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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訶夫《變色龍》中的多種形象變色

2023-06-12 21:20李淵
文學教育·中旬版 2023年4期
關鍵詞:契訶夫變色龍形象

李淵

內容摘要:在契訶夫的短篇諷刺小說《變色龍》中,奧楚蔑洛夫、赫留金和群眾都是“變色龍”。小獵狗隨著奧楚蔑洛夫的“變”而“變”。奧楚蔑洛夫、赫留金、群眾及小獵狗的“變”展現了契訶夫對病態社會的諷刺和俄國“國民性”的批判。

關鍵詞:契訶夫 《變色龍》 形象 奧楚蔑洛夫 赫留金 群眾 小獵狗

伊凡·卡皮統內奇是契訶夫塑造的第一個“變色龍”形象。伊凡·卡皮統內奇在未見到上司之前是高談闊論、振振有詞的,而見到上司后立馬變得唯唯諾諾、卑躬屈膝,這前后截然不同的表現,如同變色龍般的變,揭示出了他的奴性以及社會的弊端?!澳灰嘈拍切┆q大,那些變色龍!”[1]“經歷過這樣的事以后,看你還相信不相信這些變色龍的可憐相!”[2]契訶夫在《一個人兩副嘴臉》的開頭和結尾都明確的指出了伊凡·卡皮統內奇是“變色龍”。雖然伊凡·卡皮統內奇這一人物形象沒有奧楚蔑洛夫典型、意義深遠,但它特有的幽默諷刺的手法以為《變色龍》奠定了基礎?!拔膶W的真實性和傾向性是聯系在一起的,文學從來不是一種無傾向、純客觀的文本,必然有作者主題的加入。有些作品看似荒誕不經,卻能真切地表現出在某種社會條件和生存狀態下的人們的真實感受?!盵3]變色龍原本指自然界的一種神奇的動物,皮膚的顏色能隨著四周的物體的顏色而改變。但隨著契訶夫《變色龍》的發表,“變色龍”一詞逐漸演變成為被社會符號化了的指代,成為了見風使舵的小人的代名詞。

一.奧楚蔑洛夫

作為《變色龍》的主人公,奧楚蔑洛夫毋庸置疑的成為“變色龍”形象的代表,在“變”中將沙皇走狗的見風使舵、趨炎附勢和阿諛奉承的特點展現的淋漓盡致。

1.五次“變色”

作為一名警官,最重要的便是實事求是,用證據說話。而作為警官的奧楚蔑洛夫卻大相徑庭,在“狗咬人”的事件中,根據狗主人的不同而數次改變立場。

奧楚蔑洛夫從人群里聽到“這好像是席加洛夫將軍家的狗”[4]時,立馬轉變自己的態度,從揚言要“拿點兒顏色出來給那些放出狗來到處亂跑的人看看”[5]到指責赫留金異想天開,想得到一筆賠償費,這是奧楚蔑洛夫的第一次“變”。當巡警葉爾德林依據將軍家的狗都是大獵狗而指出“這不是將軍家里的狗”[6]時,他第二次轉換嘴臉,對赫留金進行安慰,又一次揚言要“好好教訓他們一下!是時候了?!盵7]在奧楚蔑洛夫還沒付出實際行動時,巡警和群眾又提出可能是將軍家的狗的結論,奧楚蔑洛夫便進行了第三次的“變”,再一次對赫留金發出指責“你這混蛋,把手放下來!不用把你那蠢手指伸出來!怪你自己不好!……”[8]將軍家廚師的出現促使奧楚蔑洛夫完成了最后兩次的“變”。當廚師否認是將軍家的狗時,奧楚蔑洛夫進行了第四次的“變”,“這是條野狗!”“弄死它算了”。[9]但在得知是將軍家哥哥的狗時,奧楚蔑洛夫對小狗的態度發生大轉彎,由“這是一條野狗”轉變為“好一條小狗”。

契訶夫讓身為警官的奧楚蔑洛夫在同一件事情上自相矛盾足足五次,接連不斷的極度反轉增強了人物形象塑造的夸張與諷刺效果,增強了文本的張力。五次“變”不僅顯示奧楚蔑洛夫見風使舵,更將社會人云亦云,恃強凌弱的風氣通過“變”展現出來。

2.“變”的工具——軍大衣

奧楚蔑洛夫那嶄新的軍大衣,讓人不禁聯想到契訶夫的另外一篇諷刺小說《裝在套子里的人》中別里科夫的“套子”。雖然在很多方面別里科夫的“套子”和奧楚蔑洛夫的軍大衣存在著很大的差別,但是它們卻殊途同歸,它們都能夠成為解讀主人公內心的切入點。

契訶夫認為:“簡潔是天才的姐妹?!痹谖谋局?,軍大衣僅僅出現四次,每一次的出現都是寥寥幾筆,簡潔明了。那軍大衣是如何作為奧楚蔑洛夫“變”的工具展示其內心的呢?

軍大衣首次出現是隨著人物的出場而出現在讀者眼前?!熬賷W楚蔑洛夫穿著新的軍大衣,提著小包,穿過市場的廣場?!盵10]奧楚蔑洛夫的軍大衣是嶄新的,從物質層面看,奧楚蔑洛夫是不愁吃穿的,從側面表明奧楚蔑洛夫是沙皇忠實的警犬。當將“新的軍大衣”與隨后的“盛滿了沒收來的醋栗”聯系起來時,奧楚蔑洛夫的欺凌弱小、裝腔作勢的人物形象躍然紙上,并為下文奧楚蔑洛夫利用軍大衣進行“變”埋下了伏筆。

軍大衣的第二次出現是人群中有聲音說狗主人是將軍時,契訶夫的描寫是:“席加洛夫將軍?哦!……葉爾德林,幫我把大衣脫下來……真要命,天這么熱,看樣子多半要下雨了……只是有一件事我還不懂:它怎么會咬著你的?”[11]“脫”是一個關鍵的字眼,表現出了奧楚蔑洛夫內心的害怕和慌張,仿佛狗就是“將軍”一般。其次,天并非是真要下雨,而是奧楚蔑洛夫為了掩飾自己的出爾反爾的行為找的一個借口,也為自己后面的態度的再次轉變爭取時間。最后,脫軍大衣為后面穿軍大衣埋下了伏筆。此外,在脫軍大衣這個細節上,契訶夫采用短句加省略號的形式展現奧楚蔑洛夫語言的簡短,話題轉換的迅速,這恰恰將語氣中的恐慌和害怕呈現出來?!罢嬉北砻嫔鲜侵柑鞖?,實際上表明得罪了將軍,是真的要了自己的命。奧楚蔑洛夫那副諂媚之像活靈活現。

軍大衣第三次出現是在奧楚蔑洛夫發生第三次變臉時,再一次從群眾處得知狗是將軍家的時?!芭?!……葉爾德林老弟,給我穿上大衣吧……好像起風了,挺冷……”[12]奧楚蔑洛夫的由穿到脫經歷的時間是極其短暫的,同樣奧楚蔑洛夫的語言簡短,換題快轉,但是與語氣中的恐慌和害怕卻愈加明顯。與“脫軍大衣”相同,奧楚蔑洛夫穿軍大衣這一行為同樣是在為自己的變臉找一個臺階,分散群眾的注意力?!巴洹钡摹袄洹辈辉谄痫L了冷,而是奧楚蔑洛夫內心的寒冷和顫栗。軍大衣一脫一穿的細節將奧楚蔑洛夫趨炎附勢的走狗形象表現的淋漓盡致。

軍大衣的第四次出現是在人物離場時?!啊以缤硪帐澳?!奧楚蔑洛夫向他恐嚇說,裹緊軍大衣,穿過市場的廣場徑自走了?!痹谶@里,同一件嶄新的軍大衣,契訶夫對其描寫不是“穿”,而是“裹緊”。在經歷了五次變色之后,奧楚蔑洛夫不再是剛剛出場那般威風凜凜、盛氣凌人,而是灰溜溜的,不得不用軍大衣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和狼狽。軍大衣這一工具隨著人物來,又隨著人物去。契訶夫用軍大衣這一簡單的工具,刻畫了奧楚蔑洛夫在“變色”過程中內的心恐慌和害怕,可謂是“不著一字,盡得風流”。

二.赫留金

在《變色龍》中,不僅僅是主人公奧楚蔑洛夫在變,其配角赫留金也在“變”。

赫留金表面上是一個受害者,實際上卻是一個勒索者。赫留金的出場是伴隨著“探”“撲倒”和“抓住”這三個動作,動作熟悉連貫得根本不像一個被狗咬傷的病人。赫留金為何對一只咬傷他的狗如此緊張且拼了命也要抓住它?19世紀80年代的俄國社會,沙皇的反動高壓政策使整個俄國籠罩在軍警憲兵的白色恐怖之中,經濟處于崩潰的邊緣。商店和飯店“面對著這個世界,就跟許多饑餓的嘴巴一樣;門口連一個乞丐也沒有?!盵13]連身為沙皇警犬的奧楚蔑洛夫都要靠著“沒收來的醋栗”果腹,何況身在底層的赫留金。因此赫留金拼盡全力也要抓住小狗,不管狗是不是主動咬傷自己,其最終目的是向狗主人索要賠償。在赫留金在講述事情的經過時,“用手罩在嘴上,咳嗽一下”[14]這和奧楚蔑洛夫用脫軍大衣和穿軍大衣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亂有異曲同工之妙,均是為了掩飾自己內心的慌張和害怕,掩蓋自己說謊的實質。而在奧楚蔑洛夫揭穿他是想得到一筆賠償金時,立馬從受傷可憐變得強詞奪理,惡狠狠的罵拆穿他的獨眼鬼,又搬出法律,又找當憲兵的兄弟做靠山,其最終的目的依舊是訛詐狗主人的賠償金。

赫留金也是這場“狗咬人”事件的主導者?;氐健肮芬恕笔录淖畛?,“伙計們,別放走它!這年月,咬人可不行!逮住它!哎呦……哎呦!”[15]當赫留金被狗咬傷,他的第一反應是要抓住它,再通過兩個“哎呦”表達自己的疼痛感,顯然是故意為之,想博得別人同情赫留金陳述事件時,他“半醉的臉”是有“神氣”的,更表明“狗咬人”這個事件是赫留金為騙取賠償金而自編自導的一出鬧劇。

赫留金是一個無聊自私粗魯的人,一方面口口聲聲的宣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而另一方面又欺凌弱小,諂媚權勢。而這樣的性格特征又是赫留金在那個社會環境下追求生存的手段,在本質上是和“變色龍”奧楚蔑洛夫的“變”相同的,其區別在于赫留金是被統治的階級,是屬于底層人民,而奧楚蔑洛夫是統治階級的工具。

三.群眾

不僅擁有姓名和職業的奧楚蔑洛夫和赫留金在“變”,沒有姓名和職業作為“看客”的群眾也是在“變”的。

契訶夫對作為“看客”的群眾,未進行詳細的劃分,將其融為一個整體。他們和赫留金處于相似的環境和地位,本來應和赫留金同仇敵愾共同對抗沙皇的封建專制統治,然而他們卻站著了赫留金的對立面,選擇取笑灰溜溜的赫留金。他們與魯迅筆下的各式各樣的“看客”有著異曲同工之妙,都是麻木不仁、冷漠無情的。

在“狗咬人”事件尚未發生時,廣場上本是沒有人的、空蕩蕩的,是寂靜的。但是當“狗咬人”這個瑣事發生之后,人群立馬“鉆”了出來,有人甚至是睡意正濃,這明顯是放棄了休息來圍觀發生了什么熱鬧。人群這一靜一鬧的對比,揭示出人群的渾渾噩噩,他們就喜歡看熱鬧,似乎看熱鬧已經成為他們生活中的唯一樂趣。

作為看客的群眾,他們圍觀了奧楚蔑洛夫的斷案過程。契訶夫對群眾的描寫并不多,卻有著關鍵性的作用。

“這好像是席加洛夫將軍家的狗?!比巳豪镉腥苏f。[16]

“沒錯兒,將軍家的”人群里有人說。[17]

從“好像”到“沒錯兒”,群眾的態度的變化說明他們并沒有證據證明狗的主人是將軍,他們并不在乎奧楚蔑洛夫的判斷是否公正,是否有依據,他們最終的目的在于看熱鬧。這兩處對群眾的描寫看似無關緊要實際上直接促使了奧楚蔑洛夫的兩次“變”。奧楚蔑洛夫的斷案過程無疑是在群眾面前進行的一場喜劇表演,為了向“觀眾”展示自己的公正無私,事實上,卻在“觀眾”的眼前自相矛盾一次又一次。在群眾的“看”中將奧楚蔑洛夫的虛偽和諂媚展現的淋漓盡致,將其勢力虛偽的丑惡形象栩栩如生的展示在讀者眼前。身為“看客”的一群人是無聊、愚昧、冷漠、麻木的,然而這些都是沙皇專制下的病態社會所給予的。人群似有似無的從事件最初一直貫穿到最后對赫留金的嘲笑,承載著契訶夫對俄國社會更深刻的思考即對俄國“國民性”的批判。

四.小獵狗

除了人物在“變”,文本中唯一的動物——小獵狗也在“變”。與奧楚蔑洛夫、赫留金和群眾的“變”不同,小獵狗的“變”是被動,是通過奧楚蔑洛夫之口發生變化。

在奧楚蔑洛夫發生的五次“變色”中,小獵狗也發生了“變”:從“這多半是條瘋狗”到“它是那么小”到“完全是個下賤胚子”到“這是一條名貴的狗”再到“那它就是一條野狗”最后到“好一條小狗”。小獵狗出現這些“變”的原因在它的主人到底是不是席加洛夫將軍,同時也是促使奧楚蔑洛夫發生五次“變”的直接原因。契訶夫將奧楚蔑洛夫的“變”和小獵狗的“變”放置于同一平行時空,使奧楚蔑洛夫這一人物形象與沙皇忠實警犬合二為一,更將奧楚蔑洛夫處處維護封建官僚階級利益的丑陋形象展現出來。在一只小獵狗面前,奧楚蔑洛夫已喪失尊嚴和人格,不斷自相矛盾,不斷推翻自己的結論,那在統治者面前,奧楚蔑洛夫的諂媚與阿諛奉承可想而知。奧楚蔑洛夫“變色龍”的性格本質在小獵狗的一系列變化中展現得淋漓盡致。換言之,小獵狗如同一塊鏡子,使奧楚蔑洛夫見風使舵、欺下媚上、勢力虛偽的走狗嘴臉和丑惡卑鄙的靈魂一覽無余。

文本中的狗本來是“一條白毛的小獵狗”,“臉尖尖的,背上有塊黃斑”[18]只有三條腿還一瘸一拐。因其主人的身份地位和權勢的改變而受到了不同的對待,奧楚蔑洛夫所關注的不是小獵狗這個動物的本身是否需要公平正義,而是關注其所附帶的社會屬性與社會價值即主人的身份地位及其權勢。換句話,只要小獵狗的主人是將軍,那么小獵狗就是“小的”“名貴的”“伶俐的”“好的”;反之則就是“瘋狗”“下賤胚子”“野狗”。咬人的小獵狗被宣判無罪,灰溜溜的進場,神氣的離場,而赫留金卻被奧楚蔑洛夫威脅,這僅僅是因為小獵狗的主人是將軍的哥哥。通過小獵狗富有戲劇性的“變”,契訶夫揭示了奧楚蔑洛夫之類人,是沙皇專制豢養的忠實走狗,他們為了自己的利益沆瀣一氣欺壓魚肉百姓,不顧百姓死活。

契訶夫在《變色龍》中,幽默巧妙地將典型的“變色龍”形象——奧楚蔑洛夫刻畫得鮮活生動,此外又賦予赫留金、群眾等配角“自私自利、事故圓滑、欺上媚下”等諸多“變色龍”的品質特征,進而把對沙皇專制統治的黑暗與腐朽以及社會麻木不仁、寵媚權貴的風氣的諷刺推向了高潮,也展現出契訶夫對俄國民眾愚昧無知的“國民性”的批判。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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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契訶夫著,汝龍譯.契訶夫短片小說選[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2:12-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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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邱水靈.還原:從“警官”的身份說起——《變色龍》中奧楚蔑洛夫形象再探[J].語文教學之友,2020,39(05):2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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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明.從人物話語的斷裂解讀《變色龍》[J].中學語文教學參考,2017(26):63-64.

[9]王飛.用題目延伸的方法解讀《變色龍》[J].中學語文教學,2019(05):60-62.

[10]于秋潭.《變色龍》的創作風格與人物語言特色[J].語文建設,2014(29):41-42.

[11]張建生.《變色龍》的人物形象及諷刺藝術探析[J].語文建設,2016(30):37-38.

注 釋

[1][2]契訶夫:《契訶夫作品集》,左少興譯,北京:中國青年出版社,2014,5,7.

[3]王先霈,胡亞敏:《文學批評導引》,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4,90.

[4][5][6][7][8][9][10][11][12][13][14][15][16][17][18]契訶夫:《契訶夫短篇小說選》,汝龍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2,14,13,14,15,15,16,12, 14,15,12,13,12,14,15,13.

(作者單位:重慶開州中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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