資源基礎對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的影響
——基于模糊集的定性比較分析

□ 楊 偉 蒲 肖 張潔音

（1.杭州電子科技大學 管理學院，浙江 杭州 310018；2.浙江省科技信息研究院，浙江 杭州 310018）

一、引 言

數字創新是數字經濟時代企業創新發展的關鍵。廣義的數字創新是指基于數字技術開發新的產品、流程或服務[1]；狹義的數字創新則是數字技術自身的創新[2]。各種形式的數字創新都是以項目的方式具體實施的。與一般的創新項目相比，數字創新項目具有更高的復雜性和不確定性。數字創新項目的范圍更加模糊，創新過程的結構化程度更低，且創新過程和創新結果不斷迭代，整個數字創新項目具有更強的動態性和不可預測性[3]。此外，數字技術通常嵌入在交疊的技術系統、社會系統和生態系統中，使得數字創新項目具有復雜的依賴性、連通性以及多維度的不確定性[3]。各種不確定性會對數字創新項目產生沖擊，可能導致項目發生變更，甚至終止，對數字創新項目變更管理實踐構成了嚴峻挑戰。從根本上有效應對不確定性，需要提升數字創新項目的韌性。

現有文獻對項目韌性進行了初步的探索，既包括對項目韌性內涵的理解和界定，也包括對項目韌性形成機制的分析。例如，Yang 等[4]認為，項目韌性涉及基于規則和正念（mindfulness）的項目管理，其中正念強調注意、解釋、準備、遏制和從危機中反彈的獨特能力[4]；Pavez 等[5]將項目團隊的韌性定義為預測、遏制和恢復由項目環境的不確定性和復雜性引起的逆境或失敗的能力。從形成機制來看，Yang 等[4]認為利益相關者之間的關系是組織間項目韌性的關鍵；Carmeli 等[6]指出關系協調促進了知識獲取和經驗學習兩種機制的發展，有助于提升項目團隊韌性。項目韌性作為一個新的視角，可以幫助項目實施組織管理不確定和復雜項目的風險[5]，并使項目從挫折或變化中恢復[7]，還能夠幫助項目經理應對未發生的事件[8]。

作為一個新興的研究主題，項目韌性的現有文獻還存在諸多不足之處。一是對項目韌性形成機理的探索還較為零散，并未形成相對系統的框架揭示項目韌性形成的關鍵性前因變量。二是現有研究以質性案例和理論演繹方法為主，缺乏對項目韌性的測度和相關實證性研究。

項目是一種臨時性組織[9]，組織韌性的現有研究對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研究具有重要的啟示意義。其中，組織資源對韌性的作用已經得到了學者們的關注, 例如Alonso 等[10]認為組織資源有助于組織在動蕩環境下適應和生存，進而提升組織韌性。Waerder 等[11]指出組織的人力資源以及技能、信息和專業知識、財務儲備等有助于適應逆境，并促進組織從極端事件中恢復。本文將組織資源與組織韌性間關系的研究延伸至數字創新項目層面，同時關注組織資源間的互補關系，基于組態視角研究項目實施組織的資源基礎對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的作用。具體的，本文以A 股上市公司實施的66 個數字創新項目為分析對象，運用fsQCA 方法，識別了技術資源、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項目經驗及政策感知能力5 種組織資源提升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的3 種組態。本文不僅豐富了項目韌性理論，拓展了資源基礎觀在數字創新項目領域的應用，對項目變更管理實踐也有積極的啟示。

二、理論基礎

（一）數字創新項目

數字創新強調基于數字技術開發新的產品、服務與流程[1]。與一般的創新項目相比，數字創新項目具有如下特征。一是產出物的模糊性。數字技術是一種通用基礎技術，可將原本互不相關的主體、產品或技術融合在一起[12]，使得數字創新項目的產出物邊界難以被清晰界定。二是過程的迭代性和延續性。傳統意義上，項目是一個一次性的過程。但數字技術具有可編程性，使得數字創新項目的產出物可以不斷迭代升級[12]，項目生命周期和項目產出物生命周期成為難以分割的整體。三是數字創新項目的結構或組織邊界具有高度的不可預測性和動態性。大多數數字創新項目起始階段的設計是不完善的[13]，往往只能基于一個“最小可行產品”開展工作。隨著項目的深入，創新的規模、范圍和參與主體都有可能不斷擴展，項目實施組織因而面臨巨大的不確定性。

傳統的項目變更管理理論和實踐強調通過精確的評估和嚴格的變更控制來應對項目風險。但數字創新項目的上述特性使得項目風險管理和變更管理的既有方法與工具不再適用，提升數字創新項目的韌性成為應對不確定性的根本途徑。

（二）數字創新項目的韌性

“韌性”原本是指自然生態系統受到干擾之后恢復平衡的能力[14]。被引入經濟管理領域后產生了經濟韌性、組織韌性等研究議題。其中，組織韌性被定義為組織預測潛在威脅、有效應對不利事件以及適應不斷變化的條件的能力[15]。近年來，項目管理領域的學者開始關注項目韌性，對項目韌性的內涵和研究框架等進行了初步的討論[16]。其中Naderpajouh 等[16]指出項目韌性是在各種情景下組織應對外部沖擊的能力，包括適應或處理因沖擊或壓力導致項目中斷的能力；Rahi 等[17]認為項目韌性可以定義為項目組織或團隊意識到周圍環境的變化，適應變化并從破壞性事件中恢復的能力?；谏鲜?，本文將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界定為數字創新項目表現出的應對沖擊并從破壞性事件中恢復或輕松適應的能力。

根據上述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的內涵，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的大小需重點關注外部沖擊的大小和項目自身的反應情況兩個方面，據此可將韌性程度分為六類（圖1）。第一，如果一個數字創新項目面臨強烈的外部沖擊，但只是發生了微小變化，意味著項目具有完全高韌性。第二，如果一個數字創新項目面臨強烈的外部沖擊，但只是發生中等程度變化（如項目延期、調整項目投資金額等），項目的內容與產出物未變化，意味著此類項目韌性非常高。第三，當一個數字創新項目面臨強烈的外部沖擊，并相應的發生了很大程度變化（如以失敗告終的項目終止等），此類項目韌性較高。第四，當外部沖擊較弱時，數字創新項目仍然發生了小程度變更，此類項目韌性較低。第五，同樣地，當外部沖擊較弱時，數字創新項目卻發生中等程度變化，此類項目韌性非常低。第六，與第一種情況完全相反，當一個數字創新項目面臨較弱的外部沖擊，但發生大程度變化，則此類項目具有完全低韌性。

圖1 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程度分類

（三）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的資源基礎

資源被定義為企業所有的資產、能力、組織過程、信息、知識等，能夠使企業合理設計和有效實施戰略[18]，是可用于發現和響應市場機會的資產和能力[19]。Lukovszki 等[20]依據對創新的重要程度將資源劃分為財務資源、技術資源、無形資源和營銷能力。此外，現有的知識、服務以及既定的市場和客戶的關系也是組織創新的關鍵資源[19]?；谝陨蠈W者對企業資源的分類，本文將數字創新項目組織的資源基礎分為技術資源、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項目經驗和政策感知能力，認為它們對提升數字創新項目韌性具有積極的作用。

一是技術資源。技術資源是企業獲取、吸收、轉化、利用以及創造新知識的資源與能力，主要是為產品開發、技術預測、生產制造過程創新等提供支撐的重要資源[21]。顯然，對包括數字創新項目在內的任何類型的創新項目而言，強大的技術資源都是有效應對外部技術和市場環境變化和沖擊的基本保障，是數字創新項目具有高韌性的有力手段。

二是市場基礎資產。市場基礎資產包括品牌/ 企業形象、良好口碑等，是公司最重要的資產[22]，包括市場導向程度和營銷創造力兩個關鍵維度。其中市場導向通過闡明客戶的需求和競爭對手的行為來影響創新，是組織適應市場不確定性和復雜過程的重要組織部分[23]；營銷創造力則是公司專業知識、對環境的獨特理解和某些特殊過程的結果[24]。簡言之，對數字創新項目而言，市場基礎資產影響著項目實施組織對市場需要和發展趨勢的認知，有助改進創新項目產出物與市場需求的匹配程度[25]，使項目產生高韌性。

三是客戶資源?？蛻糍Y源主要體現為與關鍵客戶建立長期、良好的合作關系。對數字創新項目而言，由于產出物具有不確定性和迭代性，良好的客戶資源可以為開始不夠完美的創新產出物提供一定的包容性和試錯機會，甚至以客戶參與創新的方式提供互補性資源，從而使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

四是項目經驗。就數字創新項目而言，項目經驗主要指項目實施者從過往項目中吸取的管理經驗、慣例和知識等。項目經驗作為一種隱性的知識資源是項目管理能力的主要來源[26,27]。豐富的項目經驗有助于管理者更好的預見和應對外部沖擊，及時有效的進行項目的變更調整，從而使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

五是政策感知能力。政策感知能力是企業感知、了解和解釋相關政策文件的能力，能使企業對政策環境保持高度敏感，以快速響應政策[28]。數字創新項目往往涉及新的市場和產業領域，相關政策變化較快。良好的政策感知能力能夠幫助企業規避政策的不確定性，甚至及時利用政策紅利，從而有助于提升項目韌性。

對數字創新項目的韌性而言，上述五類資源基礎具有復雜的相互作用關系。首先，對數字創新項目產生沖擊的不確定性事件的影響往往是多方面的，并發生“連鎖反應”，因而需要基于多種資源基礎進行應對和抵御沖擊，資源之間具有明顯的互補關系。例如，對一個數字創新項目而言，技術研發的不確定性將產生巨大的影響，企業不僅需要依靠技術資源來化解沖擊，還需要豐富的項目管理經驗進行項目組織方式的調整，需要豐富的客戶資源來處理延期交付、產品變更等問題，甚至通過強大的政策感知能力獲得外部資源和政策的支持。其次，資源之間也具有相互影響、相互促進的關系。例如，項目經驗的積累可促進實施組織掌握所需的技術資源和創新能力[29]；在數字技術所代表的新興產業發展過程中，政府政策對獲取客戶資源具有積極的意義[30]；客戶資源又在市場基礎資產轉化中起橋梁作用[31]?；谏鲜龈黝愘Y源的復雜作用關系，后文將從組態視角出發，使用定性比較分析方法對這種復雜作用關系進行實證研究。

三、研究設計

（一）研究方法

如前所述，數字創新項目韌性與項目實施組織的技術資源、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項目經驗、政策感知能力五者之間存在復雜的因果關系。本文采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方法（fsQCA），探討資源基礎與數字創新項目韌性間的復雜因果關系。運用fsQCA 方法主要基于以下4 個方面考慮：第一，組織韌性是一個多維的概念[32]，當項目遇到外部沖擊時，其處理的應對策略需要從系統的角度考慮[16]，因此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的影響機制也需要從整體視角出發，而非單因變量導致的結果。而fsQCA方法則是從整體視角出發，根植于組態思維，認為組織被理解為相互關聯的結構和實踐的集群而非分單元或松散結合的實體[33,34]，即案例層面的組態由多個自變量相互作用構成，而非單個自變量被用來分析結果。第二，QCA方法可視為一種“多重并發因果關系”，其具有等效性[35]。本研究中，驅動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可看作是項目實施組織5 個關鍵資源相互作用，構成了多重組態導致的結果。第三，與csQCA 和mvQCA 相比，fsQCA 側重于研究技術資源、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項目經驗和政策感知能力5 個前因條件在不同程度上的變化對項目韌性產生的影響。第四，fsQCA 在一定程度上融合了定量與定性研究的優點，對樣本數量要求相對較低，特別適合中小規模樣本的分析[36]。

（二）數據來源

通過對A 股上市公司投資項目的文本挖掘，本文構建了一個小型數據庫開展實證研究。本文選擇了“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與“互聯網和相關服務”兩個數字經濟核心產業的上證主板、深證主板和創業板上市公司為數據收集對象。數字經濟核心產業上市公司的數字創新項目較為集中，行業屬性和公司性質也較為接近，既便于資料的收集，又使得項目之間具有一定的可比性，較為符合本文的研究問題與研究方法。在此基礎上，本文以這些企業實施的且發生過變更的數字創新項目為具體分析對象，開展實證研究。上市公司投資項目變更有較為詳盡的信息披露，可以通過對變更原因和變更內容的分析進行韌性測度。具體的數據收集步驟如下。

首先，以“項目變更”為關鍵字在國泰安數據庫中進行檢索，為確保3 個板塊數據的時間區間保持一致，起始日期均選擇創業板最初上市時間（即2009 年），故時間區間設2009-2021 年，行業選擇“軟件和信息技術服務業”與“互聯網和相關服務”，共獲得1295 個初始樣本。在此基礎上，剔除項目狀態為“正?！?、項目名稱包含“補充流動資金、研發基地/運維中心建設”等未發生變更或與技術創新活動無關的樣本，篩選后剩余231 個樣本。

其次，進一步在巨潮資訊網逐一查閱231 個項目的“公開發行股票招股說明書”、“非公開發行股票預案”、“項目可行性分析報告”等資料。進一步剔除資料缺失的樣本，最終用作實證研究的數字創新項目為66 個。

最后，鑒于國泰安數據庫仍缺失募投項目的變更內容與變更原因兩類信息，本文依據項目變更公告日期，在巨潮資訊網查詢變更公告，補充變更內容及變更原因。

綜合上述，本文通過對66 個數字創新項目及其實施公司的公開發行股票招股說明書、非公開發行股票預案、項目可行性分析報告和項目變更公告四類主要的公告進行內容分析，獲取實證研究所需的數據，數據分析結構圖如圖2 所示。

圖2 數據分析結構圖

（三）變量測度

1.結果變量測度

根據前文圖1 所示的分析框架，本文通過對數字創新項目外部環境沖擊強度和變更程度的綜合分析測度其韌性。

首先，本文通過分析項目變更原因識別其沖擊強度?？破澕{[37]將創新項目失敗的原因分為計劃失敗、管理失敗、政治失敗和技術失敗。同時，財務因素也是致使項目發生變更的重要因素之一，例如，當項目的實際募集資金少于計劃募集資金的額度時，項目則可能因為缺乏資金而發生終止。此外，數字創新項目也會因客戶需求變化等市場不確定性而發生變更。綜合以上因素，本文將引發數字創新項目變更的原因分為計劃管理因素、技術因素、政策因素、財務因素和市場環境因素。本文使用質性文本分析方法對引發66 個項目變更的因素進行了分類，編碼框架如表1。一般而言，當項目僅受一種因素沖擊時，項目實施組織可通過調整自有資源或在受挫層采取補救措施使項目恢復到原有狀態，此種情況視項目受到低度沖擊。而當項目同時受到兩種及以上的沖擊時，項目實施組織則可能“應接不暇”，很難應對外部不斷變化的市場、政策等環境，此情況視項目受到高度沖擊。因此，在分類的基礎上，本文將同時出現兩種及以上的外部沖擊強度定義為“強”，將只出現一種因素的外部沖擊強度定義為“弱”。

表1 項目變更原因編碼框架

其次，根據項目變更的內容，將66 個案例項目的變化程度分為“小”、“中”、“大”3 類。具體地，若變更內容對項目自身無影響（如變更實施地點、增加/ 變更實施主體等），則認為此類項目發生“小”程度變化。若變更內容影響項目的進度或項目資金投入額度（如項目延期、調整項目投資額度），此類變更雖影響項目的進度與成本，但項目的最終目標和產出物未發生變化，則認為項目發生“中”程度變化。若變更導致項目以失敗告終的終止，或項目的產出物發生變化，則認為此類項目發生較“大”程度變化。

綜合上述，本文將66 個數字創新項目韌性分為“完全高韌性”、“非常高韌性”、“較高韌性”、“較低韌性”、“非常低韌性”和“完全低韌性”6 類。完全高韌性的數字創新項目受到較強外部沖擊（兩種及以上的因素）但只發生小幅度變化；非常高韌性的數字創新項目受到較強外部沖擊但發生中度變化；有些高韌性的數字創新項目受到較強沖擊并發生較大變化。根據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的六值模糊集，分別將此六類韌性賦值1，0.8，0.6，0.4，0.2，0（如表2）

表2 項目韌性六值集賦值

2.條件變量測度

技術資源、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項目經驗和政策感知能力是本文關注的條件變量，本文借鑒了吳非等[38]通過上市公司年報獲取關鍵詞詞頻測度數字化轉型程度的方法，通過對上市公司項目可行性分析報告中涉及“數字創新項目組織資源”的詞頻統計來測度與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相關的資源基礎強度，進而按照fsQCA 的要求進行測度。

具體的，本文基于篩選出的66 個數字創新項目所屬企業的股票代碼，在巨潮資訊網中選擇“可行性”、“招股說明書”、“非公開發行”、“募集配套資金”其中一個為關鍵詞進行檢索，提取所有對應項目下的可行性分析報告文本內容，將此作為數據池以供后續的特征詞篩選。本文主要基于現有文獻來確定5 個條件的特征詞，對應的文獻來源見表3。

表3 五個前因條件的特征詞詞庫

依據表3，在可行性分析報告中對特征詞進行搜索、匹配和詞頻計數，進而分類歸集5 個資源基礎的詞頻并形成最終加總詞頻，構建了影響數字創新項目韌性條件測度指標體系。但此類數據具有典型的“右偏性”特征，需對其進行對數化處理[38]，同時為避免原始數據為0 時，在進行對數化過程中可能造成數據缺失，本文運用y=ln(x+1)公式對5 個資源基礎的最終加總詞頻進行對數化處理，進而得到刻畫影響數字創新項目韌性前因條件測度的整體指標。

5 個前因條件的最終加總詞頻對數化處理后，借鑒張明等[50]的校準方法，將95%、50%和5%分別作為完全隸屬、交叉點和完全不隸屬的門檻值，變量校準值如下表4。

表4 變量校準值

四、實證研究結果

（一）單個條件的必要性分析

本文運用fs/QCA3.0 軟件進行單變量必要性分析，通常，一個必要條件可被視為結果的一個超集，若必要條件被包括在真值表分析中，經常會在納入“邏輯余項”的解中被除去，所以檢查必要條件是非常有效的[35]。按照QCA 方法要求，必要性測試中一致性級別閾值設置為0.9[51]，即fs/QCA3.0 軟件必要性分析結果中，單個條件變量一致性超過0.9 視為此條件變量是導致結果變量的必要條件。在本研究中，通過單一條件必要性檢測分析（表5）可見，5 個條件的一致性均低于臨界值0.9，表明各個條件不能單獨促成高韌性項目，即數字創新項目是由多重因素相互交疊導致的，因此需要進行充分條件分析。

表5 數字創新項目高韌性單一條件的必要性檢測

（二）組態分析

本研究運用fs/QCA3.0 軟件將真值表中的數據進行組合，分析程序會產生三種解：“復雜解”、“簡約解”、“中間解”，一般來說，“中間解”優于“復雜解”和“簡約解”[35]。在QCA 分析中，同時出現在簡約解和中間解中的條件變量為核心條件，是對結果產生重要影響的條件；而只在中間解中出現的條件視為邊緣條件，是起輔助貢獻的條件[52]。

通過“反事實”分析得到只納入具有理論和/ 或實際知識支持的邏輯余項的中間解[52]，本文選用模糊集定性比較分析運算，參考Ragin[53]的做法，案例頻數門檻值的確定需要保留90% 以上的樣本，因此本研究案例頻數門檻值設為1，一致性門檻值通常設定為0.8。PRI 值設0.7，根據原始一致性得分和PRI 一致性得分進行重新編碼，將原始一致性值低于0.8，PRI 值低于0.7 的邏輯條件組合對應的結果變量1 手動改為0，保留原始一致性值高于0.8，且PRI 值高于0.7 的邏輯條件組合對應的結果變量[54]。fsQCA 分析結果如表6，使數字創新項目具有高韌性的組態有3 個，3 個條件組態的一致性均大于理論標準值0.8，說明3 個組態中對應的所有案例都滿足一致性條件，即3 個組態都是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的充分條件。而總一致性指標為0.855，也大于理論值0.8，進一步說明本研究得到的3 個組態均為數字創新項目具有高韌性的充分條件。

表6 數字創新項目高韌性的組態

1.組態一

該組態以技術資源、客戶資源與項目經驗為核心條件，以較低的市場基礎資產為邊緣條件?！盎谌驎r空剖分的大數據高速處理技術與服務平臺項目”是組態一的代表性案例。該項目由旋極信息公司實施，項目目標是針對大數據組織、管理與應用的需求，研發大數據存儲、管理、交換、共享和應用產品。在技術資源方面，旋極信息形成了集數據采集、存儲等為一體的空間大數據全產業鏈研發能力；在客戶資源方面，旋極信息對國防信息化客戶及其內部運行理解深入，并與中國航空工業集團公司等大型國防軍工集團客戶保持良好的關系；在項目經驗方面，旋極信息具備豐富的管理經驗和管理人才，同時兼具大型國防軍工集團的服務經驗。因此，盡管該項目在實施過程中同時受政策要求、市場因素變化和用戶需求不清晰等多重沖擊，但項目實施組織只是調整了項目的計劃投入金額。截至目前，該項目實施進展順利，并已實現部分收益，表現出良好的項目韌性。

結合案例可以發現，技術資源是實施數字創新項目最重要的資源，是應對市場需求變化的重要手段，例如本案例擁有項目相關的核心技術以及豐富經驗的研發團隊，能夠應對市場需求變化引發的不確定性。同時，良好的客戶關系有助于項目實施組織與客戶之間降低交易成本，應對客戶需求不清晰和不確定帶來的契約不完備性。豐富的項目經驗是重要的軟性技能，能夠幫助項目實施組織在不確定性沖擊下及時整合資源，將沖擊引發的增量成本控制在適度范圍內。因此，這三個核心條件互為補充，能夠推動數字創新項目在外部環境明顯變化情況下得以順利實施?；诖?，本研究得出如下命題：命題1：充足的技術資源、良好的客戶資源與豐富的項目經驗組合有助于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

2.組態二

該組態以技術資源、市場基礎資產和政策感知能力為核心條件，以客戶資源為邊緣條件?！捌髽IIT 運維產品研發項目”是組態二的代表性案例。該項目由彩訊股份公司實施，項目目標是基于大數據分析等，從網絡、應用、安全、融合四方面全面提供端到端的IT 運維整體服務。在技術資源方面，彩訊股份多項技術處于行業領先地位，具備自主研發能力和自主知識產權；在市場基礎資產方面，不斷增長的SaaS 市場規模為IT 運輸市場創造了極大的市場空間和良好的市場前景；在客戶資源方面，彩訊股份多年來運營服務技術類的項目，持續積累了穩定的客戶基礎；在政策感知能力方面，彩訊股份通過研判國家與各地方政府的政策認為IT 國產化成為今后信息化發展的重點。因此，盡管該項目在實施過程中同時受行業技術發展變化、市場需求變化、辦公和研發場地投入使用延期以及產品需求部分調整的多重沖擊，但項目實施組織只是調整了項目的計劃完成日期。截至目前，該項目實施進展順利，并已實現部分收益，表現出良好的項目韌性。

在此組態中，技術資源依然是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的重要條件，在應對技術和市場環境變化、以及項目實施環境變化方面發揮著重要的作用。市場基礎資產則是項目實施組織的品牌影響力、市場口碑等重要無形資產的集中體現，能夠為客戶提供搜尋指南和增強客戶粘性，在應對產業和市場需求環境變化時具有積極的作用。同時，數字創新項目往往屬于新興產業，具有較強的政策敏感性，項目實施組織如果具有較好的政策感知能力，則能夠更好的規避政策變化帶來的風險，甚至獲取政策紅利?；诖?，本研究得出如下命題：

命題2：充足的技術資源、強大的市場基礎資產與較強的政策感知能力，輔之以良好的客戶資源，有助于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

3.組態三

該組態以較高的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和項目經驗為核心條件，以較低的技術資源和政策感知能力為邊緣條件?！盎诖髷祿能壍澜煌ɑA設施綜合檢測與分析平臺項目”是組態三的代表性案例。該項目由金現代公司負責實施，項目目標是以大數據技術為基礎，整合軌道交通的供電、電務等檢測數據，以實現綜合數據資源管理的目標。在市場基礎資產方面，金現代公司的電力信息化水平在國內的領先地位、品牌知名度，為本項目奠定了先發的市場競爭優勢；在客戶資源方面，通過多年來在電力信息化領域的耕耘，與客戶形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關系，形成了較高的客戶黏性；在項目經驗方面，金現代公司具備豐富的項目管理經驗和多支專業能力強的項目團隊，并已經形成了規范化的項目管理流程。因此，盡管該項目在實施過程中同時遭受募集資金到位晚于預期和新冠疫情大暴發造成的市場環境變化兩重沖擊，但項目實施組織只是調整了項目的計劃完成日期。截至目前，該項目實施進展順利，并開始實現收益，表現出良好的項目韌性。

案例和組態分析結果表明，即使項目實施組織不具備強大的技術資源和政策感知能力，良好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和項目經驗組合依然有可能帶來數字創新項目的高韌性。此組態中，市場基礎資產和客戶資源相互結合，實現了宏觀市場和微觀客戶兩種資源的互補，再加上豐富的項目經驗，為應對高度不確定性的市場環境提供了有力支撐?；诖?，本研究得出如下命題：

命題3：強大的市場基礎資產、良好的客戶資源與豐富的項目經驗組合有助于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

參考張明和杜運周[50]、董津津等[55]的研究，本研究選擇提升一致性門檻值的方式對數據分析結果進行穩健性檢驗，將真值表分析一致性門檻值從0.80 提高至0.85后，所得的3 個組態均無變化，表明本研究實證分析結果穩定可靠。

五、結論與討論

（一）主要結論

提升數字創新項目韌性是數字經濟時代企業實現創新驅動發展的必然選擇。本文采用fsQCA 方法，以2009-2021 年數字經濟核心產業A 股上市公司的66個數字創新項目為實證研究對象，基于資源基礎理論和組態分析視角，分析了技術資源、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項目經驗、政策感知能力對數字創新項目韌性的復雜影響，識別了3 種高韌性的資源組態構型，主要結論如下：（1）充足的技術資源、良好的客戶資源與豐富的項目經驗組合有助于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2）充足的技術資源、強大的市場基礎資產與較強的政策感知能力，輔之以良好的客戶資源，有助于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3）強大的市場基礎資產、良好的客戶資源與豐富的項目經驗組合有助于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

（二）理論貢獻

第一，豐富了項目韌性形成機理的理論。本文將資源基礎理論引入項目韌性研究，從組態視角出發，分析了項目實施組織的技術資源、市場基礎資產、客戶資源、項目經驗和政策感知能力在推動項目產生高韌性的協同效應，解釋了數字創新項目高韌性背后的因果復雜性。雖已有學者基于資源基礎觀研究資源對組織韌性的影響，但主要聚焦于資源基礎與企業韌性[10]、供應鏈韌性[56]之間線性關系的研究，較少有將資源基礎理論應用于項目韌性的研究。同時，資源基礎理論強調資源間的相互關聯并以組合的方式發揮作用[57]，現有資源基礎與組織韌性的研究尚未充分揭示這種復雜的非線性關系。本研究進一步加深了研究者對項目韌性背后復雜機制的理解，并拓寬了資源基礎理論的應用范圍，為后續的資源基礎理論在項目層面的研究提供了新的視角。

第二，對項目韌性的測度提供了新思路與方法。當前項目韌性涉及的實證研究主要涉及組織間項目韌性[4]和項目團隊韌性[6]等，其中組織間項目韌性采用定性方法間接測量[4]，而項目團隊韌性則偏向于運用定量的方法進行測量。這些研究雖涉及項目相關各層面的韌性，但較少有學者測量項目自身層面的韌性。另外，目前學者大多偏向于從魯棒性（Robustness）視角來界定項目韌性的概念，將項目韌性界定為適應或處理破壞性事件形成的中斷并從中恢復的能力[7,16,17]。因此，在此基礎上，本文深入項目韌性的概念內涵，進一步從沖擊大小和項目變化程度的大小兩個方面測度項目韌性，對項目自身層面韌性的測度提供了新思路。

第三，從項目韌性視角深化了數字創新管理理論。數字創新管理是創新管理理論的新發展階段[1]，現有研究主要從企業甚至創新生態系統層面研究數字創新[3]，項目層面的研究相對薄弱。數字技術的迭代性和不確定性對數字創新管理構成了嚴峻的挑戰[1], 如何有效應對這一挑戰成為理論和實踐界面臨的重要問題。數字創新項目是數字創新的微觀組織方式和具體實施方式。本研究認為提升韌性是數字創新項目應對不確定性的必然選擇，進而揭示了資源基礎組態與數字創新項目韌性間的關系，從微觀層面豐富和深化了數字創新管理理論。

（三）管理啟示

第一，充分發揮資源之間的協同整合效應。當項目受到不確定性沖擊時，項目實施組織應具有整體觀，致力于資源基礎協同整合，有針對地制定能夠使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的差異化對策。為突破項目自身條件與外部環境等客觀因素的約束，項目實施組織可通過詳細分析論證項目當下面臨的市場導向、競爭對手情況等，形成可靠的市場基礎資產以全面定位項目的現狀，充分利用積累的項目經驗進行有利的項目變更管理。

第二，制定符合項目實施組織自身實際情況并使項目產生高韌性的變更管理策略。各項目實施組織根據自身發展水平與資源稟賦特點，因地制宜地選擇合適的路徑和有針對性的項目變更管理措施，導致數字創新項目產生高韌性。具體而言，首先，當項目實施組織具備較低的市場基礎資產，并且其政策感知能力對韌性的作用不明顯時，可選擇組態一的路徑。通過引進、培養技術人才，加強自主研發能力以強化技術資源，并同客戶建立良好關系，以及積累項目經驗以創造良好的項目韌性。其次，項目經驗對項目產生高韌性發揮作用不明顯時，可選擇組態二的路徑。通過技術合作、加大研發投入等強化技術資源，并建立強大的市場基礎資產以及培養敏銳的政策感知能力以創造良好的項目韌性。最后，當項目實施組織具備較低的技術資源和政策感知能力時，可選擇組態三的路徑。通過組建營銷體系、分析市場規模、塑造良好口碑等構建強大的市場基礎資產，并積累更多的客戶資源和項目經驗以創造良好的項目韌性。

（四）研究局限與展望

項目韌性的相關研究剛剛興起，本文聚焦于數字創新項目開展了相關探索，但也存在一些局限之處，值得后續進一步探討。首先，本研究樣本整合了上證主板A 股、深證主板A 股和創業板3 個板塊的數據，研究結果綜合代表了大型與中小型規模企業的數字創新項目的韌性研究。因此，未來可將組織規模屬于中小企業的創業板上市公司同組織規模屬于大型企業的主板上市公司分別進行比較討論，以制定更有針對性的項目變更管理措施。其次，本文的條件變量測度運用詞頻統計分析方法，該方法具有較強的可信度，但本文通過關鍵詞進行人工編碼，仍存在一定的主觀性。未來，可進一步使用更具客觀性的方法測量條件變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