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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毛女》主創:黃世仁是個藝術典型

2021-10-18 19:05王道生
文史博覽·文史 2021年8期
關鍵詞:喜兒白毛女歌劇

王道生

曾經有一段時間,不少人對新中國的經典文藝作品《白毛女》進行種種改編、解讀、戲說和追溯原型,如有人把喜兒改寫成穆仁智的小老婆,2002年12月31日《雜文報》登載文《喜兒致大春兒的信》一文,其中喜兒變成了“黃太太”,大春兒變成了“窩囊廢”,黃世仁變成大款,穆仁智變幫兇為幫辦。還有一家報紙發文,言喜兒應該嫁給黃世仁,稱黃世仁有權有錢,等等。

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作為職業記者,2006年我曾4次到河北省平山縣,找到影片《白毛女》的編劇之一的作家楊潤身,也到河北省天桂山白毛女藝術陳列館調查采訪有關情況。我調查的結果是: 《白毛女》沒有原型,它是劇作家對現實生活進行藝術概括虛構出來的創作作品?,F將當年的調查結果以及后來查閱的資料整理成篇,以饗讀者。

1944年4月,“西北戰地服務團”奉調回到延安,5月27日“魯藝”為此召開歡迎會,演出結束后,“魯藝”院長周揚會見了西戰團的編輯邵子南,并問他最近在忙些啥,邵子南告訴他搞了個取材于晉察冀邊區民間傳說“白毛仙姑”的戲劇劇本。故事情節很簡單,說在一個山洞里住著一個渾身長滿白毛的仙姑,法力無邊,能懲惡揚善,扶正祛邪,主宰人間的一切禍福。當時,中央正在籌備召開中共七大,決定以白毛仙姑為題材創作并演出一部大型舞臺劇向七大獻禮。創作班子很快搭了起來,由戲劇系主任張庚總負責,編劇邵子南,導演王濱、王大化、舒強,作曲馬可、張魯、瞿維、向隅、李煥之。邵子南在他原先的戲曲劇本的基礎上很快寫出了劇本的演出本,主題當然已經不是民間傳說中的行俠仗義,而是反映階級剝削給勞動人民造成的深重災難。曲作者們根據劇本賦予的戲劇形式,以秦腔為基調,為劇本配了曲,試拍幾場之后周揚很不滿意,他認為無論從立意、藝術形式,還是從表演格調,《白毛仙姑》都沒有走出舊劇的窠臼,張庚根據周揚的意見果斷調整了創作班子,從文學系調來賀敬之、丁毅,其他人馬一律不動。

劇名由《白毛仙姑》改成《白毛女》,改掉了迷信色彩和舊戲的格調。賀敬之很快完成了新的劇本,新劇本確立了“舊社會把人變成鬼,新社會把鬼變成人”這樣一個新的主題。周揚熱情地肯定了賀敬之、丁毅創作的《白毛女》新劇本。鑒于《白毛女》的定位是歌劇。于是幾位從來沒有搞過洋歌劇的作曲家拼命往洋歌劇身上靠,卻沒有考慮到這是一部寫給中國老百姓看的民族歌劇。一個月下來,五個人寫了一大堆曲子沒有一首能采用。還是張魯忽然想起賀敬之曾提醒過大家,喜兒的唱段可以用民歌“小白菜”基調。順著這個思路再經過一遍又一遍的自我否定之后,張魯終于摸索到了喜兒在等待爹爹回家時那種又急又喜的感覺,一串串音符奔涌而出,不到3分鐘的時間他就寫完了整首《北風吹》。

張魯拿著《北風吹》走進張庚辦公室試唱了一遍,張庚沒表態,只是說再唱一遍。兩遍唱過,張庚仍然沒有表態,過一會兒才說,你去教西戰團那個小王讓她唱唱看,小王就是王昆,當王昆把《北風吹》演唱一遍之后,張庚拍案而起:“好,就是它了!”

周揚、張庚等調兵遣將,迅速組織《白毛女》的創作班子,對導演、演員、舞美、服裝、化妝等成員的選拔,幾乎包括了延安文藝界大部分的精英。人才薈萃,群賢畢至。

1945年4月22日,也就是黨的七大召開的前一天,歌劇《白毛女》在延安楊家嶺中央大禮堂舉行了首場演出,來自全國各地的547名正式代表、208名候補代表,以及延安各機關的首長幾乎全都趕來。毛澤東來晚了些,他不聲不響地來到自己的座位,朱德來了,劉少奇來了,周恩來來了,陳毅來了,葉劍英來了,幾乎所有的觀眾都沉浸在白毛女感人的故事中,當黃世仁在白虎堂向喜兒施暴時,首長席后面的幾個女同志失聲痛哭。李富春轉身勸解說:“同志們吶,你們這是干什么?這是演戲呀!”首次演出獲得了極大的成功。第二天一早,中央辦公廳就派專人來向“魯藝”傳達中央領導同志的觀感:第一,主題好,是一部好戲,而且非常合時宜;第二,藝術上成功,情節真實,音樂有民族風格;第三,黃世仁罪大惡極應該槍斃。中央辦公廳的同志還就第三點意見做了專門解釋:“中國革命的首要問題是農民問題,也就是反抗地主階級剝削的問題,這個戲已經很好地反映了這個問題,抗日戰爭勝利后民族矛盾將退為次要矛盾,階級矛盾必然尖銳起來,上升為主要矛盾。黃世仁如此作惡多端,還不槍斃了他?說明作者還不敢發動群眾。同志們,我們這樣做是會犯右傾機會主義錯誤的呀!”中央辦公廳當時沒有明確這是哪位領導同志的意見,直到后來演員們才知道,這是劉少奇的觀點。

在以后的演出中,黃世仁、穆仁智就被當場槍斃了,觀眾人心大快。解放區也逐漸刮起了一股《白毛女》旋風,延安唱紅了,陜北唱紅了,解放區唱紅了,全中國唱紅了。一部戲,能那樣得到廣大群眾的認可,那樣膾炙人口,證明它在藝術上是成功的。

新中國誕生前夕,電影編導水華和王斌邀請生在平山長在平山的作家楊潤身參與將歌劇《白毛女》改編為電影。楊潤身對我詳細講了影片《白毛女》的創作過程,他說:“我根據自己的理解和情感,在情節上提了一些再創作建議,如歌劇中的楊白勞到臘月外出躲債,而我的父親當年卻是豁命掙夠欠地主的利息,主動向地主還息。按照統治階級的規矩,窮人還清債息,就可以安度春節。楊白勞、喜兒、大春兒三個勞力完全可以還清黃世仁的債息,躲債有欠真實。我就與兩位編導商討,楊白勞由躲債改為主動還息。黃世仁為霸占喜兒,強詞奪理,要求本利全收,逼楊白勞走上絕路,這樣才更加接近真實的生活。

“又如,應使大春與喜兒的愛情更加豐滿,更加鮮明,這樣才能更加動人,更加真實。我與兩位編導反復探討,統一認識,將本家姑姑出嫁前將辮子挽成發髻的情節給了喜兒,又多了大春為喜兒摘柿子,在懸崖中砍柴,相親相愛的情節。他們的愛情更加豐滿,也使黃世仁的罪惡更加顯而易見。

“楊白勞決定喝鹵水自盡,他看著喜兒睡著了,心如刀絞,接下去,歌劇中的楊白勞有一大段唱詞,我感到對劇情有所沖淡,就向兩位編導提出,把楊白勞的大段唱詞刪去。那么楊白勞是否還有話可說呢?于是水華扮演喜兒,我扮演楊白勞,看一看按情理是否有什么話說。我很快淚水不止,沒有任何語言能表達內心之悲苦。水華是頗有成就的電影藝術家,很快進入角色,也同樣只是落淚罷了,于是我們就定下讓楊白勞只以眼淚來表達與喜兒的訣別……”

楊潤身還講了他在村劇團排演《白毛女》遇到的一些情況和群眾的反應,接著講述了影片拍攝的情況,他說:

“文學腳本脫稿,我隨攝制組到平山縣拍攝外景,總攝影師吳蔚云感奮地說,白毛女故鄉的山水如桂林的山水一樣秀麗!扮演喜兒的田華說白毛女故鄉的姐妹們像她的親姐姐一樣可親!鄉親們積極地協助拍攝。扮演大春的李百萬和扮演喜兒的田華進山砍柴,李百萬下不得百丈懸崖,年逾花甲的劉道士便自薦代替李百萬扮作大春在懸崖里豁命飛來飛去地砍柴,不要分文報酬。柴莊村的十多位貧苦農民參與收割交租的拍攝,近一個月不能回家去收秋種麥,攝制組對他們給予報酬,人人拒絕,表示拍攝《白毛女》電影是他們自己的事情,是他們應盡的責任?!?/p>

我說:“現在有些人對《白毛女》進行種種改編,甚至說黃世仁的原型是個大善人,楊白勞是個吃喝嫖賭的混混兒,您知道嗎?”

楊潤身說:“我自己就遇到過,有位先生找到我說,黃世仁不是強奸喜兒,是喜兒勾引黃世仁,強奸不會懷孕有孩子。這不是很可笑嗎?……”

我說:“他們的目的就是宣揚《白毛女》是不真實的,是為階級斗爭編造的?!?/p>

楊潤身憤恨地說:“《白毛女》不真實嗎?我的父親就是楊白勞那樣的窮苦農民。我親眼看見了眾多受剝削壓迫的農民的凄苦,我的遠房五爺爺勤勞仗義,為多戶貧苦叔叔攬賬,20多畝沃土落入地主手里。他59歲時的農歷小年,五奶奶埋怨他,過大年也吃不上白面餃子。他憤然跳井淹死,大人孩子為他掉淚。我的本家慶和哥欠了地主的重債,日子難過常常拿慶和嫂出氣。一天,慶和嫂在我家的石碾上推碾,慶和嫂不留心,讓一只公雞吃去了幾粒玉米粒兒,碰巧被慶和哥看到,慶和哥二話不說,上去就是三拳兩腳。慶和嫂不哭不鬧,回家抱起不滿一歲的女兒一塊投井自盡。慶和哥也要跳井,被鄰居們拉住。在那十家燈火九不明的舊社會,年年農歷臘月都可看到被逼無奈的貧苦農民的眼淚,村村都可聽到送葬的傷心的哭聲?!?/p>

楊潤身最后說:“我是影片《白毛女》的主創者之一,黃世仁是一個藝術典型,它概括了許多地主的惡行,哪里有一個大善人原型?哪一位參與創作的人這樣說過?編造黃世仁是大善人的人就是美化地主階級;同樣,楊白勞也是一個藝術典型,他概括了許許多多受剝削受壓迫農民的命運,也沒有一個什么原型。污蔑楊白勞吃喝嫖賭的人就是丑化勞動人民,他們是想否定民主革命的合理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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