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爾迪厄場域理論視角下元宇宙藝術話語權的建構①

黃 薇 （長沙學院 藝術設計學院，湖南 長沙 410000）

2021年被稱為元宇宙元年。元宇宙在藝術領域的異動，成為最具時代性特征的文化現象，推動著藝術生成方式、消費方式和收藏方式的轉變，進而深刻改變著藝術場結構。從布爾迪厄場域理論視角看，元宇宙藝術場已悄然形成，藝術場呈現出新的特征，藝術話語權正加速位移，元宇宙藝術的話語權體系正逐步建構起來。

本文著眼元宇宙藝術這一新的文化事實，運用布爾迪厄場域理論，在分析元宇宙藝術場形成，元宇宙藝術場結構、特征和運行方式的基礎上，解析藝術場話語權的結構、運行邏輯、建構過程。從社會學視角研究美學問題，對于豐富美學研究的內容，全面認識元宇宙藝術發展問題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時代價值。

一、布爾迪厄場域理論的基本內涵

場域理論作為社會學領域重要的理論之一，其理論淵源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紀物理學界提出“電磁場”的概念。進入20世紀，經由美國心理學家庫爾特·考夫卡等人引入人文社會學領域研究，場域從單純的物理環境概念逐漸演變為分析社會中人類行為模式的理論工具。

法國社會學家皮埃爾·布爾迪厄（Pierre Bourdieu）是繼米歇爾·?？轮蠓▏楷F出的又一位具有全球影響力的社會學學術大師。場域理論作為布爾迪厄提出的代表性理論，在其社會學理論體系中占據至關重要的核心地位。布爾迪厄將“場域”界定為“一個在不同位置之間維系特定關系的網絡或者構型”[1]，在布爾迪厄看來，場域中的位置主要受兩方面因素的影響：一方面，場域中特定行動者占有資本數量及其資本結構特征；另一方面，場域中不同網絡行動者在場域中的位置關系，譬如主導關系、從屬關系、結構上的上下級關系等。同時，場域作為特殊的虛擬空間和特殊的社會網絡空間，也被布爾迪厄界定為“博弈空間”抑或“小型化社區”，在一定程度上具有相對自閉性和獨立性，每個場域都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小宇宙，有其特殊的規范和秩序，不同場域之間的規則秩序具有不可通約性，身在其中的行為者所采取的行動方式均受到特定場域規則的約束。[2]

布爾迪厄認為，資本是行動者在場域空間中進行博弈較量的專有工具，發揮著支配性、決定性作用。由于每個場域中存在多樣化的力量結構，因此，場域也成為不同行為主體展開力量博弈的重要場所。不同場域形成的特定規則體系，決定了行動者使用資本進行力量博弈的基本屬性。[3]布爾迪厄依據資本類別的不同，提出政治資本、經濟資本、軍事資本、文化資本以及社會資本等概念，并認為在特定的場域中行動者圍繞話語權競逐資源時，其直接依賴的是值得積累、投資的資本，資本的分配決定了藝術場的空間結構和運行規則。在此基礎上，布爾迪厄系統闡釋了資本、習性與場域結構之間的辯證關系。[4]

在當代美學研究中，運用布爾迪厄的社會學理論分析藝術學問題一直是學界關注的重點。當前，藝術場日益成為學界關于場域理論研究的一個新興研究分支，它一方面具有一般場域的普遍屬性，另一方面又具有其內在特性。就前者而言，相較于其他方面的場域而言，藝術場的資本門檻較高，由此決定了進入藝術場的行動者資本數量規模具有較高的下限。就后者而言，在藝術場中，藝術資本作用的發揮與藝術場形式種類的發展變化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系，藝術場的運行機制受到的外界作用影響相對較大。元宇宙藝術形式的創新，必然帶來藝術場結構、運行方式以及話語結構的發展變化，這正是本文研究的關鍵所在。

二、元宇宙藝術場的形成與結構

（一）元宇宙藝術場的形成

元宇宙（Metaverse）是虛擬（Meta）和世界（Universe）的復合詞，是現實與非現實共生共存的多維虛擬世界。目前元宇宙作為所有人都可從事社會、經濟、文化活動的世界被廣泛使用，逐漸形成人們社會生活的新方式，深刻影響著人們的生存時空和思想行為。特別是元宇宙與藝術的結合更令元宇宙概念火爆“出圈”，進而催生出新的藝術形式元宇宙藝術，其中典型的代表當屬NFT藝術。

自2020年以來，短短兩年時間，以加密朋克（Crypto Punks）等NFT藝術品為典型代表的元宇宙藝術產品在全球藝術品拍賣界興起強大的追捧熱潮。元宇宙藝術作品《每一天》刷新蘇富比、伯明翰、佳士得、德國納高拍賣公司虛擬藝術品拍賣價格的歷史紀錄。當國外NFT項目快速發展不斷突破藝術界和拍賣界預期之時，國內虛擬藝術品拍賣市場元宇宙藝術品交易也日益升溫，北京、廣州、上海、深圳等多個超大型城市先后舉辦多場虛擬藝術品和加密藝術品拍賣會。從當前元宇宙藝術的規模、市場參與度和交易活躍度看，筆者認為元宇宙藝術場已初步形成，主要基于以下五個方面：一是元宇宙藝術場有了固定的主體。大批藝術家投身元宇宙藝術創作，并源源不斷地創造出元宇宙藝術作品。二是元宇宙藝術產業鏈基本建立。大批元宇宙作品進入市場，“生產—鑒賞—流通—收藏”的循環產業鏈已經建成。三是元宇宙藝術市場初步形成。以交易NFT為代表的市場平臺廣泛涌現并高速發展，綜合性平臺如Open sea，專業平臺如Super Rare、Foundation、“幻核”。四是元宇宙藝術資本集團圈營劃地。大量資本進入元宇宙藝術場，如 Facebook、阿里、字節跳動等互聯網巨頭紛紛布局元宇宙。五是元宇宙學術研究熱興起。藝術權威機構和人士給予越來越多的關注，研討會、論壇和大量研究成果如雨后春筍般出現?？梢钥闯?，元宇宙藝術的產業鏈已逐漸形成，并形成一套運行機制，建構起一個新的藝術體制，即布爾迪厄所說的“一個網絡，或一個構型”，擁有“自主性、封閉性”的典型場域特征。在這個場域中，不同的社會要素通過行動者連接而成，占據特定的位置，發揮著特定的作用，并使整個場域表現出相對的獨立性。

（二）元宇宙藝術場的特征

元宇宙技術為當前藝術創造構建了一個獨立于真實世界的平行空間，一方面顛覆了傳統藝術創作的基本范式，另一方面也深刻地改變著藝術消費方式和收藏方式，使更多的藝術參與主體開始進入藝術場。

一是藝術創作方式由“線下”向“線上”轉變。元宇宙為藝術家進行藝術創作提供了觀察事物、思考世界的嶄新角度，他們開始借助元宇宙平臺創作藝術作品。材料和技術作為傳統藝術創作的媒介，版畫、雕塑、油畫等藝術門類都要靠實體材料表達藝術觀念，而元宇宙為藝術創作打開了新的通道，一方面藝術品通過加密方式繼續以傳統“畫作”的形式出現，另一方面或通過軟件生成的音頻、圖片、GIF動畫等，其創作的介質可能只是一串代碼，并無實物，或可能是通過元宇宙內嵌的創作工具進行的全感官的即時創作，這無不大大脫離“美術作品”“繪畫作品”的傳統概念。[5]元宇宙語境下，越來越多未曾涉足傳統藝術領域的普通大眾將參與進來，借助生成軟件創作藝術作品，這極大地活躍了藝術創作群體，使“人人都是藝術家”成為現實可能，且呈現出“低齡化”“年輕化”傾向。

二是藝術消費方式由“面對面”向“鍵對鍵”轉變。在元宇宙生態系統中，藝術品從“實物”走向“虛擬”，在“去中心化”的驅動下，買賣雙方的關系身份界限也趨于模糊，消費方式發生著明顯的變化。一方面，所有的藝術品都可擺脫傳統交易限制直接進入消費市場，實現跨越“時空”的藝術欣賞、藝術體驗和藝術反饋。另一方面，藝術品所有者或交易平臺可以將一件藝術品加密分割成數目不等的份數，通過確權、定價和交易實現“物質兌現”，且交易雙方均為虛擬主體。此外，元宇宙藝術品作為數字資產，可作為可互換代幣成為具備貸款、抵押、信托等功能的金融工具，進而建構出完整的金融生態，并產生全局性甚至顛覆性的影響。

三是藝術收藏方式由“實物”向“數字”轉變。區塊鏈創造出可證明版本唯一性的元宇宙藝術品，使困擾傳統藝術品許久的版權和可追溯問題迎刃而解，對于藝術品收藏方式具有革命性的影響。一方面，元宇宙藝術收藏由“實物”轉向，而“虛擬”甚至只是概念，收藏者花重金購買的歸根到底只是一串代碼，其本身不具有真實價值，而這對于傳統藝術收藏意義是革命性的。另一方面，傳統藝術收藏機構可以完全獨立地存在于現實空間，但在元宇宙語境下，收藏皆依賴于技術平臺或系統，若技術平臺不存在，將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三）元宇宙藝術話語權的位移

在法國哲學家米歇爾·?？驴磥?，話語權的本質屬性是在語言傳播領域“具有不可出讓與不可剝奪性”[6]。具體到藝術話語權，也稱藝術話語權利、藝術軟實力等，是指話語主體在藝術場的言說能力、效果、效應及影響。元宇宙的崛起改變著傳統藝術場規制，使話語權的自由性和交互性進一步釋放，藝術話語權的位移將成為必然。一是大眾話語增權。傳統話語權傾向于精英化和特權化，藝術話語權掌握在頭部藝術家、批評家和收藏機構手中，但在元宇宙語境下，藝術參主體范圍明顯擴大，呈現出多樣化、多元化的發展趨勢。二是權威解構。元宇宙的去中心化屬性使藝術場的門檻大為降低，為公眾即時且獨立地參與、分享藝術提供了技術手段，推動藝術家、批評家和藝術收藏機構加速轉向大眾，藝術話語權主體泛化。自媒體時代，人人都是信息源，傳統的權威機構、專業人士因掌控信息發布資源渠道而具有的權威性正隨著自媒體時代的到來進一步削弱。三是藝術資本話語增權。布爾迪厄場域理論認為，場域具有自主性、封閉性的特征，且資本發揮著支配性作用。元宇宙藝術的生成、流通和收藏皆依賴于技術平臺，控制技術平臺的科技公司及其背后的技術資本將擁有更多的話語權。從場域理論視角看來，這正是元宇宙藝術場建立并完善話語權規制的必然過程。

三、元宇宙藝術話語權的運行邏輯

在布爾迪厄看來，正是場域具有不可通約的根本特性，決定了每一個場域都有自身特定的藝術表現形式。藝術并不是孤立的抽象的，而是相關行為者相互交織作用的共同場域，元宇宙藝術話語權的運行，具有其獨特的運行邏輯特征。

（一）運行基本力量

布爾迪厄認為，場域是由資本、權力等各種社會傳統和社會關系要素構成的，藝術場作為一個特定的“社會小世界”，具有相對自主性和封閉性，有著自身特有的邏輯和必要性，從根本上決定著藝術場自身特定的資本存在形式。

經濟資本原本是個統計學概念，具體到藝術場應指為承擔或維持藝術場運行，體現藝術品價值的一般等價物，具有與其他社會場域互通的功能，它常以財產權的形式被制度化。經濟資本是這個系統中最重要的力量構成。文化資本是指與藝術活動相關的有形或無形資產，如教育文憑、專業知識、藝術水平等。支撐元宇宙藝術生成、流通等運行的技術力量、技術平臺也應屬于此類，而技術平臺的搭建必然需要大量的經濟資本投入，因此許多經濟資本常以文化資本的形式出現。社會資本是指行動者在場域中的位置、以及與其他行動者的關系，基于在這種位置和關系所帶來的有形或無形資產。它是以頭銜的形式被制度化的人際關系網。鑒于藝術的公共屬性和在意識形態領域的特殊作用，社會資本在元宇宙藝術場中發揮著重要的平衡力量。

資本只有在一定的場域中才能發揮作用。資本是藝術場參與者行動的前提和基礎。參與者擁有的資本的性質、數量，影響著他在場域中的位置、立場、行為，甚至權力。經濟資本、社會資本、文化資本在元宇宙藝術場中的位置關系決定了元宇宙藝術場的基本結構空間。當然，經濟資本、文化資本和社會資本在爭奪資源過程中也是可以相互轉化和再生產的，這是藝術話語權運行的邏輯起點。

（二）運行主要特征

1. 獨立性。布爾迪厄認為，每一個場域都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小宇宙，有著獨特的運行規律和內在結構。具體就元宇宙藝術場而言，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都具有相對的獨立性。如騰訊的“幻核”平臺，加載有專屬的藝術生成軟件，遵循一定的運行規則，自成體系，經濟資本抑或社會資本都必須遵循其原有的運行規則。當然這也并不意味著經濟資本無法施加影響，而是通過非常普遍的機制，如市場機制來實施。

2. 層級性。元宇宙首先是一個獨立的經濟系統，在傳統藝術場中，經濟資本、社會資本和文化資本的相互關系是相對平衡的，但隨著元宇宙藝術場的形成，藝術場的力量構成和空間關系發生了改變，三種資本原有的話語權出現了分割和重組。主要特征就是，藝術話語權進一步向經濟資本傾斜，經濟資本會從社會資本、文化資本處獲得更多的有價值資源，因而會逐漸占據相對中心的強勢位置。布爾迪厄社會科學的場域中，居于中心位置的經濟資本，決定了社會資本、文化資本的位次排列，立體化地呈現出層級性。

3. 斗爭性。布爾迪厄指出：“一個場就是一個有結構的社會空間，一個實力場——有統治者和被統治者，有在此空間起作用的恒定、持久的不平等關系——同時也是一個為改變或保存這一實力場而進行斗爭的戰場?！盵7]在藝術場中，為獲得更多藝術話語權，進而獲取更多的權益，是每一個參與者的共同追求，這種斗爭性是由層級性決定的。斗爭性是獲取話語權的主要方式。它包含有各資本的內部斗爭，也有各資本間的外部斗爭。在元宇宙藝術場中，文化資本話語權雖不及經濟資本和社會資本，但也一致力圖在藝術場中逐漸上位。比如一些知名藝術家、評論家對當前元宇宙藝術市場的批判和警示，實際上也是獲取話語權的一種斗爭博弈，這是一種外部斗爭。又比如，藝術獎項的評選，是藝術家、評論家等角逐位次的權衡博弈，這是一種內部斗爭。

（三）運行機制

1. 平等契合。藝術話語權的爭奪實質是利益訴求和利益表達的權衡，歸根結底是一種利益分配過程。隨著藝術場行動者結構變化和大眾話語增權，藝術創作與審美呈現出一種多元互動的格局。公眾既是藝術創作的審美對象，也是藝術事件的參與者和監督者，他們在藝術決策過程中掌握一定形式的話語權，客觀上加快了雙向多元交流的效率，不可逆轉地改變著傳統藝術家與大眾的關系，在話語權重上趨向平等。在元宇宙藝術場中，各行動者遵循著市場化的規則，平等默契地守護著自己的話語權，從而確保整個系統的良性運轉。

2. 自由交互。元宇宙最鮮明的特征是“去中心化”，這意味著權威弱化、大眾增權，藝術創作的多元存在與公眾審美的離散式分布越發不可調節，自由交互的趨勢更加明顯。一方面是藝術審美的交互。元宇宙藝術在平行于現實世界虛擬空間的傳播更寬更廣更直接，藝術接受面也無限擴大，美學的意義得以擴展；同時，在元宇宙時代，受眾不再是以往沉默的“大多數”，他們既可以通過虛擬世界一對一地直接反饋審美需求，也可以通過大數據間接反饋審美需求，進而自由地實現審美交互審美契合，加速建構起人類普遍的審美。另一方面是身份的自由交互。元宇宙時代，人人都是藝術家、評論家，社會公眾全方位進入藝術場，不同身份的核心人員進行著身份的交互，職業評論家轉做出版商、策展人，草根的藝術創作者甚至有契機轉化為職業評論家、策展人。

3. 藝術自律。元宇宙藝術場雖然受著經濟資本、社會資本等權力的制約，但它仍總是以自律的形式出現的，即主要遵循自主運行和變化法則的藝術邏輯，表現出高度的藝術“自律性”。只有實現藝術自律，元宇宙藝術場才能真正良性運轉。從外部看，藝術話語權是自律與他律斗爭的結果。從內部看，藝術話語權是不同行動者為占據場中位置而展開的符號斗爭，實質是為獲得合法性和有利地位的話語權斗，是資本轉移的表現形式。

四、元宇宙藝術話語權的建構路徑

從布爾迪厄場域理論出發，在審視元宇宙藝術的場域特征和運行機制的基礎上，可以進一步思考元宇宙藝術話語權建構的目標、方向、空間、機制等及由此造成的影響和結果，以探究其建構的路徑策略。

（一）建構以平等自由為基礎的話語權主體關系

元宇宙場域的“去中心化”特征，使藝術權威削弱、大眾話語增權，基于平等自由基礎上藝術話語權的分割和重組在市場化的規制之下加速到來。首先，行動者的話語主體觀念逐步提升，對自身在藝術場所處位置進行重新確認，對元宇宙話語權的性質勢必進行重新認識和建構。經濟資本在元宇宙的經濟系統中逐漸居于中心位置，將反復嘗試支配或影響著其他行為主體話語權行使。社會資本則通過政策規制、倫理調節和輿論引導等方式扶持文化資本、對抗經濟資本，更新話語觀念。文化資本則需正視大眾增權的藝術事實，重視審美意見反饋，修正并迎合市場，以實現自由、多元和共益。其次，兼容并包。在元宇宙時代，各行動主體不管居于何種話語位置，都將秉持話語交際的“合作原則”，本著相互理解、共同配合的原則，在不斷的碰撞中實現磨合。第三，權利博弈。謀求藝術話語權的動力是推動相關話語主體之間互動和藝術場良性互動的基礎和條件。盡管“去中心化”是元宇宙藝術趨勢所在，但圍繞話語權的爭奪也不可避免。如，經濟資本大行其道，不斷炒高NFT藝術價格、尋找NFT符號，社會資本關注炒作、強調管制和引導，文化資本加劇分裂，有人歡呼有人抵制，但無不傾注目光甚至敞開懷抱接受NFT藝術加入藝術大家庭。元宇宙發展走向卻是不可逆的，因為它是對人生而自由的多元價值觀的有效延展，是人類生存的時空新場域、生活新方式、思想行為新特點。

（二）建構以合法化為路徑的話語權機制

藝術場的形成和發展具有其自身的邏輯性和必然性，是以實現合法性、維護合法性為路徑的話語權斗爭的結果。擁有資本的數量決定著其在場域的地位，也影響甚至定義著藝術場的合法性。在藝術合法化的競爭中，不存在單一的創造者。為了取得其他資本的認同，藝術場所有行動者均不約而同地為合法化披上“藝術自律”的外衣，因為只有以“藝術的形式”才能獲得最大可能的認同，進而實現合法化。在規制健全的藝術場中，藝術創作者、消費者、收藏家對“藝術自律”的幻想是藝術品合法化的權力根源。

在元宇宙藝術場，合法化是以市場的檢驗為標準的，商業價值與藝術價值在話語權的爭取中走向統一，藝術家不僅可以在經濟領域取得成功，也可能在象征領域大獲全勝。因此，元宇宙藝術家往往需要與“傳統藝術”決裂，擺脫偶像崇拜、傳統審美價值甚至純粹美學本質論的束縛，加速走向消費美學，進而在美學標準、審美趣味與消費需求達成一致，真正參與到藝術生成的循環生態鏈中，合理合法地獲取資源配置與評價認識的話語。

（三）建構以“去空間化”為特征的話語權空間領域

元宇宙依托體系化的科技力量，將單一的自然宇宙擴展到虛實并存的雙重宇宙，實現物理世界、社會世界和意識世界在虛擬層面開拓空間，從歷史、現在、未來三個維度重構了人類生存時空新領域。元宇宙社會的特征，以互聯網為主要平臺的話語空間具備了虛擬性、流動性、開放性等特點，從根本上改變了傳統藝術場的話語模式，具有明顯的“去空間化”特征，推動藝術話語權在空間領域重構。

在元宇宙時代，從藝術創作的思想、媒材和作品生成，到藝術品流通、儲藏全部，再藝術鑒賞、評論均已全部數字化、網絡化、虛擬化。藝術家在平行的虛擬世界生成作品、賦形概念、傳遞價值，既是再現真實，更是映射真實、映射未來。但鑒于虛擬空間的技術門檻，那些不具備技術能力的行動者將逐漸淪為數字勞工，或者徹底被淘汰，其話語權也無從談起。藝術場勢必將建立新的話語門檻，并逐漸成為新的“權威”，形成新的話語體系。

（四）建構以共識平衡為目的的話語權目標

藝術場話語權建構必須要面臨的問題是人人享有的話語權與事實上話語權差異之間的矛盾。實現藝術場行動者話語共識平衡是話語權爭奪的最終目標。話語共識平衡是確保元宇宙時代多元化、多樣化發展的需要。當然，所謂的平衡是基于行動者占據資源的權重而定的，并不是絕對、等額的平衡。比如，元宇宙藝術場形成初期，經濟資本在逐利的驅動下會占據核心位置，使整個場域完全成為一種市場經濟現象，但文化資本為維護傳統主體地位通過藝術創作、藝術批評等手段持續抗爭，以消減經濟資本的話語權。同時，作為社會資本的典型代表如政府，則會通過立法、政策規制、樹立權威、倫理調節等手段平衡經濟資本和藝術資本的話語權重，以達到共識平衡。因此，這種平衡是動態的、此消彼長的。

在元宇宙時代，為了獲得共識，藝術家還需要進一步加強加密藝術作品的藝術普及，以便擴大傳播，達成共識，獲得更多話語權。由此派生兩個問題，一符號化。符號化是不同畫派加以區分的邊界，在獲得共識上有其他任何元素無法比擬的功能。這是贏得藝術共識的必經之路。認可符號，即是認可話語權。元宇宙藝術場各行動主體也一定會通過現有各種途徑實現符號化，進而平衡傳統藝術流派原有的競爭優勢。二是去神圣化。當前，對虛擬藝術領域作品去神圣化日益成為人工智能時代大眾藝術審美的基本訴求，也成為廣大人民群眾掌握藝術話語權的必由之路。

結 語

以布爾迪厄場域理論為中心，從關于政治、經濟、文化三個當今社會的支柱領域出發，著眼元宇宙藝術場的藝術事實，多層面解析元宇宙藝術話語權的建構過程，在本質層面是將社會系統性思維方式與時俱進地應用于加密藝術領域，回應了當前藝術理論界的現實關切，對于完善藝術社會學理論具有重要意義。正如布爾迪厄所言，場域作為“那種相對自主的空間，那種具有自身法則的小世界”[8]，猶如一個微型的生態系統，有較為牢固的運行機制以保證生態系統的運轉與穩定，雖然短期看局部的斗爭并不能改變場域內現有的力量構成和位次排序，但囿于其層級性、斗爭性長期存在，其內部力量的角力必將長期存在，且始終動態地維持著彼此的平衡，持續修正著元宇宙藝術場的話語權配比。布爾迪厄場域理論將為這方面的研究工作提供理論資源和理論方法的重要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