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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麗婭·彼得羅維赫詩選

2024-02-28 23:03瑪麗婭·彼得羅維赫王夢嬌/譯
江南詩 2024年1期
關鍵詞:瑪麗婭托娃阿赫瑪

[俄]瑪麗婭·彼得羅維赫 王夢嬌/譯

幻 影

獻給我逝去的幻夢,我破碎的幸福。

(獻給1922年10月20日逝去的塔尼婭·薩洛娃)

你在哪里,榮耀、可愛的姑娘?

我的幸福,我晴朗的五月???!

我正站在你的墓前……

你在這里嗎,我遺失的天堂?

難道幸福會埋泯?

難道歡愉會死逝?

不,你不在這里,這里泥土被踩踏

土地潮濕冷寂!……

你會在哪里,我美麗的彩霞?

你會在哪里,焰火明亮的反光?……

那兒有模糊的影子。

啊告訴我,這是不是你?

我看見慵懶低垂的頭,

這是罕見發辮的重量。

我看見羞澀含情的頸,

我看見縷縷精致的發。

我看見潔白、貞凈的額,

我看見沁滿悲傷的眼,

如此旖旎的眼,

眼里顫抖著,閃爍著淚……

我看見思蹙的眉,

我看見你的婚紗,

雙手柔疊胸前,

我嗅到花朵的馨香。

我在遠處欣賞你

悄悄,悄悄站著……

我多想跪下,

卻怕打破寂靜……

我是否那樣站著良久?……

或許—瞬間,

或許—多時……

而簌簌聲過,幻影消失—

十字架上只我一人……

1922年11月12日

當我俯身向你的小床邊

當我俯身向你的小床邊,

心那么痛,那么甜地滋長,

我屏息站著偷看

在你手上,輕輕起飛。

我深嘗痛苦的思念,

我在失眠中燃盡,

但你,你溫柔,藍眼,

我的雪花蓮,你清新而明亮。

悲傷和仇恨不抵你的世界,

恐懼和嫉妒入口全無。

特殊氣息籠罩著你,

仿佛黎明永在你的上空。

當我俯身向你的小床邊,

心在難以負荷的愛中滋長,

我看著你卻不敢看,

只記住一個詞:活著。

1940年

蘇醒,或沉睡

蘇醒,或沉睡—戰爭,戰爭。

黑夜,或白天—戰爭,戰爭。

扼緊我們的咽喉,剝奪夢眠。

混淆姓名。

無論想什么—戰爭,戰爭。

我們陰郁的同伴—她獨行。

離戰役越遙遠,心越逼仄,

與之俱痛。

日出,日落—你總獨行。

你是那般痛苦—戰爭,戰爭!

我們知道,黎明的幡旗

與我們同在,

但你,你,是咒怨,—黑暗之黑暗。

陣亡的弟兄何在,—戰爭,戰爭!

在無名的墳墓里……

我們會追封先烈,

但神圣的鮮血無價可償。

太陽多赤紅!你總,獨行。

你是哪個詞:戰爭,戰爭……

似乎詞上

沒有一個血的斑點,

而窗外黑暗里紅光片片。

我的國家對你說:

我呼吸困難,—她說—

但我挺直身板,永世

將你消滅,戰爭!

1942年

不正是此刻在門前嘛

不正是此刻在門前嘛,

因痛苦而昏譫,

我向郵遞員

跪叩祈求。

“諸信之一

或在您手。

那信封上字跡

雄勁筆挺,若榮譽。

我的地址在信封上,

給我的信自莫斯科來。

請相信我,請相信,

您會找到它!……”

老人,像小男孩,

也許,會發牢騷。

但,是個好人,

他會把信交給我。

我不顧廉恥地親吻

任意逗號,

在你的信里誦念,

你永恒的愛戀。

你寫道:冷靜,

你發誓你會來……

卑鄙地,不體面地,

我心滿意足地相信謊言。

會更不幸嗎?

我等著你一整年,

如死刑犯在處決前

等待赦免。

為我安排一場相會

為我安排一場相會

在這世間。

為我安排一場相會

在二十世紀。

沒有你的愛我難以呼吸。

憶我,顧我,喚我!

為我安排一場相會

在那座南方城市,

那里的風催追

沿周圍小丘,

那里的海迷人

因七彩浪,

那里的心不知

無回應的愛。

你想想隱秘的初見,

那時我們二人漫步郊外,

穿越擁擠的房屋,

順著狹窄的街巷,

非俄羅斯口音答復我們。

風景固然貧瘠慘淡,

但你想想,連垃圾場的

玻璃瓶和白鐵罐

亦閃閃如鉆,

仿佛,它們在憧憬美好的某物。

道路在深淵之上高旋……

你記得那個天國之吻嗎?……

我不知日期,

但自這天始

你變成我的光和空氣。

讓歲月在回轉的旋風中疾馳,

而我們在格拉納特胡同里相會……

為我安排一場相會,在我們的土地,

在你埋匿于心的溫暖里。

彼此照面

走出,若從前,

趁我們尚可聽,

趁我們尚可見,

趁我們尚可呼吸,

我以嚎啕

懇求你:

為我安排一場相會!

為我安排一場相會,

哪怕瞬息,

在熱鬧的廣場,

在秋的風暴下,

我難以呼吸,我祈禱救贖……

哪怕在我最后的死亡時刻

為我安排一場相會,在藍眼睛里。

1953年,杜布爾梯

我們并坐

我們并坐。

我親吻著親愛的臉。

我撫摸著蒼白的頭。

我似覺近旁

有某個可怕的秘密,

而你對我說,

此生種種皆出偶然。

笑著,你說:

—喂,怎么?當然,偶然?!?/p>

周二如此。

周日復來。

這場春寒

永不離心。

你已不在,

而我何恙,我的愛人……

我向你新鮮的墳冢鞠躬。

我撫摸的不是蒼白的頭—

是年青的小草。

我親吻的不是親愛的臉,

而是潮濕的大地。

1956年8月4日

去哪兒,狡詐的詩行

去哪兒,狡詐的詩行?

你貪圖韻律的誘惑?

你希望我們歪歪扭扭

胡跌亂撞?必須擊中,

擊中靈魂,否則

撕裂的合音將壓倒你。

若你是箭—便飛穿,

若你是火—便照透!

1963年8月1日

永遠不要絕望

永遠不要絕望,

哪怕落入絕癥的魔掌,

哪怕面對屈指可數的日子。

世間沒有什么

比哀嘆歲月枉逝更無聊,

更無意,更無用。

你仍活著。從頭開始吧。

不,不晚:你仍活著。

我不只一次檢舉你,

你又把魔法秘門的

鑰匙撥弄得叮當作響。

1964年1月

世間只一個亞美尼亞

世間只一個亞美尼亞,

它為人人—所獨有。

因羞澀,因無能

我未曾贊頌過它。

我竟這樣委屈自己—

二十年沒見過你,

我遙遠的,祈盼的,

我的向往之地!

請相信,我幽隱的愛,

你—是我珍貴的寶藏,

我的愛—沉默,艱難,

任何語詞皆不足道。

唯秋日與我同在

和那遠山,

亞美尼亞的國徽高聳

在銀鑄的雪上。

那雄偉雙頭的

故鄉的遠山,

閃爍著永恒的榮耀,

如宇宙般古老。

還有塞凡島的秘奧,

宛若中世紀的貢賦—

還有基督圣殿的拱頂,

還有祭祀的煙霧。

茲瓦爾特諾茨的鷹被嵌刻入石,

他們的羽毛—赤銹的苔蘚……

啊遙遠的土地,親愛的土地,

我短暫的幻夢,我長久的嘆息。

舉國上空—是天才的

靈感的,勞動的呼吸。

誰見過你,亞美尼亞,—

便與你永在,便與你永在。

1966年

既非阿赫瑪托娃的馴順

既非阿赫瑪托娃的馴順,

也非茨維塔耶娃的狂烈—

起初因羞怯,

而后因衰耋。

是否虛度

此間多年?

到底是誰,你是誰?

請回答出自無名!……

啊,心如何消受

經年沉默的荼毒!

會剩下什么

在最后一刻?

唯樂曲之前奏,

唯承諾之母題,

唯不孕之折磨,

唯困頓之恥辱。

唯蘆葦在搖蕩

音調些微……

但愿有人聽到

它歌唱,它哭泣。

1967年

空泛的詞語躺著

空泛的詞語躺著,不呼吸,

詞語不知—為何寫下它們,

無意義的詞語,無目的的詞語,

它們溫不暖僵凍之人,

它們喂不飽饑餓之人,—

無靈魂的詞語,無力量的詞語!

它們害羞,它們怯懦,

它們不發光,它們不散熱,

只在孤寂的痛苦中變啞,

卻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反常。

20世紀70年代

作者簡介

瑪麗婭·謝爾蓋耶夫娜·彼得羅維赫(Мария Сергеевна Петровых 1908—1979)出生于俄羅斯雅羅斯拉夫爾省,是20世紀著名詩人、譯者、編輯。安娜·阿赫瑪托娃、鮑里斯·帕斯捷爾納克、奧西普·曼德爾施塔姆、大衛·薩莫伊洛夫、謝苗·利普金和阿爾謝尼·塔爾科夫斯基等都對她的創作予以高度評價。然而,彼得羅維赫的詩人之名常被其編輯、譯者的身份所遮蔽,造成這一情況有兩方面的原因,其一,她的創作并不被當時的主流傾向所認可,蘇聯時代過于喧囂和宏大的導向使她的作品變得不合時宜;其二,她本人性格靦腆,對自我要求嚴格,在公開刊物上發表作品甚少。直至晚年(1968年),彼得羅維赫才同意在亞美尼亞出版第一本詩集《遠方的樹》,這也是她生前出版的唯一詩集。1979年,彼得羅維赫于莫斯科逝世,被安葬在維金斯基公墓。

彼得羅維赫的詩量少質優,用語平實,立意深遠,頗有韻致。她認為,文藝的實質與詩人的職責,乃求美求真,“美至死仍為美”,“縱真相被遺忘/它仍自為真相”。在創作上,她沿襲了普希金的抒情傳統,非常注意把握詩歌創作的平衡。隨著時間的流逝,彼得羅維赫的創作愈來愈受到重視,她的詩集不斷被整理、編選和重印,迄今,已有16本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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