區塊鏈技術重塑保險業態的機遇和挑戰

陳曉靜 上海對外經貿大學美國研究中心

杜港 馮揚 上海對外經貿大學金融管理學院

自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發生以來，保險業堅定地邁入數字化變革進程，加快向線上化、科技化和數字化方向轉型。復旦大學與騰訊微保共同發布的《后疫情時期中國保險需求的18大發現》表明，在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發生后，我國傳統保險機構正在加速向互聯網保險轉型，新金融科技也加速滲透保險行業，逐步形成以人工智能、區塊鏈、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為主的現代保險科技，其分布式數據儲存、點對點數據傳輸、共識算法機制和加密算法等諸多內在創新模式，可能會重塑現代保險業態。

一、區塊鏈技術對保險業態的創新與改善

（一）有效降低成本，提高業務效率

區塊鏈技術能加快保險機構向互聯網化轉型，去中心化特征可以幫助保險行業省略諸多非必要的中間環節，不僅能降低保險代理人等人力成本的比重，也能降低甚至消除保險中介成本。同時，區塊鏈技術的共識機制、智能合約等特性，可以助力保險機構達成更有彈性、更有效率的協作方式，形成智能化關聯并自動執行各業務流程，如智能化信息咨詢、智能投保配對、智能核保、智能理賠等，從而大幅提高工作效率，有效減少保險機構人力支出，提升服務水平。

（二）建立信任機制，增強保險安全屬性

首先，區塊鏈各節點彼此獨立存在，各節點信息一致、不可篡改，所以當某個節點信息損壞或出現異樣后，通過多個節點的信息比對，系統將自動清除異樣節點。只有在系統51%的節點都被控制后，信息篡改才會成功，而單一個體控制51%以上節點的概率基本為零。其次，區塊鏈智能合約采用條件觸發機制，只要滿足預設要求即可自行按條件實施，不存在人為干預，具備高度自治、自足的去中心化特性，從根本上消除了人為操縱空間，大幅降低道德風險、操作風險和逆向選擇風險。再次，可追溯功能使保險欺詐、洗錢、不法資金流轉等金融犯罪行為得以有效遏制，時間戳能夠對各個環節的信息進行定位，以此實現各種信息往來的數據記錄，增強金融信息透明度。最后，非對稱加密特性能在鏈中信息公開的情況下，使用戶相關信息高度加密，用唯一密鑰授權訪問，保護用戶隱私。

（三）降低系統性風險，減少信息不對稱

區塊鏈分布式存儲技術巧妙地規避了傳統中心化的集中式存儲問題，改變中心化模式，使金融信息實時發布于鏈的各個節點上，降低保險機構整體風險。分布式公共賬戶使保險機構能夠安全地上傳客戶在不同地點以不同形式開展的業務信息，有助于保險機構建立客戶的整體畫像和數據檔案。這使得保險機構不再依靠第三方中介機構即能夠保證數據的完整性與準確性，也能夠對消費者的身份、交易、健康、財務等信息進行自主審查，極大地減少信息不對稱的情況，從根本上杜絕集中化、中心化產生的系統性風險。

（四）創新產品內容，拓寬產品界限

區塊鏈技術還可以支持保險機構深入發掘用戶的投保需求，從而增強信息管理能力與資金流動透明度，進一步增強消費者信心，進而為保險機構開拓更多應用場景和進行精細化營銷提供必要支撐，也能助力保險機構制定更加個性化的投保方案。例如，對產品定制化要求較高的農業險、品質險等，必須充分了解各個環節產品、畜禽等的基礎資料、安全防疫狀況、品質等級、生產標準等。過往局限于農業、小微企業的數據不透明、獲取困難等問題，許多行業未能與保險有效結合，極大限制了保險業發展的邊界和深度，但區塊鏈技術可推動保險在更多行業開發出多領域定制化、有深度的產品，最大限度解決信息不對稱問題，拓寬保險獲客渠道，甚至提前預測潛在風險，拓寬產品邊界，提高定制化水平。

二、區塊鏈技術重塑保險業態的場景應用機遇

（一）區塊鏈在保險產品領域的應用機遇

1.區塊鏈+醫療保險產品

區塊鏈技術可為當前我國醫?；鹗褂眠^程中存在的騙保、數據孤島、人為干預風險大等問題提供解決方案。例如，在醫療保險報銷方面，通過運用區塊鏈技術構建針對定點零售醫院、門診部診所的信用指標體系，把違規記錄、業務情況、社會信用等因素一起納入對醫療單位的綜合評價，讓監督工作更具有指向性和針對性。以蘇州市為例，2020年，蘇州市著手構建完善醫療保險資金管理的信用系統，建立針對醫療機構業務特征的誠信考核、數據搜集與分析、聯合激勵與處罰等運行管理機制，以確保醫療保險資金的合理利用。該系統的應用方便了醫療保險機構報銷資金，實現了各個醫療機構之間的數據交換，減少了數據交換成本。

2.區塊鏈+健康保險產品

據中國銀保監會公布的統計數據，2021年，健康險業務原保費收入8447億元，同比增長3.35%。在健康險發展迅速的同時，其暴露的問題也日益增多。首當其沖的便是人們日益增長的個性化健康險需求與健康險格式化產品之間的矛盾，且個性化健康險產品定價缺乏數據支撐。其次，健康險理賠依舊存在環節繁瑣、效率低下且周期長的問題。另外，個人醫療健康數據與保險機構醫療理賠數據均存在“數據孤島”問題，逆向選擇與道德風險高。針對上述健康險發展難題，運用區塊鏈技術的解決方案可能會取得一定成效。以陽光保險打造的區塊鏈“健康介紹信”為例，陽光保險通過登記投保人健康數據使用權并上鏈，使得陽光保險和醫院都可以在獲得許可情形下自由查詢被保險人的健康數據，并進行數據安全流通，幫助陽光保險突破“數據孤島”，識別潛在風險，提高風控能力。

3.區塊鏈+農業保險產品

2020年，《數字農業農村發展規劃（2019—2025年）》明確提出，要加快推進農業區塊鏈大規模組網、鏈上鏈下數據協同等核心技術突破，加強農業區塊鏈標準化研究，推動區塊鏈技術在農業資源監測、質量安全溯源、農村金融保險、透明供應鏈等方面的創新應用?？梢?，區塊鏈技術將會在助力解決農業保險產品發展過程中經營成本高、流程繁瑣及風控環節脆弱等現實問題方面起到更大作用。以養殖保險產品為例，各保險機構利用區塊鏈的分布式記賬技術、智能合約手段等進行積極探索，以求解決養殖保險產品保險標的審核效率過低、審核成本過高、風控管理難等現實問題。例如，眾安保險的“步步雞”計劃，利用區塊鏈和物聯網，做到散養雞的全程（養殖戶—畜牧場—工廠—經銷商—餐桌）跟蹤、溯源和防偽；再如，安華農險的“商業性區塊鏈肉鴨”服務計劃，利用智能合約對肉鴨進雛信息進行錄入、比對、驗證，以此獲取肉鴨的實際損失信息，提供重要理賠信息支撐，以克服傳統肉鴨養殖業保險數據失真問題，嘗試解決養殖業承保、核賠的業務痛點。

4.區塊鏈+再保險產品

基于區塊鏈技術構建的再保險平臺可以助力解決當下再保險產品信息嚴重不對稱、交易結構復雜和信息化水平低等問題。例如，上海保交所聯合行業組織上線的區塊鏈再保險平臺，通過直接對接直保企業、再保企業和經紀人，實現了再保行業信息鏈上的可信數據共享，有效打通了直保企業和再保企業之間存在的信息壁壘，有效避免了線下交易信息傳遞的反復記錄，大幅減少了常規再保險業務的人工成本，有效緩解了再保險公司對賬困難問題，有利于建立再保險與共保行業的業務新生態。

5.區塊鏈+互助計劃

網絡互助計劃發展經歷大起大落的實質原因在于其透明度低和用戶信任缺失，而區塊鏈技術可以為網絡互助計劃的發展帶來轉機。例如“陽光鏈網絡互助”平臺，基于分布式賬本技術，將互助會員信息、求助者信息、求助證明資料、資金往來明細、賠付與互助記錄等信息全流程完整上鏈公開，在授權情形下，會員、媒體、監管機構等均可查詢節點賬本明細；該平臺還通過智能合約實現互助賠付的自動化操作，符合觸發條件即自動執行，避免人為干預，實現了平臺互助資金流向明細全流程的全公開。

（二）區塊鏈在保險征信領域的應用機遇

1.有望建立保險誠信生態體系

“區塊鏈+征信”，可將保險機構、保險監管機構和合規保險機構的統計數據共同上傳到鏈上，并實現投保人專屬的數字信息識別，類似于創建投保人不可篡改、終身有效、隨時更新的“保險身份證”，為保單供求各方的交易過程提供可信基礎，同時減少了保險機構風險評估與定價的逆向選擇和道德風險。此外，保險機構還可利用區塊鏈技術對保險產品、投保、營銷和理賠流程等信息進行集成并上鏈，保險公司全過程跟蹤和追溯，從而實現保險機構、保險監管機構、消費者，以及綜合性醫療機構之間的數據共享。例如，蘇寧金融通過區塊鏈黑名單信息共享系統，將金融機構的黑名單信息加密上傳至鏈，其他保險公司、銀行等合作的金融機構都可以利用聯盟鏈的獨立節點訪問或上傳黑名單信息。這種去中心化、非運營機制的數據共享方式，很好地解決了行業黑名單信息收集難度高、信息不公開等征信難題，不僅兼顧了用戶信息安全與金融機構利益，而且數據獲取成本較低。

2.有望助力保險風險管理

基于“區塊鏈+征信”的保險誠信生態體系建設將有望助力保險風險控制管理工作。一方面，保險誠信生態體系的建成使得保險公司可對投保人進行客戶分類和畫像，如白名單客戶（優質客戶）、黑名單客戶（高風險客戶）與白戶（未上鏈客戶），同時，基于智能合約可對不同類別的客戶推薦更具針對性的產品，并分類進行風險管理。另一方面，可以利用區塊鏈進行物化交易和流程上的物化管理，從而弱化人為干預，避免操作風險。以承保流程為例，保險公司利用區塊鏈保險誠信生態系統，可以查看所有獲取授權的鏈上客戶信息，從而進一步篩選潛在客戶需求或觸發預警機制，識別潛在風險，為產品設計、定價提供可靠的依據，盡可能將風險扼殺在初始階段。

三、區塊鏈技術重塑保險業態的挑戰

（一）保險機構應用落地區塊鏈技術的能力有限

一方面，傳統保險機構需要全面升級業務基礎設施以實現區塊鏈技術應用，但基礎設施更新成本巨大；同時，傳統保險機構自身的區塊鏈技術掌握程度不足，消費者接受新技術、新產品也需要時間。因此，在短期內傳統保險機構應用落地區塊鏈技術的動力較弱。另一方面，雖然互聯網保險公司、互聯網巨頭和區塊鏈創新企業掌握區塊鏈核心技術，推出了企業級的保險行業區塊鏈解決方案，但是大型傳統保險機構依舊掌握核心客戶群體和業務，通常會出于對產品和業務控制的考慮而不愿意將核心部分建立在第三方區塊鏈云平臺上。

（二）當前實時應用區塊鏈技術難以大規模實現

目前各大保險機構在試驗區塊鏈技術下的新場景中，節點規模一般較小，對實時性需求不大，如果要以商用規模使用，就會對區塊鏈節點、系統中關鍵數據等的實時性、可靠性以及資源等產生很大需求。由于區塊鏈分布式存儲冗余和網絡共識傳輸的核心特點還會加劇上述節點、資源、實時性和可靠性的需求壓力，這在一定程度上制約著區塊鏈技術在實際交易場景中的大規模使用。目前，主要采用建立聯盟鏈、降低區塊鏈大小、改進共識算法等手段，來改善區塊鏈的性能和穩定性，不過，其離大規模商業化尚有很大差距。

（三）區塊鏈法律體系、監管體系不完善

首先，中國區塊鏈相關行業的法律主體仍難以明確，尤其是無法界定區塊鏈云服務平臺、區塊鏈核心技術創新公司及其用戶的法律責任。其次，當前仍缺少具有一定指導意義的區塊鏈領域管理規范與產業標準，而現有的區塊鏈監管措施也無法保障區塊鏈大規模、標準化建設和發展。再則，當前缺乏保險公司與區塊鏈科技應用的標準與規范措施，各公鏈的規范不一致，跨鏈協議運行耗時長、成本大。最后，區塊鏈技術的發展導致保險公司與科技企業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模糊，原有保險公司的管理模式受到很大影響，迫切需要法律法規、監管體系的轉型升級。

（四）數據泄露風險的危害性擴大

一方面，針對鏈上的個人交易和隱私信息安全，區塊鏈技術面臨著參與主體廣泛化與個人信息加密安全沖突的客觀風險。交易信息可以利用區塊鏈技術進行鏈上授權傳播，這就增加了個人信息與交易信息的泄露風險，也會導致數據被過度披露而造成意外風險。另一方面，在區塊鏈技術發展過程中，技術外包已經形成趨勢，可能面臨供應商風險。未來，提供大數據倉儲、移動支付、智能合約等業務的區塊鏈高新科技企業，會作為保險公司的第三方技術外包企業，其技術與業務都將面臨企業商業機密和用戶個人信息泄露的風險。

四、利用區塊鏈技術，重塑保險新業態的對策建議

區塊鏈技術在保險領域中應用的重要意義，是源于其中心化較弱、開放性、高自治性、數據不可篡改性、高匿名性等內部機制與保險自身功能特點的天然結合，可以突破傳統保險領域固有的技術障礙，進行保險產品技術創新與業務轉型。首先，由于區塊鏈技術的去中心化特性能省略許多中間環節，而且點對點的交易模式還可以消除中介費用，破解傳統保險人力成本高的難題。其次，利用區塊鏈技術的智能合約手段作為保險自動化執業載體，可以為客戶提供自動咨詢、投保、理賠等快捷服務，降低保險公司人力運營成本，促進保險產品個性化創新，解決保險產品同質競爭難題。最后，區塊鏈技術數據的不可篡改性和可追溯性特征可以解決業務信息不對稱問題，增強保險公司風險控制能力，使保險公司的服務與理賠更加透明，還可以促進保險從業人員的執業規范。另外，分布式賬本為數據傳輸、共享提供保障，大幅降低信息獲取成本，減少“數據孤島”現象。區塊鏈技術開源、開放的特性使其能夠與其他保險科技深入結合，形成覆蓋產品設計、售前宣傳、售中自助投保以及售后快速理賠等綜合應用。

“云時代”的保險業，將積極探索、擴大區塊鏈技術在保險行業應用的新領域、新場景，促進產品創新跟上需求發展。但同時監管機構也應積極提高監管科技應用水平，采用科技治理的思路改革現有監管體系，提升技術驅動型監管水平。

（一）探索實驗性監管方式的契機

區塊鏈技術在我國保險領域的應用，需要一定寬松、安全的監管環境，而“監管沙盒”制度的引入可以為條件相對成熟安全的區塊鏈業務提供成長環境，也可幫助監管機構逐步健全區塊鏈監管機制，熟悉區塊鏈運用原理?！皡^塊鏈+監管沙盒”將促進保險產品技術創新，特別是在設計、研發、定價等階段，通過區塊鏈技術讓產品個性化定制獲得可信數據基礎，并優化產品功能，幫助保險公司解決服務和產品同質化問題，提升競爭力；同時，又可以在框架內限制保險公司的激進與違規行為，保證新保險產品的風險可控性。

（二）智能合約提高監管效率和針對性

保險監管機構利用區塊鏈技術的智能合約手段，可進行點對點的實時監控，并對每個節點進行即時檢查和評估判斷，大幅提升監管效能，減少監管成本。另外，智能合約還可以提升保險監管的智能程度，確保保險業務的合規性和風險可控性?！皶r間戳”和可追溯性原則助力保險監管機構準確跟蹤交易情況，并及時發現和追溯風險來源，以進行貫穿式監管。以區塊鏈養殖追溯體系為例，監管機構僅需利用智能合約在其系統上部署監控節點，就可以對其鏈上所記載的養殖標的的完整生命周期數據和關聯生產、流通信息進行交互式實時監管，并要求其及時整改或調整。

（三）共識算法的一致性大幅降低保險欺詐風險

區塊鏈技術可以突破數據壁壘，解決“數據孤島”問題，實現數據的互通互聯和實時更新，將大幅增加保險欺詐難度，降低保險欺詐風險，從而降低監管難度和反欺詐成本。以區塊鏈電子病歷破解醫保詐騙難題為例，區塊鏈電子病歷不僅可以實現就醫者就醫全流程的信息記錄，還能實現異地醫保的信息共享與更新，這將極大地降低當前醫保報銷依賴人工管理、審核難度大等問題，通過構建可信任的信息數據交換平臺，供監管機構定期檢測和分析保險欺詐風險，將大幅降低監管工作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