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會活動參與對我國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
——基于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調查數據

鮑 瑞，毛慧娟，宋花玲，謝國群，3，陳學芬

1. 上海中醫藥大學公共健康學院流行病與衛生統計學教研室（上海 201203）

2. 上海中醫藥大學針灸推拿學院實驗針推學教研室（上海 201203）

3. 上海中醫藥大學附屬岳陽中西醫結合醫院腫瘤二科（上海 200437）

第七次全國人口普查數據顯示，2020 年我國60 歲及以上老年人口數量增至2.64 億，老齡化水平升至18.71%[1]。隨著人口老齡化程度加劇，老年人認知功能障礙患病率越來越高，《中國阿爾茨海默病報告2021》顯示，2019 年我國現存超過1 300 萬阿爾茨海默?。ˋlzheimer's disease,AD）及其他癡呆患者，標化患病率達682.5/10萬，標化死亡率為23.3/10 萬，呈現高患病率和高死亡率的“兩高”特點[2]。認知功能由多個認知領域組成，包括定向力、回憶力、記憶力、注意力與計算能力、語言能力等，認知功能障礙是指上述一項或多項認知領域功能受損，并對患者的社會功能和生活質量產生不同程度的影響[3]。目前，由于老年人認知功能障礙發病機制尚未明確，部分藥物對延緩、阻止甚至逆轉癡呆的作用有限，因此更加強調早發現、早診斷、早干預在認知功能受損初期的重要性[2]。目前有關認知功能的影響因素研究大多局限于人口社會學特征，而社會活動作為老年人晚年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老年人認知功能的重要保護因素[4]。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尚不清楚，不同社會活動對各維度認知領域的作用有待闡明。本研究基于中國健康與養老追蹤（China Health and Retirement Longitudinal Study，CHARLS）2018年調查數據，分析社會活動參與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及其城鄉差異，尤其是社會活動參與對各維度認知領域的影響，繼而提出改善老年人認知功能的更為精細化、可操作性的干預策略，以期提高我國應對老齡化進程的水平，為實現老年人認知功能的早期干預提供參考。

1 資料與方法

1.1 數據來源和研究對象

本研究數據來源于CHARLS 數據庫，CHARLS 由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主持，是針對中國中老年人進行的一項調查，調查對象是隨機抽取的家庭中45 歲及以上的人[5]。CHARLS 全國基線調查采用概率比例規模抽樣方法（probability proportional to size，PPS），抽樣覆蓋了不包括西藏在內的中國大陸所有縣級單位[6]。CHARLS 于2011 年開展了全國基線調查，分別在2013、2015 和2018 年開展了3 次全國追蹤調查。本研究基于CHARLS 2018 年調查數據，選取60 歲及以上的老年人作為研究對象，2018 年總樣本19 816 人，篩選出年齡60 歲及以上的老年人10 357 人，剔除自變量缺失者455 人和認知功能評分缺失者5 233 人，最終納入4 669 人。

1.2 方法

1.2.1 一般特征

人口社會學特征包括性別、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子女數量、城鄉屬性。健康狀況包括自評健康狀況、慢性病狀況、生活自理能力狀況、抑郁癥狀、參加醫療保險情況。在CHARLS 問卷的“健康狀況和功能”模塊中，受訪者被詢問過去一個月是否參與以下10 項社會活動[7]：①串門、跟朋友交往；②打麻將、下棋、打牌、去社區活動室；③無償向不住在一起的親人、朋友或者鄰居提供幫助；④去公園或者其他場所跳舞、健身、練氣功等；⑤參加社團組織活動；⑥志愿者活動或者慈善活動；⑦無償照顧不住在一起的病人或者殘疾人；⑧上學或者參加培訓課程；⑨炒股（基金及其他金融證劵）；⑩上網。為便于后續分析，以上10 項社會活動分別簡寫為跟朋友交往、棋牌活動、幫助他人、跳舞健身等、社團活動、志愿者活動、照顧病人等、參加培訓課、炒股、上網。

1.2.2 認知功能量表

CHARLS 使用簡易智能精神狀態量表（minimental state examination，MMSE）對受試者認知功能進行了測量，包括定向力（10 分）、回憶力（3分）、記憶力（3 分）、注意力與計算能力（5 分）、語言能力（9 分）五個維度，共11 個條目，總分30 分，得分越低表明認知功能越差。MMSE 對癡呆診斷的敏感性達1.0、特異性達0.98[8]。本研究沿用中文版MMSE 以文化水平劃界的標準，文盲≤17 分、小學≤20 分、初中及以上≤24 分為認知功能障礙，反之，則為認知功能正常[9]。

1.2.3 抑郁量表

CHARLS 采用流調中心十項抑郁評定量表（the center for epidemiology studies scale，CES-D）評定抑郁情況。該量表包括10 個條目，每個條目4 個等級，總分30 分。CES-D 的重測信度為0.49，Cronbach α系數為0.90，結構效度和校標效度良好[10]。既往研究表明，中國老年人群以CES-D 10 分作為截斷值時，信效度水平較為合理[11]。因此，本研究將CES-D 得分≥10 分定義為有抑郁癥狀。

1.3 統計分析

采用Stata SE 和Excel 軟件進行數據整理，采用SPSS 26.0 軟件進行數據分析。符合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用均數和標準差（±s）表示，不服從正態分布的計量資料則用中位數和四分位數間距[M（P25，P75）]表示。滿足正態性、方差齊性條件的計量資料采用兩獨立樣本t檢驗或單因素方差分析，不滿足的則用兩樣本Wilcoxon秩和檢驗或多樣本Kruskal-Wallis秩和檢驗。計數資料用頻數和百分比（n，%）表示，采用χ2檢驗或Fisher's確切概率法，等級資料采用Wilcoxon秩和檢驗。認知功能影響因素分析采用多重線性回歸模型，首先，將是否參與10 項社會活動及社會活動數量作為自變量，認知功能評分作為因變量納入模型，同時校正人口社會學特征和健康狀況等因素；其次，按照城鄉屬性分層分析；最后，為研究社會活動對不同維度認知功能的影響，對MMSE 量表的5 個維度分別進行分析。以P＜0.05為差異有統計學意義。

2 結果

2.1 一般資料及認知功能比較

本研究納入4 669 名老年人，其中男性2 857人（61.2%）。60～64 歲年齡段1 651 人（35.4%），初中及以上文化程度1 846 人（39.5%），有伴侶者3 826 人（81.9%），農村戶籍3 242 人（69.4%），生活能力障礙者666 人（14.3%），檢出抑郁癥狀者1 478 人（31.7%），自評健康狀況良好者1 068 人（22.9%）。認知功能障礙者880 人（18.8%），不同年齡、文化程度、婚姻狀況、城鄉屬性、生活能力障礙情況、抑郁癥狀的老年人認知功能障礙檢出率不同，差異均具有統計學意義（P＜0.01），見表1。

表1 研究對象一般資料及其認知功能比較（n=4 669）Table 1. Comparison of general information and cognitive function of the study subjects (n=4 669)

2.2 不同社會活動參與者認知功能情況比較

除照顧病人等外，參與其余9 項活動者的認知功能評分均高于不參與者，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1）。跟朋友交往、棋牌活動、跳舞健身、社團活動、炒股、上網6 項活動參與者的認知功能障礙檢出率均低于不參與者，差異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見表2。

表2 老年人參與社會活動及其認知功能情況比較Table 2. Comparison of social participation and cognitive function among the elderly

2.3 老年人認知功能影響因素分析

跟朋友交往、棋牌活動、炒股、上網對老年人認知功能有顯著影響，與認知功能評分呈負相關，差異有統計學意義（P＜0.01）。校正決定系數R2為0.274，即上述變量能解釋老年人群認知功能評分占27.4%。同時，參與社會活動數量越多，其認知功能評分越高[=0.18，95%CI（0.13，0.24），P＜0.001]，即老年人每多參與一項社會活動，其認知功能評分平均增加0.18 分，詳見表3。

表3 老年人認知功能影響因素分析Table 3. Analysis of factors affecting cognitive function among the elderly

2.4 社會活動參與對我國城鄉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

跟朋友交往、炒股是城市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因素（P＜0.05），跟朋友交往、棋牌活動、炒股、上網是農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因素（P＜0.05），見表4。

表4 社會活動參與對我國城市與農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Table 4. The impact of social activity participation on cognitive function among the elderly in urban and rural areas of China

2.5 社會活動參與對認知功能不同維度的影響

從認知功能不同維度看，對定向力有影響的社會活動是炒股、上網；對回憶力有影響的社會活動是跟朋友交往、棋牌活動；對記憶力有影響的社會活動是跟朋友交往；對注意力與計算力有影響的社會活動是炒股；影響語言能力的社會活動最多，分別是跟朋友交往、棋牌活動、跳舞健身等、炒股。不同維度認知功能評分與上述社會活動之間的相關性均有統計學意義（P＜0.05）。

從單個社會活動參與情況來看，炒股與定向力、注意力與計算能力、語言能力三個維度均有相關性（P＜0.05），其估計值絕對值均大于0.1。其次，跟朋友交往與回憶力、記憶力、語言能力三個認知維度均有相關性（P＜0.05），見表5。

表5 老年人參與不同社會活動對認知功能五個維度的影響（n=4 669）Table 5. The impact of different social activities on five dimensions of cognitive function among the elderly (n=4 669)

3 討論

本研究發現，社會活動參與及參與數量均與認知功能存在相關性，其中跟朋友交往、棋牌活動、炒股及上網與認知功能評分呈負相關，即參與上述4 項社會活動的老年人平均認知功能評分高于不參與者，同時，參與社會活動數越多，其認知評分也越高。有研究將社會活動分為簡單交往型、智力參與型、健身鍛煉型、組織團體型、助人奉獻型五大類[12]。本研究中，跟朋友交往為簡單交往型活動，而棋牌活動、炒股和上網為智力參與型活動，這兩類活動均可改善老年人的認知功能，與李湘君等的研究結果一致[13]。

簡單交往型活動可以改善老年人的認知功能，經常與孩子、親屬和朋友交流是老年人認知功能的保護因素，參與社交活動的老年人認知功能更好，經常參與社交活動的老年人記憶力下降速度較不參與者慢[14-16]。本研究表明，跟朋友交往對老年人的回憶力、記憶力、語言能力三個認知維度有影響，其中簡單交往型活動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語言能力維度影響最大，該類活動的核心是語言交流、交談，因此能夠改善老年人的語言能力。同樣，研究證實定期學習外語可以幫助健康老年人維持正常的認知功能[17]。

智力參與型活動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更大、范圍更廣，該類活動影響老年人的定向力、回憶力、注意力與計算能力、語言能力四個認知維度。智力參與型活動中，炒股等理財活動是老年人認知功能的首要影響因素，影響老年人的定向力、注意力與計算能力、語言能力三個認知維度；其次，棋牌活動影響老年人的認知功能回憶力、語言能力兩個維度，Clare 等研究表明打牌、打麻將等智力型活動有益于提高老年人認知功能[18]；上網影響老年人的定向力認知維度，Yildirim 等研究結果顯示，積極地長時間使用社交媒體，認知功能評分也會越高[19]。閱讀報紙和書籍、打牌、上網等智力參與型活動是認知功能障礙的保護因素[1]。

影響城市老年人認知功能的社會活動按重要程度由高到低依次為炒股、跟朋友交往，影響農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的社會活動按重要程度由高到低依次為上網、炒股、跟朋友交往、棋牌活動。此外，社會活動參與數量與城鄉老年人認知功能評分均呈正相關，說明參與社會活動數量越多，農村和城市老年人的認知功能越好。農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因素比城市老年人多兩項，除跟朋友交往、炒股以外，棋牌活動、上網也是農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因素，與城市老年人相比，參與同一類社會活動對農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更大，這與既往研究一致[20]。造成以上差異的原因可能有兩點：第一，城市老年人接受更多的信息和刺激，認知功能的信息儲備更強，而農村老年人經濟地位較差，日?；顒訂我?，早期營養和發展不足，因此，參與社會活動對農村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更為明顯[21]；第二，邊際影響的差異，根據邊際收益遞減規律，在社會參與增加一單位的情況下，較低社會資本水平對人資功能帶來的邊際收益更大一些。由于農村中老年人的社會參與水平低于城市居民，因而對農村中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會更大[22]。

目前，社會活動改善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具體機制尚未明確，可能與以下三個病因假說有關[23]：第一，認知儲備假說，即外部認知刺激可以彌補年齡或疾病相關的神經退行性變損傷，從而保持甚至提高認知健康水平[23-24]。Mao 等研究表明，智力參與型活動可以幫助老年人進行復雜的思考和認知訓練，從而增加認知儲備[25]；第二，血管假說，其病因機制研究尚有爭議，但研究機制的共同特征是腦血流失調，慢性腦灌注不足是腦血流失調的普遍后果，進而造成大腦血液供應不足，最終導致血管性認知功能障礙和癡呆[23-26]；第三，壓力假說，壓力可導致皮質酮產生過量，進而抑制腎上腺皮質軸的反饋抑制，最終損害海馬神經元[23-27]。Christensen 等研究表明，中年時期感知到壓力與老年時期認知功能下降有關[28]。

本研究存在一定局限性。首先，本研究基于2018 年CHARLS 數據分析社會活動對老年人認知功能的影響，發現參與社會活動與認知功能之間有統計學關聯，但僅能得出病因線索，未來仍需縱向隊列研究和實驗流行病學等進一步驗證。其次，本研究僅納入10 項社會活動，提供的關于社會活動參與信息比較有限，后續研究考慮采用CHARLS 四年縱向數據，進一步探索社會活動對認知功能的影響。

綜上所述，我國老年人認知功能障礙是一個不容忽視的社會問題，在應對我國老齡化的進程中，應從政策層面鼓勵老年人參與簡單交往和智力參與型社會活動，如小區建立棋牌室、提供老年人活動場所等。此外，農村老年人的認知功能情況不容樂觀，應給予農村老年人更多關注，并針對老年個體不同認知維度的衰退，制定更為精細化、可操作性的干預策略，從而延緩老年人認知功能的衰退進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