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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霖鈴·寒蟬凄切》譯文中的識解
——認知文體學視角

2021-11-27 09:36毛琦
魅力中國 2021年23期
關鍵詞:原詞詞牌名楊憲益

毛琦

(上海外國語大學賢達經濟人文學院,上海 200083)

一、引言

認知文體學可稱為語言學、文學與認知科學的界面研究。從認知文體學角度來看文學并非只是供人娛樂消遣之物,而是人類的生活經驗及對世界認知和感知的特殊展現形式。認知文體學即基于認知語言學基本理論與概念,對語言產出或接納中隱含的認知結構及認知過程進行解釋。識解作為認知語法中的重要概念理論,是指語言使用者用來心理構建語言表達語義內容,并為被描繪場景或情景設定框架的方式(Langacker,1987:487-488;1999:206)。Croft & Cruse(2004)對語言學家們提出的所有識解運作加之意象圖示進行了分類。如下按四大類進行概述,即I.注意—突顯(Attention/Salience);II.判斷—比較(Judgement/Comparison);III.視角—情境(Perspective/Situatedness);IV.構造—完形(Constitution/Gestalt)。

二、基于識解理論的古詩詞翻譯分析

在為場景建構合適的語言表達過程中,會經歷幾種不同識解方式間的轉換,可能是一種識解向另一種識解的轉換,也可能是一系列這樣的轉換(Langacker 1987:138-139)。Lederer(1976)曾指出,同一概念或場景在依托兩種語言識解時,其概念化的方式往往不同,由此產生的語言表達也有所不同,翻譯轉換便隨即產生。下面我們將基于 Croft & Cruse(2004)的識解理論對《雨霖鈴·寒蟬凄切》兩譯本進行對比分析,探索兩位譯者是如何沿著識解的一個或多個維度對中國古詩詞進行翻譯的,并嘗試發現識解運作對詩詞效果起到了怎樣的作用。

詞牌名譯文對比分析:

雨霖鈴

譯文1(許淵沖)

Bells Ringing in the Rain

譯文2(楊憲益 & 戴乃迭)

Yu Lin Ling

詞牌名是詞的格式的名稱,不同的詞牌名代表了詞的不同格式?!队炅剽彙返那{帶有哀傷的成分,故柳永這首詞開始便暗含哀傷,凄寂之感。

許淵沖(以下稱之為“許”)將詞牌名翻譯為“Bells Ringing in the Rain”,即“雨中的鈴聲”。此處“Ringing”現在時的使用體現了時間梯度調整,使時間更精準的定位在“此時此刻”,縮短了詞作者與讀者之間認知上的時間距離,使讀者身臨其境。而“in”的使用使得“bell”在“rain”的背景中突顯,渲染了雨中的凄冷氛圍,定格了詞作者的失落哀傷之情。許的翻譯盡可能的發揮了詞牌名的作用。而楊憲益(以下稱之為“楊”)通過將詞牌名音譯為“Yu Lin Ling”實現了識解的客觀化,保留了詞牌名作為格式代號的特點,為讀者留有充分的想象空間。筆者認為,二者的翻譯各有千秋。許的翻譯突出了詞牌名營造意境的特點,而楊的翻譯突出了詞牌名的功能性特點。

正文譯文對比分析: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譯文1(許淵沖)

Cicadas chill

Drearily shrill.

We stand face to face in an evening hour,

Before the pavilion,after a sudden shower.

譯文2(楊憲益 & 戴乃迭)

Mournfully chirr the cicadas,

As the shower of rain stops,

And we face the roadside pavilion at dusk.

許譯文中,“cicadas chill”作為大背景烘托了冬蟬籠罩下悲切凄涼的意境,“drearily shrill”對“cicadas chill”的程度進行加深,更為精準的對背景進行了描述形成了細粒度視圖;而“an evening hour”同“cicadas chill”一起作為背景與“we”形成了圖形-背景組合模型,使“we stand face to face”突顯;同時,“before”和“after”對比強烈,形成突顯,將讀者視角進行切換,由“we”轉移向“the pavilion”和“sudden shower”,從而使長亭,驟雨的烘托作用更為強烈?!扒啊蟆薄斑h—近”圖示識解了原文中各意象之間的空間關系,使原文的畫面層次感更為強烈。

而楊沒有從空間上識解原詞,而是使用連詞“as”與“and”側重了對“驟雨初歇”與“寒蟬凄切”“對長亭晚”的時間關系識解。原詞中“寒蟬”,“長亭”,“驟雨”三者之間的關系更傾向于意象并置,缺少邏輯聯系,而兩位譯者分別總空間和時間上對原文意象的隱含關系進行了識解,使原詞的意義和意境表達更為完整。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譯文1(許淵沖)

Can we care for drinking before we part?

At the city gate

We can linger late,

But the boat is waiting for me to depart.

譯文2(楊憲益 & 戴乃迭)

We drink without cheer in the tent outside the city gate;

It is the moment we are loath to part

But the magnolia-wood boat beckons me on.

許譯文中,“Can we care for drinking before we part?”將讀者的注意力由戀人依依惜別轉向飲酒餞行;“citygate”作為背景“we”“boat”作為圖形突顯,同時運用了“前—后”“遠—近”的圖示識解了“citygate”“we”“boat”三者之間空間關系,視角逐漸遷移,縮小,但許沒有對“帳”進行翻譯,只是粗略的介紹了戀人飲酒的位置,呈現粗粒度試圖。

相較與許,楊在描述戀人飲酒的空間位置時,對“帳”進行了翻譯,介詞“in”體現了容器圖示的識解方法,進而呈現細粒度的三維畫面。而本句的整體畫面層次依然以時間為線索進行識解,“It is the moment”承接“drink”“loath to part”“magnolia-wood boat beckons me on”三件事,展現了三件事幾乎同時發生,作者再無法逗留的無奈之感。

同時,兩位譯者對“蘭舟”進行了不同程度的識解。首先二者都保留了原詞的轉喻風格,以“船”代替“船家”催喚主人公。其次,許僅將“蘭舟”進行了定性調整,翻譯為廣義的“boat”,呈現粗粒度視圖,營造意境上的美感。而楊將“蘭舟”進一步概念范疇化為“magnolia-wood boat”形成細粒度視圖,從而突顯了“蘭舟”在外觀及材質上的特點,是讀者在對“蘭舟”的理解上更為確切,精準。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譯文1(許淵沖)

Hand in hand we gaze at each other’s tearful eyes

And burst into sobs with words congealed on our lips.

譯文2(楊憲益 & 戴乃迭)

Hands clasped together we see our tears,

So overcome,unable to utter a single word.

從原詞的分析來看,此句呈現的是戀人雙手緊握,淚目相對,千言萬語如鯁在喉的畫面,表達了戀人一邊是留戀情濃,一邊是“蘭舟催發”的矛盾情感(唐宋詞鑒賞辭典,1987)。

對于下半句的翻譯兩者的翻譯側重點略有不同,反映了兩者不同的識解方式。從許的翻譯來看“burst into sobs”和“words congealed on our lips”組成了從屬畫面,前者作為后者的背景,展現了戀人一邊哭泣一邊有話要說的畫面;同時“words congealed on our lips”采用隱喻的識解方式,使抽象的“無語凝噎”更加具體化,更有畫面感,充分表達了戀人間留戀情濃和被迫分離的無奈之情。

從楊的翻譯來看下半句并沒有采用圖形-背景的識解方式,而是通過使用程度副詞“so”對難過的程度直接進行定量調整,將識解程度更加精準化。同時使用了抵制vs.施力的動力圖示,通過“overcome”表現了作者想說卻說不出的痛苦之情。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譯文1(許淵沖)

I’ll go my way,

Far,far away.

On miles and miles of misty waves where sail ships,

And evening clouds hang low in boundless Southern skies.

譯文2(楊憲益 & 戴乃迭)

Ahead lies a journey a thousand li of misty waves

And the vast sky of Chu hangs with heavy evening haze.

原詞中的這一句展現的是在這充滿深沉煙靄的廣闊遼遠的空間里,作者即將離開去遠方,表達了作者深深的離愁別緒。

對于作者即將踏上的征途,許將其譯為“way”,而楊譯為“journey”,展現了兩者不同的識解方式。從對“征途”的概念化程度上來看,“journey”的概念化程度比“way”要高,“journey”所具有的特性比“way”更加具體,如,漫長,艱難。而“way”的概念更加抽象,傾向于粗粒度識解,加之“far,far away”更側重于強調作者即將離開到很遠的地方所帶來的惆悵情感,而非強調即將面臨的旅途具體有多漫長。而楊的翻譯卻相反,他對“千里”精確翻譯為“a thousand li”,對旅途的長度有了具體的定義,對原詞進行了更為精準的細粒度識解,而相對弱化了場景描寫的氣氛烘托作用。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譯文1(許淵沖)

Lovers would grieve at parting as of old.

How could I stand this clear autumn day so cold!

譯文2(楊憲益 & 戴乃迭)

Since time immemorial,lovers have grieved at parting

Made more poignant in the fallow season of autumn.

本句意謂傷離惜別,并非自我始,自古皆然,而如今又逢凄涼秋季,離情則更勝于常時。兩者的譯文都展現了遞進的畫面,許通過反義疑問句突出了,被冷落凄涼的秋天加劇的離愁。而楊通過將自古戀人因離別而憂傷作為大背景,將如今戀人間的分別作為圖形,而非將“I”作為圖形進行突出強調,體現了譯者盡量將譯文客觀化的意圖。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譯文1(許淵沖)

Where shall I be found at daybreak

From wine awake?

Moored by a riverbank planted with willow tree

Beneath the waning moon and in the morning breeze.

譯文2(楊憲益 & 戴乃迭)

What is this place where I have sobered from my drunken stupor?

“The riverside is strewn with willow trees,

The morning breeze wafts in with a waning moon.”

此句酒醒后塑造的畫面較之前所用的意象更為凄清,冷落,如:楊柳、河岸、曉風、殘月,營造了離愁綿邈的氛圍。

從許的被動語態的使用來看此幅酒醒圖的視角切入點是路人。圖形是“I”,背景是“willow”“waning moon”和“morning breeze”并且這三個背景由近及遠有層次的展開,襯托了作者就醒后的落寞,突出了作者的孤寂之感。同時“by”“beneath”“in”“with”的使用體現了譯者利用空間圖示對原詞隱含關系進行了識解。如,“by”體現的是“前—后”“遠—近”的次級空間圖示關系;“beneath”體現的是“上—下”次級空間圖示關系;以及“in”體現的是“內—外”的容器圖示;“with”體現“部分—整體”和“鏈接”圖式。這些都對畫面層次感的作用起到了推動作用。

從楊的譯文來看,場景描述側重于時間發展順序進行展開,如動作的順序為“酒醒—觀察—觀察的場景”。因此畫面層次感不強,主要根據原文和百科知識對部分原詞隱藏的空間關系進行激活,盡量是譯文做到客觀化,減少對原詞的二次創作,留給讀者更大的理解空間。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譯文1(許淵沖)

I’ll be gone for a year.

In vain would good times and fine scenes appear.

However,gallant I am on my part,

To whom can I lay bare my heart?

譯文2(楊憲益 & 戴乃迭)

Our parting will last for years,

Fine hours and scenes of beauty have no appeal

Even though my heart is filled with tender feelings,

But,with whom can I share them?

對比譯文發現,二人對“經年”理解不同,許譯為“a year”,而楊譯為“years”;根據對原詞的理解,“經年”應指年復一年,因此,楊的翻譯應該更準確。同時,許對“應”的翻譯采用了虛擬語氣,即對未來的推測”。而楊采用的是現在時,在對原詞隱藏的邏輯關系識解上,許達到的效果更好。

三、總結

綜上所述,許淵沖和楊憲益&戴乃迭在翻譯《雨霖鈴·寒蟬凄切》的過程中顯現的最明顯的識解特點為圖形-背景和空間意象圖式的聯合使用以構建場景的層次感;以及梯度調整識解中定量調整用以突出信息輸出增加譯文的說明性與定性調整用以突出情景、意象傳達,從而增加譯文的生動性和感染力。在譯文的分析過程中,總結出了二者的識解構型:許淵沖的識解構型為以空間意象圖式和圖形-背景為主的粗粒度識解和楊憲益&戴乃迭基于空間,容器等基本意象圖示的進行定量調整的細粒度識解。兩位譯者在中國古詩詞翻譯的思維風格上具有普遍性,而在各自的具體的識解構型上有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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