽,考慮到一個展覽的作品要內容相對統一,風格相近,不能東一張西一張,于是畫了《走西口》《親嘴》《婆姨》《紙牌》等一批陜北作品。這批畫受到大家的認可。在此之后,我開始明確地減弱和剔去魯奧那些標志性的符號,將粗黑邊線融入形體,色調也依照陜北的感受轉為深暗的土褐色。經過幾年的努力,個人的風格才變得明晰。

采:剛才您談到20世紀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受魯奧影響較多,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后,開始關注德國新表現主義繪畫和意大利的超前衛繪畫等,過去一段時間,您又對“壞畫”感興趣,您是怎樣借鑒的呢?還有哪些藝術家在手法上影響過您呢?

段:我一直對新鮮的東西感興趣。最開始喜歡新表現,是因為我對他們的直接畫法很感興趣,覺得它可以幫助我從魯奧“堅實厚重”中跳出來,想試試。學進去才知道,看似信手涂抹的作品,其實是很講究的,只是這種講究和我們的慣常做法不一樣。還有他們的表達方式也非常有意思,跟咱們慣常思路是兩回事。思路、方式變得多維起來,從他們那里找到了極大的可能性。他們怎么能夠這樣畫?看文章找找資料,慢慢會理解一些,才知道他們的出處與傳承。

看得多了,有感觸了,我就用直接畫法畫了《響器》《洞房》《風景》(1993),還有《英雄遠去》(1995)。雖然現在看沒什么,但在當時被魯奧風格的硬殼包裹的時候,這種改變有著非比尋常的意義。這就是當時“新表現”對我的影響?!皦漠嫛痹凇安恢v究”“沒有技法”的外殼下,包含著一種奇特的生命力,它改變了以往對完整、嫻熟、技法的理解,也豐富了我的表現手段。

采:在您40年來的繪畫探索中,您的興趣點是不是一直在變化?

段正渠 黃河之十三 130 cm×180 cm 2005 年

段正渠 麻黃梁之秋 布面油畫 160 cm×230 cm 2015 年

段:是一直在變化。年輕時因為本來就沒有自己,所以也談不上變化。像許多人一樣,那時候喜歡唯美,后來突然對這些深惡痛絕;20世紀90年代初,算是形成個人的風格,并一直致力于表現自己鐘情的諸如“崇高”“厚重”“深沉”一類的東西。到1995 年、2000 年,因為不滿足于現有的表現方式,曾有過幾次要變的決心和嘗試,但都是試了一陣子就停下了;在2015年前后,突然對原有的美學理想不那么上心了,每天站在畫布前變得心不在焉,非常煩躁,畫了就涂,幾乎沒有沉進去的可能。當時并沒有意識到是哪兒的問題,只是越來越不喜歡出門,不喜歡與人接觸,討厭熱鬧浮華虛假的社交場合,對花里胡哨的各種畫展,也提不起看一眼的興趣,甚至電話一響,最怕的竟然是畫展的邀請。這情景一直持續了兩三年。我曾多次想究竟是哪兒出了問題,難道藝術生命到此為止了?或者老到了求知的欲望要萎縮和消失的地步?還是與人交往中悟出了人的無聊?多數時候,我寧可一個人縮在房間的沙發里,讓腦子一片空白。直到2017年末,通過改變手法和題材,我才終于從絕望的泥沼中爬了出來,我發現天塌一樣的災難,其實不過是對畫了幾十年的手法和內容失去了興趣,我轉身散淡、平和、自由、詭異……往日的熱情重新被點燃。

其實早就該變化了,只因擔心“弄丟了自己”,變化一直被我壓抑著。

段正渠 煙花 180 cm×150 cm 2009 年

段正渠 有撲克牌的靜物 73 cm×60 cm 1996 年

段正渠 天底下歌唱 160 cm×230 cm 2014 年

采:從20世紀80年代初期到今天,這將近40年時間里,您幾乎見證了國內藝術市場機制從無到有的這樣一個過程,而2000年以來,藝術市場起起伏伏,您也有很多作品進入市場,這改變了您的生活嗎?您會像一些畫家一樣,在為市場創作和嚴肅創作之間劃定界限嗎?

段:畫家原來太窮了,能賣畫當然對誰來說都是好事。大概是1992年,我第一次賣了五六幅畫,全是1991 年“二段”展的作品。當時既興奮,又心疼。興奮是因為從沒想過畫可以賣還可以變成錢,心疼則是因為那是用心血生命完成的,畫被搬走,就像眼看著陌生人從身邊把自己的孩子抱走一樣,心都碎了。但那時確實需要錢,有錢能解決生活中許多實際問題。

但我從不會為市場畫畫,我這種性格絕不會去迎合誰,我一直都在認真地創作。加上我有工作,基本生活是沒有問題的,所以可以靜心工作。市場這不是我們考慮的問題,我們只操心你不僅是畫家,而且是出名的畫家,出名有沒有給你帶來什么不便?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名畫家”,還是那年“假畫門”事件,有媒體說“名人不能那么信口開河”(大概這個意思),我才想,哦,啥時候我也成“名人”了。剛畢業的那會兒,只想畫好,心心念念要出名,后來稀里糊涂知道的人多了,卻疑惑什么樣才算“畫好”?沒有止境。于是只能一直不停地努力。也許不夠“有名”,名氣對自己的影響不大,除了被邀參加展覽、參加開幕式比較多外,別的好像也沒什么。作為一個畫畫的人,任何時候惦記的都是畫畫這件事。假如說有什么會影響到畫畫,我會選擇遠離那些東西。像開幕式、研討會,能不去就不去,確實很費時間,當然朋友的除外。

總的來說,沒有太大影響,又不是娛樂圈明星,有幾個人知道你?

段正渠 夜里麻黃梁 160 cm×120 cm 2004 年

段正渠 大魚之三 160 cm×120 cm 2006 年

段正渠 小站 160 cm×130 cm 2006 年

段正渠 星空 130 cm×100 cm 2004 年

段正渠 玩火少年 160 cm×120 cm 2001 年

采:您近期作品的變化,是怎樣想的?

段:大約在2014年、2015年前后,不想再畫原來的東西了,對那些東西完全失去激情,想開始一些新的嘗試。先是畫了兩年的紙本,接著又畫了一陣坦普拉,磕磕碰碰一直到現在。今年疫情期間一直在畫室畫畫,因為時間比較集中,畫得多體會也更多些,但是目前依然還不成熟,主要是作品里想要表達的東西還不太明確。

目前一直還在實驗中。我愛說“踏實的感覺”。踏實不踏實,其實就是個人面對新東西時的承受度,自己能不能給自己有個合適、合理的說辭和交代。能夠畫得坦然那就接著畫,不坦然不踏實就需要思考與調整。比如原來畫“英雄遠去”這個主題,開始勾了八幅草圖,畫了四幅覺得不踏實就停下不畫了。2000年上海雙年展之后畫的《燃燒的樹》之類的也沒繼續,因為不踏實。這些年倒覺得當時那些令自己感覺不踏實的作品,不再是問題了,完全可以用另外一種方式往下進行了。這種釋然和轉變,用去了至少十幾年的工夫。人是脫離不開社會的,會在有意無意之間考慮一些與自己有關聯的問題,考慮了就會受影響。但現在我完全可以不管不顧,心無旁騖地畫自己想畫的東西了。

計劃明年辦幾個展覽,我想給自己施加壓力。如果還像以前的狀態,只是閑了涂兩筆,進度就會很慢,很多問題就不容易暴露和解決。這兩年思考得多,如果說以前不大動腦筋,這兩年可真想了。我參照了很多東西,試著給自己定位,但任何變化真是不容易。

采:有些畫家不太愿意談起他們正在進行的作品,因為處于一種進程中,結果難料,您介意嗎?

段:估計大部分畫家都會這樣。我倒不介意談論正在進行的作品,但我也不會把沒完成的作品拿出來示人,就像你說的“處在進程中,結果難料”,它是殘缺的,不完整的,大幅度更改甚至涂掉的可能隨時都存在。所以,正在進行中的作品是屬于比較個人的、私密的。

采:對于未來,您有什么明確的計劃嗎?

段:希望能在兩三年之內,把近幾年的新作辦個展覽,整體地拿出來看看。從現在的進度來看困難很大,許多東西還沒有理順,但我會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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