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語錄

于友善

所謂“細膩”“熨帖”的精妙所在，不僅僅是指這種筆墨形態與質地顯著的濃淡變化和簡單的枯濕對比；這里面包含著由遇水即滲的生宣、軟硬不定的羊毫狼毫、隔宿或新鮮的墨汁、植物礦物提煉研制的顏料等多種元素組合在一道，產生既相互排斥又相互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之合力作用，這些合力經由老到而敏銳的高手調理支配，闡發出具有鮮明特質各不相同的筆墨表現意味。值得一提的是，假如這種種元素之合力，一旦落入情感細膩豐富、個性特立獨行、駕馭筆墨嫻熟自如且素質品格高標脫俗的主兒手里，更是恣肆縱橫，如有天助，用大白話說：怎么弄都好看。此時，蘊含于畫面中的物象、筆墨、意念、情緒（甚至包括畫家的脾氣、個性、遭遇和情懷）統統都囊括隱含于一體，隨著畫面的展開、指腕的運作，各個要素即時作出應對。而這一系列應對的變化完全是基于畫家即刻腦子里對物象之形狀與質地的預期設想，通過腕指操控而由鋒毫在紙面上的快慢、輕重、順逆、正側的運動，（當然，這其中還包括鋒毫中蓄含水墨的多少，鋒頭是聚攏還是散茬、長鋒還是短鋒等因素的影響）還有一些旁人看來似乎是毫不搭界的因素，也可能會或多或少的產生影響：諸如畫家當時微妙的心理變化、季節與氣候的不同、空氣的干濕度如何、作畫時有無圍觀者在場、繪畫工具材料是否得心應手等等。如果所有這些主客觀條件和因素都稱心如意，融洽順當，就有可能如期完成理想的作品。

人們通常講到的“高手”，高在哪里？怎么個高法？這聽來似乎是挺抽象、挺空洞，說白了其實很簡單：高就高在除了具有嫻熟自如得心應手的表現技法與雅逸清越超邁脫俗的理念素養，他們還必須是集超然、篤定于胸，對世事，對人生，對藝術有著坦蕩、純粹的襟懷，磊落、豁朗的態度。唯其如此，方可創作出美輪美奐精彩卓絕的藝術品，為人類，也為我們的藝術寶庫添光增彩。

中國畫，尤其是寫意，在繪制過程中尤為講究的是心態、心境。在松弛愉悅的狀態下，往往能越畫越達到一種心、眼、手、筆高度無縫隙的兼容貫氣。蓄水儲墨的羊毫狼鋒在宣紙上逆戧拽拖媻娑揉搓，漸行漸呈的親昵感和融洽度并由筆尖指間隨之返遡回內心乃至周身的愉悅愜意慢慢地蔓延彌散，這種筆與手、墨與心雙向碰撞遞饋與其說是零距離不如喻之為相互的滲融觸激更為妥帖。有意思的是，諸如此類形而下的潤澀疾緩洇漫爽捷的符號式樣態瞬間轉化為難以言說的兼具形而上意蘊筆墨情緒。即時即刻，紙面筆端具象的外化已然得到了內質的升華。

本專題責任編輯：薛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