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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中的人為災害敘事*

2023-02-23 19:03琳,宋
菏澤學院學報 2023年6期
關鍵詞:宋江梁山水滸傳

孫 琳,宋 剛

(1.菏澤學院人文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菏澤 274015;2.山東數字出版傳媒有限公司,山東 濟南 250000)

有人將《水滸傳》稱為“強盜書”[1],雖有片面之嫌,但亦指出了小說主體故事為宋江等人被“逼上梁山”并最終歸正,亡于征討其他“匪盜”過程之中的故事。小說中多有涉及災害的書寫,而所謂災害,指“自然現象和人類行為對人和動植物以及生存環境造成的一定規模的禍害”[2]?!端疂G傳》中的災害多為人禍,即或由貪官污吏而引發,或由惡霸而引發,或由戰爭而引發,等等,多對梁山主要人物所遇災難敘述較多,涉及作為“小人物”百姓民生多艱的憐憫雖不常見,但亦間接地體現出了作者的心態和主旨追求?!端疂G傳》中災害敘事涉及多種,每種皆有所重復,敘述側重點有所不同,但在服務于人物描寫、情節構建的同時,亦能體現出作者一定的價值觀念。

一、劫掠事件的敘寫

水滸世界中多有占山為王者,他們對周邊鄉村的侵擾和對路人的劫掠,亦是災難之一種。只是在小說敘事中,梁山眾人所實施的劫掠,并未寫到多少真實發生的傷害,多是為鋪述情節而準備。

如少華山朱武等人占據一方,獵戶李吉言稱無法到山上捕獵;王倫等占據梁山,阮小七等漁戶無法到湖中打魚,體現了對周邊百姓生活的影響,但主要是為了引起對朱武、王倫等人的描寫。此類小說敘事中,打家劫舍并未有真實的傷害發生在百姓身上,實際效果是淡化了讀者對占山者的反感。

周通欲強占桃花莊劉太公女兒,“撇下二十兩金子,一匹紅錦為定禮,選著今夜好日,晚間來入贅老漢莊上”,劉太公“又和他爭執不得,只得與他,因此煩惱”[3],強行下定,強行入贅,正是占據山林者對周邊百姓侵擾的典型例證。只是此事被偶然經過的魯達及時制止,令周通飽受一頓老拳,其后山寨還被魯達順手劫掠了一番,對百姓而言災害未曾真正實施,插科打諢壓倒了傷害,沒有引起讀者對周通等人的真正反感。后文呼延灼連環馬陣被破時,亦遇酒保言及桃花山時常打家劫舍,攪擾村坊,且將其寶馬夜間盜去,最終連呼延灼亦一同歸附梁山,產生的傷害基本可忽略不計。

林沖被逼上梁山之時,王倫令林沖獻上投名狀,針對的是無辜的行路之人。只是在小說敘事中,林沖未曾真正殺害一個無辜路人,而是與楊志拼斗一場,情節順轉至楊志故事中,其災難意味十分淡薄,但此投名狀一事亦可見占山者對路人性命的漠視。林沖正式落草,以“五個好漢在梁山泊打家劫舍,不在話下”[4]作一小結。后文阮氏兄弟跟吳用言及王倫等占據水泊,“打家劫舍,搶擄來往客人……如今泊子里把住了,絕了我們的衣飯”[5],而“如今那官司,一處處動撣便害百姓。但一聲下鄉村來,倒先把好百姓家養的豬羊雞鴨,盡都吃了,又要盤纏打發他。如今也好,教這伙人奈何,那捕盜官司的人,那里敢下鄉村來?”[6]劫掠者造成的傷害反不如捕盜者,正如柳宗元《捕蛇者說》所表現的“苛政猛于虎”意旨相類似。

“智取生辰綱”一節,用“取”字而非“劫”字,將劫掠過程細細敘來,如行云流水異常生動,“智取”針對的是“不義之財”,所謂“取之無礙”,晁蓋、吳用等人又是用“智”,兼且未發生流血事件,故就敘事角度而言甚少不和諧因素,可算作“劫掠美學”的代表情節之一。

晁蓋主掌梁山之后,首次派人下山劫掠行商,著重分付“只待善取金帛財物,切不可傷害客商性命”,眾人回山時又問“不曾殺人么”,理由是“我等初到山寨,不可傷害于人”[7],以此暗示以前的劫掠中難免有殺人舉動。劫掠針對的是“不義之財”,此種區分是梁山在小說中被視作“義”的重要原因。然而在柴進入禁院見到“山東宋江”等四人姓名,卻自認其為“四大寇”,并心中暗忖:“國家被我們擾害,因此如常記心,寫在這里?!盵8]宋江見了,也只是嘆息,沒有反駁,可見為“寇”而擾害國家之念深入人心。梁山接受招安之后分金買市,廣發告示亦有“昨因哨聚山林,多擾四方百姓”[9]等語。劉太公女兒被牛頭山王江假扮宋江奪走,只敢獨自煩惱,引出李逵與宋江賭頭情節,后來還是靠李逵等才救出女兒。

《水滸傳》小說中的劫掠雖多為虛寫,但百姓深受匪害,亦有所體現。只是在詳略處置不同的情況下,災害性顯得不那么明顯。

二、殺人縱火事件的敘寫

殺人行為的描述?!端疂G傳》為英雄俠義書,不免生死對陣,且有數次較大規模戰役的描寫,死亡人數多用“不計其數”來表述。此種戰陣之上的殺人,相對而言雖亦是災害,但對無辜者而言,敘述上危害程度較輕。只是在小說的敘述中,亦難免涉及到旁觀的百姓。如梁山眾人劫江州法場時,打翻土兵和百姓無數,李逵更是不管不顧,排頭砍去,只為救下宋江、戴宗,而血流成河;石秀劫法場時,亦殺人似砍瓜,死者有七八十人,其中多有看客百姓。

宋江為報復黃文炳害其入獄,在得救之后仍殺其一門四五十口,又放火燒屋,且由李逵下手,活割黃文炳,將其心肝做成“醒酒湯”,血腥味十足。在此過程中,無辜救火百姓和土兵亦多有損傷。李逵在《水滸傳》中為“天殺星”,殺人頗多,在沂嶺殺虎,因酒醉被捉又遇救后,殺死獵戶、里正、土兵等三十余人;只為斷絕朱仝后路,李逵還斧劈四歲小衙內,殘忍程度令人發指;李逵四柳村喬捉鬼,將莊戶家有情二人砍作肉泥,太公、太婆煩惱啼哭,尚且要其款待致謝?!端疂G傳》中涉及李逵的描寫多有詼諧調侃意味,但當殺戮指向百姓之時,未免顯得過于殘忍。梁山上其他人物,亦有濫殺之嫌,如武松血濺鴛鴦樓,所殺者除首惡外,尚有丫環、仆役之人;張順為逼安道全上梁山而前后殺害四人,雖有復仇之念,但所殺之人未必皆有罪該死;孔明、孔亮因與本鄉財主有爭端,即殺其一門良賤而占領白虎山打家劫舍。

攻打城池之時,誤傷百姓的事件頻頻發生。攻打祝家莊時,提及“滿村中殺死的人不計其數”,而被殺死的很多是普通百姓。入高唐州,宋江先下軍將令“休得傷害百姓”,一者顯示梁山軍隊的仁義,一者說明如不專門下令,侵擾百姓之事難免。入青州城,稱宋江急急傳令勿教殘害百姓,將慕容知府一家老小盡皆斬首,抄其家私,把府庫財物糧草五六百車盡收歸梁山。為給晁蓋復仇,宋江等攻入曾頭市,卷殺八面殘兵,斬首曾家滿門,財糧盡運回梁山。攻下東平府,宋江急傳將令不許殺害百姓、放火燒人房屋,而程太守、李瑞蘭全家則被殺,錢糧全部運回梁山。

而梁山敵對方所造成的殺戮更為明顯。像兩贏童貫,三敗高俅時,水戰、火戰,官兵損傷數萬人,尸橫遍野、血濺波心、焦頭爛額等描述,足顯梁山武力之盛,亦為引起招安情節。在此過程中,官兵過處,戰爭發生處,百姓民不聊生,像高俅為建大船,四處限期催收物料,至百姓大量死亡,萬民嗟怨。征遼之時,多為戰陣廝殺,傷亡者為將兵,最后一戰雖“殺的遼兵二十余萬不留一個”,百姓受到的傷害甚少提及,攻下城池時亦未出現運走糧草、屠人滿門之事的發生。遼降之后,“將應用被擒之人,釋放還國,原奪城池,仍舊給還管領,府庫器具,交割遼邦歸管”[10],皆為堂堂之師的作法??梢娦≌f敘事態度的轉變。

征討方臘攻常州時,提及“那時百姓都被方臘殘害不過,怨氣沖天,聽得宋軍入城,盡出來助戰,城上早豎起宋先鋒旗號”[11],攻下城池后,宋江等人亦是出榜安民,令百姓復為良民。百二十回中提及田虎、王慶作反時,亦言及擄掠淫殺,百姓日夜驚恐,四散逃竄,梁山眾人攻城時,數次提及盧俊義下令不殺百姓,而攻下蓋州時,更是言稱“尸橫市井,血滿街衢”[12];為攻下太原,李俊等趁大雨引水漫灌城池,“當時城中鼎沸,軍民將士見水突至,都是水淥淥的爬墻上屋,攀木抱梁,老弱肥胖的,只好上臺上桌,轉眼間,連桌凳也浮起來,房屋傾圮,都做了水中魚鱉?!盵13]打下威勝城時,更是殺得血滿溝渠,其中百姓受難在所難免。打王慶時,“十余萬賊兵,殺死大半,尸橫遍野,流血成河,降者三萬人,除那逃走脫的,其余都是十死九活,七損八傷,顛翻在地,被人馬踐踏,骨肉如泥的,不計其數”[14]。

當然,小說大部分地方言百姓開城相迎,梁山軍秋毫不犯。王慶之所以勢大,很大程度上歸因于征討官員憑借賄賂蔡京、童貫而得官,恣意克剝軍糧,殺良冒功,縱兵擄掠,騷擾地方,反將赤子迫逼從賊[15]。解珍等遇到富陽縣袁評事解糧船,稱被方臘科斂糧草,時遷遇到老僧,亦言百姓被方臘殘害,與梁山眾人攻下城池之后的散糧撫民形成對照。

人為縱火的敘寫。魯智深征遼后再見智真,長老首句即言:“徒弟一去數年,殺人放火不易?!盵16]殺人總是與放火聯系在一起?!端疂G傳》中多次提及“放火”行為,且梁山中專門有個“轟天雷”凌振,專管放炮,且多伴隨火災的人為制造。從敘事角度而言,放火雖然災害性較強,但戰陣之上,敵對之時尚可理解,且未顯示對人民生命和財產的直接損失,作者對此是淡化處理的。像魏定國是以火為武器,稱神火將軍;公孫勝借風生火,未上梁山之前,即大敗官兵,后文多次作戰有借風生火之事。除此外,人為縱火還有簡化情節的效用。如史進中秋與朱武等人歡聚,被官軍圍住,放火燒屋,導致史進無家可歸,流落江湖;晁蓋等劫生辰綱事發,亦是燒莊而逃奔梁山。像魯達、史進火燒瓦罐寺,將尸體和其他痕跡一并燒掉。武松在蜈蚣嶺殺死道人與道童,救下婦人后,又放火燒庵。宋江、秦明等人欲奔梁山,將清風山燒成光地。李逵殺死李鬼后,放火燒屋。時遷偷雞發生爭執,石秀等人火燒祝家店,殺死莊客多人。解珍等被救出后殺死毛太公全家,并放火燒莊院。李逵打跑扈成,殺盡扈太公一門老幼,放火燒莊院。穆弘等人上梁山時,亦將自家莊院放火燒平。歐鵬、蔣敬等上梁山之前,將黃門山寨柵燒毀。接取宋太公上山,放火燒莊院。桃花山、二龍山、少華山、芒碭山等歸附梁山時,亦是燒毀寨柵。將李應騙上梁山之后,又將其家私全部抄扎,將莊院燒作平地。放火燒莊,一是寓示著不留后路,二是節省筆墨的敘事策略所致。除此之外,并未言及對其他民戶是否有影響。

當然,更多的放火描寫,是與情節密切相關的,是故事發展的重要環節。如陸謙、富安、差撥火燒草料場,準備即便不直接燒死林沖,也要將罪名安在林沖身上,令其百死莫辨,結果是草料場被燒,林沖雖殺三人,卻被逼上梁山。草料場為軍隊后勤重要所在,直接影響國家安危,竟被某些人視為兒戲,且大火漫延,難免禍及無辜百姓,且草料被燒之后,肯定會由百姓承擔此種損失,人禍之慘更過于天災。宋江刀殺閻婆惜時,用大量筆墨襯托婆惜被殺之由,恩將仇報,借機要挾,三番五次地觸怒宋江,而令讀者忽略了宋江報信晁蓋之事和殺人之惡。相關的水滸戲曲中宋江之所以被逼流落江湖,不單是殺了閻婆惜,更是放火燒屋所至。小說中未提及放火之事,無形中亦減弱了宋江殺人之事造成的傷害程度。宋江為絕秦明回城之路,派人假扮殺人放火,秦明到青州城外時,發現“原來舊有數百人家,卻都被火燒做白地,一片瓦礫場上,橫七豎八,殺死的男子婦人,不計其數”,慕容彥達亦稱其“昨夜引人馬來打城子,把許多好百姓殺了,又把許多房屋燒了”[17],百姓遭受無妄之災。只是此情節皆為間接描寫,未作展開。而秦明妻子之死,則令讀者心生不快。秦明口吐怨憤之言:“不知是那個天不蓋、地不載、該剮的賊,裝做我去打了城子,壞了百姓人家房屋,殺害良民,倒結果了我一家老小,閃得我如今有家難奔,有國難投,著我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我若尋見那人時,直打碎這條狼牙棒便罷!”[18]宋江此計甚毒,而補救方法只是令花榮之妹嫁給秦明。李逵火燒李師師院子,眾人大鬧東京燈會,城中被傷人數四五百人,推倒跌損者不計其數,直接引出朝廷派兵剿捕梁山的情節。時遷、石秀等薊州城內放火,以致“城中鼎沸起來,百姓人民,家家老幼慌忙,戶戶兒啼女哭,大小逃生”[19],梁山眾人進而攻下薊州。

梁山接受招安并準備征遼時,將財物給散附近居民,而相關城池、忠義堂等屋,只作拆毀,未言放火焚毀。而攻入幫源洞時,燕青先搶兩擔金珠細軟,后與柴進放火燒宮,眾軍殺盡嬪妃彩女、親軍侍御、皇親國戚等,描述為“尸橫遍野、流血成渠”[20],后言據《宋鑒》斬殺方臘蠻兵二萬余。對梁山大寨與幫源洞的不同結局描寫,無形中透露出作者對是否接受招安的區別對待。

三、官吏為害一方的描寫

官吏的惡霸行徑。鄭屠為映襯魯達的次要人物,鄭屠被殺后,金翠蓮重獲自由得以成為趙員外的外宅,魯達逃亡江湖,而鄭屠家自備棺木盛殮,而鄰舍之家則因有失救應而被杖斷,可見官司本身亦會對周圍百姓造成一定傷害。而魯達打小二、奪酒喝、打僧人之類亦是一種惡霸行徑。此時的魯達雖為正面敘寫的對象,但作為官吏所呈現出來的強橫、霸道,表現得亦是淋漓盡致。

高衙內第一次調戲林沖娘子,雖被林沖制止,但表現出此類行為平時經常發生,其對百姓的傷害甚大,所謂高衙內“在東京倚勢豪強,專一愛淫垢人家妻女,京師人懼怕他權勢,誰敢與他爭口,叫他做花花太歲”[21]。即便是身為官員且具有勇力的林沖遇到此事尚且難以避免,被高衙內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施予侵害,直致身受陷害而被發配滄州,繼而被逼上梁山,皆因衙內之類倚勢欺人所致。其他百姓遭遇此類侵害,最大的概率只能是默默忍受、息事寧人了。

李逵出場時,在賭場、江邊施蠻耍橫,可知平時作為,而對琵琶亭上賣唱女子,更是蠻橫。歌女一家不敢經官,只愿大事化小,由宋江出銀子化解,還要千恩萬謝。此處展現了百姓在面對官吏欺凌時的無助。

公門之人的惡行。被官府借勢暗害的事亦多見于《水滸傳》中,像林沖被高俅誘騙入白虎節堂,發配途中先遭董超、薛霸欺壓而燙傷雙腳,在野豬林又險遭殺害。后文董超、薛霸在路上又再次燙傷盧俊義雙腳,欲行暗害,終被燕青殺死。武松在押解途中,亦于飛云浦差點遭受侵害,寓示著百姓心理深處對此類公門之人的畏懼。

入牢城的殺威棒,亦為受刑人面臨的生死大難。武松在牢城中,更有提及“盆吊”“土布袋壓殺”者。小說中的林沖、武松因有“人情”而得免一難,其他無“人情”者的結局可想而知。孟州牢城里施恩手下之所以有那么多犯人樂意跟隨,與此等非人刑罰亦有一定關系。施恩霸住快活林實亦是一種強占。蔣忠靠武力和勢力強占快活林,而施恩亦靠武松出力重新奪回快活林,后蔣忠又借張團練之勢再度奪回。來回幾次爭奪,本質上并未有太大區別。小說中的回目即為“施恩重霸孟州道”,將“霸”字直接點明。張都監陷害武松偷竊財物,而買通上下,定要結果武松性命;施恩亦靠用錢買通節級、孔目,刺配恩州牢城。押送公人與蔣門神徒弟于飛云浦欲圖加害武松,反被武松所殺,又于鴛鴦樓殺害十五人,其中除張都監、張團練、蔣忠外,皆未有必死之罪,而武松亦只為了“心滿意足”,此一情節亦成為《水滸傳》“血腥”“暴力”的一大證據。而之所以此“血腥”之舉令讀者多不視作武松之劣跡,跟蔣忠、張團練等的惡人得惡報有關。

宋江在江州牢城營,因有銀子相送,殺威棒得免,而在沒送銀子于戴宗時,竟會當面要錢,可見吏員之害。盧俊義被梁中書暴打,昏暈三四次,不得不認罪屈招。入獄后,李固又使錢,欲使蔡慶、蔡福害死舊主,柴進等亦使錢令二蔡救下其命。

官員的強權敘寫?!端疂G傳》中的官員除寥寥幾人外,多有貪、惡的相關描寫。如濟州府尹欺壓下屬何濤,強行規定期限,并于其臉上刻字,官吏的兇勢于此可見一斑。何濤作為晁蓋等人的對立面,在小說中被割了耳朵,但其職責所在,從一定程度上反而對私放犯人的宋江、朱仝、雷橫等更顯盡責。景陽岡虎患,知縣著落當地里正和獵戶捕捉,并以限杖責獵戶,致獵戶亦折了七八個,夜深時仍需埋伏捕虎。沂嶺虎患,亦是獵戶吃限棒。登城城外多野獸,知府即“拘集獵戶,當廳委了杖限文書,捉捕登州山上大蟲。又仰山前山后里正之家也要捕虎文狀,限外不行解官,痛責枷號不恕”[22]。毛太公與解珍、解寶爭虎,固然是出于私占心思,亦受官府杖限的直接影響。

劉高在其妻被清風山王英所掠之后,先是毫無理由地怒打兵丁,后捉住宋江,雖不識底細,卻強行誣作“鄆城虎”張三而下獄。青州知府,則描述為“那知府復姓慕容,雙名彥達,是今上徽宗天子慕容貴妃之兄,倚托妹子的勢要,在青州橫行,殘害良民,欺罔僚友,無所不為?!盵23]后文即寫到因懷疑秦明投敵,而將其家小殺害,斷絕了秦明回城之路。江州府尹蔡德章在小說中初次出場,即被描述為“為官貪濫,作事驕奢”[24]。黃文炳作為小吏,出場時被描述為“這人雖讀經書,卻是阿諛諂佞之徒,心地匾窄,只要嫉賢妒能。勝如己者害之,不如己者弄之,專在鄉里害人”[25]。殷天錫作為官親,倚勢強占莊院,并氣死柴皇城,柴進憑其丹書鐵券無功,李逵只得以勇力殺死殷天錫。高廉后為妻弟報仇,抄扎柴皇城家私,擒捉柴進下獄。華州賀太守為官貪濫,非理害民,將百姓王義刺配而強占其女兒。雷橫聽戲時,白玉喬固然話語不中聽,但打人一舉亦當為常態;而知縣因與白秀英有舊,又當廳責打雷橫并將其帶枷示眾,對下屬的欺壓甚為明顯。

與欺下相對應的,則是官吏對強勢者的妥協與懼怕,如燕青等打擂后,官府聽聞是梁山眾人所為,不敢派兵追趕;李逵壽張縣喬坐衙,鬧學堂,嚇得學生哭叫跑躲,官府亦不敢置聞。但在梁山眾人接受招安準備征遼時,朝廷官員賞勞三軍時卻敢于暗行克減,徇私舞弊、貪濫無厭,酒扣一半,肉減六兩,以致引起軍校憤怒而殺貪官。宋江等人為防朝廷加害,只得含淚刀斬小卒。全靠宿元景的斡旋,皇帝怒斥奸黨,宋江所謂“禁治不嚴”之罪得破遼之后量功理會,而貪官克減酒肉一事不了了之。

宋江作為小說的主角,敘其家里事先準備好忤逆文書和藏身的地窨子,由此而談及為吏之難。為吏尚為不易,為民更難?!端疂G傳》中被“逼上梁山”者多為能力超乎常人者,普通百姓面對官員的侵凌,除了逆來順受,別無他途。

《水滸傳》中的災害敘事相對分散,且人禍的描述遠遠多于天災,具體災害因引發的人不同,災難的程度表述亦有不同,涉及對普通百姓所受傷害的描述多為草草帶過,這與小說的虛構性質息息相關——作為長篇小說,人物已經很多,情節相對繁瑣,實不宜再作過多的闡釋與發揮。而具體災害的描寫,多與小說的主旨息息相關,體現出作者的取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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