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線工業遺產轉型雙創基地研究
——以河南油田遮山廠區為例

徐中華, 徐藝倩, 高 蕾

(南陽師范學院土木建筑工程學院 河南 南陽 473061)

我國城鎮建設已步入存量規劃時代,建設用地資源變得日益緊俏。三線企業老廠區占地面積廣,擁有完善的生產和生活設施,且土地屬于國有屬性,租金較低。隨著中西部地區交通和市政配套設施的不斷完善,大部分老廠區已重新具備再利用價值。然而,目前國家對三線老廠區的管理尚不夠充分,廠區內設施往往同時面臨閑置失修和再利用破壞兩種損耗形式。本文以國家可持續發展目標為基礎,深入研究盤活三線老廠區土地、設施和文化資本的規劃模式,致力于為中西部地區崛起提供有力支持。

1 我國老三線工業遺產的現狀與保護問題

三線工業是我國為應對美蘇軍事壓力和東部大城市糧食危機,在中西部地區廣泛建立的工業生產體系(見圖1)。自1964年開始,歷經16年,總投資超過2052.68億元[1],建成了約2200個廠區、水電站、礦山和研究所,鐵路8000多公里,公路25萬公里,培訓了超過400萬技術工人和50萬技術專家,形成了45個新興工業城鎮。這有效地完善了全國工業體系,提高了創新效率,并大幅縮小了東西部發展差距。

圖1 三線建設時期工業類別示意圖

老三線工業在選址時進行了系統的區域規劃,形成了產業集群和工業軸帶(見圖1)。雖然這些廠區主要位于山區,但地形相對平緩,且緊鄰交通要道,與周邊縣級以上城鎮的交通距離通常在30 km以內。這些三線企業不僅是工廠,而是集生產、居住、教育、醫療、商業、倉儲和交通等設施于一體的工業社區,采用分散組團式布局,占地規模較大[2]。

三線建設停止后,大部分三線企業遷入城鎮,許多老廠區被閑置。據國務院“三線辦”檔案和部分地區抽樣檢查估計,全國閑置的三線老廠區約有600多處,其中完全廢棄的超過一半,但約15%的老廠區仍有生產任務。經過40多年的市場競爭,約35%的三線企業仍然存續(包括改制和被兼并企業),約5%的企業成為當地行業龍頭企業或上市公司。在過去的50多年里,三線工廠不僅為國家提供了大量工業產品,還為中西部地區培養了眾多科技人才。盡管目前大多數三線企業的效益不佳,但它們培養的員工卻創立了許多企業。這些新興企業繼承了三線廠原有的技術積累、銷售渠道和人際關系網絡,已成為推動當地經濟發展的重要力量。經過多個階段的鍛煉,三線企業在人際聯系廣度和精神凝聚力方面遠勝一般企業,深厚的文化資本積累使其存活率和延續時間遠高于當地普通企業。

隨著中西部交通基礎設施的迅速提升,許多三線老廠區的交通狀況有極大改善。低廉的租金和寬松的管理使這些老廠區成為吸引中小型民營企業或回鄉創業企業的草根工業園。小微企業入駐老廠區既有利也有弊:好處是使部分老廠區恢復了生產功能,提高了經濟效益;壞處則是缺乏有效管理,鄉鎮和村莊政府在土地管理權限、意識和能力方面都不足。廠區內的隨意拆除、私搭亂建現象嚴重,對一些重要工業遺產造成了嚴重威脅,同時,各類設施缺乏統籌規劃,導致嚴重污染和高安全風險。

老三線工業遺產至今仍象征著我國社會主義建設中的艱苦奮斗和奉獻精神,承載著一段珍貴的集體記憶。這些遺產是無數從三線廠走出去并在社會各界發展的精英們心中的圣地,更是深厚文化資本的寶庫。為了保護這些寶貴遺產,我們應當防止它們繼續遭受破壞,甚至消失。

2 以老三線工業遺產為基礎打造雙創基地的可行性

根據國際科學園區協會對全球會員基本情況的報告,作者分析了20個國家的38個典型科學園區,發現幾乎所有園區都位于城市郊區,與周邊大城市(100萬人以上城市)的平均距離為39.8 km,約五分之一的科學園區是通過改造舊工業園區而建成的。在城市邊緣區建設科學園區主要具有3大優勢:一是空間成本較低,有助于降低創新風險;二是空間擴展潛力大,可以大規模并科學地布局各類產學研設施和高端人才居住生活區,打造最佳空間效率并快速形成集聚效益[3];三是區域相對獨立,高素質人員集中,容易形成追求創新的亞文化群體,文化資本積累速度較快。

以全球最知名的硅谷高科技集聚區為例,其發展起點就在遠離大城市的斯坦福大學附近。在20世紀50年代,斯坦福大學創建了斯坦福工業園,以低廉價格租賃大面積未建設用地給大企業,建設工廠和實驗室,形成科創設施[4]。硅谷的成功源于這一土地資源優勢和斯坦福創新文化圈。除了廉價土地和可擴展面積外,創新文化圈強調產學研合作、學生創業支持,培養創新能力傳承體系、創投人才網和創投信用機制。因此,硅谷成功的關鍵是土地資源支撐下,創新型文化資本的循環累積。

除了科技創新園以外,文藝類的創新園區也經常選址在閑置工業園區內,如北京郊區的798藝術區、紐約郊區的布魯克林海軍老船廠創意區、倫敦的克勒肯維爾創意園等。據統計,95%的創意園都位于郊區或小鎮上的廢棄工業園內。實際上藝術家對廢舊廠房的偏愛和再改造,早在20世紀40年代就已經開始,LOFT、SOHO類的創新創業工作室就是從這種改造實踐中誕生。文藝類創新空間更偏愛選址在廢棄工業園內,主要的原因除了租賃和改造成本低廉,改造手段靈活多樣以外,現代藝術與工業遺產之間存在思維、哲學和技藝上的高度契合之處,工業遺產既能作為創作現代藝術品的重要研發實驗場所,更是刺激人類深度思考各類現代性命題的發生器。

并且,以工業遺產為基地的文藝類創意園還有一個顯著的特點,就是具有創新黏合性,也就是說在其周圍常常伴生科技創新園區。如北京環798形成的酒仙橋科技創新集聚區,紐約老船廠內外的科技創新集聚區等。但新建的藝術創意園區卻常常不具備這種伴生性,如北京郊區的畫家村、香港藝術區等。

柯布西耶很早就提出了“機器美學”的理念,實際上指出了現代性的本質即“技術與藝術的同構”,也就是技術激發藝術,藝術反思技術。這應該是造成工業遺產藝術區吸引科技創新企業伴生發展的內在原因。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工業遺產環境構成了一個現代性命題場域,是激發藝術和科技創新靈感的發生器。

對于中西部地區來說,導致經濟落后的原因除了交通相對偏遠、科技和資本積累薄弱以外,還有兩個重要原因,一是適應現代工業社會的思想革命和社會改造進行得不夠充分,因而普遍缺乏工業技術性思維和市場契約精神,二是沒有能夠銜接國內和國際產業分工鏈的人脈圈。老三線工業遺產不僅土地廉價,規模龐大,建設用地合法,并且能夠提供創新場域環境和三線人脈關系網,是建設雙創基地的理想場所,是助推地方再工業化的重要資源。

當前我國從外部引進尖端技術的渠道正在快速減少,因此必須更加重視內部創新能力建設。我們應當向歐美國家學習,實施各區域平衡的多元創新戰略,積極引導中西部地區實現再工業化,以足夠豐富的經濟空間多元性來獲得思維、技術和文化多元性,持續激發國家創新活力。老三線廠區是土地資源、工業設施資本與文化資本高度密集的場所,具備成為西部地區創新創業基地的條件,當地政府應當高度重視對該類工業遺產的保護與開發,以充分發揮其不可替代的資源優勢。

3 河南石油遮山鎮老三線廠雙創基地規劃

3.1 廠區現狀

南陽二機石油機械廠(現南陽二機石油裝備集團股份有限公司)老三線廠區位于南陽市區以西15 km,鎮平縣城東14 km的遮山丘陵腹地來溝、五岔溝、馬家溝一帶,廠區公路北延3 km與312國道相通。其1970年6月開始興建,1976年竣工,是國家石油化工部批準建設的石油機械制造地,肩負全國近三分之一的石油鉆井設備的生產任務。該廠于1989搬離遮山鎮遷至南陽中州路,遮山廠區逐漸被閑置。

老廠區占地面積為56.79萬m2,建筑面積為9萬m2,其中工業用4.1萬m2,住宅4.9萬m2。原廠址廠房、車間、庫房、墻址尚存,道路、輸電線路、通信線路、水源井等設施配套以及鑄鍛、機加、鉚焊、熱處理、裝配等工藝齊全完善,原廠房、職工照片等廠史資料部分留存,是河南省目前規模較大,風貌保存較完整,研究價值較高的老三線工業遺產。

該廠區雖然已經被劃為縣級文物保護單位,但由于保護區規模較大,且廠區內已入駐大量鄉鎮企業,使得對該工業遺產的保護同時面臨閑置性破壞與利用性破壞的雙重難題。根據該廠區目前的交通區位和開發利用現狀,結合南陽市打造省級副中心城市的戰略目標,課題組與河南油田公司探索利用該廠區優越的場地條件和豐厚的文化價值,積極吸納返鄉創業人才和小微企業入駐,科學指定空間規劃,嚴格建設控制,保護并修復紅色工業遺產風貌,形成文化資本循環累積因果效應,打造具有全國影響力的石化工業遺產雙創基地。

3.2 梳理文脈,系統整合

對廠區內現存的建筑遺產價值進行評價,根據其歷史價值、精神價值和美學價值的高低,采取2種不同的保護利用路徑:(1)對少數具備突出價值的代表性建筑遺產進行保留修繕,通過對外墻的整治還原當時的建筑風格,再現三線建設時期的歷史時間線。同時采用分級分類“保下來”和“博物館化”路徑,通過實物、歷史圖片影像來反映三線時代的舊廠區,以傳承其本體的信息和歷史價值;(2)對一般價值的建筑遺產,可采用活化利用模式,將舊廠區、舊建筑開發為文化創意園、雙創基地和旅游休閑地等。

除了歷史建筑遺產,規劃設計者也需保留具有場所記憶的景觀文化空間,傳承三線精神和社會情感價值。這些場所與空間中存留有原生活生產于老廠的人們的歸屬感與個人身份價值的認同感,所傳承下來的企業文化、企業凝聚力和三線工人精神。

老廠區的建設布局屬于典型的備戰建設導向,為保障五七油田的勘探開發和支持三線石油產業的建設,要求生產單位隱蔽而分散,廠區因山就勢、依坡傍溝,森林植被茂密。但考慮到需便于服務和管理,其建設布局整體呈以公共管理服務區為中心,各個車間及其住宿生活區組團沿山溝呈放射狀布局。原老廠區是集工業生產、生活居住及配套設施于一體的一個綜合性工業社區,有學校、醫院等生活設施,充分滿足技術人才和工人的生產生活需求,使整個廠區可獨立存在運營。

根據廠區現有的建筑與景觀遺產資源,規劃方案采用紀念博物館、文化旅游、文創產業園和創新創業園區等多種模式進行綜合開發和分區打造(見圖2)。依據發展文化旅游項目的實際,通過老三線廠區的活化再利用,向旅游康養、休閑娛樂和人文教育方面進行轉型,打造文旅品牌,提升經濟效益。通過引入專業的文創產業單位和創新孵化器,以創新2.0和互聯網+為核心打造文化創意園和眾創空間,借助其在文創產業和創新型產業方面的開發經驗和廣泛的資源,引入先進的管理模式,植入新的業態,吸引人氣。

圖2 廠區規劃結構與功能分區

3.3 解構延異,創新為本

基于創新型產業特點和創新2.0的內涵要求,本文總結了影響創新創業基地競爭力的三大要素,即滿足創新人才工作、生活、社交等需求的生產生活空間,利于創新生態鏈孵化和創新活動高效運轉的資源共享空間,基于區域創新鏈的整合空間[5-6]。為了給互聯網企業搭建合適的硬件空間和軟件服務空間,本文重點探討實體空間的建設和打造(如圖3所示)。

圖3 廠區實體空間建設打造效果

3.3.1 風貌協調設計

對廠區內建筑形體和立面設計進行統一規劃設計,有助于形成建筑自身特有的藝術風格并提升其標識性,同時實現其與周圍建筑環境相協調統一,共同構成有層次且和諧的園區風貌(見圖4)。

圖4 園區風貌協調設計

根據遺留建筑不同的歷史、文化和藝術價值屬性[7],對原廠區保留的工業建筑外觀進行分類,選擇新舊融合和表皮重塑這兩種外觀風貌整飭方式。對于歷史文化價值較高但無需嚴格保留其歷史風貌的工業建筑,可引入新的材質元素到立面設計中,在提升建筑功能性的同時也增強其自身的可識別性。對于具有一般歷史文化價值且外觀風貌特征較弱的工業建筑,在考量原有結構穩定性的基礎上以表皮重塑的形式賦予建筑自身獨特的視覺形象。

3.3．2 生產空間設計

創業辦公行為特點表現為生產制造行為弱化,以創新型研究開發和傳播為主?；ヂ摼W產品和文化創意產品僅通過信息化輔助設備完成,基于此性質,對辦公空間復雜度和專業化的要求降低。創新創業類企業在孵化過程中對辦公場所有兩方面的需求,一是根據企業發展規律與創業團隊人數變化,為創業團隊提供多種規模大小的創業辦公空間。二是提供滿足人們不同需求的物理空間及創造多樣空間體驗。如應對精神壓力過大的減壓空間,符合創新創業人才時尚獨特個性的趣味空間,可容納不同活動且便于靈活使用的公共空間。

根據舊工業廠房的特點,一方面可利用廢棄舊廠房的“高層高”,既能通過增設夾層或樓板來擴大建筑使用面積,也可局部保留通高空間作為主要出入口或者休閑活動場所。另一方面可利用廢舊廠房的“大跨度”,通過靈活的室內分割將廢舊工廠改造為類型多樣的辦公空間,同時原有生產類的大跨空間也可作為多功能廳和活動室使用。

3.3.3 信息交流空間設計

“互聯網+”的創新使各生產要素突破時空限制達到優化配置和整合,有效提升了創新能力和生產力。信息化、大數據時代下外界信息獲取的時效性、對訊息分析處理與應用的科學性以及內部信息的有效溝通直接影響創新型企業的創新水平。工作交流模式互聯網化,虛擬的網絡空間打破了空間等級秩序的劃分方式,致使空間的均質化。

信息交流空間不再局限于傳統的辦公空間和會議室,眾創空間中應創造多樣化的功能邊界模糊的復合空間和非正式交流空間等共享空間。結合開放辦公的布局,采用辦公與交流空間、學習與辦公空間、交通與交流空間等多種復合模式將功能邊界模糊化,營造室內景觀的同時增大創客的相遇機會來促進溝通。頻繁的非正式交流可激發創新型人才的創新潛能和意識。此類交流空間常分布于休閑區域、展覽區和交通區等,如茶水餐飲間、咖啡廳、展廳、多功能廳和游戲娛樂室等。

3.3.4 服務空間設計

高效學習與創業指導可縮小創新型企業對人才實際需求與現實人才供應的差距。因此創業園區需提供給創業者學習和指導的場所。除辦公行為,眾創空間內還常進行與創業有關的各種活動,如項目路演、創業沙龍、創業培訓和項目診斷等。一些辦公類型的建筑,在保留原建筑的基礎上,可加建創業服務功能空間,吸引創新創業公共服務與指導平臺入駐的同時支持舉辦創業訓練營、創業創新大賽等活動,以此培育創客文化來為創業者提供良好創新創業生態環境。

4 小結

本文從綜述老三線工業遺產保護的現狀與問題出發,提出以老三線工業廠區遺產保護為基礎的雙創基地建設思路。首先要深入分析廠區基本狀況、現存的設施設備和建筑情況,而后依其遺產價值對其文脈進行梳理,在保留其歷史建筑遺產的同時也要延續其具有場所精神和情感寄托的景觀文化空間,進而確定保護再利用路徑與模式。接著,為了滿足雙創基地生產生活空間的要求,對硬件空間和軟件服務空間進行設計。在統一園區風貌的基礎上,著重對影響創新創業基地競爭力的生產空間、信息交流空間和服務空間進行再設計,以期打造具有生態創新創業環境和濃郁創客氛圍的雙創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