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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源巖畫牛圖像考釋

2024-01-03 12:41楊亞旭
四川職業技術學院學報 2023年6期
關鍵詞:滄源佤族牛角

楊亞旭

(四川藝術職業學院 文化管理系,四川 成都 610000)

滄源縣位于云南西南邊境,全境多山河。滄源縣今屬臨滄專區,北、東、東南三面與耿馬、雙江、瀾滄諸縣相接,西面和西南面與緬甸撣邦接壤,總面積約4000平方公里。云南巖畫按照圖像內容和地理位置來進行分類可分為四個區域,分別是滇西、滇西北、滇東和滇南。滄源巖畫是滇西巖畫最為重要組成部分,其具體位置位于云南省滄源佤族自治縣勐省、勐來鄉境內。迄已發現的巖畫集中分布于滄源縣東北境,題材包括祭祀、舞蹈、人物、狩獵、放牧、戰爭、符號、手印、自然物、神衹、器物、舞蹈等,單體數量約1000余個。

一、牛圖像數量與制作技法

根據《云南巖畫》一書的基礎資料統計顯示,滄源巖畫共有十個巖畫點,滄源巖畫面積約400平方米,可辨識圖案共計1063個。其中人物最多,共有785個,占70%。其次是動物,有187個[1]。

第一個巖畫點名“帕典姆”(見表1),共計有單體牛圖像10個。第二個“滾壤開”巖畫點和第三個“滾壤榨”巖點無;第四個巖畫點“滾不搭”共分為二區,在一區最高處有1個似牛的圖像(已殘缺),在二區有1個,該巖畫點共計牛圖像2個。第五個巖畫點“壤少”分為五個區,由于該區顏色偏淡,圖像有一些殘損,識別出1個。第六個巖畫點“壤典姆”分為六個區,單體牛共有11個,另有8頭身體被遮蔽的牛,共計19個。第七巖畫點“壤達來”、第八“別錫嘎樸”、第九“貢不桌”和第十“帕典姆”(與第一處同名)巖畫點,暫未發現牛圖像。在整個滄源地區的巖畫點,牛圖像的個體數量共計32個,占整個區域動物類巖畫的17%,其中牛圖像最為集中的是第六“壤典姆”巖畫點。

表1 滄源巖畫牛圖像巖畫點數據統計

滄源所有巖畫以赤鐵礦作為主要顏料。從顏色上來看,所有巖畫整體的顏色都呈現單一的紅色。但是也存在個別巖畫點如帕典姆1區、滾不搭2區出現顏色較其他巖畫點偏淡、侵蝕較更嚴重情況,制作時間應相比其他巖畫點更早。從技法上看,滄源巖畫創作技法上基本一致,無論是牛圖像還是人物圖像均不講究透視原理。從巖畫線條來看,整體畫面線條簡易,以剪影式平涂為主。從畫面的比例來看,圖像總體面積較小、偏密。以牛圖像為例,一般牛的大小在10厘米到20厘米之間,最大的也就40厘米左右。

二、牛圖像類型劃分

牛作為牲畜,在狩獵時代是人類重要的食物來源,在農耕時代是重要的生產工具,在人類長久歷史中,牛也作為祭祀神靈和祖先的重要祭品。通過對牛圖像的分類,可以進一步看牛與人群的互動關系。

滄源巖畫中牛圖像的形式按照其形態大致可以分為四類。第一種為單體牛圖像,這一類型以“帕典姆巖畫點1區和“滾不搭”巖畫點2區的牛圖像為例,畫面中除了牛以外,還伴生有其他如人與動物的圖像,但是畫面牛和其他圖像互動關系較弱。第二類是拴牛圖。這一類型以“帕典姆”巖畫點5區和“壤典姆”巖畫點2區為例,畫面中的牛與周圍環境關系互動密切,主要表現為牛頸系繩,由數名人圍繞并牽引,常見于畫面主體范圍中心位置。這一類型圖像在諸多研究中也被命名為“剽牛祭祀”圖。第三類為狩獵類牛圖像。這一類型僅“帕典姆”巖畫點5區出現,畫面表現人物持箭圍獵牛。第四類為部分牛圖像,以壤典姆巖畫點6區為例,畫面中出現了大量的牛但是僅有牛頭頂,其身體被山體遮住。此外,在滄源巖畫中有大量牛角的畫面,如“帕典姆”巖畫點6區,這一類型畫面一般為人手持牛角。從上述形態分類來看,第四類型的牛角圖在巖畫點中出現頻率最高,共有12處。此外,第二類型的“拴牛圖”在滄源共出現在7處,出現場景均為祭祀場景。其中“帕典姆”5區巖畫點的拴牛圖像大,下筆深,為祭祀畫面場景的中心。

從牛圖像的種類來看,可以分為兩類,第一類以“壤典姆”2區為例,牛背脊上拱,似為“瘤?!?見圖1)。第二類以“帕典姆”5區為例,牛背平緩,牛角扁平,應為“水?!?見圖2)。

圖1 滄源巖畫的瘤牛

圖2 滄源巖畫的水牛

在西南文化中,牛作為一種視覺形象在巖畫或者青銅器中都很常見。如《百夷傳》(景泰云南圖經本)亦云:“?!钟信7迦珩務??!边@里的“駝峰”指的就是“瘤?!?。在云南,除了滄源巖畫外,其他巖畫點均未見瘤牛。

在滄源巖畫中,所有可識別為瘤牛的圖像均見于“拴牛圖”中(見圖3)。如“帕典姆”5區、“壤典姆”巖畫點2區所表現的祭祀畫面,均以瘤牛作為主體。

三、圖像文化內涵闡釋

從數量上來看,滄源巖畫中,大部分的牛都出現在“拴牛祭祀”場景中,并有12處巖畫點出現了牛角,且都出現在祭祀畫面中,說明該民族對牛的主要用途為祭祀。雖然目前不能完全確認滄源巖畫的創作族屬就是佤族先民,但各種研究中均顯示佤族的文化中保留了滄源巖畫創作者的部分文化傳統,通過將佤族文化與滄源巖畫類比,可理清滄源巖畫的文化內涵。

(一)牛圖像文化分析

佤族是大陸、東南亞地區已知的最早居民之一,語言屬南方語族的孟高棉語支。在佤語中,巖畫有特定的稱謂,叫做“不卓”。同時佤族也有大量關于牛的描述的熟語、兒歌、故事傳說等?!八緧徖铩鄙裨捴幸碴U述了牛的重要性:“我們從此供頭、剽水牛、剽黃牛,供牛頭,谷子才長得好小紅米也才長得好”研究者將佤族流傳最為廣泛的“司崗里”神話用圖像學方法與滄源巖畫的“出人葫蘆圖形”進行結構分析,發現兩種文化具有高度一致性,應屬于同一文化體系。在整個佤族的社會中,充斥著大大小小的祭祀活動,其中最要重要的三大祭祀活動包括是木鼓祭、人頭祭、剽牛祭。其中剽牛祭都是在戶外進行,在剽牛前,佤族會將牛頸部拴住牽牛繞著房子走,再進行儀式,這與滄源巖畫中展示的拴牛圖場景一致。

圖3 滄源巖畫的拴牛圖

在滄源巖畫中除了拴牛圖以外,展示了大量的牛角圖像,一種是由一人手持牛角,另一種是牛角并不持于人手,置于人前。牛角作為牛的典型特征,同樣也被佤族賦予諸多含義和象征。佤族盛行的占卜中,牛角常作為一種占卜工具,將牛角擲地來占卜吉兇。此外,牛角在當地居民日常生活使用痕跡。一是用作號角,乾隆《開化府志》中就有記載“喇烏……吹角跳舞,宰牛祭祀”。其次是用作飲酒的器具。據清朝《皇清職貢圖》記載:“俗嗜酒,……以角為杯?!?/p>

佤族的歷史中,社會馴化和食用牛的具體時間節點無法清晰考證,但是牛作為一種文化早已滲透進佤族社會生活的方方面面,例如現在請客送禮,婚喪嫁娶等要殺牛擺宴,新遷入戶也需要殺牛請客,牛頭在佤族文化中也是一種財力的象征,祭祀固然也需殺?!m然牛的形象在佤族社會中日漸復雜,但是通過巖畫、剽牛祭祀、食用、展示等等活動,可以確定牛作為一種符號,已成為了佤族民族傳統文化觀念的外化形式。關于滄源巖畫族屬問題一直存在爭議,但從地域因素、巖畫圖像內容、神話、語言等諸多因素分析,佤族繼承了滄源巖畫的創作者主要文化因素是不爭的事實。

(二)牛圖像傳播路徑探討

云南巖畫除了滇東外的滇西、滇西北、滇南都有牛圖像。具體區域包括滇西的滄源巖畫、耿馬大芒光巖畫;滇西北的麗江金沙江巖畫群、漾濞巖畫;滇南的麻栗坡縣大王巖。上述分區巖畫點的牛圖像都存在差異。從畫面內容來看,滄源巖畫和麻栗坡王巖出現水牛外,其余地方出現的牛圖像均為野牛。另外,滄源巖畫中除了水牛,還有其他巖畫點未出現的瘤牛。從云南巖畫中牛圖像的種類來看,有野牛、瘤牛和水牛三大種類。野牛形象在世界各地都非常常見,如西班牙阿爾塔米拉就出現大型野牛圖。野牛早在舊石器時代就有活動的蹤跡,其出現時間早于瘤牛和水牛,通常認為野牛巖畫繪制時間早于瘤牛和水牛。因野牛未出現在滄源巖畫中,在此不做重點討論。

水牛存在于中國眾多遺址中。在云南海門口遺址中,曾發現的水牛(Bbubalis)遺存?!逗鬂h書·南蠻西南夷傳》也記載“永昌郡…徼外僬僥種夷陸類等三千余口舉種內附,獻象牙、水牛、封牛?!敝袊就疗鹪吹乃C麨槭ニ?BubalusMephistopheles),但是目前沒有相關證據證明圣水牛與現代家養水牛(Bbubalis)有基因貢獻。根據考古和古遺傳信息研究表明,家養水牛(Bbubalus)是由印度中部的野生水牛(Bubalusarnee)演化而來[2]。按照海門口遺址(公元前1406-前440)的時間推測,家養水牛(Bbubalus)由南亞傳入云南地區時間約距今3400-2400年左右。

蜀身毒道的具體路徑一直沒有得到明確的證實,但是普遍認為從印度與中國的文化互動曾以東南亞作為跳板展開,并且云南與東南亞地區的文化關系來看,確實存在較密切的關聯。從滇南的考古學文化上看,文山地區在新石器時代屬于滇東南小河洞文化類型,其出土石器與廣西西部、越南北部等的石器存在相似性。另外,越南的東山文化銅鼓也與文山石寨山型銅鼓同源,在考古學上的關系表明古代滇南與越南地區有文化上交流。文山州麻栗坡大王巖的創作年代還無法斷言,部分研究資料顯示與滄源巖畫早期部分年代相似(滄源巖畫碳14參考數據距今3040年),結合上述水牛出現在海門口遺址時間,將其與麻栗坡大王巖出現的水牛圖像結合來看,滇南或是南亞通往中國的路徑之一。雖然在滇西的滄源巖畫中也出現了水牛的圖像,但由于紅河流域與滄源流域的青銅器文化、巖畫圖像等的差異,考慮兩地分別與東南亞發生互動的可能性較大。

瘤牛(Bosindcus),又稱為“高峰?!?其馴化起源于距今8500年前的印度河流域。在印度河文明(IndusCivilization)中,瘤牛的視覺形象最早出現在巴基斯坦的梅爾伽赫三期(Mehrgrarh)[3]。此后作為一種常見的視覺形象,延續至印度文明鼎盛的哈拉帕(Harappa)時期。在滇文化中的“瘤?!毙蜗笠埠芫叽硇?。滇文化常見的“瘤?!毙蜗蠖嘁娪谇嚆~器上,如晉寧石寨山出土的“二人搏?!笨埏?見圖4),石寨山四牛騎士的貯貝器器蓋(見圖5),均有瘤牛的形象。在青銅器上出現的“剽牛祭祀”場景也大多為瘤牛。

圖4 晉寧石寨山出土的“二人搏?!笨埏?/p>

圖5 石寨山四牛騎士的貯貝器器蓋

目前在國內還未發現原始瘤??脊抛C據,研究普遍認為瘤牛是外來物種并非起源于中國。動物學研究以i1單倍型生物遺傳信息作為線索,論證出現代印度瘤牛與中國瘤牛間存在親緣關系,并推測瘤牛通過以東南亞為跳板,從印度遷移到了中國……且中國瘤牛的發源應在云南以及附近廣西、西藏等地區[4]。同時,瘤牛攜帶的遺傳信息在我國呈現從南至北遞減的現象,所以瘤牛的傳播路徑應是從南向北展開。由于在青藏高原地區并未發現瘤牛的視覺形象,所以推測瘤牛進入內地路徑更可能是以云南、廣西為起點。

從滇西來看,佤族是跨境民族,不僅分布在云南,滄源、西盟、耿馬、瀾滄等地區,在東南亞等鄰國的緬甸的佤邦、撣邦等地也有分布,滄源等地的佤族與東南亞地區佤族屬于同一文化圈。將泰國班清文化(BanChiang)與瀾滄江中、下游青銅文化進行比較,發現靴形鉞(不對稱鉞)、橢圓銎束腰銅斧在形制上有共同點[5]。同時在泰國班普地區(BanPhudistrict),發現班清文化(BanChiang)同時期的巖畫(見圖6)。班普巖畫從繪畫風格和畫面內容來看與滄源巖畫的相似度也頗高。雖無法完全斷言某個具體地點為蜀身毒道的入口,但滇西與東南亞早期互動或可從上述的證據鏈中勾勒出一條交流路徑。

圖6 班普巖畫牛圖像

四、結語

從云南巖畫中牛圖像的種類來看,有野牛、瘤牛和水牛三大種類。滄源巖畫包含了瘤牛和水牛兩種類型。遺傳信息和考古資料顯示,滄源巖畫中的“瘤?!钡膩碓磻c南亞相關性較大。此外,滇南的麻栗坡大王巖和滇西的滄源巖畫中都出現水牛巖畫,但由于紅河流域和滄源流域青銅器文化差異較大,同時滇西、南與相鄰的東南亞國家分別存在考古學文化等方面的證據鏈,不排除滇西、南存在不同路徑分別以東南亞為跳板,曾與南亞發生文化互動的可能。

從圖像內容來看,滄源巖畫中的“拴牛圖”在云南其他地區未被發現,也未出現在印度河流域文明當中,說明其圖像反映的是本地文化,并在此后由佤族繼承了這類圖像所攜帶的文化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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