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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的治氣養心術與“慎獨”思想研究

2023-02-12 10:33
邯鄲學院學報 2023年4期
關鍵詞:至德慎獨之術

李 銳

(北京師范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875)

“慎獨”是儒家的一個重要思想觀念,經籍中多次出現“慎其獨”,見于《禮記》中的《大學》《中庸》《禮器》,還有《荀子·不茍》,另外有《文子·精誠》《淮南子·繆稱》。宋明儒也深入討論“慎獨”,至劉宗周之學以“慎獨”為宗旨。后來清人對此也有較為深入的討論。在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帛書《五行》中,再次出現了“慎獨”,并且有傳文作解釋。在郭店簡《五行》出土后,引起了一些爭議,多數學者都認為鄭玄所解釋的“獨居獨處”不正確。但是對于諸書中的“慎其獨”(“慎獨”)是否可以融貫為一個解釋?該如何解釋?還是該分別解釋,隨文見意,尚有不同意見。無獨有偶,最近安大簡《仲尼曰》中,也出現了“慎獨”,因其為仲尼之語,可以為“慎獨”的解釋帶來比較重要的新見,因此,重新討論“慎獨”的意義,很有必要。

不過,本文的目標不在于討論典籍和出土文獻中“慎獨”的意思,而是討論荀子的“慎獨”思想。筆者認為,《仲尼曰》中既然有:“仲尼曰:君子所慎,必在人之所不聞與人之所不見?!薄爸倌嵩唬旱茏尤绯鲆?,十手指汝,十目視汝,汝烏敢為不善乎!蓋君子慎其獨也?!边@和《五行》傳文中的“慎其獨也者,言舍夫五而慎其心之謂”頗有差別,反而比較接近鄭玄解釋《中庸》所謂“慎其閑居之所為”,故諸儒對于“慎獨”或有不同的解釋,由此思想才有發展。也正因此,荀子的“慎獨”才有單獨解說的必要。

一、前人對于荀子“慎獨”的解說

《荀子·不茍》記:

君子養心莫善于誠,致誠則無它事矣。惟仁之為守,惟義之為行。誠心守仁則形,形則神,神則能化矣。誠心行義則理,理則明,明則能變矣。變化代興,謂之天德。天不言而人推其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其厚焉,四時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誠者也。君子至德,嘿然而喻,未施而親,不怒而威,夫此順命,以慎其獨也。善之為道者,不誠則不獨,不獨則不形,不形則雖作于心,見于色,出于言,民猶若未從也;雖從必疑。

楊倞注:“君子有至德,所以嘿然不言,而人自喻其意也。人所以順命如此者,由慎其獨所致也。慎其獨,‘謂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琳\不欺,人亦不違也。無至誠則不能慎其獨也,不能慎其獨,故其德亦不能形見于外?!盵1]46-47

郝懿行不同意楊倞之說,云:

“獨”者,人之所不見也?!吧鳌闭?,誠也;誠者,實也。心不篤實,則所謂獨者不可見?!茖ど舷挛囊?,“慎”,當訓誠。據《釋詁》云“慎,誠也?!狈巧饔栔斨^?!吨杏埂贰吧鳘殹迸c此義別。楊注不援《爾雅》而據《中庸》,謬矣?!吧鳌弊止帕x訓誠,《詩》凡四見,毛、鄭俱依《爾雅》為釋?!洞髮W》兩言“慎獨”,皆在《誠意》篇中,其義亦與《詩》同。惟《中庸》以“戒慎”“慎獨”為言,此別義,乃今義也。荀書多古義、古音,楊注未了,往往釋以今義,讀以今音,每致舛誤,此其一也,余不悉舉。[2]4563-4564

郝懿行釋慎為誠,批評楊倞根據今義為解。他認為《大學》《荀子·不茍》的“慎獨”與《中庸》的“慎獨”不同,不能融貫。但王念孫《讀書雜志》認為可以融貫:

《中庸》之“慎獨”,“慎”字亦當訓為誠,非上文“戒慎”之謂。[“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即《大學》“十目所視,十手所指”,則“慎獨”不當有二義。陳(碩甫)云:“《中庸》言慎獨,即是誠身?!盷故《禮器》說“禮之以少為貴者”曰:“是故君子慎其獨也?!编嵶⒃疲骸吧倨渖?,致誠愨?!笔恰吧髌洫殹奔凑\其獨也?!吧鳘殹敝疄椤罢\獨”,鄭于《禮器》已釋訖,故《中庸》《大學》注,皆不復釋??讻_遠未達此旨,故訓為謹慎耳。凡經典中“慎”字,與“謹”同義者多,與“誠”同義者少。訓謹訓誠,原無古今之異,(“慎”之為謹,不煩訓釋。故傳、注無文。非“誠”為古義而“謹”為今義也。)唯“慎獨”之“慎”則當訓為誠,故曰:“君子必慎其獨”,又曰“君子必誠其意”?!抖Y器》《中庸》《大學》《荀子》之“慎獨”,其義一而已矣。[3]642

然而鄭玄對《禮器》之后的《中庸》有解釋:“慎獨者,慎其閑居之所為?!蓖跄顚O卻說“《中庸》《大學》注,皆不復釋”,恐誤。王念孫是認為只要把“慎獨”之慎解釋為誠,諸書之中的“慎獨”就可以一致。

凌廷堪也想作融貫的解釋,據《禮器》中“禮之以少為貴者,以其內心者也。德產之致也精微,觀天下之物無可稱其德者,如此則得不以少為貴乎?是故君子慎其獨也”,認為“慎獨”指禮而言,并以為“此即《學》《庸》‘慎獨’之正義也”,[4]144-145然其說難信,“慎獨”很難說都和禮相關。不過《五行》傳文中,講“慎獨”涉及禮,值得關注。

不難發現,《禮器》之慎獨,指向內心。但其論德,和內心并不緊密相關,因為《禮器》原上下文云:“禮之以多為貴者,以其外心者也。德發揚,詡萬物,大理物博,如此,則得不以多為貴乎?故君子樂其發也。禮之以少為貴者,以其內心者也。德產之致也精微,觀天下之物無可以稱其德者,如此則得不以少為貴乎?是故君子慎其獨也……是故君子之行禮也,不可不慎也,眾之紀也,紀散而眾亂??鬃釉唬骸覒饎t克,祭則受福?!w得其道矣?!彼浴抖Y器》的“慎獨”之“獨”,當指內心。禮以少為貴,貴在內心有禮有敬。同時,也不排斥外心之以多為貴之禮。

而《五行》傳文中解釋“慎獨”云:“慎其獨也者,言舍夫五而慎其心之謂[也?!鮙然后一。一也者,夫五夫為□心也,然后德之一也,乃德已。德猶天也,天乃德已”“夫喪,正绖修領而哀殺矣,言至內者之不在外也,是之謂獨。獨也者,舍體也?!焙茱@然,這里講到禮的時候,專重內心,和《禮器》之義并不相同;所論之“德”和心相關,和《禮器》也不一樣了。當然,其間相近相承之義比較明顯。從邏輯上說,《禮器》所載,恐比《五行》傳文所說要早,《五行》傳文偏重于發展其內心之一端。然而就禮而言,不能說有哀就不必在喪禮上披麻戴孝了?!抖Y記·坊記》云:“禮者,因人之情而為之節文,以為民坊者也?!倍Y需要內外相配,人情需要有所節制。

二、《荀子·不茍》的“慎獨”

《荀子·不茍》篇,屬于荀子早年的作品。廖名春先生指出:《不茍》篇中批評“齊秦襲”,“襲”是合之義,說明齊秦相隔甚遠,因此《不茍》一定在齊滅宋和秦接近之前(公元前286 年)。[5]57這是比較過硬的證據。

《不茍》篇對于“誠”論得很多,這是荀子早年繼承、發展前人之說的表現。在荀子之前,論誠最深入的,是《中庸》?!吨杏埂窞樽铀迹▽W派)作品,近來已經得到多數學者承認,不必再辯。

《中庸》云:“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誠之者,擇善而固執之者也……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其次致曲。曲能有誠,誠則形,形則著,著則明,明則動,動則變,變則化。唯天下至誠為能化”。

《不茍》篇中云:“君子養心莫善于誠,致誠則無它事矣”,這是因為《中庸》講“順乎親有道:反諸身不誠,不順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乎身矣。誠者,天之道也;誠之者,人之道也?!闭\是順親誠身之法,是合乎天人之道,故可以用誠養心,達致于誠則無余事。

《不茍》篇的“天不言而人推其高焉,地不言而人推其厚焉,四時不言而百姓期焉。夫此有常,以至其誠者也。君子至德,嘿然而喻,未施而親,不怒而威。夫此順命,以慎其獨也”,其中“君子至德,嘿然而喻,未施而親,不怒而威”,與《中庸》所謂“誠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從容中道,圣人也”相近。

《不茍》篇兩言“夫此”:“夫此有?!薄胺虼隧樏?,裴學?!段难詮褪教撛~》指出“夫此”是復語,夫也是此。參照楊倞的解釋,《不茍》此處是說天地四時有常,是因為誠至于極;君子至德順命,是因為慎獨之故。易言之,君子慎獨就能達致至德。而“君子養心莫善于誠,致誠則無它事矣。惟仁之為守,惟義之為行。誠心守仁則形,形則神,神則能化矣。誠心行義則理,理則明,明則能變矣。變化代興,謂之天德”,即致誠之后,守仁行義,能至于天德。天德至德,略有天人之別,若《中庸》之至誠與致曲。至誠能與天地參,致曲能化,而化也是至誠之事,到此至誠與致曲同效?!恫黄垺穭t說“不誠則不獨,不獨則不形,不形則雖作于心,見于色,出于言,民猶若未從也;雖從必疑”,是把誠作為獨的前提,這是把《中庸》的思想做了改變,誠與獨合一,但是誠成為了獨的前提,天德成為了至德的附屬。天德中,誠心守仁則形;而至德中,誠且獨才能形,否則“不形則雖作于心,見于色,出于言,民猶若未從也;雖從必疑”。

這里《不茍》或是針對《大學》的誠中形外和孟子的踐形之言而發?!洞髮W》云:“小人閑居為不善,無所不至,見君子而后厭然,揜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視己,如見其肺肝然,則何益矣!此謂誠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獨也?!薄睹献印けM心上》曰:“君子所性,仁義禮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見于面,盎于背,施于四體,四體不言而喻”,“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踐形”。圣人能踐形,也就是不為形色所導,而是能導形色:“仁義禮智根于心。其生色也睟然,見于面,盎于背,施于四體”?!恫黄垺穭t認為要誠—獨—形才行,否則即使“作于心,見于色,出于言,民猶若未從也;雖從必疑”。不過《孟子·離婁上》也論及誠,和《中庸》所言接近:“悅親有道,反身不誠,不悅于親矣。誠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誠其身矣。是故誠者,天之道也;思誠者,人之道也。至誠而不動者,未之有也;不誠,未有能動者也?!钡菦]有太多發揮。而《不茍》是將誠、獨、形結合在一起,作出了一個略有創新的說法,其后有一大段發揮:

天地為大矣,不誠則不能化萬物;圣人為知矣,不誠則不能化萬民;父子為親矣,不誠則疏;君上為尊矣,不誠則卑。夫誠者,君子之所守也,而政事之本也,唯所居以其類至。操之則得之,舍之則失之。操而得之則輕,輕則獨行,獨行而不舍,則濟矣。濟而材盡,長遷而不反其初,則化矣。

這里主要是講誠與不誠的差別,而后又講到輕而后能獨?!拜p”或許和《五行》的“圣之思也輕,輕則形”有一定關系。此中的“獨”,仍然和“慎獨”有關。由荀子這一段誠與獨之論,可以知道王念孫將慎解釋為誠,恐怕是不行的。這里的“獨”已經成為了專有名詞,既不是心,也不是行。戴君仁指出它和《莊子·大宗師》中“見獨”有聯系。[6]《大宗師》中云:“吾猶告而守之,三日而后能外天下;已外天下矣,吾又守之,七日而后能外物;已外物矣,吾又守之,九日而后能外生;已外生矣,而后能朝徹;朝徹,而后能見獨;見獨,而后能無古今;無古今而后能入于不死不生?!薄耙姫殹迸c《不茍》的“慎獨”之“獨”有一定關系,首先是將“獨”作為了一個專有名詞;其次是兩個“獨”,其義都比較近于一?!斗窖浴肪?2:“一,蜀也,南楚謂之蜀?!惫弊ⅲ骸笆癃q獨耳?!币姟蔼殹奔匆娨?,而后無古今,合乎老莊思想。而《五行》也說:“能為一,然后能為君子,慎其獨也”,有以“獨”為一的意味,只是傳文中又強調“慎獨”是慎心。獨之為一,章太炎也曾指出:“《管子·形勢》曰‘抱蜀’不言‘抱一’也?!盵7]《列子·天瑞》有“不生者疑獨”,李若暉指出“疑獨”當為“凝一”,亦即《老子》之“抱一”。[8]24

三、《不茍》之后的思想進展

荀子講“慎獨”,是從養心出發,由誠而論及。但是此中很多思想,和子思學派、孟子有一定關系。盡管荀子對之有些調整,但是思想關聯還是比較清楚的。因此,隨著荀子思想的發展,他也有了新的理論。

當時諸子討論治氣養心之術者非常多,像《莊子·則陽》記載莊子云:“今人之治其形,理其心,多有似封人之所謂:遁其天,離其性,滅其情,亡其神,以眾為”?!洞呵锓甭丁ぱ熘馈繁4嬗小肮珜O之養氣”,乃公孫尼子一派的學說:“里藏泰實則氣不通,泰虛則氣不足,熱勝則氣□,寒勝則氣□,泰勞則氣不入,泰佚則氣宛至,怒則氣高,喜則氣散,憂則氣狂,懼則氣懾。凡此十者,氣之害也,而皆生于不中和。故君子怒則反中而自說以和,喜則反中而收之以正,憂則反中而舒之以意,懼則反中而實之以精?!备孀?、孟子有不動心。荀子則在《修身》篇中提出了“治氣養心之術”:“血氣剛強,則柔之以調和;知慮漸深,則一之以易良;勇膽猛戾,則輔之以道順;齊給便利,則節之以動止;狹隘褊小,則廓之以廣大;卑濕重遲貪利,則抗之以高志;庸眾駑散,則劫之以師友;怠慢僄棄,則照之以禍災;愚款端愨,則合之以禮樂,通之以思索。凡治氣養心之術,莫徑由禮,莫要得師,莫神一好。夫是之謂治氣養心之術也?!?/p>

《不茍》篇中“君子養心莫善于誠”,顯然是和“治氣養心之術”不同的進路。后者是有具體操作的,前者用誠—獨,講得比較神秘。按照廖名春先生的意見,《修身》在《不茍》篇之后完成。因此,《修身》當是拋棄了神秘的誠之說,走向一條不同于思孟之學的路徑。同時其在人性論等問題上也不同于孟子,在《非十二子》之中,更是批評思孟。

不過,荀子的“治氣養心之術”也是有弊端的。相對于“君子養心莫善于誠”,這是將一種思想理論和自己的養心方法結合起來,相當于本體功夫合一。正如同孟子,他既講不動心,是養心;也治氣,是養浩然之氣:《孟子·公孫丑上》:“其為氣也,配義與道;無是,餒也。是集義所生者,非義襲而取之也”。這個浩然之氣和孟子所崇尚的義,是緊密結合在一起的。因此,孟子平時所治氣養心之術,是和他的道結合在一起的,是功夫本體合一。荀子的“治氣養心之術”,顯然只是一種術,是沒有和道結合的術。當然,或許有人說,和禮有所結合,但是這也太過于勉強了,畢竟文中沒有直接談到和禮如何直接相關。

因此,荀子的思想還不完善。他在《解蔽》篇提出:“圣人知心術之患,見蔽塞之禍,故無欲、無惡、無始、無終、無近、無遠、無博、無淺、無古、無今,兼陳萬物而中縣(懸)衡焉。是故眾異不得相蔽以亂其倫也。何謂衡?曰:道。故心不可以不知道”。因為心術有患,所以要治氣養心。養心,就是要讓心知道。如何知道?荀子提出了“虛壹而靜”的理論。這一段參考廖名春先生的意見是:

故治之要在于知道。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虛壹而靜。心未嘗不臧(藏)也,然而有所謂虛;心未嘗不滿<兩>也,然而有所謂一;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人生而有知,知而有志,志也者,臧(藏)也;然而有所謂虛,不以所已臧(藏)害所將受謂之虛。心生而有知,知而有異,異也者,同時兼知之;同時兼知之,兩也,然而有所謂一,不以夫一害此一謂之壹。心,臥則夢,偷(愉)則自行,使之則謀,故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不以夢(朚)?。ㄥ幔﹣y知(智)謂之靜。未得道而求道者,謂之虛壹而靜。

這是治氣養心之術的發展,也是荀子的得道之法。至此,荀子的治氣養心之術有了其道,其追求就是“道”,其治氣養心之術得到了提升。

廖名春先生認為:“‘壹’是‘擇一而壹’‘壹于道’,而‘靜’則是堅持‘擇一而壹’的成果,保持‘擇一而壹’的成果到底?!盵9]34-40廖先生將“靜”解釋為“堅持‘擇一而壹’的成果,保持‘擇一而壹’的成果到底”,這個見解很新穎,得到不少學者的贊同。只是廖先生沒有舉古書中“靜”這樣解釋的例證;而且文中靜和動是相對的:“心未嘗不動也,然而有所謂靜”。

鄙意此處“不以夫一害此一謂之壹”說明,這個壹是大一,是能夠讓兩個小一不相害者,也就是能讓兩個小一維持相對待而不沖突相害的狀態,是道一之壹。同樣的,虛也不是空虛,而是“不以所已臧(藏)害所將受謂之虛”,是已藏和將受都存在的狀態。推而言之,靜也是動靜相合之靜?!皦魟 笨赡墚斪x為“朚遽”或“茫遽”:“夢”通“朚”,夢、明相通,出土簡帛中常見;“?。▌。蓖ā板帷?,二者皆從豦聲?!斗窖浴肪矶骸懊?、矜、奄,遽也。吳揚曰茫,陳穎之間曰奄,秦晉或曰遽,或曰矜?!薄稄V雅·釋詁一》:“朚、矜,遽也?!薄皷M”與“?!蓖?,遽為疾之義,“朚遽”或“茫遽”都是疾、急之義。故此“不以夢(朚)?。ㄥ幔﹣y知(智)謂之靜”,指不因為事情緊急而亂智,即所謂臨危不亂。與一般的靜相比,臨動亂時不動如山才是真正的靜。

“虛壹而靜”是指虛、壹且靜,只有做到虛、壹、靜,才能達致“圣人知心術之患,見蔽塞之禍,故無欲、無惡、無始、無終、無近、無遠、無博、無淺、無古、無今”。此處的“無古、無今”,正是《大宗師》所謂“見獨,而后能無古今”。所以,《解蔽》的“壹”,其實也就是“獨”。

荀子在《不茍》中,雖然已經將“慎獨”之“獨”單列出來,但是其誠論,還是在前人的思想脈絡內?!缎奚怼分械摹爸螝怵B心之術”,有術而無道,功夫和本體相別。至《解蔽》,以“虛壹而靜”來治氣養心,而此中之壹,有獨的意思。因此,荀子是在治氣養心的問題下,不斷變換自己的理論。由誠論到單純的治氣養心之術,又轉至道論。而他將“慎獨”之“獨”單列出來之后,看似沒有再用,其實悄悄變換面目為“壹”,經歷了一個正—反—合的過程,以擺脫儒學的藩籬,看起來和老莊同調,其實表明了其思想的綜合性。

牟宗三主張荀子的“虛壹而靜”是認知的方法論,認為荀子的心是認識心,而孟子的心乃道德心,[10]151分其高下,在學界影響很大,為不少人贊同。蔡錦昌反對牟宗三、唐君毅、勞思光、韋政通、蕭公權等人的看法,主張是修養功夫論。[11]55鄙意從上引文和我們的分析可以看出,“虛壹而靜”是一種治氣養心之術,它確實有助于認知,但是其追求是知道,因此不能簡單地說“虛壹而靜”只是認知的方法論。道是超越各種區分者,是故無論認知心或道德心的區別、高下,要看其目標是什么,任何觀念,即便是德,在道面前都要低一層次。所以即便荀子的心是認知心,但其目標是道,所以也不見得就低于孟子。牟宗三作為新儒家,一直在揚孟子、大程、王陽明,而將小程、朱子貶得很低,這是其自己的問題意識。然而其以孟釋孔,隱諱地以孟代孔,難免無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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