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紓解研究*

趙磊磊, 代蕊華

(1. 南京師范大學 教育科學學院,江蘇 南京 210097; 2. 華東師范大學 教師教育學院,上海 200062)

近年來,伴隨信息技術與教育的深度融合以及一系列教育政策的大力推動,數字化轉型正逐步滲透到教育領域。2022年,教育部辦公廳發布《關于開展2022年暑期教師研修的通知》,提出推進實施教育數字化戰略行動,為廣大教師提供專題學習資源,推動教師隊伍數字化轉型。(1)教育部.關于開展2022年暑期教師研修的通知[EB/OL].http://www.moe.gov.cn/srcsite/A10/s7034/202207/t20220726_648961.html.從歷史坐標來看,教育數字化轉型是教育信息化發展的“創新”階段,(2)陳麗,張文梅,鄭勤華.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歷史方位與推進策略[J].中國電化教育,2023,(9).隨著信息技術的不斷升級,數字化已成為推動社會變革的重要力量,推進教育數字化轉型是助推城鄉教育公平、(3)郭紹青,華曉雨.教育數字化轉型助推城鄉教育公平的路徑研究[J].國家教育行政學院學報,2023,(4).促進教育優質均衡發展的內在需要。

鄉村教師承擔著為鄉村振興提供優質教育的使命,提升鄉村教師的職業能力對于促進鄉村教育現代化發展具有重要意義。然而隨著教育數字化轉型進程不斷加快,鄉村教師職業焦慮問題更加凸顯?？梢哉f,職業焦慮問題成為教育數字化轉型過程中鄉村教師職業發展的關鍵議題。2020年8月,教育部等六部門印發《關于加強新時代鄉村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提出,應著力保障鄉村教師地位待遇,提升鄉村教師職業保障力,緩解教師焦慮,進一步提升鄉村教師職業發展力(4)教育部等六部門關于加強新時代鄉村教師隊伍建設的意見[EB/OL].http://www.moe.gov.cn/srcsite/A10/s3735/202009/t20200903_484941.html.。如何在教育數字化轉型背景下,紓解鄉村教師職業焦慮成為當前教育領域的熱點話題。

教育數字化戰略行動實施以來,學界逐漸形成了有關教育數字化轉型“為何轉”“轉什么”以及“如何轉”的理性認識。但是目前學界關于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內涵解讀與策略分析主要還是圍繞數字技術、數字空間、基礎設施、教育服務等方面展開,即以新型數字教育資源建設與共享機制為基礎,通過大數據、物聯網、人工智能、云計算等信息技術與教育系統的有機融合,促進教育全要素、全流程、全領域的創新與變革,創新教育理念、方法和形態,構建智慧教育新生態。(5)祝智庭,胡姣.教育數字化轉型的本質探析與研究展望[J].中國電化教育,2022,(4);陳云龍,孔娜.我國教育數字化轉型的基礎、挑戰與建議[J].中國教育學刊,2023,(4).綜合來看,在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發展面臨新的挑戰與變化,然而學界對于鄉村教師職業焦慮問題的關注不夠。為此,本研究試圖回應以下問題: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存在何種表征?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誘因為何?如何紓解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

一、數字化轉型:技術時代鄉村教師職業焦慮變遷新背景

隨著技術形態的不斷變革與升級,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歷經了不同的技術時代,主要包括“以人機融合引導下的任務及角色焦慮為主的教育信息化時代”和“以教學全過程變革誘發職業焦慮的教育數字化轉型時代”。在以物聯網、云計算、大數據等技術為支撐的教育信息化時代,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明顯。隨著教育信息化水平的不斷提升,鄉村教師職業發展的諸多方面都發生重大變革,對教師的教學能力、技術素養和教學觀念等各項技能的要求越來越高。然而,鄉村學校由于教育資金投入及計算機配備不足、網絡建設緩慢等問題,導致現代化遠程教育體系建設仍較為薄弱,且信息化教學環境持續改變,(6)李永健.教育信息化進程中教師心理因素研究[J].電化教育研究,2005,(1).受此影響,鄉村教師容易產生職業焦慮。在教育信息化時代,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主要是由于信息技術的教育應用而引發的各種任務焦慮。(7)劉成新,鄒建梅.教師信息化焦慮問題調查分析[J].電化教育研究,2005,(5).2019年,《教育部關于實施全國中小學教師信息技術應用能力提升工程2.0的意見》指出,應圍繞學校教育教學改革發展目標制訂信息化發展規劃和教師研修計劃,建立適應學校發展需求的教師信息技術應用能力提升新模式,激發教師提升信息技術應用能力的內生動力。(8)教育部.教育部關于實施全國中小學教師信息技術應用能力提升工程2.0的意見[EB/OL].http://www.moe.gov.cn/srcsite/A10/s7034/201904/t20190402_376493.html.隨著個人素養、教學培訓和信息化建設等方面的提升,鄉村教師應用信息技術改進教育教學的意識和能力普遍提高,其對于技術應用教育教學的抵觸情緒已得到有效緩解。但是鄉村教師角色屬性、教師身份定位、教師功能價值等思想層面的認知和轉變隨社會進程變得更為迅速,因為存在信息化教學創新能力不足、應用能力薄弱等問題,由信息技術應用而產生的任務達成焦慮逐漸轉變為信息技術驅動下的教師角色焦慮。

進入教育數字化轉型時代,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逐漸多元化,教育資源不足、工作環境與薪酬相對較差、技術感知欠佳等因素引發鄉村教師在情感、發展與技術等方面的多元職業焦慮。例如,有學者認為,人工智能、大數據等技術的快速更新迭代雖然能幫助實現教育公平和大規模個性化教學,但技術發展引發的教育全過程變革也會引發鄉村教師情感焦慮、(9)張偉春,談心,詹春青,等.優課解碼:數字化轉型背景下教師同伴互助探索[J].中小學校長,2022,(11).發展焦慮、(10)田小紅,季益龍,周躍良.教師能力結構再造: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關鍵支撐[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23,(3).時間焦慮(11)趙健.技術時代的教師負擔:理解教育數字化轉型的一個新視角[J].教育研究,2021,(11).等多元職業焦慮。數字化、網絡化、智能化的技術手段持續推動教育、教學系統過程的變革,(12)袁振國.教育數字化轉型:轉什么,怎么轉[J].華東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23,(3).并直接影響鄉村教師的職業發展。面對鄉村教師群體普遍存在的職業焦慮,雖然教育部門、地方教育行政部門等不斷通過優化教師生活待遇、開展教師培訓、培育教師信息化能力等措施,促進鄉村教師智能教育素養、數據素養等綜合能力不斷提升,但在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產生較之以往更為復雜。為此,需挖掘數字化轉型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表征與成因,并借此促進鄉村教師職業發展。

二、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表征

焦慮是一種多維度、多層次的心理狀態,受個人、情境或社會等因素的影響。職業焦慮是指在職業決策過程的各個階段之前或期間產生的與職業工作相關的負面情緒。不同心理學派對焦慮的定義及發生機制的闡述存在一定差異。行為主義學派的焦慮論主要體現在學習理論領域中,認為焦慮是一種重要的習得。(13)Bullock D H. Behaviorism and NSPI: The erratically applied discipline[J]. Performance and instruction, 1982,(3).教師因學習不足、認知有誤或其他外部刺激將會產生焦慮。認知主義學派認為,個體對事件的認知評價是焦慮發生的中介。(14)Cooper P A. Paradigm shifts in designed instruction: From behaviorism to cognitivism to constructivism[J]. Educational technology, 1993,(5).物質條件是教師職業生存的基本因素,而行政工作或數字教學等任務正不斷擠壓教師學習和生活空間,數字化轉型下教師職業焦慮不斷加深。人本主義學派認為,焦慮是由人的內在沖突引發的情緒反應,(15)May R. Existential bases of psychotherapy[J]. American Journal of Orthopsychiatry, 1960,(4).即個體在主觀上認為時間、待遇或關系受到威脅,就會有焦慮體驗(16)Schneider K J, Galvin J, Serlin I. Rollo May on existential psychotherapy[J]. Journal of Humanistic Psychology, 2009,(4).。在教師職業焦慮的研究范疇下,認知主義學派觀點可理解為教師對數字化轉型、行政工作等任務增加所帶來的學習壓力和生活空間擠壓的感知,進而誘使焦慮情緒的產生;人本主義學派的觀點可理解為教師對工作內容、人際交往與職業晉升的感知,造成對教學角色認知與期望之間的沖突,從而導致焦慮情緒。相關學派為剖析教師數字化轉型背景下職業焦慮的生成機制提供了理論視角。此外,有研究表明,鄉村教師職業發展存在專業發展滯后、職業認同感低、資源匱乏和工作負荷過大等問題。(17)石霏,楊洲,何沛蕓,等.中西部地區特崗教師職業發展及其留任的影響因素分析——基于六省市基線調查數據[J].教育發展研究,2022,(24).其中鄉村青年教師職業發展存在待遇差、工作壓力較大、生活困難難以解決、針對性支持政策偏少等問題。(18)許愛紅,許曉蓮.鄉村青年教師職業吸引力影響因子分析[J].當代教育科學,2020,(3).綜合相關理論研究,可將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劃分為發展焦慮、情感焦慮、物質焦慮與時間焦慮(見圖1)。其中,發展焦慮對應鄉村教師的學習發展、個人認知,并受到組織培訓這一外部刺激因素的影響;情感焦慮對應鄉村教師在人際關系中產生的情緒波動、心理壓力等;物質焦慮的產生受鄉村教師職業生活中的物質條件影響;時間焦慮的產生與鄉村教師的工作量、時間規劃緊密相關。

圖1 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表征分析框架圖

相應地,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測量工具開發主要涉及發展焦慮、情感焦慮、物質焦慮與時間焦慮4個維度。本研究參照ahin F和ahin Y L開發的數字化背景下教師技術焦慮量表(19)ahin F, ahin Y L. Drivers of technology adoption during the COVID-19 pandemic: The motivational role of psychological needs and emotions for pre-service teachers[J]. Social Psychology of Education, 2022,(2～3).及Gulden K U等人編制的教師職業焦慮量表(20)Gulden K U, Duygu G E, Canan-Gungoren O. Examination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prospective teachers’ occupational anxiety and technological pedagogical content knowledge by canonical correlation[J].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Educational Methodology, 2019,(3).,測量和評估鄉村教師對于數字化轉型背景下職業發展的焦慮程度。首先,本研究隨機選擇河南省鄉村教師作為預調研對象,收集有效問卷215份,并進行信效度檢驗。信度檢驗以“Cranbach’s alpha”系數為參照,效度檢驗以KMO檢驗系數為參照,基于預調研數據的分析結果,問卷通過信效度檢驗。其次,選擇河南、山東、甘肅等地區的鄉村教師作為調研對象,收集有效問卷1464份。對正式調研樣本數據進行信效度檢驗,測量問卷各分量表的“Cranbach’s alpha”系數大于0.8,整體量表的KMO統計值為0.801,Bartlett球形檢驗結果的P值<0.001,測量問卷通過信效度檢驗。本研究通過SPSS 26.0進行描述性統計分析,得出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現狀(如表1所示)。

表1 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現狀

(一)發展焦慮:鄉村教師數字化適應壓力較大,技術排斥現象明顯

研究發現,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發展焦慮維度均值為4.06,題項“當學校教學平臺不能提供優質的數字教學資源,我會產生不好的預感”與“當學?；驅W區組織的數字化教育應用等相關培訓機會較少時,我會產生威脅感”均值為4.14和4.09,表明鄉村教師的數字化適應壓力較大,存在較為明顯的職業發展焦慮。一方面,從數字資源傳播角度來看,數字平臺能根據教師需求、教學場景和教學模式進行資源的精準推送,通過情境、實踐、數字化交互等學習樣態,進一步促進教師專業發展與職業成長。然而,目前大部分鄉村教師對在線培訓與研修方法較為不適應,(21)羅江華,王靜賢,周文君.鄉村教師參與網絡研修:條件、問題及調整策略[J].教育研究,2018,(10).教育管理部門尚未構建促進教師積極參與在線培訓的監督與管理體系,導致鄉村教師自我提升的內驅力不足。此外,縣域教育部門與鄉村學校缺乏有效的優質數字教學資源和數字評價標準,使鄉村教師面臨職業發展的焦慮。另一方面,數字化轉型背景下教育實踐空間的急劇變化對鄉村教師的職業發展提出了新的要求,而目前大部分鄉村教師尚未養成面向數字創新、技術發展的數字素養,城鄉教師的多維能力對比使得鄉村教師更容易產生發展焦慮。

(二)情感焦慮:人機融合困難,鄉村教師社交關系發展不平衡

研究發現,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情感焦慮維度均值高達4.12,可知鄉村教師對利用教育數據和智能技術進行課程教學存在擔憂,學校內部教育關系的條塊分割、教育場域的斷裂導致鄉村教師社交關系發展不平衡。題項“在數字化教學環境下,我擔心與學生的交流會減少”均值為4.20,表明鄉村教師尚不能很好地把控人機關系,導致教學過程中可能存在因過多關注技術而忽視學生的情況,師生的具身交流機會不斷減少,從而產生進一步增加學生與教師之間情感距離的風險。從社交焦慮角度來看,相互尊重、公平責任和有效協調的社交關系是鄉村教師職業發展的重要因素。(22)Frolova E V, Rogach O V, Ryabova T M. Digitalization of Education in Modern Scientific Discourse: New Trends and Risks Analysis[J]. European journal of contemporary education, 2020,(2).當前城鄉學校尚未建立有效的資源共享和交流平臺,鄉村教師在數字化環境中易產生由情緒疲憊而導致的人格解體,逐漸失去與人和事件產生共鳴的能力,導致難以基于城鄉間協作網絡實現教師群體智慧的匯集融合。(23)祝智庭,林梓柔,魏非,等.教師發展數字化轉型:平臺化、生態化、實踐化[J].中國電化教育,2023,(1).

(三)物質焦慮:優質數字資源緊張,鄉村教師收入結構缺乏合理保障

研究發現,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物質焦慮維度的均值為4.20,表明鄉村教師對數字化轉型背景下的工資收入與數字化教學設備存有明顯的擔憂。一方面,大部分鄉村學校難以將有限的數字資源與培訓機會精準、均等地分配給教師個體。同時,鄉村學校缺乏對教師權益全過程監管和實時反饋的保障機制,也難以滿足鄉村教師合理的經濟補償需求,鄉村教師薪資待遇較差,進一步加劇其職業焦慮。另一方面,目前鄉村學校校本化數字教育資源建設尚未落地,(24)李華,孫娜,馬小璇.數字教育資源校本化的研究、實踐與未來發展[J].中國電化教育,2022,(8).題項“我對學校數字化教育建設感到擔憂”“我對學校數字化設備的更新和維護狀態感到不安”的均值為4.11和4.15,表明鄉村學校的數字化教學設備缺乏相應的更新與維護,導致鄉村教師在進行課堂教學時難以真正做到人機融合,教師無法開展基于鄉村文化、鄉村環境和數字資源的鄉土化和個性化教學,數字化教育資源的匱乏導致鄉村教師更易產生職業焦慮。

(四)時間焦慮:非教學任務繁雜,鄉村教師陷入沉重工作負擔

目前鄉村學校彈性工作環境和工作制度存在一定不足,導致鄉村教師缺乏自由時間。在技術全面嵌入教育的背景下,鄉村教師陷入繁忙的、多樣化的時間消費結構之中,并產生了相應的時間焦慮。研究發現,題項“當突發行政事務打亂教學計劃時,我會變得不耐煩”均值達到4.13,表明鄉村教師承擔著過重的教學任務。鄉村教師日常教學工作量和行政事務缺乏嚴格監管,非教學任務繁雜,休息與學習時間有限等問題亟須得到進一步關注。一方面,隨著數字技術深入運用到鄉村教學的各環節,鄉村教師面臨技術學習與繁重教學量的雙重壓力。鄉村教師需要花費大量時間將數字化技術融合課堂教學以實現“人機融合”,從而導致教師缺乏充分時間進行教學活動安排。另一方面,本研究發現,題項“學校安排額外的數字化教學任務,我會感到力不從心”“為適應數字化教學,我常常熬夜工作”的均值為4.19和4.16,表明在數字技術嵌入的教育環境中,大部分鄉村教師超負荷工作成為常態。鄉村教師缺乏充足時間利用鄉村特有的教學資源和環境,這進一步制約了鄉村教師職業發展力的提升。

三、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誘因剖析

鄉村教師職業發展及職業焦慮的產生通常受到多種因素影響。曹科和李志輝的研究發現,職業收入及教育行政部門和學校的重視程度對教師職業發展具有顯著影響;(25)曹科,李志輝.鄉村教師專業自主發展現狀調查研究[J].教育理論與實踐,2023,(8).劉小梅和譚順平的研究表明,教師教育理念、信息化能力和科研能力等方面威脅著鄉村教師職業發展;(26)劉小梅,譚順平.鄉村振興戰略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發展的新機遇與新挑戰[J].農村經濟與科技,2021,(23).丁亞東和劉盎認為,可從專業發展、治理體系、輿論評價和個人認知等方面消解教師職業倦怠(27)丁亞東,劉盎.鄉村教師職業倦怠與學生成績——基于CEPS2014的實證研究[J].教師教育研究,2020,(4).。在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影響因素問卷編制方面,本研究通過文獻梳理并參照Thomas K.L.Chiu、Daniel Churchill(28)Chiu T K F, Churchill D. Adoption of mobile devices in teaching: Changes in teacher beliefs, attitudes and anxiety[J]. Interactive Learning Environments, 2016,(2).和Paul W.Richardson、Helen M.G.Watt(29)Richardson P W, Watt H M G. Factors influencing teaching choice: Why do future teachers choose the career?[J]. International Handbook of Teacher Education, 2016,(2).的教師職業焦慮成因量表,結合W市5位鄉村教師的訪談結果,初步確立了鄉村教師職業焦慮影響因素的測評量表,基于前文所述之預調研數據,開展信效度檢驗,最終確定了政策支持、技術感知、教學環境和學校治理等4個維度的測量題項。除基本信息題項外,問卷各題項均采用李克特五點量表形式予以呈現。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影響因素指標體系中,各維度及各題項的均值和標準偏差等數據統計如表2所示。研究結果顯示,政策支持、技術感知、學校治理和教學環境各維度的均值分別為4.198、4.190、4.146、4.162,均高于4.0。不同維度焦慮與政策支持、技術感知、教學環境和學校治理四方面的相關分析如表3所示,逐步回歸分析如表4所示。研究結果表明,政策支持、技術感知、教學環境和學校治理均能夠顯著預測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其中,技術感知對于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預測效應最大。

表2 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影響因素指標體系

表3 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相關性分析

表4 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逐步回歸分析

根據以上研究結果,本研究將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誘因歸納為以下4個方面:

(一)政策支持力度不足

研究結果顯示,政策支持與教師發展焦慮、情感焦慮、物質焦慮、時間焦慮之間存在顯著的負相關關系,且政策支持能夠顯著負向預測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雖然大量教育資金投向鄉村學校信息化、數字化基礎設施配置,但針對鄉村教師職業發展的一系列政策支持力度較低,難以保障鄉村教師的自主發展和物質需求,鄉村教師易產生面向職稱評聘、數字資源和薪資待遇的職業焦慮。(30)桑國元.“強師計劃”背景下民族地區高質量教師隊伍建設:政策保障、現實困境與頂層設計[J].西北師大學報(社會科學版),2023,(3).其一,目前教育政策尚未明確鄉村教師職業發展方向與標準,數字化教育基礎設施建設較為滯后,鄉村教師難以通過提升自身的數字素養來適應教育數字化發展對其提出的更高要求,從而導致鄉村教育數字化轉型經費投入與實際需求不匹配、鄉村教師缺乏鄉土化數字資源創新支持等問題,進一步影響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發展。其二,雖然目前國家已將職稱評聘、生活補貼等政策向鄉村教師傾斜,但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地區數字化基礎設施裝備及更新的教育經費渠道較少,鄉村教師待遇缺乏足夠經費保障,存在教師結構性缺編等現實問題。

(二)數字化治理體系不完善

研究結果顯示,學校治理與教師發展焦慮、時間焦慮和情感焦慮的皮爾遜相關系數為0.403、0.525、0.440,存在顯著負相關關系,且學校治理能夠顯著負向預測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鄉村學校數字化治理由于缺乏有效的人文關懷、合理的時間倫理限度加以規約,(31)唐志遠.鄉村數字治理中社會倫理風險的發生機理與集成式規避策略[J].湘潭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3,(2).使得鄉村教師長期面臨數字技術引發的時間焦慮。其一,隨著新一代數字技術與鄉村教育治理相融合,教育管理者能夠借助大數據分析為教育教學及治理工作提供可靠的決策依據,但在此過程中極易出現重教育數據而輕人文關懷的數字化治理亂象,(32)Yan H. Career Development Anxiety and Mental Health Regulation of University Music Teachers[J]. Journal of Healthcare Engineering, 2022,(22).從而進一步導致對鄉村教師實際需求缺乏關注,教師職業焦慮進一步加深。其二,數字化轉型背景下的鄉村學校將形成新的組織結構、技術流程和文化規范,教師在組織轉型期間會產生未知的情緒體驗,而當前鄉村學校缺乏相應的數字化服務平臺,且教育大數據無法衡量鄉村教師的心理壓力、時間壓力及發展焦慮等職業焦慮,鄉村教師面臨技術學習、教學工作和內容創新等多重任務,時間焦慮極為嚴重。

(三)技術感知效用不高

本研究發現,技術感知與教師發展焦慮、情感焦慮、物質焦慮和時間焦慮的皮爾遜相關系數為0.344、0.342、0.438、0.451,存在顯著負相關關系,且技術感知能夠顯著負向預測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對技術感知效用不高的教師,其技術焦慮、發展焦慮和時間焦慮更為強烈。(33)趙磊磊,陳祥梅,馬志強.人工智能時代教師技術焦慮:成因分析與消解路向[J].首都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2,(6).其一,當前城鄉數字化教學資源和技術支持并不均衡,題項“我認為目前的評價體系能夠很好地反映鄉村教師數字化教學成效”的均值為4.21,表明評價體系對鄉村教師發展焦慮的產生存在重要影響。當鄉村教師過度關注城市教師發展現狀,而自身無法實現相應的能力提升時,則會產生一定的職業焦慮。其二,鄉村學校數字化培訓供給不足,且在線培訓效能有待提高,鄉村教師尚未養成較高的數字素養,因此很容易陷入發展焦慮。其三,當前“算法黑箱”、數據泄露等問題頻發,智能技術與數字資源的數字信任、數字意識及數字忠誠度問題使得鄉村教師發展焦慮尤為明顯,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面臨專業能力提升和學習時間沖突的職業焦慮。

(四)教師交往邊界模糊

研究結果顯示,教學環境與教師情感焦慮、發展焦慮和物質焦慮的皮爾遜相關系數為0.433、0.396、0.559,存在顯著負相關關系,且教學環境能夠顯著負向預測鄉村教師的職業焦慮。題項“您認為數字化教學環境有利于提升教學效果”的均值為4.21,表明鄉村教師基于教育數據進行教學決策以提高教學質量的同時,數字化教育環境也模糊了鄉村教師的交往邊界,數字教育環境下的人文關懷和教師人際關系可能會受到影響。其一,鄉村學校教育數字化治理可能會完全以數據和算法為主導,導致教育治理過程中對教師職業發展和閑暇時間的忽視,使教育的人文性喪失,從而消解鄉村教師鄉土情懷并使教師產生情感焦慮。其二,依據真實情景模擬的教學場域將模糊師生間的交流邊界,在教學過程中過度依賴數字化設備,將影響師生間的具身交互,且不同場域內的權責不一進一步影響鄉村教師的情感體驗,從而使得鄉村教師課堂教學失去生命感。其三,數字化教學環境下教師間的人際交往將變得更加理性化與機械化,(34)程宏燕,郭夏青.人工智能所致的交往異化探究[J].自然辯證法研究,2020,(9).鄉村教師自身的情感、價值與角色多樣化將逐漸消弭,鄉村教師之間的關系可能日趨緊張。

四、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紓解建議

為激發鄉村教師職業發展的內生動力,基于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成因,本研究提出紓解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以下建議。

(一)完善權益保障機制,構建面向數字創新的鄉村教師發展制度

首先,應完善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的技術使用權益保障機制?？赏ㄟ^成立專門的職業規劃小組,將技術應用能力納入鄉村教師職稱評定和薪酬補助條件,適度滿足教師在薪資補貼、職業發展等方面的合法訴求,利用大數據確保鄉村教師技術使用合法權益的全過程跟蹤監管,保障鄉村教師的合理經濟補償,從而提高鄉村教師職業發展自信心。其次,推進基于數據智能的教師專業發展模式。通過完善鄉村網絡體系、加大數字技術經費投入、保障技術人員供給等資源配置方式,促進鄉村教師的專業發展。同時,著眼物理空間和網絡虛擬空間的融合,建構時空、地域、機構、人員等全要素重構的教育數字化實踐賦能體系,形成多層級、區域性、主題化的互聯網教研共同體。

(二)立足新型數字治理空間,優化鄉村教師多元社交身份體驗

當前智能技術不斷發展并得到有效應用,鄉村學校智慧化水平不斷提升,鄉村教師情感價值的最大化釋放成為促進鄉村教師留任鄉村的關鍵之舉。鄉村學校應立足新型數字治理空間,優化鄉村教師多元社交身份體驗。首先,明確教育場景權責邊界,發展新型鄉村數字治理空間。鄉村學校應明確人機交互環境、社會教育場所和學校教育空間等教學場域的數據治理邊界,通過教師的發展需求、發展潛力與社會交互環境等主客觀因素,進一步形成具有人文關懷和情感的數字化鄉村教育環境。其次,積極推動教師角色轉變,由以往智能技術的實施者轉變為主導者,成為學生學習體驗的設計師、陪練者和學習伙伴,進一步提升人機融合的交互性。最后,構建城鄉教師創新交流平臺,優化鄉村教師多元身份體驗。通過搭建資源公開共享的數字社區,促進城鄉教師之間的有效溝通和協作,充分釋放鄉村教師的教育創新潛能。

(三)營造基于大數據的數字資源共享平臺,促進鄉村教師技術適應

一方面,應加大數字化教學設備的更新與維護力度,推進建設基于大數據的數字資源共享平臺。通過構建區域內在線教研共同體,將線上數字化資源與學校教師教學資源相結合,形成資源互補的數字化服務平臺,提升鄉村教師教學的資源保障。同時,還應合理分配教育資金在數字化設備建設與教師薪資中的比例,完善教育經費供給途徑,鼓勵社會力量參與鄉村教育數字化建設和數字資源共享,提高鄉村學校數字化建設。另一方面,應為鄉村教師的技術適應提供多維支持,有效培育鄉村教師的數字素養,提升鄉村教師的技術適應能力?；跀底只D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發展現狀,組織鄉村教師、專家和教育管理人員研制鄉村教師技術適應能力評價標準,為建設能夠有效適應教育數字化轉型的高質量鄉村教師隊伍指明方向。

(四)重塑鄉村教師的工作時空,合理關照基于教學秩序的時間倫理

首先,鄉村學校應明確教師的角色定位和專業程度,保障其技術學習、教學內容創新與休閑的時間。鄉村學?？衫弥腔劢逃掌脚_精準分析教師弱項與不足,通過打造新教育空間范式,給予教師互動、學習、交流的時空,緩解鄉村教師的時間焦慮。其次,保障鄉村學校任課教師的合理休息時間,實行彈性上下班和輪崗制,根據教師離家距離、身體狀況、年齡結構、學歷層次、自我意愿等多種因素,合理設計鄉村教師工作計劃與內容,避免教師產生職業倦怠與過度焦慮現象。再次,合理關照基于教學秩序的時間倫理。鄉村學校應圍繞教師教學質量與學生創新能力,促進教師自我解壓,通過數字化教育治理減輕鄉村教師行政負擔,(35)閻光才.大學教師的時間焦慮與學術治理[J].教育研究,2021,(8).使其回歸有序教學活動中,進一步將鄉村教師從時間的壓迫中解放出來,提升其教學幸福感和職業認同感。

數字技術在教育領域的應用和創新,不僅提高了教育質量和效率,更推動著教育的結構性變革。新時期推進教育均衡發展,有必要提高鄉村教師自我發展能力,拓寬鄉村教師職業發展道路。本研究對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焦慮的表征、成因及紓解策略進行深入分析,為數字化轉型背景下鄉村教師職業發展提供了學理依據和理論參照。對于未來鄉村教師職業發展而言,如何將物理世界的鄉村教師與數字場域進行深度融合,將成為一個新課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