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主義長篇小說閱讀活動設計的“語文”立場

【摘要】語文閱讀應當姓“語”名“文”，一切閱讀活動應當指向真正意義的語言實踐和人文積淀?！恶橊勏樽印肥菍W生進入初中后接觸到的第一部現實主義長篇小說，教師須發掘其教學價值，通過飽含語文味的閱讀活動設計，彰顯整本書閱讀“學程設計”的語文立場，讓學生在語言的賞析、理解和思辨中，加深情感體驗、提升審美情趣、感知文學魅力。

【關鍵詞】現實主義長篇小說;閱讀活動設計;語文立場

作者簡介：榮加貝（1982.3—），女，江蘇省無錫市積余實驗學校，高級教師。

隨著對部編版初中語文教材“名著閱讀”研究的深入，圍繞“整本書”閱讀的各種課型和教學策略“百花齊放”，各類閱讀活動的形式和內容也日趨豐富。以現實主義長篇小說的閱讀推進為例，筆者從教學期刊相關實踐類論文和校內外觀課實際發現，“非語文立場”的閱讀活動不在少數，例如：繪制情節發展思維導圖、制作閱讀小報、評論小說故事、觀看影視劇、改編課本劇角色扮演等，看似“熱熱鬧鬧”“花團錦簇”，實則空有形式，與“真實閱讀”“深層閱讀”還有一定的距離。

現實主義長篇小說如實地反映現實生活，作者客觀地、冷靜地觀察現實生活，按照生活的本來面貌精確細膩地加以描寫，力求真實地再現典型環境中的典型人物。筆者認為，現實主義長篇小說具有極高的文學價值、美學價值和社會學價值，它是“最接近人生的一種文本”，從文本特質來說，現實主義長篇小說是“最豐富、最具體、最真實的一種人生體現”[1]?，F實主義長篇小說的閱讀，應當區別于其他文體的閱讀，必須回歸學科本位，站穩語文立場。

語文立場，從廣義上說是語文課程立場，即“以教材教語文”“以教材教閱讀”的教學主張;從狹義上說，就是語文課要始終以聽說讀寫的訓練為路徑，以提高學生正確理解、運用祖國語言文字的能力為目的[2]。語文閱讀應當姓“語”名“文”，一切閱讀活動應當指向真正意義的語言實踐和人文積淀。筆者以小說《駱駝祥子》的閱讀推進為例，具體闡析閱讀活動設計的“語文”路徑。

一、把書讀?。侯}寫全書回目

長篇小說少則十幾萬字，多則幾百萬字，線索交織、人物眾多、內容龐雜，情節梳理和內容提要這個閱讀活動，是第一層級閱讀常用的方式，教學上常用的是“章節內容概寫”或“情節思維導圖”。筆者在此基礎上進行了策略升級，組織學生為“駱駝祥子”全書二十四個章節題寫二十四個回目。正式進行回目題寫之前，筆者還進行了方法指引，出示給學生古代章回體小說的一些經典回目并帶領學生品析。

《西游記》第十六回：觀音院僧謀寶貝 黑風山怪竊袈裟

《水滸傳》第七回：花和尚倒拔垂楊柳 豹子頭誤入白虎堂

《三國演義》第二十七回：美髯公千里走單騎 漢壽侯五關斬六將

《紅樓夢》第四回：薄命女偏逢薄命郎 葫蘆僧亂判葫蘆案

學生發現，回目的上下句是對仗的，且在內容上交代了本章節的主要人物、地點、事件，有的回目還能暗示人物性格和命運，滲透作家獨特的感情傾向。攀著教師提供的這個“支架”，學生擬出了不少精彩的回目并通過網絡進行全班交流品評，最終整合成整本書的回目。

第一章 北京城里洋車夫各活各路 艱辛途中癡祥子美夢成真

第二章 兵荒馬亂失警惕丟車被俘 繞行山中尋生機趁亂逃離

第三章 荒郊野嶺勇祥子牽駱駝 破敗荒村精老漢買牲口

第四章 重回北平祥子改頭換面 再進車廠駱駝筑夢依舊

第五章 沒日沒夜掙散座執著奔命 忍氣吞聲拉包月甘為牲口

第六章 意亂情迷莽漢虎女偷食禁果 惱羞懊悔祥子狼狽逃離情網

第七章 飛來橫禍不幸損車摔人 羞愧難當祥子執意辭工

第八章 高媽獻計以財生財祥子婉拒 寸積銖累車夫存錢癡心不改

第九章 緊追不舍虎妞佯孕逼迫 無處可逃祥子借酒消愁

第十章 騎虎難下祥子躊躇彷徨 偶遇落魄車夫聽從宿命

第十一章 暗探窮追不舍祥子機智躲避 小人狡詐貪婪車夫積蓄散盡

第十二章 走投無路祥子再回曹宅 良心未泯車夫力證清白

第十三章 躲災禍曹先生急赴天津避險 無處去窮車夫勉回車廠討好

第十四章 壽宴現場父女反目 釜底抽薪虎妞攤牌

第十五章 速戰速決祥子虎妞拜堂成親 別別扭扭新婚夫婦心非一路

第十六章 虎妞貪圖享受得過且過 祥子據理力爭堅持拉車

第十七章 狠父親賣車廠斷絕來往 憤女兒美夢斷掏錢買車

第十八章 炎炎烈日下窮人茍延殘喘 暴風驟雨中祥子掙命謀生

第十九章 耿直祥子病后拉車維持生計 任性虎妞橫生逆產命喪黃泉

第二十章 人走茶涼祥子賣車葬妻 心存真情福子暗示遭拒

第二十一章 誤入歧途祥子墮落得臟病 偶遇劉四車夫冷漠出狂言

第二十二章 棄暗投明癡祥子尋新生 再入曹府苦命人得垂憐

第二十三章 走投無路小福子上吊自盡 自暴自棄悲祥子徹底淪落

第二十四章 萬人空巷城中人競相觀槍斃 不擇手段墮落者茍且度余生

設計這個融概括、表達、鑒賞于一爐的閱讀活動，一方面是考慮到《駱駝祥子》是“語言藝術大師”老舍寫在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作品，以回目進行內容提要，在語言風格上沒有“違和感”;另一方面，學生已經在初一上學期閱讀《西游記》時接觸過章回體小說的“回目”，如今嘗試運用回目的語言形式進行小說情節梳理，能充分體現這個層級閱讀活動的“語用”價值。更重要的是，題寫提綱挈領、言簡意豐、文質兼美的回目，從接受美學上說，又是讀者賦予原作以新的生命和意蘊。

二、把書讀透：人物心理還原

優秀的現實主義長篇小說以塑造典型人物形象為中心，美國批評家喬納森說：小說提供充分了解他人的可能性，彌補了我們在真實生活中對他人的無知[3]。分析人物形象，是從基礎閱讀、檢視閱讀走向分析閱讀的階段，“分析閱讀擅長尋求理解”[4]，而現實主義長篇小說解讀非常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理解人物的“心路歷程”，從而把握其“動態性格”。

筆者設計“心理密碼我來解”這個閱讀活動，讓學生找到小說中描述祥子“各種決定”的情節內容，想一想祥子為什么做出這樣的決定，嘗試在旁邊批注人物的心理狀態。以下是幾位同學的批注樣本。

第二章，祥子把車拉出城。（祥子如此僥幸，對出城的危險估計如此樂觀，是因為“兩元錢”的巨大回報帶給他的巨大誘惑，渴望通過拉車致富的他，置危險于不顧，年輕的他是多么執拗?。。?/p>

第三章，祥子在黑夜中牽走軍中的駱駝。（這應該是祥子第一次“反抗”，被俘虜、被搶走新車，是生活給他的第一次打擊，受到侮辱和損害，只能依靠自己尋找新的生機和出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也許是唯一的辦法。）

第六章，祥子拒絕虎妞的求愛，寧愿繼續拉車。（強烈的自尊心和羞恥心讓祥子對自己與虎妞茍合的行為懊悔不已，靠自己的勞動改變自己的命運，這個愿望依然不變。）

第十二章，祥子遭劫難再回曹宅。（忠實地完成保護曹家人的職責，自己卻被敲詐而積蓄散盡，依然放心不下曹家人，還要證明自己沒拿曹府一針一線，善良、有良知依然是祥子性格的底色。）

第二十章，祥子拒絕小福子的求娶暗示離開大雜院。（軟弱，甚至自私，讓祥子沒有勇氣再次走進婚姻，盡管小福子是他心頭的“白月光”，可現在的他已經沒有能力也沒有勇氣追求幸福了。）

文學是人學，現實主義長篇小說就是通過人物形象尤其是主人公形象的塑造表達深刻主題的，解讀人物，就抓住了讀懂小說的“牛鼻子”。隨著小說情節的變化，透過人物的神態、語言、動作、細節，深入體會主人公復雜的心理，尤其是人物面臨“兩難抉擇”時的內心沖突，設身處地地體會人物內心狀態，從而把握人物內心的變化軌跡，這樣的閱讀活動對于全面了解人物性格的多面性并綜合分析其性格發展史，進而理解小說主旨具有舉足輕重的意義。

三、把書讀深：微型文學評論

分析閱讀的更高層次是“公正地評斷”，在前兩個閱讀活動基礎上，筆者設計了“《駱駝祥子》微講壇”這個活動，鼓勵學生自選角度，以“微型文學評論”的形式呈現閱讀收獲，訓練學生提取信息、建立聯系、主動重組的能力，對作品進行個性化的內容重構。

微型文學評論以評價文學作品的思想內容和藝術特色為主，“微型”在于只要求選其中一點來寫，因而讀懂作品、確定選點是至關重要的一步?；趯ψ髌非楣?、人物的反復研讀，學生的微型文學評論涉及人物形象、小說語言、環境描寫和主題理解，這里摘舉一些學生的“微話題”。

祥子的性格發展史

祥子三次“拉包月”

小說中的兩對父女

祥子生命中的三個女人

宅門里的仆人們

小說中的大兵、巡警和偵探

祥子為什么叫“駱駝祥子”

宅門里的仆人們

祥子的人生轉折為何都發生在“夜晚”

會說話的“自然環境”

老舍語言的“京味兒”

如果我是祥子

這些角度多樣的微話題，體現了學生對作品的文本細讀成果和個性化理解，“如果我是祥子”這個微話題，還探討了祥子性格對于其命運的深刻影響，帶有學生批判性閱讀的獨特視角和觀點，可謂真正走入了小說閱讀的“深水區”。

微型文學評論作為一種深度閱讀“輸出方式”，需要學生立足“整本書”，總結“人物性格變遷史”，勾連“重要情節”，比較“人物異同”，關注“故事背景”和“道具細節”，尤其強調學生在個性閱讀中“獨特的閱讀發現”。而在具體闡述的過程中，對學生的邏輯思維要求較高，屬于一種“高階”思維作業，對學生閱讀素養的形成和閱讀品質的提升大有裨益。

四、把書讀廣：類文比較閱讀

“比較”是一種鍛煉分析、思辨能力的重要讀書方法，而類文比較閱讀，是“就同類書若干種比較其主張、敘述或文體等”[5]，類文之間互相參照、互相聯系、互為補充、彼此貫通，能讓學生的閱讀視野更開闊、思考角度更多樣，從而建立起批判閱讀的意識。

筆者將《駱駝祥子》的閱讀活動推向“類文比讀”，組織學生閱讀巴金的題材相似的一個短篇故事《一個車夫》，設計兩個閱讀活動進行當堂討論探究。

活動一：請從人物性格、小說敘述視角、人物描寫方法、主題思想等角度比較兩個作品的異同。

活動二：《一個車夫》和《駱駝祥子》的創作時代相近，你認為小說中的“小車夫”會有怎樣的人生結局？結合兩個作品談談你的理解，說說你的理由。

學生經過熱烈討論后的產生的思維火花，正展示了文學鑒賞力的飛躍和閱讀思維的持續開闊，下面摘舉幾例學生的發言。

（一）關于兩個作品構思的異同

《駱駝祥子》以全知視角敘述，更加客觀、深刻地揭露了社會黑暗;《小車夫》則以第一人稱的限制視角敘述，從乘車人的視角寫小車夫的經歷，真切可感。

祥子和小車夫同是不公道社會的受害者，祥子在經歷三起三落后走向絕望和毀滅，而小車夫反抗命運，用自己的勞動證明著自己的不屈，一個是被黑暗世界吞沒的可憐人，一個則是倔強昂首的小勇士。

祥子彎著腰低著頭，越跑越慢，影子越來越小;漫漫無盡的黑夜里，小車夫昂著頭拉著車奔跑，他越跑越快，影子在地上越拉越長。

《駱駝祥子》側重于對舊社會的批判和揭露，《小車夫》的字里行間透露出一種新生的希望。

（二）關于小車夫未來的命運的暢想

小車夫的命運一定會比祥子好許多。和祥子的任人宰割、逆來順受截然不同，巴金筆下的小車夫是那樣的自信、樂觀、堅強、勇敢，面對殘酷的生活他并不畏懼，他立志當一個“抬頭族”，一身傲骨，他一定會變得越來越強大。人的命運固然受到社會環境和家庭的影響，但堅強的韌性和看待世態的敏銳眼光，依然能讓他自立于世界，活出自己的精彩。

小車夫極有可能成為另一個祥子。祥子曾經也那么體面、干練、要強，但生活和社會給他重重打擊，讓他認為“好人無好報”，最終走上自暴自棄的道路。小車夫人生中與祥子有許多相似的悲劇，根源依然在那個萬惡的社會，可以想象，隨著他的成長，他的未來將面對更多的磨難，要知道，在這樣的世界里僅憑個人奮斗發家致富，只不過是一種虛妄的幻想。

通過準確的評析角度細讀發現文本異同，再立足文本差異，深入分析作家創作意圖、解讀深層主題，學生經歷了一次“沉浸式”的閱讀旅程，通過同一時代、同一背景、同一題材的不同作家作品的彼此映照，獲得了更為豐富的閱讀體驗。

語文課程是實踐性課程，應著重培養學生的語文實踐能力，而培養這種能力的主要途徑也應是語文實踐。語文閱讀的目的，是培養學生獨立閱讀的能力，使學生學會運用多種閱讀方法，獲得較為豐富的積累和良好的語感，注重情感體驗，發展感知和理解的能力?！恶橊勏樽印肥菍W生進入初中后接觸到的第一部現實主義長篇小說，教師須發掘其教學價值，通過飽含語文味的閱讀活動設計，彰顯整本書閱讀“學程設計”的語文立場，讓學生在語言的賞析、理解和思辨中，加深情感體驗、提升審美情趣、感知文學魅力。

【參考文獻】

[1]王榮生.小說教學教什么[M].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7：5.

[2]余俊.古詩文教學的語文立場[J].課程教學研究，2018（1）：63-64.

[3]吳欣歆，許艷.書冊閱讀教學現場[M].教育科學出版社，2016：1.

[4]莫提默·J·艾德勒，查爾斯·范多倫.如何閱讀一本書[M].商務印書館，2019：21.

[5]王云五，王學哲.我怎樣讀書—王云五對青年談求學與生活[M].遼寧教育出版社，2005：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