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庫塞的生態危機思想及其當代價值

摘要：馬爾庫塞從社會批判的角度對資本主義社會生態危機問題進行了揭露和批判，提出了自然解放的重要思想，并對生態問題的根源和出路作了積極探討。在他看來，科技異化、消費異化、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是造成生態危機的重要原因，由此提出了發展和解放技術、超越消費異化和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解決方案。其思想不僅對西方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的形成作出了決定性貢獻，而且對于我們當前解決生態危機，樹立正確的技術觀、綠色消費觀念和正確認識人與自然關系等方面也具有重要啟迪。

關鍵詞：科技；消費；自然；生態危機

中圖分類號：B089.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6916（2023）06-0034-04

改革開放以來，中國進入快速發展階段，在工業化、經濟建設、社會發展等方面取得進步的同時，也出現了生態問題。因此，黨和政府高度重視生態文明建設，不斷出臺相關政策。隨著世界人口的增多，科技的更新進步，環境受到的壓力也隨之越來越大。作為法蘭克福學派的重要代表人物，赫伯特·馬爾庫塞（HERBERT MARCUSE，1898—1979）比較深入地研究了資本主義世界生態危機問題。

國內學者對于馬爾庫塞的研究，在技術理性批判方面比較深入，研究成果非常豐富；雖然近年來出現了向其生態危機思想方面的轉向，并且已經有了一些成果，但仍有進一步的研究空間和價值。主要是立足當下時代背景和社會現狀，結合馬克思主義中國化的最新理論成果，發掘其當代價值，煥發時代光彩。

本文致力于探討三個方面的問題：在馬爾庫塞看來，到底什么是引發生態危機的根源？馬爾庫塞提出了哪些解決生態危機的路徑？馬爾庫塞的生態危機思想具有怎樣的當代價值？

一、生態危機的根源挖掘

在資本主義的發展過程中，經濟和社會取得了巨大進步。但與此同時，生態問題也頻頻出現，對生態危機根源的研究是馬爾庫塞生態思想的重要內容。

（一）科技的異化

在工業社會中，科技的進步與應用提升了生產力的發展速度，但科學技術也展現出消極的一面。在一個衡量標準是經濟價值的資本主義國家，科學技術成為一種新的意識形態，一種新的資產階級統治形式，資本主義制度下的技術為了獲取利益，控制了人類的自由全面發展，進而也控制了自然界，對生態環境造成嚴重破壞。

第一，在生產過程中，忽視生態環境的保護。技術異化所造成的生態問題不能簡單地歸結為技術本身，也不能完全歸結為使用技術的勞動者，而是資本主義制度下的統治者?！霸谫Y本主義社會的生產過程中，并不關注生態環境的保護，也不在意人與自然的協調與平衡?！保?］19資本主義社會中的統治者以獲取剩余價值為目的，無視自然環境的重要性，在生產過程中，不斷運用技術增加對自然的控制，對自然資源過度開采，進而造成生態問題的出現。

第二，戰爭毀滅自然?！胺慈祟惖姆N族滅絕戰爭就它攻擊生命本身的來源和資源來說也是‘生態滅絕?！保?］科技生產出的武器裝備，本是用來自我保護、守衛國家的一種手段，但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各種武器裝備被用來掠奪資源，爭奪地盤，造成不可挽回的一種局面。戰爭是極端的行為，是主導者為了自身或集團利益運用各種手段而發起的行為，這種獲取利益的行為不惜以犧牲社會福利、生態環境、生命、尊嚴為代價。資本主義工業化進程中，技術不斷發展，更為武器的研發提供了便捷，使得戰爭的危害進一步蔓延，戰火摧毀了人們的家園，也摧毀了生態環境。

（二）消費的異化

馬爾庫塞在消費領域也應用了馬克思的異化概念。消費本是人類為了滿足生活需要所進行的活動，但資本主義社會為了自身利益，將消費過度擴大，促使消費和異化的科技一樣，成為一種新的統治手段。

第一，為顯示富裕破壞有限的資源?！百Y源的破壞、浪費的增多是在顯示它的富裕和‘高水平的福利”［1］69，在異化的消費中，人們無視商品的使用價值，只專注于去滿足對物的占有。在這樣的消費環境中，人們為了顯示自己的富裕，資源不斷遭到破壞，浪費現象也在持續增多，自然環境受到侵害。并且，人們甚至還將物質的富有看作幸福，在《單向度的人》中，馬爾庫塞指出，人們的生活似乎是為了商品，各種可以顯示富裕生活的物品成為人們追逐的目標、生活的靈魂［1］9。人們不斷想要通過顯示富裕的生活來彰顯幸福時，自然就受到買賣的商品的奴役，在強制地破壞與支配下，自然被資本主義社會視為人類社會的附屬物、可換取利益的天然資源，但自然也反過來控制了人們的生存空間，被污染破壞后的自然不僅在生態方面限制了人們的活動，更是從生存方面威脅到了人們的生活世界［3］128。

第二，虛假需求導致過度生產，生產力侵入自然領域。馬爾庫塞將人們的需求分為兩類：真實需求和虛假需求?！拔矣只氐搅藦V告牌、服務站、游人旅館和鄉間客棧之間?！皇钦脑?，廣告牌、熱狗攤和游人旅館早就會侵入這片自然景色?！保?］179廣告無處不在，資本主義社會通過報刊、廣告牌、廣播等各種方式來宣傳，以此加大人們的虛假需求。虛假需求旺盛之后，資本家就開始進行大量生產，進而導致“資本主義生產力與自然界之間存在著矛盾，因為在資本主義追求更高的利潤和控制自然的時候，它不可避免地破壞了自然。資本主義的生產表現為毀滅生命與污染自然的攻擊性的、破壞性的能量的釋放?！保?］314

（三）人和自然關系的異化

人與自然關系的異化也是生態危機發生的重要原因。人本身就來源于自然，是自然的一部分。人們為生存從自然界中獲取自身所需要的生活資料，也給予自然尊重和保護，但這種關系遭到了破壞和異化。

第一，毫無節制地開發和利用自然資源?！艾F代資本主義社會人與自然關系的惡化程度更勝于人與人關系的緊張程度?！保?］在資本主義社會的不斷發展中，人類愈加不合理地掠奪自然以滿足自身需要，致使人和自然的關系更加惡化。生態危機的出現和惡化表明人類并沒有平等地看待自然，更沒有尊重自然、保護自然，而是不斷地占有、侵略自然，甚至已經超出了自然環境的承載力。人類為了獲得更多的物質財富，以犧牲自然為代價，無節制地對自然進行索取、占有［6］。

第二，統治階級為維護現存制度，攻擊大自然?！敖y治階級只能通過攫取自然資源，攻擊大自然，全面毀滅人的生命來維持現存制度?！保?］85資本主義為維護自身地位、維持統治權力、鞏固現存制度，通過各種方式攻擊自然，自然受到嚴重破壞。在資本主義制度下，剩余價值是衡量一切的標準，自然首先被剝削，統治階級為維護自身制度，無視自然的重要性，攻擊大自然。

二、馬爾庫塞解決生態危機的路徑

生態危機的出現將引發新的生存危機，因此生態危機的解決與未來的生存和發展息息相關。自然不僅是可改造的客體，也是人類賴以生存的地方，按照人的本質特征，對自然界應“人道地占有”。

（一）發展技術、解放技術

科技是一把雙刃劍，科技異化雖然是資本主義社會中許多問題出現的原因，但這并不是否定科技進步所帶來的意義，也不是反對發展技術。馬爾庫塞批判的只是資本主義社會中異化了的技術，對于技術本身所具有的積極意義，馬爾庫塞還是持肯定態度的，甚至還主張通過發展技術來解決生態問題。

第一，解放技術。發展技術的首要任務是解放技術，要將它們從政治操控中解放出來，不再作為政治工具而存在。馬爾庫塞指出，“把科學技術從毀滅性的濫用中解放出來”［3］128，只有分離技術與政治，才能保持技術發展的純粹，才能在合理范圍內改造自然、發展技術，才能保持自然保護與技術發展的平衡。在解放技術的過程中，給技術賦予美的含義，促使技術不單單是改造自然的工具，也是解放自然、解放人類的一種方式。征服自然其實也是合理利用自然，科技成為積極的工具，成為新的解放方式，使世界保持生活藝術的原則，失去對自然的侵略性，為保護自然、創造和諧的生活提供技術支持。

第二，以正確的技術觀發展技術。在資本主義制度下，由于資本家的控制，馬爾庫塞認為技術已經不具有中立性，而是異化為統治者新型的統治工具?！凹夹g本身不能獨立于對它的使用”［1］6，由此可知，技術的使用方向以及是否會異化最終取決于使用者。使用技術的人想要利用技術無休止地獲取利益，技術就會異化；反之，使用者利用技術在合理范圍內改造自然，促進社會發展，那么技術將成為人們的附加力量。馬爾庫塞對于技術進步的看法是積極的，仍然把人們合理地利用技術作為希望。這就要求人們要具有正確的技術觀，使用者有正確的技術觀，就不會為了利益濫用技術。比如，通過發動戰爭來爭奪財富資源、無節制開發自然獲取利益等。以正確的技術觀發展技術能夠促使技術在為人們合理謀福利的道路上不斷進步，避免異化以及濫用狀況的出現。

（二）超越消費異化

由于資本主義社會對利益的追求，人們盲目追求物質利益，甚至將物質享受作為幸福的唯一標準。這種消費異化漸漸使人們被表象所迷惑，人們的“真實需求”被遺忘，取而代之的是人們的“虛假需求”欲望越來越強烈。

第一，樹立正確的幸福觀，變革欲望追求。馬爾庫塞認為，“系統有序地對收益進行儲蓄與再投資，而不是將其浪費在炫耀性的消費上?！保?］263在資本主義社會，人們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不斷得到滿足，開始追求奢侈品，甚至將擁有物質的多少作為衡量幸福的標準，長此以往，人們的心理健康會受到影響，形成錯誤的幸福觀念，在追求物質的作用下，生存環境也會受到破壞。在這種情況下，要克服生態危機，根源在于必須要樹立正確的幸福觀和消費觀。這就需要從改變消費者內心出發，應該正視自己的內心，不應將物質作為幸福的唯一衡量標準，而應該變革自己的欲望，追求真正的幸福，實現物質和精神的統一。

第二，超越虛假需求，避免過度生產?！叭藗儼炎陨硗约旱南M等同起來，因為他們缺乏理性的思考滿足自己需求所必須的內在力量?！保?］理性是避免虛假消費的必要思考力量。資本家不斷擴大廣告效應制造宣傳噱頭，自然中的一切將會成為商品被資本家用來換取利益，因此解決生態危機必須要超越虛假需求，避免過度生產。首先，最根本的就是必須從需求領域出發，認識真實需求，認清資本家制造虛假需求的噱頭。其次，在超越虛假需求、認清真實需求的基礎上避免過度生產，這意味著人們減少了對自然的掠奪，在一定限度內從自然界獲取生活資料，給自然得以修生養息的空間，可以更好地實現可持續發展。減少浪費，避免過度生產是解放自然的途徑之一，這不是說人們完全不能從自然界獲取生活資料，而是要在保護自然的基礎上合理開發和利用資源。

（三）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統一

造成環境問題的原因往往不是生態環境本身，而是人類不合理地開發和利用破壞了生態平衡。要想解決生態危機，改變人與自然的沖突狀態，實現人與自然共同解放，就不能蔑視自然，而應正面承認自然界的重要地位，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統一。

第一，要正視自然的力量。在推動社會發展的過程中，自然的力量是不可忽視的?！白匀坏慕夥帕α考捌湓诮ㄔO一個自由社會時的重要作用的發現將成為推動社會變化的一支新力量?！保?］127在資本主義制度下，人們破壞自然的后果終將反噬到自己身上，自然在受到侵害后也會對人類進行反擊，破壞人們的棲息地甚至威脅人們的生命安全。自然的力量是強大的，在人們正視自然的力量之后，合理利用自然、開發自然，在有限范圍內利用自然的力量滿足生活需要，自然也會給予反饋，增加人類的力量。

第二，要平等對待自然。馬爾庫塞認為，應“致力于自然與人類的和平共處”［8］。在與自然發生作用時，要將自然放在同等地位去看待、去尊重，而不應該認為自然是人類的附屬物。當人類不再視自然為攻擊對象、可侵略對象，而是將自然放在平等地位去看待時，自然就獲得了尊重，從而真正成為人類生活的一部分，與人類和諧共生。馬爾庫塞的自然解放論，力圖使人與自然的關系符合本性，符合倫理，實現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真理與價值的統一。

三、馬爾庫塞生態危機思想的當代價值

生態問題一直是我國關注的重點，也是黨和政府的工作重心之一。因此，深入分析馬爾庫塞的生態危機思想，探索其發生根源，研究其解決路徑，合理吸收其中有價值的觀點，對我國當前生態文明建設具有重要意義。

（一）有利于樹立正確的技術觀，發展技術保護生態

馬爾庫塞曾在《單向度的人》一書中指出：為了適合解放的要求，就必須建設一種新技術［1］192?？萍际且话央p刃劍，馬爾庫塞雖然看到了技術異化的消極方面，但并不是拒絕發展技術，相反，馬爾庫塞還主張通過發展技術解決生態問題。因此，在發展技術、應用技術來促進社會進步、提高生活水平的同時，首先要樹立正確的技術觀，避免科技異化的現象出現。其次，要將技術引入生態文明中，發展生態技術，提高能源利用率，以及運用技術解決污染問題等。

（二）有利于樹立綠色消費觀念

馬爾庫塞認為，人們首先必須要滿足衣食住行的需求，在此基礎上，要滿足高尚需求［1］6?！霸谝欢l件下，對各種需要及其滿足的評價涉及一些具有優先地位的標準……這些資源是可以計算的?！保?］6-7也就是說，人們的各種需要可以被滿足，但要遵循一些標準，就是一定在不破壞自然，在自然承受范圍內進行。人類想要實現可持續發展，就要從改變不合理的消費方式開始，樹立綠色消費觀念、實行綠色消費方式。

（三）有利于正確認識人與自然關系，合理地對自然進行改造

馬爾庫塞曾說：“將自然從這種盲目性中解脫出來……幫助它做到它也許能做到的事情?！保?］133在漫長的歷史中，人從自然界脫胎而來，是自然的一部分，源于自然又依賴于自然，人始終是自然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與自然是和諧共生的關系，人們在侵略自然的同時也在快速地破壞自己的生存空間。在今天，要正確認識到人與自然的相關性，在經濟發展中樹立環保意識，尊重自然，保護生態環境，保護我們賴以生存的家園。

結語

馬爾庫塞的生態危機思想雖然是在特定時代、特定社會背景下產生的，但對于當今時代，仍具有研究學習的價值。馬爾庫塞的生態危機思想不僅為科技哲學、西方生態學馬克思主義等提供了寶貴的材料，也為分析和認識當今全球性生態問題提供了新的思路和觀察角度，同時也為我國未來的生態文明建設工作提供了有益啟示。

參考文獻：

［1］馬爾庫塞.單向度的人［M］.劉繼，譯.上海：譯文出版社，2008.

［2］馬爾庫塞.馬爾庫塞文集：第三卷［M］.陶鋒，高海青，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20：256.

［3］馬爾庫塞.工業社會和新左派［M］.任立，譯.北京：商務印書館，1982.

［4］馬爾庫塞.馬爾庫塞文集：第五卷［M］.黃曉偉，高海青，譯.北京：人民出版社，2019.

［5］張和平，戴春勤.一代哲學巨人的足跡——馬爾庫塞哲學思想研究［M］.蘭州：甘肅人民出版社，2002：82.

［6］HERBERT MARCUSE.Counter Revolution and Revolt［M］.Boston：Boston Press，1972：60.

［7］本·阿格爾.西方馬克思主義概論［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1991：272.

［8］馬爾庫塞.審美之維［M］.李小兵，譯.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89：113.

作者簡介：趙凱悅（1999—），女，漢族，河南平頂山人，單位為河北大學哲學與社會學學院，研究方向為國外馬克思主義哲學。

（責任編輯：張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