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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書寫技術的具身性變遷
——手寫、打字與語音輸入對比研究

2021-01-21 09:27王天瑞
科技傳播 2020年24期
關鍵詞:語音輸入手寫媒介

王天瑞

隨著媒介技術的不斷發展,文字書寫技術也不斷變遷,尤其來到計算機數字時代,算法給文字輸入方式帶來的改變使人類交流的主要方式“重回部落時代”,但實質上這也只是現象層面的“回歸”,本質上與從前完全不同。同時,新書寫技術帶來的改變是多方位的:一方面逼促著傳播者從意識到行動不斷調整,另一方面又影響著文字與文本的發展方向,干預著讀者的解碼過程。新的文字書寫技術雖然在便捷性方面帶來了極大的改善,但已然消解了舊文字書寫技術所帶來的多種隱喻。

1 文字與意識的互構關系

從馬克思唯物史觀出發,文字與意識之間的互動是一個螺旋互構的過程,具體分為四個階段:第一階段,人類因對精神世界(意識)交流的需求,在工具的使用與創造過程中發明了文字技術;第二階段,文字作為“最傳統的媒介技術”幫助人類不斷改造物質世界,從而發展出新的文字書寫技術(如印刷術、打字機、計算機等);第三階段,新的文字書寫技術物開創新的可能性影響著人類精神世界(意識)的發展方向;第四階段,人類的精神世界的不斷拓展又反作用于人類對新文字書寫媒介技術物的探索(腦機交互技術等)。

沃爾特·翁致力于研究從口語傳播到手書傳播及電子傳播時代,技術變遷對人類文化和意識的影響,并重點研究了文字媒介如何重構人的意識。他曾表達過這樣的觀點:文字媒介技術“改變人類意識的力量勝過了其他一切發明”[1]59-64。同時他也認為人類口語傳播的本質是兩個人以上的雙向交流;而書寫與閱讀行為常常是一人獨自行為。概括的說,口語傳播和書寫傳播塑造了不同的主體意識。

本文發現沃爾特·翁在強調文字作為技術對人的意識影響的過程中,經常存在一個被忽略的環節:即“書寫”或“文字書寫技術”這一過程性環節,以此句為代表:文字本質上是“(個人)提高自我意識的活動”[1]115。如果加上“文字書寫”這一過程或“文字書寫技術”這一媒介技術物的話,邏輯是否會更完整清晰一些:“文字書寫過程本質上是(個人)提高自我意識的活動”或“文字書寫技術本質上是(個人)提高自我意識的活動”。因此,本文認為“文字書寫(技術)”的存在與發展可能才是直接改變人類意識的行為(媒介技術物)。

2 手寫、打字與語音輸入具身性特征

唐·伊德認為實踐具身化需要借助一定的工具完成,這個過程體現著人類和自然世界之間的生存關系。從社會有機論來看,今天的媒介系統已經深刻滲透社會的各個子系統之中,社會媒介化趨勢已是當下現實。媒介技術物是人類具體實踐的中介,身體是人類作為主體“我”不可忽視的物質部分(精神是另一部分),人類利用身體通過具體的“媒介技術物”與客觀世界互動產生一定的因果關系,這就是具身關系。本質而言,主體通過媒介物與世界互動產生了知覺與感覺。文字書寫方式隨著新的媒介技術物的發明而改變,如印刷機、打字機、計算機輸入法、語音識別以及腦機交互技術,不同的媒介技術物的具身性各不相同,調動的身體部位、激發的認知能力和形成的文本與意義都不盡相同。

2.1 手寫技術中軌跡的意義:字形中的靈韻

在語言學大師索緒爾的觀點里,語言是思想的直接現實,思想和語言是一體的存在[2]。人的思想是“活”的,是具有本雅明所關注的“靈韻”的,它們都是人性的體現。文字的存在意義是對思想的構建,思想是抽象的、理性與感性交織的,而文字是具體化的、符號化的、理性的。符號也是一種圖像,圖像是人類視覺的延伸,擁有直觀感性特質,它表現的對象都是具體的形象。手寫成形的文字軌跡因人而異,無論是拼音文字還是象形文字,人性的“靈韻”都體現在文字“形”的軌跡之中。

手寫文字技術是一種圍繞著符號(sign)開展的一系列活動,呈現符號(sign)的材料載體無論是獸骨、泥板、紙張還是屏幕,都需要人手握手指、樹枝、水筆、電子筆等工具,根據文字符號(sign)的軌跡進行動作。人的手或其他部位對書寫媒介工具的操作能力本質上就是手寫文字技術。根據手寫技術的具身特性,人對書寫媒介工具操作能力的高低具體體現為字體形態的美觀程度、掌握的文字的數量和文字寫成的速度。手寫文字追求效率和個性的同時引發了文字的創新和簡約化發展。

世界文字主要分為兩種:表音文字和表形文字,追根溯源以音為主的拼音字母也是由象形文字演變而來。文字是象征符號也是圖像,尤其是象形文字,它既能表示抽象的概念,也能代替具體的事物,同時也可體現書寫者的個性的具身特性,例如漢語書法,就是手寫文字技術具身特性在漢語環境中延展出來的高級技藝,它不單傳遞字面意義,還有“字形意義”。傳統的手寫技術對于文字的筆畫、軌跡、形態都有一定的評價標準,并且將文字字形的審美同人的品性連接了起來,比如考試中改卷老師就會以“字如其人”的標準來“以字識人”,“卷面分”就是字形中的靈韻作為非語言符號產生的影響。

當人類文明進程來到數字時代,新媒介的環境逼促人掌握新的書寫技術。盡管打字技術有眾多優勢,并給人類傳播帶來了更多的可能性,但隨著人類對數字化書寫技術依賴的加重,不可否認手寫文字中的人靈韻或者說字形中的靈韻正逐漸被新技術遮蔽。

2.2 打字技術中標準化的意義:連接的高效化

打字機和計算機技術作為新的媒介物改變了文字的生成方式與呈現方式,其標準化的字體更好的實現了人與人、人與物之間的連接。

打字技術也被稱為機械化書寫或數字化書寫技術,其主要的形式包括機械打字和計算機鍵盤輸入兩種,雖然兩種媒介完全不同,但對打字動作的要求和文字呈現形式的標準化上基本一致,都包括動作和認知兩種技能的運用與執行,打字輸入技能水平的高低與動作技能和認知技能的熟練程度相關。

認知技能范圍很廣,包括記憶技能,動作技能,從語言技和思維技能。認知技能方面,人腦操作分為兩個步驟:第一,將意識從語言信息“編碼”成為輸入碼信息如拼音或筆畫;第二,將轉換后的輸入碼信息與媒介物所提供的鍵盤鍵位相匹配。動作技能方面,打字技術的動作主要就是手指敲擊鍵盤,其熟練程度體現在打字的速度和準確度上,動作從生疏到熟練再到習慣是一個學習和訓練的過程。鍵盤打字技術對認知技能的要求是在大腦中建立文字的輸入信息和鍵盤方位視圖,并使兩者建立空間映射關系。在腦功能研究中發現,手寫文字所激活的包括執行、想象和動作的監控腦區要比打字更多,由此得出手寫所包含的動作與視覺的聯系十分重要[3],打字動作的完成區域(鍵盤)與視覺區域(屏幕)是分離的,因此手寫與打字所要求的認知技能存在很大差異。

計算機打字改變了字體的呈現的視覺過程,手寫文字的筆畫軌跡與字體形態相關,但是,打字拼音輸入卻與文字的筆畫毫無關系,當代人對計算機打字輸入的依賴不斷加深,正因為輸入法的打字過程比一筆一畫的軌跡書寫更為輕松,修改保存更加便捷,誤導人們以為自己對文字有著很好的掌握,導致人們逐漸遠離手寫文字,也產生了對文字字形的逐漸陌生。

手寫與打字(打字機與計算機輸入法)之間的主要區別:第一,認知技能的差異。手寫文字需要掌握文字的書寫軌跡、筆畫順序與位置,軌跡的美感很重要;相比打字,尤其是表形文字,鍵盤的按鍵并非與筆畫一一對應,而是與拼音字母相對應,打字認知技能要求對“音”掌握,但屏幕中直觀呈現出來的是字“形”,打字過程中人的大腦并不需要映射出字的完整形狀。第二,書寫動作的差異。認知技能的要求不同導致書寫動作不同,手寫的具體動作是對字形的軌跡的完成,而打字的具體動作是手指對鍵盤敲。

2.3 語音輸入技術中音形轉換:意義的衰減

聽覺本位的口語傳播是人類社會性傳播的起點,在文字出現前,人類通過聲音傳遞信息,因此聽覺本位的口語文化是人類社會傳播的主要模態。聲音符號囊括了自然與社會內容,是一個復雜系統,擁有豐富的組合規則??谡Z傳播伴隨著豐富的聲音符號,如音調、音量等,所對應的文字內容伴隨著不同的聲音符號會傳達出不同的含義。

人類在經歷了數萬年發展之后又“重回了部落時代”,在數字技術環境下,口語傳播通過計算機技術獲得了新的內涵與外延,文字書寫技術又一次得到了迭代,如語音識別、人機對話、語音文字轉換、語音搜索、自動播報、音頻編輯、智能翻譯、聲控技術、語音合成等。人通過身體發聲系統產生聲音符號,聲音符號在數字技術系統中進行“解碼”后轉換成標準化的、區別于手寫軌跡的文字符號,人與文字生成之間間隔著算法的黑箱。人與數字技術之間的交流模式可分為三種:

1)人通過語音輸入在計算機上進行個人思想記錄,是人內傳播的體外化過程,這個過程往往伴隨著個人的思考。

2)人使用語音輸入,通過計算機連接另外一個或一群人進行交流,比如微信語音或者語音轉文字,這個過程聲音是模擬的,可以通過語音輸入進行聲音變化或添加聲音的非語言符號對意義進行加工。

3)人通過語音輸入操縱計算機完成指令,人與計算機之間進行模擬人際傳播,數字技術被擬化成“主體”,但目前語音識別技術還無法做到對語氣和語調、情緒與態度的識別與判斷,在一定程度上缺失了口語多模態伴聲符的豐富含義。

從技術具身性角度描述,語音輸入調動的是人類的發聲器官,“編碼”過程需經歷意識-聲音-文字三個節點。聲音符號是感性的,聲音語言伴隨著人的情緒的傳遞,語音輸入生成的文本類型更偏向于淺層化的口語內容。在生活中,口語交流是一種主體間性的活動,而文字是被動的,其存在是從原始的口語中脫離出來的,在人機互動過程中,聲音轉換成為文字后文本內容的豐富性得到了衰減,音調和音量等體現情緒和態度的語境不會在文字中得到體現。從沃爾特·翁的觀點看,文字已脫離了作者的意愿而建立了一個獨立話語世界,它是一個非真實、非自然的世界。

3 腦機接口技術中身體的消失:隱私的危機

目前在已有的應用中,這項技術具體表現為大腦與計算機之間的雙向交互,包括人工智能技術、生物神經網絡、大腦—意識—計算機三者之間的交互路徑等。作為一種新的人機交互方式,腦機交互必定會開創一種新的文字生產方式,人的大腦與計算機之間將沒有了動作和聲音作為文字生成的媒介,取而代之的是腦電波或者說是意識,一種抽象的未“編碼”也未“解碼”的腦海中的信息。

從傳播過程角度幻想,人的思維與機器算法之間的距離可能是無限接近的,這個過程中可能不再需要大腦將意識信息“編碼”為手寫的動作軌跡、鍵盤的輸入信息或者語音輸入的語音信息,而是直接將腦電波或意識傳遞給人工智能進入到算法之中,由算法直接“解碼”人腦信息,傳播的雙重偶然性從此變成了單一的偶然性,傳播隔閡和障礙可能會最大程度上被避免。

從認知技能角度幻想,人只要會思考就可能傳播,并在算法端生成文字信息,但是人的大腦是否可以控制或區分潛意識和主觀意識?是否可以區分哪些意識是想對外傳達的信息?哪些意識是自己的思考?人的思維從未被真正的束縛但這件事可能會因腦機交互技術而成為可能,人的隱私泄露與保護問題也可能將受到終極的考驗。

4 結語

不同的文字書寫方式所依仗的媒介技術中介物的特征各不相同,作為環境的媒介技術物,對傳播者(意識和動作)、內容(文字和文本)和受眾(閱讀和解碼)會產生不同影響。每當新媒介技術的出現,文字的書寫方式都會迎來新的改變。人類文明史也是一部人類進化史,也是文字書寫技術的變遷史,總體來說,它們牽動的是人類心靈的進化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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